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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云,”
归云蓦地头皮发麻喉头一紧,却不敢迟疑,忙微抬身拱手应道:“臣在。”
“朕准你近前,你且好好看一看,她现下,到底如何。”
“是,臣遵命。”
此时的归云已全无天师风范,头发些许蓬乱,衣衫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因这一个多月劳神费心频频卜算,加之心中负疚,时常彻夜难眠,整个人便比之先前沧桑衰老了十岁不止,便连那高人仙风道骨的气质也不复从前。
可他眼下也无心于己,他的卜算绝不会错,而方才皇上那般惊喜的声音也肯定了娘娘定是醒来,却为何须臾之间,便又龙颜大怒?
一切猜疑都在他看到床上睁着眼静静躺着的女子时有了答案,甫一见她如此一面,便连他都忍不住心中大惊,更罔论是除却国事,将全副心神都放在她身上的帝王,自更是无法接受。
察觉到榻旁因自己目光停留稍久而冷冷射过来的冰冷视线,归云忙收敛心神,垂下眸沉声说道:“启禀皇上,娘娘确已神魂归位,并无异样。只这些日子卧床太久于身子康健终究有碍,但请娘娘好生将养身子便是。而眼下娘娘虽醒无神,臣猜测,一是娘娘自己不愿清醒,神思游离自是对外界事物无有感知。其二,便是娘娘凤魂离体太久,虽已归位,却仍有神魂不牢与凤体尚需契合,遂才会有如此之状。但臣敢肯定,娘娘确已是身魂无忧,今日不妨请娘娘好生休息,待明日醒来,自会宛若新生。”
若是这般便再好不过,只要不是天意作弄,一切都不是问题。
缪靳这才重重松了口气,他终是恐那上天将她夺去。一个多月他都已等得,如今不过是再等一晚,又有何不可。
这一夜,天子寝殿中香烛一夜未熄,知其内情的所有人亦都彻夜未眠。所有人都望着冷月清辉繁星密布的无垠天空,无比殷切期盼着夜色快速褪去,黎明早些到来。
人的命,天注定,
纪妤童已切身体会到这句话的真意,她的穿越,归来,被抹去,被排斥,被捕获,这一切一切,都是老天说的算。
正如那天师所言,她确实醒了,只是倦了,累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连恨都恨不起来。她一直所坚持的,她所牵挂的,如今皆都成了笑话。
她的世界抛弃了她,那样轻而易举又残忍地抹掉了她的存在。她的父母,也毫无察觉的忘掉--是从未记得有过她的存在。
世界还是那样昌荣继续,父母也无忧幸福地过着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只有她,不知何以为家,不知何去何从,甚至不知她再次醒来的意义何在。
她知道她不应该如此消极,她应该要庆幸的,虽然她在那个世界消失了,可她却在另一个世界活着,而她的父母无知无觉幸福的活着,远比得知她的死讯或是生离而痛苦一生的好。
与其自怨自艾悲春伤秋,这一次,她更应该真正的为自己打算,为她眼下的处境,与以后的人生打算。
可是真的太难了,她始终没有逃离他的手心,连天意他都能与之较量且成功了,而她不过只是一个无权无势,再无任何底牌的女子,她要拿什么来和他这个时代的掌权者来抗衡?
她至多不过是他闲暇之余的调剂品,战利品。她已经没了斗志,无路可退,无底牌可保,她斗不过他,算计不过他,就这样认命吧......
可不行啊,她不甘心啊!
昏黄的烛光透进幽闭的床帐,纪妤童紧闭的双眼倏地睁开,灼烈含恨的目光转向身侧连闭着眼都带着强势的脸时,虚软的气息顿时失了平静,抬起双手便向着那段毫无防备的脖颈狠狠掐了上去。
“一醒来就想杀我?”
她长睡的这段时间,缪靳几乎夜夜失眠,也就是凭着这般搂着她,闻着她的气息闭眼假寐,才让他得以短暂的慰藉而不至于彻底失控。
既知她天亮便会真正醒来,他就更不可能睡得着。只是没想到她会提前醒来,更没想到,她竟会想要弑君!
