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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姑奶奶给邹茵打了个电话, 问她怎么这周末没有回去, 说你妈妈周天晚上打了个电话过来, 找你有点事。

邹茵不由意外, 都多少年了, 邹美君自她六岁去台-湾后, 从来没有正式的给她打过电话。小女孩儿都是想自己妈妈的, 那时候还小个子矮,她就站在电话柜前,仰着脑袋看姑奶奶谆谆叮嘱。后来大了慢慢懂得一些世理, 就自己去一旁忙别的事了,或者在看电视,或者在天井里搓衣服, 反正姑奶奶的交谈声总能够飘到她的耳朵里。

邹茵便问说:“她还好吗?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事是有点事。”姑奶奶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怜恤又委婉, 像十分小心地措辞道:“你妈妈说,她和你王叔叔的儿子濯琪啊, 也就是你的那个弟弟, 得了点病要动手术。血液上的, 还好发现得早没大碍, 就是折合人民币算下来要三十多万块的钱, 问问你能不能帮她凑一凑?”

邹茵听得心头一紧,眼前不觉浮现出邹美君模糊又清晰的脸庞。

在邹茵十五六岁的时候, 邹美君给姑奶奶寄过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上是她和一个理短发的男人, 还有一个约三岁上下的圆脸小男孩。小男孩生得十分乖俊, 眉眼之间有邹美君的细致讲究,又有那个王叔叔的敦厚。而已近四十中年的邹美君的模样,也变得不再似幼时记忆里的那般犀利,眉眼之间有岁月的宁祥。

邹茵猜她一定很疼爱那个小男孩的。一晃眼十年过去,现在应该是个十三四岁的青葱少年了。邹茵又想起五岁前,邹美君跟宝一样的抱着自己,站在门口等谢工的遥远画面。

她便低声问姑奶奶:“他们现在还差多少钱?”

姑奶奶这人菩萨心肠,不是自己的事也当自己的事忧心,为难应道:“说总共要三四十万,那边的亲戚到底不是一起生养长大的,不亲,她和你王叔的储蓄拿出来,又借又凑,现在还差十九二十万。我这里倒是也能够拿出两万,你那边会有多少?”

邹茵便拭了拭眼角说:“差不多十八九万吧,你让她耐心等几天,钱到了我就汇过去给她。”

姑奶奶听了讶然问:“茵茵你是不是要卖车啊?”

邹茵也没扯谎,直言回答:“反正出门打车、还有动车的,去哪里都方便。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别人里面大概也包含陈勤森的。

姑奶奶叹了口气,便应声“诶”挂断了电话。

邹茵很快便联系了二手车经纪公司,她的这辆车六月份才刚买来,开了仅三个月,又因为是骆希鹏介绍的车行老板,无论是外观线条,还是各项配套和手续,都是非常齐全的,而且还是全额付款,不存在还贷之类的麻烦。

邹茵开口价十五万至少,也是恰逢了正好,有个人看了车后十分钟意,商讨价格后便以十四万敲定。

邹茵没有把这件事告知骆希鹏,只问李梅又借了五万,说是家里大人暂时要用。李梅知道她刚买完车没什么余钱,没多问就爽快地打到了账上。

邹茵凑足这十九万,挑个中午就把钱给邹美君汇过去了。

邹美君收到后,当晚就给姑奶奶打来漫游,在电话里哽咽说:“现在应该二十六了,谈朋友了吧,男孩子怎么样?有没有定婆家?”

姑奶奶回说:“谈是谈了有些年的,差点儿就结婚,出了点岔子现在又是一个人了。你也别惦记,我这边会关照好她。”

邹美君那边就抽泣得更厉害了:“脾气也是拧得紧的,小时候打她也不肯哭一哭的。你让她要求别太多,有对她好的就接受吧。”

好了好了,说太多电话费很贵的,姑奶奶又安慰了几句,然后挂掉。这一茬她就没和邹茵说起,只淡淡吩咐道:“她说等弟弟长大赚钱了再补给你,让你快点找个婆家呢。”

十一黄金周姑奶奶就和她的一群老年团去三亚了,八月报的团,十月天气不凉不热的正好去旅游。

邹茵原本并不打算回去,但因为何惠娟待产,她就一号在x市休息了一天,2号睡醒做好卫生后搭动车回了水头村。

去到何惠娟的家,何惠娟后妈正在点数她备产的那些大包小袋,搞的跟自己要生一样省慎。

何惠娟劝她:“都数过几遍了,琴姨你就休息下吧。统共那几包东西,忘不了。”

她后妈皱眉:“女人生产是过鬼门关,你女孩子知道个什么呢?”大概是这些年的自我要求过分严苛,苛出强迫症来了。

邹茵见状就也帮着规整了规整,问何惠娟:“郑元城他怎么人不在?”

