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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浠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将乌祁说愣住了。
“喜欢一个人,不是靠给那个人压力、负担,来取的那人的同情、愧疚,然后让他跟你在一起的。”许浠伸出食指摆了摆,“这不是在谈感情,这是在谈债。”
乌祁一直没有说话,许浠也就继续说下去。
“你半夜来找我,出了车祸,小腿骨折,你很自然的又把责任推到了我的肩膀上,一下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这是为了什么?乌祁,你太有功利性,这些事情做起来完全是自然而然的,你改不了。我也不能说你不对,可是,这样做,从任何一个三观正常的人身上来看,都不是感情。你折断了小腿骨,就拿来压我。你可知道,詹湛……”
许浠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说下去的话,他也会把詹湛缠绕进这样的怪圈。想了半晌,许浠看着正盯着他看的乌祁,又笑了笑说:“乌祁,并不是咱们现在这三十老几的年纪就不会有爱情了。你不要太着急,付出了真心,不怕没法收货真爱。”
能跟他说的也就这些,许浠没有继续说下去,拿了个苹果给乌祁削苹果。削好后,递给乌祁,乌祁却没有接过去。
“你说这些,目的也无非是让我不要再缠着你。”乌祁低头看着苹果,又抬起头来,目光没了平日的温暖。
“并不是。”许浠笑得有些无奈,“我只是怕你单身一辈子,给你些忠告罢了。”
乌祁活了三十多岁,每一岁都活得扎扎实实,稳稳当当,从来没有出现过眼前这种情况。他保持着自己的理智,永远以第三人的视角来观察自己的人生。可是今天,许浠的一番话将他说的方寸大乱。
这种他信奉为法条的东西,竟然会如此不堪一击。乌祁觉得自己是一座山,可是许浠却用一根针就把他给撬塌了。
“行了,你先歇着。你家人我也没联系上,这两天我先伺候你吧。”许浠没事儿人似的跟乌祁说完,叮嘱了两句后,就回了自己租住的宿舍。论文什么的还要继续写啊。许浠脑袋都快要炸了。
接下来的两天,许浠也没有刻意去联系乌祁的家人。乌祁一直在想事情,发呆,像是不是把腿撞坏了,而是撞坏了脑子。年纪大了,多思考思考是好的,许浠也没在意。
等两天后,乌祁家里派了保姆来转门看护他。乌祁的父亲更是对许浠感恩戴德,许浠他们都认识,前年乌祁就将他给介绍了。乌祁的父亲作为一个英国绅士,却丝毫没有英国绅士的样子,为人幽默风趣,操着蹩脚的普通话跟许浠道谢。
许浠走后,乌祁的父亲过去扑在儿子的床上,托着腮帮子问儿子:“儿子,你不是说两年内能把许浠拿下吗?这都两年了,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乌祁有些头疼,用英语说:“不了,我已经放弃了。”
“你怎么能放弃了?”乌祁父亲有些失望,“婚纱我都定做好了呢~”
抽了抽嘴角,乌祁心情也不畅快,不想跟父亲继续说下去,就问道:“两个男人的婚礼,你定婚纱干什么?”
