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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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蓦然睁开双眼,盯着她看了片刻,龚嬷嬷被吓了一跳,又唤了一声:“老太太?”
王氏回神,揉揉眉间说:“你昨上的夜,今儿就换那两丫头吧。”
龚嬷嬷道:“奴婢不碍事的,给老太太上夜反睡的更踏实呢。”
王氏动了下嘴角,不知是不是要笑,吩咐说:“听我的吧。”
“哎”,龚嬷嬷不敢再多说,转身去换了白露白霜进来,王氏盯着她的背影眼眸微深,躺了一会儿叫道:“白霜。”
白霜在里间下榻上,披着衣服起身:“老太太。”
王氏一招手,白霜附耳过来,听见王氏低声吩咐:“明儿一早你去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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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大早,卯时还未到,长房就先行到王氏这里请了安,王氏吩咐了几句,又叫龚嬷嬷去前头账房里支五十两银子给寺里添香油钱,今儿这日子特殊,邓环娘不便多说,看着王氏的意思,自己便也添了三十两。
打发郑明珠和郑泽瑞出了松菊堂又想起来红螺寺的泰安师傅做的浆水菜极好,大约是寺里的水不同,味道总是异常爽口,每次去泰安师傅总是要给送上一小坛子的,王氏赶紧又吩咐白露准备几样点心和干果,让小丫头送去前院交给龚嬷嬷一并交代给郑明珠。
白露打点好东西招手叫过一个小丫鬟:“沉水,去趟前院把东西送去,让龚嬷嬷一并给大姑娘带上。”
沉水干脆地答应一声,看了站在廊下候着的焦嬷嬷一眼,转身小跑着去了。
过了一会儿回来回话:“老太太,奴婢把东西都交给龚嬷嬷了,龚嬷嬷正在跟长岭交代路上的事呢,马车都备好了,这就要出发啦。”
“嗯”,王氏喝了口早上的羊乳羹,觉得有点儿膻,喝了一口便放着不动了,随口问道:“交代路上的什么事?长岭又不是车夫。”
沉水道:“好像是......官道.....小路.....方便什么的,他们声音很小,见奴婢过去就没再说了,所以奴婢也只模糊的听见了这几个字。”
王氏眼皮动了动,没听出个所以然来,挥手让小丫鬟沉水下去了。
今儿不是往常,各房的人也都没敢过来闲话聊天,王氏便让白露捧了佛经来读,一上午也就过去了。
红螺寺离得不近,郑明珠和郑郑泽瑞按例要在寺里用一顿素斋,大约得到下午申时才能回来。
王氏照旧歇了午觉,起得有些晚,焦嬷嬷给她按摩完之后她也没立即起身,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当年没出阁之时的趣事,后来就说到焦嬷嬷当年离府嫁人,王氏便慨叹:“你也是,当年出了那么档子事怎么也不早些来寻我?我虽把你放出府嫁人了,但咱们十来年的主仆情分还在,我还当是你忘了我这个主子。”
焦嬷嬷叹道:“奴婢就是忘了自己个儿是谁也不能忘了主子啊!事一出奴婢便想到主子了,可那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情,奴婢又怕给主子添了麻烦,犹犹豫豫不敢上门,后来好容易求来了,门房上都换了人,她们忙又不认识奴婢,估计就也没往心上搁。”
王氏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会子似乎刚把龚嬷嬷提上来管事,她动作倒快,先把人换了一圈。
王氏右手的手指无意识的动了动,焦嬷嬷留意到了她这个小动作,这几乎表示王氏对某事有所不满了,她点到为止,转而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不说也罢。老太太眼下要起么?大姑娘和四少爷应该快回来了,这么大热的天,两人这一趟估摸热坏了。”
王氏伸一伸胳膊,说:“起吧,申时快过了吧?”
