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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蟑螂药——老鼠药——治脚气病——”买菜车上的喇叭喊着麻木的叫卖声,带着丝丝的电波,沙哑得如同那个中年男人疲惫的步伐。
为什么治脚气病的药和蟑螂老鼠药是同一种,宋雨樵每次想到这个疑问,总忍不住当作笑话笑起来。心里虽然有疑问,但为了保留这点儿有趣,宋雨樵始终没去深究为什么。
现在再想起这个问题,宋雨樵再次不禁莞尔。
然而,等他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到了。”出租车司机把车停稳,“现金还是手机钱包?”
乔宇颂掏出手机,回答:“手机钱包吧。”
付了车钱,乔宇颂发现宋雨樵呆坐着不动,奇怪地问:“小樵?”
宋雨樵回过神,稍作犹豫,下了车。
“蟑螂药——老鼠药——治脚气病——”叫卖声还在继续,没有走远。
乔宇颂随着宋雨樵从车上下来,看见他心不在焉,奇怪地回头一看,顿时愣住。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也发现了他们,停下脚步。他猛地惊了一下,立刻弯腰把车上的喇叭关闭。
乔宇颂好不容易叫道:“爸?!”
“小颂。”乔振海尴尬地笑了笑。
乔宇颂连忙走上前去,将父亲上下打量了一番,难以置信道:“你、你怎么……不在家?”
“哦,我……呵呵,吃饱了饭,没事干,出门走走。”乔振海憨笑,拘谨地看了看不远处的宋雨樵,“这是……你朋友?”
乔宇颂愕然,心想他应该已经忘记宋雨樵了,便说:“嗯。”
“那,网上说的那个人……”乔振海欲言又止,看向儿子的身后。
宋雨樵走近二人,对乔振海点头问候道:“叔叔好。”
他连忙客气道:“你好、你好。”
“这是宋雨樵。”既然二人已经打了招呼,乔宇颂便介绍道,“也是岳塘人,他家离这儿不远。以前他妈妈常到我们家来。”
乔振海认真地听着,听完愣住,半晌道:“你是……那个孩子?”
夜色很深,宋雨樵没有在他的脸上找到和蔼和亲切,点头说:“以前和乔宇颂在同一家补习班上课。”
乔振海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小颂,我先回家。我妈发信息问我了。”宋雨樵转头说。
乔宇颂看他已经把自己的行李拿过来,说:“哦,好。路上小心。谢谢。”
“早点休息。”宋雨樵微微一笑,转而对乔振海说,“叔叔再见。”
乔振海看着他,神情复杂,说:“再见。”
出租车一直在等宋雨樵,随着他的离开,乔
宇颂的注意力回到乔振海的身上,不由得紧张起来。
终于,乔宇颂有机会问:“爸,什么时候开始卖药的?也没听你说。”
“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你忙,就没告诉你。”乔振海拖着装药的买菜车往家的方向走,“今年旧城改造,这条路两头的商店该拆的拆,该修的修,没什么人来了。旁边那个新的小区,业主不愿意买车位,平时干脆把车停在这条路上。堵成这样,更没客流。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出门走走。”
他说得轻描淡写,没多少抱怨的成分,但乔宇颂听得心里沉甸甸的,忍不住道:“家里钱要是不够,我每个月再多转点儿。”
“哎,在这种小地方,有钱有什么用?又没地方花。你在析津,吃饭、住房都是高消费,谈朋友也要花钱,自己留着用吧。”乔振海摇摇头。
其实,刚才说出那句话,乔宇颂的心里有些后来的心虚。他已经递交辞职报告了,往后别说多给家里转钱,能不能剩下钱转回来,是个问题。
家里不穷,徐傲君虽然爱打麻将,可日常开销不大,乔振海更是节俭度日。所以,哪怕乔宇颂每个月不给家里转钱,他们也能过得下去。只不过如果不那样,他的心里会不太自在。
这种不自在有一部分是他自生的,有一部分是父母给的。乔宇颂每年过年回家,遇上徐傲君和街坊邻居聊天的,总少不了听见她骄傲地说孩子每个月给家里转了多少钱,又给父母添了几件新衣、几双新鞋。
“那个小宋……”说到这个名字,乔振海别扭地皱了眉,“是做什么工作的?”
感觉到他的怀疑,乔宇颂无意对他隐瞒,说:“他做科研的,在析津,有时候去西部城。”
乔振海好奇道:“搞火箭飞船的?”