“我穿呀~”乌祁父亲笑眯眯地说。
乌祁:“……”
许浠一直忙活着手上的论文,詹湛29岁成长的时候,他没有赶回去。但是,很快他就后悔了,在英国担心了一天,什么事情都没做。后来,等老和尚和他说安全度过,他才一头扎进枕头里睡着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又忙得焦头烂额。许浠尽快将论文写好交给导师,导师通过后就等未来的答辩了。许浠马不停蹄地回了国。
一个月不见,詹湛比28岁时并没有多大变化。身体依旧挺拔修长,身材健壮有力,漂亮的肌肉就像生来就有一样,捏一下满满都是男性荷尔蒙。许浠简直爱死了这种感觉,抱着詹湛就往床上滚。
两人滚完了床单,许浠的腰累得打着哆嗦。詹湛的手掌轻轻放在上面,一下又一下的给他揉捏着。
抱在一块,许浠嗅着詹湛身上的气味,在他的胸膛上划拉着,体内高潮的余韵还没有散去,许浠脸上仍旧又红又烫。
“现在身体怎么样?”许浠声音喑哑,带着丝慵懒地问道。
又过了快一个月,詹湛的身体马上就要经历最后一次蜕变。这次之后,就可以永远放心了。虽说前几次都没有出现皮肉剥离后回不去的情况,但是难保这次不会,许浠心中仍然隐隐担忧。
然而,刚刚吃饱一脸餍足的詹湛却想歪了。身下又起了反应,提枪就要重新再战,被许浠捂住,求饶似的说了句:“受不了了,我都三十老几了。”
詹湛这个月就要满三十周岁,许浠却已经三十二岁。身体年龄上算,他比詹湛要大。其实这样也好,毕竟攻是作为主要发力方的,年轻人力气大体能好。
怏怏地放下枪,詹湛将许浠搂在怀里,手掌摸着许浠的腰,一下又一下的捏着。许浠腰部的酸痛因为这样的揉捏而一点点晕开,变得没那么难受了。
“没什么感觉。”詹湛说完,亲了许浠的耳朵一下,轻笑一声,呵出热气喷在许浠的耳朵上,说:“不用担心。”
其实担心根本没什么用,但是许浠有些管不住自己。现在两人的幸福只差了那么两天,越到这种时候,心情就越发紧张。许浠应了一声,回头抱住詹湛,沉沉睡了过去。
这两天,许浠一直陪着詹湛。詹湛三十岁,非同一般。夏谷和魏衍知道,也赶来帮忙。夏谷虽然没有什么用,阎王来却是挺有用。万一詹湛骨肉确实回不到先前的情况,那么魏衍可以将詹湛魂魄抽离出去。保护好魂魄,比什么都重要。
晚饭詹湛没有吃,月亮升起,月色撩人。詹湛躺在床上,许浠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床前看着。魏衍、夏谷还有老和尚在正厅诵经,如果有事,会马上过来通知。
詹湛躺下后,许浠没有坐太久,起身爬上床,被詹湛抱在了怀里。许浠有些紧张,夏季炎热,额头上的汗水贴着詹湛的脸颊,抹了一下。
感受到许浠的心情,詹湛小心地又将许浠搂紧,笑笑,说:“今天嘉嘉没有找我么?”
许嘉和詹湛两人现在打得火热,许浠平日在英国的时候,许嘉大多数时间都是詹湛去带着。两人感情升温很快。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詹湛带过小龙孙,知道现在的小孩子喜欢什么,懂得对症下药,比乌祁还要高一个档次。
“找了。”想起许嘉,许浠笑了笑,凑上去蹭了蹭詹湛的身体,心情有些放松。
两人就这样抱着,也不说话。每个人都在紧张得等待着最后的这一刻。詹湛的身体突然抽搐了一下,许浠心一跳,赶紧松开詹湛跳下了床。
成长确实是痛苦的,但是三十岁的成长尤为痛苦。
皮肉在月光下翻开,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完全干干地晾在外面,场面异常可怕。詹湛忍受着剧痛,脱下头骨的脸上渗出点点汗珠,惨白的脸像是刚从面缸里爬出来一样,恐怖又可怕。
身上的每一块皮肉翻开,痛觉神经敏感得像是蒲公英的种子飘过都能感受的到。骨头也是露在外面,一截截白骨森森可怖。
成年后的身体已经长了个差不多,现在完全就是一天晚上白白受罪。而且因为身体开始步向老化,这样的感觉尤其难忍。
骨头没有在生长,只是这样干干晾在外面。许浠睁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手掌握住床单,满满都是汗。
