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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的月佼在做这一切时, 心中并无杂念绮思, 只想着两人是朋友, 自己又蒙他许多关照, 既他开口想要这心安, 她便仗义行举手之劳了。
察觉严怀朗像被人定了身似的一动不动, 她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手, 讪讪垂眸,抿着笑解释道:“也、也未必当真管用……”可她祝福的心意确是认真的。
严怀朗终于缓过心头那阵突如其来的惊涛骇浪,眸中隐隐噙笑。
“管用的。”
原本他的双手很君子地虚虚环在她的后背, 拿披风将她遮住,此刻却蓦地收紧,将她真正拥进怀中。
“诶?”月佼终于觉得有些不对了, “这、这是做什么?”
说着便无比别扭地想要挣脱。
严怀朗抬手按住她蠢蠢欲动的后脑勺, 温柔而不失坚定地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一本正经在她耳畔轻声道, “别多心, 这只是过年时的礼节。”
奇怪的中原人, 怎么会有这么不像话的礼节?
月佼觉得耳廓发烫, 浑身的不自在;却又不敢贸然再乱动, 生怕唐突了别人诚恳的礼数。
末了只能僵身任他圈在怀中,红着脸疑惑地皱起眉头, 闷声嘀咕,“可是、可是我看旁人, 都没有这样的呀……”
严怀朗又想气又想笑。
这家伙时不时的突然机敏, 总让他防不胜防。
“只有最亲近的家人之间才可以这样,”严怀朗抱紧怀中的小姑娘,抬眼望天,唇角的笑意之狡诈,宛如偷嘴的狐狸,“你方才替我施福,所以我用这最高的谢礼回报。”
虽说月佼心中仍觉得这谢礼不是很像话,可听他这么一说,又觉得好像没什么毛病,于是“哦”了一声,闷声问道:“对了,你方才说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经她这提醒,险些昏头的严怀朗终于想起正事,只能遗憾地略松了手臂。
待月佼自他怀中抬起泛红的小脸,盈盈水眸疑惑地望向他,他才笑着叹了口气,认真叮嘱道:“我不能在此逗留太久,你仔细听我说。”
听这语气像是兹事体大,月佼连忙收了心神,目光专注地望着他点点头。
严怀朗接着道,“近来我有些麻烦,可能会波及到你。许多事眼下我还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怕,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做,明白吗?”
月佼歪着头想了想,诚实地回答:“不明白。”
她那迷茫的模样落在严怀朗眼底,总觉仿佛下一刻就会自她身后变出毛茸茸的松鼠尾巴,实在有些……要命。
突然很想把她揉成毛团子揣在怀里。
严怀朗自己都被心中这个突如其来的奇怪想法吓了一跳。
“是说,有人要找你麻烦,可是又不能直接对付你,”月佼没察觉他神色的异样,只尽量快速地捋着脑中的一团乱麻,“因为我是你的朋友,眼下看起来又是个可欺的,所以他们会迁怒我……是这意思吧?”
见严怀朗满眼赞许地点了头,月佼略垂下脸小声抱怨道:“奇怪,纪向真也是你的朋友,那些人为什么不找他……哦,他背后有雅山纪氏。”
她眼下的身份就是自邺城来京考官的一个孤女,毫无背景,看上去就是最好捏的那颗软柿子。
“是我的不对,察觉对方的意图晚了些。”在惊觉有人暗暗将矛头指向月佼、只等着二月初八那日发难时,他便以最快的速度与卫翀联手,做下了一个顺水推舟的局。
严怀朗对月佼有十足的把握,之前近一年时间里对她这个人的估量与揣摩,使他对她的了解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他之所以选择不将内情提前告知月佼,正是因为清楚她只需凭本心去应对,事情不但不会出岔子,还会使她有额外的收获;可若他提前教她该如何去做,反而会使她脑中一团乱,说不定到时候真要慌了手脚。
他自会在暗中不择手段将她护得滴水不漏,同时他也很肯定,她有让人大开眼界的本事。
既严怀朗都说了,许多事眼下不方便透露给她,月佼也不追问,只撇撇嘴随口道:“好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就是说,若有人骂我,我想骂回去就骂回去;若有人打我……诶,会有人因此想要我的命吗?”
