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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照例两个雪白馒头,一碟素菜一碗小米粥,望月多了一例金包银——鸡蛋炒豆腐,是她昨晚加钱预定的。
春花一边心不在焉的吃早饭,一边看着望月思量要不要请教她。
望月会错意把金包银的碟子推到桌子中央:“一起”
“不不不”春花连忙低头,胡乱夹了几根豆芽塞到嘴里。真丢人,虽然她没有望月手头宽裕,可阿贞每月也给她五百文零用。
好不容易吃完饭,春花急匆匆把碗筷收拾好,拉住要出去转的望月:“姐姐,我……”
“刘春花,你家人来看你了!”春花的声音被屋外郑禁婆的大嗓门打断。
春花只交代一句:“望月姐姐,等我回来有事请教。”
春花再次跟着郑禁婆回到院子时,手里挎着一个大包袱,院子里放风的女囚没有不羡慕的,这么多人只有春花,一个月好几拨人来探望。
“春花姐姐,谁送这么多东西?”
王青妹自从被春花点醒,对春花比任何人都多了一份亲近依赖,这会儿看见春花,就好像看到主人的小奶狗颠儿颠儿跑过来。
春花笑笑:“我爹娘送来的冬衣。”
王青妹眼里瞬间浮起泪花,羡慕的说:“春花姐姐好有福气,下辈子我做你妹妹好不好,我也想要这样的爹娘。”
……春花无语,不知道为什么,她虽然同情愿意帮王青妹,可心里总对这个姑娘有三分戒备。
郑禁婆冲天翻了个白眼:“前世不修才有这辈子造业,你这辈子先好好做人再说下辈子,别跟人刘春花比,不过一个散生不但爹娘来看,昨天周少爷就花钱给订了长寿面。”
王青妹越发的羡慕,不过她也很开心:“原来今天姐姐生辰,祝姐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说完还特意福了福。
“青妹客气,我屋里还有事儿,下次聊。”春花客套一声,还了半礼转身离开。
留在原地的王青妹一个人咬唇想了想,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终于回到屋里,望月早已散完步,倚在桌上看曲谱。春花顿了下把包袱里两身棉衣收拾好,又捡着红枣苹果,洗了些放到桌上。
“你爹娘买给你的?”望月随手捏了一个红枣‘咔擦’咬掉一半“又脆又甜。”
春花多了两分开心抱怨道:“我娘总拿我当孩子,不光这些还买了水晶饼,瓜子,酥糖,栗子。”
“南瓜子还是西瓜子?”望月多了点兴趣。
“南瓜子,我娘不让我吃西瓜子怕磕着牙。”
“巧了,有些日子没吃怪想的,抓把过来磨磨牙。”
春花二话不说捧了一把过来散到桌上,望月放弃枣子,捏了几颗到手里‘咔嚓咔擦’,春花捡一颗酥糖含在嘴里。
望月连嗑好几颗瓜子,才停下手问:“你遇到什么为难事儿?”
今天春花生日,望月原不打算提烦恼的事儿,可是对面的傻姑娘嘴里含着糖都能忧心忡忡,让人实在于心不忍。
酥糖老在一边甜的腻人,春花把糖拨到另一边犹豫再三,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合适,不过她是个爽利姑娘,索性把那封信和肚兜给望月看。
望月看到那个大红肚兜就发笑,等展开发现盘起来的绿蛇,还拿水葱般的手指点了点调笑:“你家小少爷真有情趣,比你有意思。”
蛇性本淫,这肚兜可是有求欢的意思呢,只不过望月相信春花绝不会懂。望月不知道,周清贞也不懂,他只是本能的一眼看中这个。
展开信也没别的什么,看到最后一行望月轻轻笑了笑:“这也没什么,不过是花丛浪子惯常调笑。”
恐怕这位小少爷千帆历尽,拿傻丫头当乐子呢,望月意兴阑珊的撇开信,闲闲捏起几颗瓜子。
春花脸上浮起急色,忍不住起身隔着桌子向望月那边探去:“阿贞怎么可能是花丛浪子,他从来规规矩矩乖巧懂事。”
望月眉眼越发淡淡,整个人看起来懒懒的:“你才伺候他几天,就知道?岂不知‘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的身上慢慢罩出寒凉之气。
春花没发现望月异样,只焦急的说:“我当然知道,他是我一手拉扯大的,我怎么能不知道!”
“你拉扯大的?”
“是!”春花从十岁进周府遇到周清贞开始一点点回忆,最后忧虑的总结:“他刚八岁我就和他天天在一起,他怎么可能是花丛浪子!明明那么乖……”
望月瞄一眼红肚兜又转头凝神看信,过了半晌她才点点信纸轻轻叹息道:“是变得不正常了。”
春花担心成真呆呆坐回床铺“阿贞他怎么了?”
“他在不安,在惶恐。”
春花抬眼看望月。
“我不明白他怎么肯让你顶罪进来?”
春花傻傻的开口:“我跟他说,他不听话我就不要他了……”
望月不可思议的看着春花:“你怎么能这么跟他说?”
“我不想他前程被毁,他那么聪明勤奋,那么懂事乖巧。”
望月皱眉责备的看着春花,平了一会气才说:“你知道,你这样对他有多残忍?”