“嗯,申正二刻了,老太太”,龚嬷嬷在外面听见了王氏起身的动静,挑帘进来回道。
王氏由二人伺候着起了身,梳洗完,龚嬷嬷问了晚上的菜单,王氏安排了,又挑了两匹料子让人给郑泽昭做衣裳,这一忙活便要过了申时,王氏看看日头,道:“怎么还没回来?让人去前院看看。”
看了之后,并没有马车的踪影,龚嬷嬷在一旁劝道:“兴许是天热,打寺里走的晚些。”
王氏点点头,酉时二刻的时候,郑佑诚和邓环娘过来了,郑佑诚看了一圈道:“还没回来?我当时他们已经在母亲这里了。”
王氏道:“没有,我这也正想着呢,应是快了。”
郑佑诚倒也没太当回事,便在这坐着同王氏说话,又过了两刻钟到了酉正仍是不见车马的影子,王氏便皱起了眉。
邓环娘道:“要不然,派人去接应接应?”
虽说这夏日里酉正十分还是大太阳悬空,但毕竟是两个孩子,郑佑诚点头道:“我派人往官道上去接应一段。”
王氏点了点头,郑佑诚出了正屋,刚到院子,白霜一头汗的跑进来禀道:“老太太,大老爷,大姑娘和四少爷的马车让人给拦住了!”
☆、第31章 碰瓷儿
白霜禀报这话时虽尽量稳住了语气,但仍是叫王氏和邓环娘吃了一惊。
“怎地......”邓环娘起身刚要问话,然而起地过猛,今日又本有些头晕犯呕,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向后便倒,幸亏郑佑诚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明玥在后面吓出一身汗,喊邓环娘时声儿都变了。
“人有事无事?”众人反应过来后郑佑诚率先问道。
白霜忙微微摇头:“暂时应是没事,拦住马车的是一群村民,只是眼下僵在那里,大小姐怕府里担心遂马车一停便立即派了个随从先回来禀报。”
王氏舒出一口气,点着外面说:“回来报信的人呢?赶紧让他来细禀!”
白霜道:“在二门候着呢,奴婢这就去把人领进来。”
郑佑诚看了看邓环娘,见她又有些要犯呕的趋势,便道:“你同明玥先行回去吧,有事再差人去叫你。”说完,征询地看着王氏,王氏这会子也懒得理邓环娘是不是真晕,沉着一张脸挥了下手,明玥便搀着邓环娘先行回了院子。
片刻后,一个十四、五岁随护模样的人跟着白霜进来回话。
王氏道:“怎的一回事?先速速回个明白。”
那少年极快地行了个礼,回道:“回老太太、大老爷,今儿一早去红螺寺的路上一切顺畅,是在返回时,马车本走的好好的,突然从一旁的林子里窜出来一头毛驴,后面还追了个小毛孩子,那毛驴一头扎进队伍里就倒下了,那小孩子便哭喊着说是咱们的马车将他的小毛驴撞死了,坐在路中间叫赔,附近的村民们闻声赶来,吆喝人把府里的马车拦下了。”
王氏和郑佑诚一听,松了口气,高椅上的郑佑诚便扬眉问道:“他们要多少银子赔?”
少年回道:“张口便是八十两!还说甚那小毛驴是打红螺寺烧香求来的,是头有灵性的畜生........。”
王氏登时气得不轻:“满口胡言!这是哪里来的强盗!光天化日竟敢......”她说到这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又皱眉问:“竟敢在官道上公然拦住我郑府的马车?他们没看到车上的标志么?”
——世族名门门都有独属自己的标志,有时出府为了低调行事都会将马车上的标志暂且摘下,但今儿发生这事一发生王氏相信郑明珠和郑泽瑞应该是亮明了身份的。
那少年脸上有点不大自然,答道:“回老太太,今儿回程没有走官道,是抄的小路。小路林荫成行,凉快些。”
几人一瞧他的神情,心里就大概知道了,——随护们自然不敢自作主张,走哪条路定是小主子有吩咐,郑明珠大约还是赞成走官道的,八成是郑泽瑞的主意。
王氏心里一动,脑中蓦地跳出几个不连贯的词:“官道.....小路......方便.....”。
不过没等她细想,只听那随护少年又继续回道:“那些村民把车一拦下,大小姐便吩咐将府里标识挂出来,但拦车的好些都是老叟和妇人,大多识不得咱们府上的标识,纵便是知晓,这当儿也撒泼耍赖地说咱们这是唬弄人呢!还说、还说若真是郑家的主子们,只会更心慈仁善,断不会平拍撞死他们一头驴子不理。”
王氏听清楚了事情经过,晓得这不过是一帮无赖的村民想讹些银钱,倒放下些心,说:“穷山恶水多刁民!是在甚么村子附近?可派人去请里正了?”