何惠娟看起来气色还不错,抚着高高的肚子说:“我是不是像个大西瓜?元城他去马场陪客户了,最近是很忙,不过看脸色明显比从前轻快许多,我心里也舒一口大气。”

邹茵嗔怪:“你都快要生了,他也舍得走呀?”

何惠娟辩解道:“他是舍不得走,走之前还伏在我肚子上,说想听听孩子蹭他呢。是我赶他出门的,等生之前他说一定回来。”

又说:“给宝宝起了个小名叫安安,取平安顺利、现世安然的意思,你说好不好听?”

郑元城过得亦为辛苦,这么个名字确是应了心中念景了。邹茵当然答好,怀孕临产的女人总是容易疲惫,聊了会天何惠娟后妈让她休息,邹茵也就回去了。

不料当天晚上半夜,她肚子就提前疼了起来,急得她后妈和她爸爸两个人手忙脚乱的跑医院。

邹茵早上七点多接到她后妈的电话,赶到医院八点还听到她在产房里叫,所幸九点过几分钟就终于生了。

半夜两点多疼起的,七个多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何惠娟后妈进到产房里,看到何惠娟人好好的,她就拍胸脯说还好人没事,你妈妈当年就是生你难产走掉的。

把何惠娟听得眼睛一红一红。

是个六斤八两重的小囡宝,拳头粉粉嫩嫩的一点点大,虽然脸还皱,但鼻子秀巧,睫毛浓密而长,以后一定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邹茵兴奋得眼眶也湿,兜着小手儿拍张照,说自己今天当干妈了。郑元城大概十点半的时候赶了回来,身上还带着马场上风尘仆仆的青草味道。

那会儿何惠娟已经移到病房区了,他进去先看了看她,感动地亲亲她的头发:“辛苦你,老婆。”听何惠娟回了他一句“老这么肉麻,又没事。”然后才抱起娇嫩的小婴儿。期间电话铃声响起,他出去接过两趟,回来面色尚平静。

何惠娟问他:“是不是马上要走?”

郑元城答说:“没有,已经被我推脱了,准备陪上你几天。”

因为宝宝刚出生还有些黄疸,因此要留院三四天观察,何惠娟就也缓了三天出院。到底是头一回当爹当妈,他随着两个老人回去,又是煮红蛋又是准备这啊那的,忙得一塌糊涂。

邹茵从医院回来后,就帮着炖了盅老母鸡,傍晚时给何惠娟送过去。

隔天清早又给她煲了一钵瘦肉粥,因为惦记着还接了几个私单没做,这边郑元城既然在照应着,她送完粥便和何惠娟说要先回x市一趟。

九点多的时候,魏老大那边派人送了鲜花和补品,隔没多久,陈勤森也让徐萝卜和他老婆阿珍送了牛奶水果和小孩衣物等过来。

他一个外男不便进孕妇产房,站在走廊上吹风等待。郑元城出来,两个人就打声招呼。

郑元城递了根烟,倚墙问道:“前头的事情处理得怎样了?人抓到没有?”

其实事情谁搞的,始末彼此都心知肚明。陈勤森也不挑穿,勾唇答他:“尚可,过段时间看情况吧。你跟魏老大做事,他那人生性多疑,要谨慎着些。”

郑元城就哂笑,他近日的着装打扮又逐渐复了先前的西装革履,倜傥稳沉。应道:“老子的路知道该怎么走,你管好自己就行。”

其实陈勤森确然也猜不透,郑元城为何明知魏老大那些事不干不净,却偏要和他参合。但人各有志,他就拍拍他肩膀:“多保重吧。”

从医院里出来,看到邹茵正在招手打车。他就过去问她:“车哪去了,没开回来?”

邹茵站在路边,裙裾被风吹得扬来拂去的。转头应他说:“车胎爆了,拿去修理,大概要等一个星期。”

陈勤森就打开车门:“去哪里啊?我送你。”

邹茵没让他送,只说已经买好动车票,不用麻烦他了。两个人自那天看完电影后,彼此间情愫似乎生出些微妙,不再像之前那种争锋相对,你僵我持的了。陈勤森就也没强带她。

中午在市区用过饭,邹茵就坐动车回了x市。

十月虽说南方依旧热,但已不似酷暑的难捱,大约是车厢里空调开太冷,又或者是因为数日来持续绷紧的神经,再加上这几天的忙碌。回去后的邹茵,洗完澡上床时还好好的,等睡下去到半夜就发起了烧。

一连睡得迷迷糊糊没知觉,等到醒来撑着胳膊想下床,扑通一声便软在了地上。

陈勤森下午三点打电话给她,原想邀她出来再一起吃个饭,不料拨过去,响了很多声都没回应。

好容易接起来,就听见邹茵那边嘤咛着的虚娇声:“喂?是谁……”带着鼻音的,难受呻-吟似的。

陈勤森一听眉头就凛起来:“操,邹茵你跟人叫-床也不用这么刺激我吧?”