一晚上,在正厅里念经的三个人并不比他们两个好受多少。焦急的等待,害怕许浠突然跑出来说詹湛不行了。
但,一晚上平安无事的过去,三个人还是焦虑了起来。
月色渐渐褪去,远方被黎明前的黑暗完全笼罩住。正厅中,黑呼呼一片。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叮当一声,夏谷瞬间站起来,魏衍手掌微微一扫,蓝光突现,三人瞬间走了出去。
许浠站在外面,熬了一晚上,有些站不住。见人出来,看看蓝光中的三人,突然一笑,说:“成了。”
话音一落,东方高山后,红色的朝霞一下染亮了整个天空。
詹湛的三十岁,最终是平安度过了。老和尚心中卸下了一块大石,嘴里念叨着佛祖保佑,进去看了一眼詹湛。
或许是太累了,詹湛躺在床上睡得正熟。三十岁的詹湛比二十九岁的詹湛又变得老道了些,现在安安静静地躺着,呼吸声都能听得见。
许浠累了,夏谷拉着他上了床。床上的詹湛下意识的将刚上床的许浠搂进了怀里,许浠有些小心翼翼的,一动都不敢动。
“你刚好呢,别碰着我,不然更疼。”
“不疼,一点都不疼。”詹湛笑笑,唇贴在许浠的脖子上亲了一下,软软的,带着湿湿的汗。
詹湛对他说过很多话,从没有一句话能如这句话这般安定人心。
许浠想,所有的痛苦都已经经历过去,以后,两人就只剩下快乐了。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第62章 初遇
夏谷的名字是村长给取的,爹娘去世的早,他是被祖父养大的。夏谷的祖父有手艺,肩上一根扁担,两头挑着两个竹筐。竹筐里一筐子是工具,用来给邻里乡亲的磨菜刀和剪刀用,另外一个筐里装着些去城里买的小玩意儿,用来卖的。
爹娘走的时候,夏谷才三四岁,没什么概念。后来抓着祖父的袖子问爹娘怎么躺在土堆里,不冷么?家里太穷,到死两口子也没有一口棺材。祖父白发人送黑发人,抱着夏谷流下了浑浊的泪。从此,祖父更加卖力,不光给本村,偶尔还会挑着担子去其他村里揽点活计。直到夏谷长到十五,没短着吃短着喝,祖父还有余钱送他去学堂上学。
在夏谷七岁之前,他一直陪着祖父走街串巷。小孩子不存力气,走着走着就累了。这时,祖父会将后头筐里的东西挪到前面的筐里。夏谷就心领神会地跳进后头的筐里,祖父一声喑哑的吆喝,驼着背就把扁担挑了起来。祖父会唱的一嘴好曲儿,一路上夏谷晃悠悠的听着小曲儿不一会儿就睡成一坨。夏谷就这样,度过了他在入学堂前的三年。年纪渐渐大,孩子的感情也愈发浓厚,夏谷知道他与祖父相依为命,对祖父很是依恋。
就算日后上了学堂,祖父也要早点回去做饭。下了学堂后,夏谷就背着个布包去村口等着祖父。不一会儿,就能听到祖父唱曲儿的声音,再后,就看到祖父驼着背,挑着两个竹筐走了过来。
夏谷高兴跑过去,接过祖父给他买的小零嘴儿,祖孙俩牵着手,一前一后的回到家。
夏谷他家是村子里最老的房子,石头砌的,呼呼漏风。一间堂屋,一间锅屋,另外还有一间小茅房。堂屋里面并没有多少家具,有些家具还是祖父自己上山去砍木头自己做的。正入堂屋门是个大桌子,上面摆放着夏谷爹娘的灵位,下面一张小桌子,两个小凳子。堂屋左边是一张木床,右边是一个小的木床。先前左边是夏谷和爹娘的,右边是祖父的。现在,整个家就剩了他和祖父,祖父就去了左边的床,和他一起睡了。
床跟前是一个小米缸,祖父去淘米,去锅屋做了饭。祖父喜欢喝酒,每晚都会抿上一小盅子,就着根院子里种的黄瓜,嘎吱嘎吱响。
祖父喝酒时,嘴巴吧唧声音很大。嚼东西时,腮帮子鼓鼓的,嘴巴里牙齿咀嚼的声音清脆悦耳。夏谷跟着学了两次,学会了以后,却被祖父说了一顿。
“你是读书人,可不能这么粗鲁。”祖父大字不识一个,可是知道人家读书人斯斯文文的,就像学堂里的先生一样。
学堂里的先生,确实是个读书人。如今年近不惑,每年的乡试仍旧会去,但次次都考不中。连那个秀才也考不中。可是平日说话酸溜溜文绉绉,倒也唬住了村里的不少人。
“先生说他今年的乡试又没有过。”夏谷说,“那乡试过了以后会是什么啊?”