“在.....白坡村附近,大小姐命小的回来报信的同时也派了人去请里正,只是担心......”
少年的话没敢说完,几人心下却都知道,——郑明珠定然是担心郑泽瑞脾气上来,与那些庶民混打在一处。
郑泽瑞这几年学了身功夫,今儿早出门时硬是没多带随从,这会子要是一闹,想试试身手,郑明珠怕他受伤。
郑佑诚在旁边微一沉吟,道:“他们这八成是遇上碰瓷儿的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子去前院派管家带人去一趟,母亲看如何?”
——这些耍赖碰瓷儿的人知道少爷、小姐们平日少出门,因此便趁着机会狮子大开口,但若换了管家这等见惯市井油滑的人去了,他们恐就不敢扯着嗓子在那胡喊了。
王氏稍稍有点儿走神,闻言便道:“你去吩咐吧,叫他们快些赶过去,路上莫要再耽搁了。”
郑佑诚答应一声,自往前院去安排。
王氏往身后的引枕上靠了靠,仰头闭着眼睛思索,屋子里谁都不敢出声,这沉默的安静让她方才模糊的想法一下子清晰起来。
——放着好好的官道不走,作甚非要走林荫小路?就算瑞哥儿有贪玩的心思,有郑明珠在一旁劝着也理应不会坚持才对,除非.....有小厮在他身边极力撺掇!
另外,白坡村.....王氏虽然并不熟悉,但白坡村上面的洪村她却是知道的,龚嬷嬷嫁的老汉就是洪村人,两个村子离得不远,那些人极有可能是与长岭认识的,长岭又撺掇瑞哥儿走这条路......王氏心里一下子把早上小丫鬟沉水断断续续的几个字给补全了一句话:“别走官道,走小路,小路方便。”
王氏微微出了一背脊冷汗,不动声色地睁开眼,转头朝炕边的龚嬷嬷了招了招手,问:“你今儿早上在外院帮他们准备东西的时候,没有嘱咐要走官道么?”
龚嬷嬷心里也正在惴惴,心里明白做奴才的定然拗不过主子的意,以瑞哥儿的脾气谁也劝不了,嘴上却赶忙认错道:“是奴婢疏忽了,今儿早倒是交代过车夫,但那当儿正忙着往马车上搬东西,他们兴许是没上心,下午一热,他们便挑了凉快的路走。”
“嗯”,王氏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幽幽盯了龚嬷嬷一眼,心里一阵厌恶,压住一团怒火等郑明珠和郑泽瑞回府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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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白坡村附近的小路上。
郑泽瑞和郑明珠的马车一前一后的停着,前后护了二十多个随护将闹着赔钱的村民隔在外面,有一个小孩子和一个妇人俯在一头毛驴跟前哭天抹泪,不少村民就扛着锄头就地坐在马车前的土路上,意思很明显:要过就从俺身上轧过去。
还有几个彪悍的妇人,拎着烧火棍大着嗓门在哪里道东家长李家短,时不时的还逗一逗随护里的年轻小伙子,听得连嬷嬷在马车里捂着郑明珠的耳朵骂:“呸,这群山野村妇也忒地粗鄙!姑娘快把耳朵堵起来,没的听了这污言秽语。”
郑明珠皱了皱眉,将车帘挑开一条小缝儿,看见郑泽瑞领着小厮长岭要去找那村民里头领头之人,她忙道:“快去把四少爷叫过来,就说我有话同他说。”
车外的一个随从听了吩咐,忙不迭地去将郑泽瑞请过来,郑泽瑞撩着袍子跳上郑明珠的马车,抹了一把汗,道:“姐姐你别怕,我这便带着长岭去同他们的头儿说,这不是讹人么!实在不行便打一架,咱们带的随扈个个都是好手,虽然没他们人多,但一个顶仨,还怕了他们不成?”