春花愕然傻呆呆看着望月。
“那个周府从来对他冷漠无视,好不容易有点资本又被彻底放弃,对他来说周府已经不是他的家他的责任。周家放弃他,他也放弃周家从此相忘于江湖,未尝不是一种洒脱……”
“可……”春花想插话,被望月不留情的打断。
“在他彻底变成孤身一人的时候,他一直喜欢依赖的姐姐,却威胁要他听话,否则就不要他了……”
春花听得心里剧痛:“我不是真的不要他,我……”
“我知道你是为他好,他也不会不明白,可你却给他心里插了一把刀。男人有时候会孩子气,你想想一个八岁男孩失去自己唯一的亲人庇护,会怎么样?”
春花慢慢垂下头,会害怕,会哭,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回那个人。
望月又瞄了眼那条绿油油盘踞起来的蛇,心里有了另外的感悟:“他现在最想的大概是把你关起来,藏起来,再也不让任何人找到你抢走你。”
春花喉头哽痛,忍不住爬到桌上痛哭,阿贞好可怜。
往望月却没有安慰春花,只是继续问道:“你们确定情侣关系时,你说了什么?”
春花抬起泪痕纵横的脸:“没说什么,他说给了我家一千两银子,以后我就是他的了。”
“然后?”
然后……春花抽噎了一下,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他就抱着我……亲了一下。”
“再然后?”
“没了,羞都羞死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
望月点点头,把所有事情都对起来了,她肯定的说:“所以你们确定关系后,你从没表态……”
“他说以后我是他的,我没反对……”
“你就说,你有没有明确告诉过他,你喜欢他?”望月不耐烦的敲敲桌子。
春花抽抽鼻子:“没”
“他托人送东西,你也没写信捎话过去?”
“捎话了,让他好好用功,照顾好自己……”春花的话音慢慢低下来,她知道阿贞的心结了,擦干净眼泪吸吸鼻子:“我知道该怎么做……”
“春花姐姐,春花姐姐……”
屋外忽然响起王青妹激动的声音,春花停下话头,在镜子那里照了照没什么破绽才走出去。
“春花姐姐,我买了条丝帕做你生辰礼。”看见春花出来,王青妹满脸兴奋。
春花……客气道:“咱们其实不熟,你不必这么客气。”
“在我心里你就跟我亲姐姐一样,春花姐姐别嫌弃我好吗?”王青妹眼巴巴的看着春花,把那条丝帕递到春花面前。
一条粉红色绣着桃花的真丝帕子,在风中微微随风飘动。
春花还是拒绝:“我不是嫌弃你,是真不能收你东西。”
王青妹眼里涌出泪水:“春花姐姐还是看不上我这样腌臜的人。”举着帕子的双手颤抖着慢慢收回,泪珠一颗一颗掉到地上。
春花到底不是铁石心肠:“我不是看不上你,只是……我没法接受你卖身钱买的礼物。”
“这样啊”王青妹立刻兴奋的抬起头,还挂着泪珠的脸笑出花“姐姐等我做工挣钱给你买礼物。”
说完王青妹就兴奋的跑了,留下春花奇怪:“坐牢还能去做工挣钱?”
望月踱出门:“你不知道,地字号的人天天要做活。”
春花才知道,原来牢里每日都有额定任务,完成才能吃饭,超出有工钱。可惜任务挺重,能完成都不容易,至于人字号,天字号的因为多交了银钱,所以不用做工。
周清贞面带微笑跟同窗告辞回自己住处,一路上遇到认识的人都会温和行礼闲话两句,任谁看见都要赞一句谦谦君子,温文尔雅,可皮囊下的东西却只有自己知道。
今天如意又去给姐姐送东西,交下两个月的房费,不知道姐姐现在什么样……压下所有不好的心思,面带微笑。
“少爷,春花姐姐,这次没有捎话。”
周清贞听得眼前一黑,姐姐已经讨厌我到无话可说的地步了……不、不、不,不会的,我听话我会乖乖的……不要……
就在周清贞将要崩溃的时候,如意的声音拉住了他。
“春花姐姐让我把这身衣裳和信给少爷。”
姐姐!周清贞淡然脸接过来,一个人僵直的走回小屋关上门。门外的如意挠挠头发,少爷今天怎么怪怪的,都忘了打发我。
阿贞见字如面
姐姐在这里一切都好,长寿面很好吃……
……姐姐纳了一个月鞋底,才够钱买次一点的布,给你做了身褒衣你贴身穿,就好像姐姐在你身边一直护着你,陪着你。
想你
周清贞眼泪一滴滴流下来,姐姐接受他了,姐姐会一直护着他、陪着他、不会不要他。
姐姐……周清贞把褒衣和信抱在怀里无声痛哭,那仿佛烂了一个洞,冷风‘嗖嗖’刮过的心,慢慢愈合温暖。
第50章 经魁
冬去春来年复年, 又是一年仲秋时节。省府宽阔的街上车水马龙,周清贞收到姐姐的信,收拾收拾赶往文庙上香。
文庙离书院并不很远,里边松柏参天零零散散三五个长衫学子,有来放松心情到处指指点点参观,有的来拜圣人神色虔诚。
周清贞神色温和上完香从文庙出来时, 被一个娇俏的小姑娘挡住:“周清贞,再有两天就要乡试你怎么才来拜文庙,人家前几日天天早起在这里等你。”
周清贞眼角余光扫到小姑娘身后两名婢女四名护院,神色不变温和行礼:“劳罗小姐挂心,小生有事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