祖父一个糟老头子自然不知道这些,可是送孙子去上学,多少有些希望孙子能够考上功名光宗耀祖的期盼。摇摇头说了句不知道,祖父笑起来,一脸的褶子配着旁边豆大点的火光,却熠熠生辉。
“你啊,也要学先生,要去考。”
“考中了会怎么样?”
“考中了会做官。”
“做什么官?”
“你知道县令吧?你看看坐在红桌子后面,惊堂木一拍,多威风。整个县可都是他管着哩。”
“那我考上了会比他的官大吗?”
“你一直考一直考,肯定会比他的官大的。”
“可是先生说了,考功名有门道。他没钱,所以屡屡不过。”夏谷想起今天学堂先生那文绉绉酸溜溜的抬着袖子擦泪说诗句的场景,跟祖父学了一嘴儿。
祖父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桌子说:“咱家有钱。”
如今夏谷已经十岁,过了垂髫之年,抬头看看家徒四壁,倒也没有说什么。将碗里的大米粒一个不剩地都塞进了嘴巴里。
祖父将酒戒了。
每晚没了小酒抿两口,祖父只能一根一根地吃着黄瓜。夏谷还问过,祖父说不喜欢那辣乎乎的东西。
但是明明以前还说,就喜欢那口辣劲。夏谷不知为什么,可是祖父终究是开始给夏谷攒钱了。
这样攒着攒着,偶尔祖父馋了还是会打那么一勺酒喝。宝贝得放在瓷瓶里,木头塞子塞得严严实实的,只有逢年过节的,才拿出来抿一口。
不光祖父的酒,夏谷的零嘴儿也没了。不过,夏谷想想祖父连酒都不喝了,他都快束发了,也不应该跟个垂髫小儿似的天天想着零嘴儿。
祖父如今回来得越来越晚,夏谷下了学堂后,会跑出村子接祖父。年长后的夏谷在学堂没有课的日子会陪着祖父出去下地,虽然不过十五岁,已经看出个小男子汉的雏形。
每每接到祖父后,总会把担子从祖父背上接过来。祖父喘那么两口气,背愈发的驮了。看着孙子长这么大知道疼他,祖父身累心甜。歇息一会儿后,跟着夏谷走,后面有那么口力气了,再唱两首小曲儿。
然而,那天,夏谷下了学堂,走在祖父每晚必走的小路上。走过那么些时候,却仍旧不见祖父回来。走过了一村儿又一村儿,夏谷在一堆人群那里停了下来。
一堆人围着池塘,每人肩上都扛着锄头撅头的,看来是刚刚下地。西方太阳还未全部落山,露出半个肚子,照亮了半片天空。
那堆人围在一汪池塘前,池塘是后来挖的,干旱年用来存水浇庄稼地的。眼看着前天下了一场暴雨,池塘附近非常滑腻,脚踩在草上,一不留神就掉进去了。
夏谷小小的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了起来。
等扒开人走进去,夏谷看到祖父已经被泡肿的身体,整个人傻了半晌。傻过之后,连滚带爬的跑过去,抱住祖父就大哭起来。
夏谷哭得伤心又无助,旁边的村民们大都认识祖父,也认识夏谷。见他过来后,赶紧上去劝着。祖父并不是第一次走这样的地方,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没掉下去过。这次天都没黑,他怎么就掉了下去?
当然,悲痛欲绝的夏谷这时没有闲心想这些事情。村民们见夏谷来了,七手八脚地抬着他祖父,帮他送回了他的家里。
家里穷的叮当响,连块像样的白布都扯不起。还是邻居家的张大嫂,给夏谷扯了一根白布条,让他扎在了头顶上。
爹娘去世早,夏谷跟着祖父相依为命,对祖父的感情比着爹娘还深。抱着尸体哭得死去活来,小身板差点哭抽了过去。村里的人商量着问祖父要怎么下葬的事情,问夏谷要不要买个破草席?
夏谷已经哭得没了泪,站起来跑到祖父先前放酒的地方。将里面一个罐子拿出来,掏出了一个布袋。布袋里面裹着两三层的步,等解开后,里面蹦出几文钱来。
这是祖父留着给夏谷考功名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