极具帝王龙威的鹰眸越加的深不可测,此刻却流露出不输比她的怒火,擒着她虚弱无力的双手骤紧,却是下意识克制着不曾真的弄疼了她。
翻起身居高临下的攫住她无知悔意的灼亮双眸,将惊喜压在心底,面上却是怒极反笑:“那妤儿可高看了自己,以你如今绵软无力的娇躯,便是真掐上了朕的咽喉,于朕来说,也不过是玉手抚/摸,徒增情趣。”
纪妤童恨恨地怒瞪着他,她如何不知自己现下身体无力,只是如此愤怒的喘息便令她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可她却不后悔,只因这怒火与恨将她方才心中萌生的消极彻底焚尽,虽她身体无力,可她的意志与精神却已如获新生,亦同样为她的余生寻找到了方向与支柱。
她张开多日不曾开口的声音,无惧无畏的回视着他,沙哑冷笑:“你说的对,我应该待身体恢复再做行动。你若不怕,便等着我。若是怕了,现下便可将我先一步斩杀。”
方才尚还温馨萦绕的床榻之内,因着二人此刻的针锋相对霎时如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缪靳微睁大眼看着她充满恨意的清眸,心尖骤痛,呼吸顿停。他想过她醒来会怕,会怒,会歇斯底里等等无数种她醒来后的反应,却当真未曾想过她竟胆敢谋杀天子,真要杀他!
不过须臾想到她的身份,她的种种言行所想,他便又将怒意压下,幽深的眸子不着痕迹的划过她平坦的腹部时,胸中翻涌的惊怒便渐渐消褪。
带着别有深意的目光重新落定在她眼中时,他缓缓直起身,视线不离开她,长臂深向床榻内侧的屉中取出一个一尺长的黒木盒子。
纪妤童的视线不由自主便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待看到他从里面拿出一枚闪着银光的物品时蓦地睁了下眼,这是,她的手术刀?
旋即她黑亮的瞳眸猛地收紧,他这是要用她的东西,了解她的性命吗?心中闪过这个念头时,她竟丝毫不觉得害怕,甚至连粉白的唇都微微上翘,嘲讽的睨了他一眼,便淡淡合了眸,印着浅浅红痕的下颌亦微微抬起,主动向他展示她的不惧。
她听到了衣料的摩擦声,也感觉到他重新俯下/身来的同时带来的压迫感,更能感觉得到他此刻落在自己脸上的灼灼目光。
那么接下来,她就应该感觉到脖颈被利刃划过时那刹那间的凉意,随后才是灼烧般的痛,以他这个角度和执刀的左手,按照惯性,他应该会反手握刀从自己脖颈稍微偏右侧划过,她的手术刀是花了大价钱用精钢打造,刀刃的锋利程度自不必多说,再加上他有武艺在身的力气,应该能一刀划破她的喉骨,她仰躺着的姿势喷出的血迹应正好可以喷溅到他的脸上。想到他满是威严的脸上被自己的鲜血覆盖的狼狈模样,她竟隐隐生出快意。
那么他还在犹豫什么,难不成并不准备将她一刀毙命,而要将她凌迟或是折磨致死?
缪靳简直被她这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气笑了,“给朕睁眼!”
纪妤童不为所动,甚至还讥嘲的勾了勾唇,只这讽笑还未露出,无力瘫软在身侧的右手就人抓了起来,随后一抹附着着温度但内里冰凉的物/体便被塞入手心时。她猛地手臂一颤,闭着的双眸也惊愕的睁开,旋即便见到方才那把她猜测用来了结她的手术刀正被她被迫着抓在手中,而那刀尖的方向,竟不是对着她?
缪靳看着她震惊的表情,大手握紧她握刀的手,缓慢而坚定的抵在自己只着寝衣的胸膛上,幽深的眸一眼不错的凝着她:“朕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若想杀我,就趁现在。不用担心你刺不进去,只要你有意要刺进去,朕可以帮你。”
纪妤童倏地抬眼错愕的看他,手下意识向回撤却被对方有力的禁锢住不得一动。
“你想做什么!”
“妤儿不是恨得要杀了朕吗?怎么,现在朕把刀亲自递到你手中,不正好如了妤儿你的心意?”
与此同时,缪靳又坚定的握着她的手往自己胸膛送得更紧两分,俯视着她慌乱神情的脸上镇定的仿佛被对他心怀恨意拿刀抵着的人并不是自己。
他甚至同样对她扬起两分讥嘲的笑意,似是诱惑似是怜悯道:“你想要杀朕,无外乎是因朕从上天手中抢夺了你,断了你的念想,强留你在身边。现在,你若能下手杀了朕,那么朕便任你出宫。若你杀不得朕,”
他猛地欺近她,深邃的眸中带着残忍的笑意,凝着她惊愕的清眸附耳低语:“那你便要好好做朕的妻子,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离开朕。”
说完,他好整以暇的退回去,就这般带着微笑看着她,等着她的选择,亦期待她的选择。
纪妤童红着眼瞪着他,因太过气愤身子都不禁轻颤起来。
“无耻至极!你这个疯子!神经病!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她怒声喊着,可却因久未说话,身子亦长久未动而软绵无力,发出的声音根本毫无震慑力。且还气涌上头眼前漆黑一片头脑翁鸣作响,胸肺跳动得都几欲要蹦出来。
可即便如此,她也撑着这股愤怒,睁着短暂无神的双眼逼得手指聚力猛地向上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