“若我说有,你打算如何?”严怀朗逗她。
月佼理直气壮道:“那就要看我打不打得过对方了。若是打不过,我就跟他们说,我其实根本不是你的朋友,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这条命来之不易,她得珍惜。
严怀朗磨牙,想咬人。“你的良心呢?”
“若是连命都没了,那良心自然就死了呀。”在生死攸关的事情上,月佼是非常拎得清的。
此时形势不对,场合不对,不能咬人严怀朗只能狠狠再将她抱进了怀中。
月佼面上才退下去的热烫瞬间又起:“哎,你……方才分明已经答谢过了,这回又是在做什么?”
“是告辞礼。”严怀朗再度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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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月佼瞧见严怀朗凭栏而立的那栋房子,其实是一家叫“松风堂”的书肆;堂后的院中有说书场及小戏台,还有十余间供人茶歇或小憩的雅房,在京中颇有些名声。
不过京中许多人并不知道,“松风堂”乃是高密侯夫人名下的产业之一。
严怀朗悄无声息潜回其中一间雅房,将身上的黑色披风解下,又自柜中另取出一件外袍穿上,这才重新拾级上了二楼。
进了先前那间厅房后,严怀朗环顾四下,淡淡问道,“母亲与小妹还在街上?”
严家老三严怀明正坐没坐相地窝在椅子上看闲书,见严怀朗进来,立刻跳下椅子站好,“嗯,还没回来呢。小妹就是贪玩,母亲还总惯着。二哥睡醒啦?”
“就随意眯了一下,”严怀朗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扫过厅中两名肃立的侍卫,又向严怀明道,“外祖父呢?”
严怀明指了指临街那扇门,小声道:“坐不住,又去廊上吹风了。”
严怀朗点点头,“我去瞧瞧,你接着看你的闲书。”
想也知道严怀明不可能是在看什么正经书。
严怀明稚气未脱的脸上一红,抱着先前那本书低眉搭眼地窝回椅子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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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街的廊前,大胡子长者右手搭在栏杆上,左手叉腰,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满街的热闹人潮,眸色湛湛,如巡视领地一般。
许是听到背后的响动,大胡子长者一个回头,见是严怀朗,便哼了一声,又将目光转回街巷上,口中低声道:“我知道你做什么去了。”
那嗓音中隐隐的得意与调侃,宛如一个发现了旁人秘密的顽童。
檐下的灯笼洒了一地微红光晕,这让严怀朗暗自庆幸,至少不会被老爷子察觉……他脸红了。
他走过去与老爷子并肩而立,也将目光投向满街拥挤的人潮,嗓音镇定:“您瞧见什么了?”
“我老人家还用得着‘瞧见’?就你那一身偷鸡摸狗……哦不对,窃玉偷香……不对不对,”老爷子一时没想出合适的辞藻,索性放弃修辞,开门见山,“总之,就你会的那些伎俩,哪样不是我老人家亲自教的?我老人家闭着眼睛都能知道你的行踪。”
严怀朗故意抬杠似地瞥了他一眼:“诈我呢?”
“呿,”老爷子鄙视地翻了个白眼,络腮大胡子之下似乎藏着一丝冷笑,“祸害小姑娘去了吧?”