郑明珠赶紧一把抓住他,说:“你急个什么,我刚刚派人回了府里去报信,等会子自然会有人来料理,咱们安心等着就是了。你一个哥儿,跑去同那些子贱民说项,传出去好听么?若要硬来,咱们郑家也少不得被冠上“欺凌庶民”的帽子,尤其那些妇人,也要同她们干一架么?”
郑泽瑞咧着嘴,气呼呼地道:“那这样干等也不成!等下里正来了,她们定是又要哭一通,哭得头都疼了!”
说完,他忽地一拍脑门,叫道:“哎呀,我怎么忘了,长岭家离这也不远啊,不然我先叫他去说一说,不行的话再让他回他们村一趟,看有没有同这些人相熟的,这些村民不认外人的。“
郑明珠想了想,道:“那便先让长岭去说说。”
郑泽瑞一扬下巴,打了帘子把小厮长岭叫过来,吩咐几句,长岭听了点点头,先去前面找那头说话。
郑泽瑞挑了帘子看着,郑明珠便也顺着他的视线瞄过去,他们离得远,听不清长岭与那人的话,长岭背对着马车的方向,是以郑明珠和郑泽瑞就正好能看见那人的神情。
那人看见长岭是似乎微微怔了一下,然后挺客气的样子,不停对着长岭挤眉弄眼,郑明珠心道,怎么像和长岭认识似的?
过了会儿,长岭返回车旁,语气有些愤愤:“大小姐、四少爷,那人四、六不认,说了半会子才才只说同我们村里的老赖头识得,又说那母子一家就靠这头驴子过活呢,既如此就卖奴才个情分,七十八两,再不能少了。”
“嘿”,郑泽瑞一拍大腿:“一个情分二两银子,他这是寒碜人呢吧!本想好说好话的,这下!别说是七十八两,七两八钱也不能给他!她那头驴子是不是被咱们撞的还两说着呢!不行,我得下去教训教训.....“
郑明珠一看他撸袖子的架势忙又拉住,冲他瞪了两眼,郑泽瑞磨着牙在车里坐下,长岭道:“可这么下去也不是个法子,这大热的天,别把少爷、小姐热病了。”
郑明珠往四周看了看,问长岭:“你从前见过那人?”
长岭看她扫了那闹事的头儿一眼,微微楞道:“没有啊,奴才若是以前见过,此刻就好说话了。”
郑明珠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示意连嬷嬷放下了帘子。
郑泽瑞靠在车壁上哼哼道:“先等着人来吧,没别的法子了。”
郑明珠扔了个果子给他,郑泽瑞送到嘴边正要吃,忽又停下来,将耳朵帖在车壁上,说:“好像有人来了。”
郑明珠道:“府里来人应该没有这么快,是里正?”
郑泽瑞摆摆手,又侧耳听了听,说:“是从咱们后面来的,骑着马呢,应该不是里正,我下去看看。”
郑明珠只当他又要下车寻事,随口道:“把这果子吃完再说。”
郑泽瑞睁大眼睛:“不是,是真的有人来了,他们要是人多,咱们跟在他们后面就冲出去啦。”
郑明珠蹙眉,正要说什么,听见外买有人“咦?”了一声,随即是一片沉沉的马蹄之声,车外妇人的声音刹那都静了。
郑泽瑞小声道:“我说有人来了吧,咱们看看,能不能跟在他们后头走”,说完伸手要去打车帘,这时听见外面一个声音问道:“请问,这可是城里安东街郑府的马车?”
☆、第32章 怒火
正这时,听见车外一个声音问道:“可是城里安东街郑府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