邹茵隐约听到是陈勤森熟悉的语气,她就越发嘤咛道:“陈勤森,我难受……爬不起来了……呜……”

陈勤森这会儿才听出点不寻常来,摁了电话,便打转了方向盘。

大约三点20不到,便已经站在她的房门外。铃声摁了几下,邹茵才吃力地爬起来开门。

一打开,看到他健硬的肩膀,她就抿起嘴角:“陈张宝,你就不会轻点。”

赶太匆忙,陈勤森些微地喘息。待一看到她挂着单薄的睡衣,头发也跟草似的垂在肩头,一下子就心疼地把她揽了过来:“傻猪,病了不早说,拖到现在是想怎样?”

邹茵无力地贴着他胸口,蹭眼睛:“半夜发的烧,我没力气打你电话。”

柔软的身子滚-烫滚-烫的,陈勤森就兜住她的肩膀和双腿,把她架了起来:“先测测温度计,看要不要去医院。”

测了一下38.3c,烧得还不算特别厉害。他就给她找了件长衬衫,抱去附近的社区医院,开了药挂了一小瓶,太阳都落山了。

把邹茵小心地放平在床上,又去她的厨房看了看。见几天没住,冰箱里没剩下什么可吃的东西,他就问她:“钥匙在哪里?我去超市给你买几颗菜。”

邹茵指给他,吃了药便昏沉地睡过去。等到醒来已经晚上八点多钟,屋子里飘散着粥的香味,阳台上洗水哗啦啦,看到陈勤森在洗她昨晚换下的衣物,她就撑着坐起来叫了他一声:“陈勤森。”

陈勤森微瘸地走进来,挑起俊朗的眉锋:“醒了,我去给你盛碗粥。”

翠绿的青菜和肉沫,融在白稠的粳米粥里,虽然熬得不是太好,但可见是用了心的。

邹茵舀一口,眼眶就湿湿红红的,咽不下。

陈勤森低着下巴:“是不是太烫?太烫老子给你吹。”

他越这么说,邹茵的眼泪就抹得越厉害。想起一连几个月对他的不好,气他伤他还有嫌弃他的那些话。邹茵说:“陈张宝,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

咪呜咪呜的,跟猫似的。陈勤森干脆把碗放去一边,环住她道:“随便你,反正你讨厌我又不是一天两天。从一开始就被你讨厌。”

可不是,那会儿去学校接她,每次去接心情都充满欣快,见她从校门口走出来,那一副又踌躇又举步维艰的样子,看得心都挖凉挖凉的,只有天知道。

邹茵想起邹美君的话,‘叫她找个婆家啊,别太挑了。’

她的心就酸楚楚的,把脸抵上陈勤森肩膀,抚着他后背精致的纹身说:“都是怪你不好……从来就没和别人做过,连嘴都没亲过的……吃避孕药是为了调节内分泌,因为气你和别的女人乱惹桃花才分的手……就你次次怀疑猜忌我,气得都不想和你好好说话……全世界就你陈勤森最流氓,最可恨了。”

陈勤森任她数落着,只用下颌温柔地蹭她头发说:“是我不好总行了吧?反正现在查出来老子不育,今后你爱跟谁上床,喜欢谁,跟谁约会,都随你便。老子甘当乌龟,今后都不管你,好不好?”

又唬她说:“再哭衣服都滴湿了,想诱惑我咬你就直说。”

“心术不正你!”邹茵就恼他,连身子也紧去他怀里贴着不让看。两个人就只那么静静地抱着,抱得陈勤森的心都融成了一大片。他想起她微博里的“额间那一吻”,忽然地也就不想再关注了。过了好一会儿邹茵等把眼泪拭干,她才松开他,拿过碗低头吃了起来。

吃完夜已深,那天晚上陈勤森就在邹茵的客厅里打了地铺。

一夜睡到天光,烧似乎退去了许多,他又给她煲了汤,说出去办点事,中午给她带吃的回来。

天黑邹茵也没让陈勤森走,陈勤森便去附近超市里买了换洗的背心、内裤还有剃须刀。

刮了下颌胡茬,忙忙碌碌到晚上十点多,正准备又在地上打铺,邹茵喊他说:“今晚你睡床上吧,总睡地板对腰肾不好。”

陈勤森默了一默,便把毯子枕头扔去了她床上。暗夜下笔挺的身躯直条条的,夜半刮起风有点凉,邹茵就把身子贴过去,兜着他硬朗的脊背不肯松开。

陈勤森又岂不知道,她一想起自己的好就这般模样示软。但他得忍着。闭上眼睛的时候还在想:“邹糖糖,你这个又作又欠-操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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