严怀朗抿了抿唇,转脸又望向楼下,沉默以对。
老人家矍铄的目光里闪着“智慧”的光芒,掰着手指头开始桩桩件件细数他近来的异常:“第一,大雪天去三禾居排队买玉兔雪花糕;第二,有三匹御赐的缎子,你小妹问你要你不肯给,最后不见了;第三,忽然叫府上侍人剥松子,严令不许用嘴嗑只能使小锤一颗颗慢慢敲;第四,方才忽然说要去小憩,结果溜进花灯铺子……”
“停。”严怀朗有些发窘地转开了头,拿后脑勺对着他。
“兔崽子还想瞒我?也不想想,在成为高密侯之前,我老人家可是大缙最顶尖的暗探首领。”高密侯冯星野颇为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意气风发似少年郎。
严怀朗清了清嗓子,却仍是不看他,也不吱声。
冯星野拿肩膀撞了撞他,一副“哥俩谈心”的模样:“喜欢上的是哪家小姑娘?长什么样儿?”
长什么样与你何干?那是我的小姑娘。严怀朗心下腹诽,口中道:“将来……将来您总会见到的。”
“打算几时下手啊?”冯星野眼中闪着老奸巨猾的笑意,“需要我老人家助你一臂之力吗?”
严怀朗心下一凛,连忙正色道:“祖父,别闹。”
以冯星野的人脉及手段,若他当真要查,没什么事藏得住。
“有求于我的时候我才是‘祖父’,怕我查啊?”冯星野无趣地“啧”了一声,半点不给满面地揭他的底,“我老人家掐指一算就知道,一定是年后应右司点招的人中的一个。”
话都说成这样,严怀朗只好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主考突然换人,名单秘而不宣,”冯星野终于收起了逗弄小辈的心思,正色道,“冲你来的?”
严怀朗道:“小事,您无需插手,我已经都安排好了。”
见他胸有成竹,冯星野倒也不再多说,只是抬手捋了捋下颌的胡子,话锋一转道:“等年后右司点招结束,你得帮我老人家一个忙。”
“嗯?”严怀朗转头,见他神色郑重,便点了点头,“什么事?”
“陛下让我老人家帮忙找人的事,你知道吧?”
这事严怀朗自然是清楚的,可听外祖父的语气,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连您都找不到?”
“可不是活见鬼了,”冯星野有些不甘心地拍了拍栏杆,“四十多年前就跑丢的人,这会儿让找,真是比大海捞针都费劲。”
且要找的人当初又是在时局最乱的那一年跑丢的,时隔四十多年之后,便是当年有什么蛛丝马迹,如今都很难再循线追查了。
严怀朗叹气,同情地问道:“陛下催了?”
冯星野翻着白眼道:“何止催是催啊,差不多都要跟我老人家当面翻脸了。指着我鼻子问我‘是不是只有定王的话才管用?朕说的话你当打雷?’”
冯星野原是定王府的暗探首领,之后因功勋卓著被授予侯爵尊位。陛下竟然说出如此自暴自弃的话来,想是急得不行了。
“陛下也是着急,随口说说罢了,您老人家消消气,”严怀朗出言宽慰道,“待年后我忙完监察司的事,就着手想法子再找找。”
严怀朗时常遗憾,无缘亲眼见证这帮子长者们年轻时的风采;端看他们如今都一把年纪,私下里还能闹腾得跟一帮熊孩子差不多,想必他们年轻时的场面一定更加精彩纷呈。
冯星野有些挫败地叹了口长气,郑重其事地道:“等你忙完了,我老人家再同你细说。其中有些隐情事关重大,除了你,我不敢将此事托付给任何人。”
毕竟他如今年事已高,又是侯爵之尊,自然不便再如年轻时那样亲自上阵。
严怀朗点点头,目光不经意间瞥向楼下,又在人群中见到那张笑吟吟的脸。
人群中的月佼见他发现了自己,便笑着转身与他遥遥相对,似乎想让他瞧清自己此刻的模样。
阑珊灯火之下,小姑娘一身鹅黄色衣裙立在往来如梭的热闹人群之中,怀里抱了一颗松子模样的小花灯。
严怀朗垂于身侧的手不着痕迹地握紧成全,眼角眉梢却全是藏不住的笑。
怎么就……那么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