他窘然地笑了笑,说:“可能吧,我也不清楚。他基本不说他的工作。”
“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乔振海沉默了。
无论是乔振海手中的买菜车,还是乔宇颂手中的行李箱,车轱辘滚在老街的水泥地上,都发出卡啦卡啦的声响。
有些事,乔宇颂回到家后不敢当面问徐傲君,眼看着就要到家,他问:“妈在电话里说,有小混混和初中生来家里闹。后来报警了吗?”
“没有,关门大吉,他们就不来了。”乔振海笑得既无奈又不屑,“小孩子家家,能闹到什么地步?”
乔宇颂想了想,说:“网上说的都是假的。后来那个滕立君发的声明,你们看了吗?有视频。我是被冤枉的。”
听罢,乔振海没有马上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他问:“小宋是你第几个朋友?”
闻言,乔宇颂意识到他是想到那个披露他私生活的爆料,顿时吓得汗毛倒竖。他喉咙发紧,说:“第三任。”
“哦……”乔振海若有所思地点头。
乔宇颂不知道他想到什么,但自己想起那个爆料里的内容。除非思想非常开放,否则,世界上应该不会有哪个父母愿意得知自己的孩子是个能随便与人发生关系的人吧。乔振海之所以不追问,或许是不想听见真相,也或许是无法问出口。思及此,乔宇颂心虚地暗自松了一口气。
“你妈先前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语气冲了点,你别放在心上。她是因为不相信那些话,所以才气的。”乔振海肯定地说,“那个明星把视频发出来,证明你们是被冤枉以后,你妈都哭了,一边哭一边说,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唉,现在的新闻媒体不像以前了,什么事都求新鲜、求刺激,不管是不是真的,先放上来,能博人眼球再说。你和那个明星都可怜,就这么被坑了。”
听见乔振海同样相信滕立君是无辜
,乔宇颂皱起了眉头。
不知不觉间,二人回到了家门口。
乔振海掏出钥匙开门。
门甫一打开,门内就传来徐傲君的声音。她抓着手机,迎上前来说:“真他妈狗娘养的狗杂种!这个滕立君,居然和新闻记者合起伙来坑我们儿子,杀千刀的!他真该得个梅毒,再被阉掉!”
听见徐傲君的话,乔宇颂呆住了。
徐傲君大概没有想到儿子会跟着丈夫一起回来,看见乔宇颂,也愣了。
第110章 他乡此宵同-6
双方面对面地杵着,半晌,徐傲君问:“你怎么回来了?”
乔宇颂发窘,回答道:“你不是家里出事了吗?我就回来了。”
“我什么时候说家里出事?”徐傲君面露不满,顿了顿,吃惊道,“你工作呢?他们把你炒鱿鱼了?!”
没被炒,是他打算炒了人家。可这话现在乔宇颂不敢说,只好道:“不是。我今年的年假没休,请假回来的。”
徐傲君看他的眼神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很快,她猛然间反应过来,忙问:“你看网上的热搜了吗?刚出的!”
过去,乔宇颂从不会听见徐傲君的嘴里冒出“热搜”这个词。她是市井的,却是与信息潮流脱节的。现在听见她这么说,乔宇颂怔了怔,摇头问:“什么?”
“哎呀!”徐傲君向丈夫使了个颜色,把手机端至儿子的面前,粗糙的手指在已花的屏幕上移动,“昨晚,滕立君这个狗杂种不是发了一个‘完整视频’,说之前记者是拿照片胡说八道吗?现在网上又多出两个更长的视频,看见滕立君和拍照的人是约好的,特意等你回来,去找你说话!天杀的,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害人精?还能挣那么多钱?!”
乔宇颂正不知有没有机会告诉父母自己被滕立君利用和陷害,现在消息已经送至他们的面前。他听得惊讶,乔振海听罢吼出的那声“什么?!”更是把乔宇颂吓了一跳。
“是真的,你们看嘛!两个视频,不同的角度。小颂出电梯以前,姓滕的和这个拿相机的就在走廊上聊天了。接着,电梯门打开,拿相机的进了房间躲起来,这个姓滕的就到小颂的房门前瞎晃悠。他俩说话的时候,拿相机的又偷偷摸摸打开房门。你看、你看,看清楚了不?门掩着,相机的镜头伸得老长,不就是对着小颂吗?”徐傲君一边说一边往屏幕上指,不小心按了推出,又不得不重新进入,“还有这个。看到没?小颂进房间以后,他俩还聊上了。这杀千刀的龟孙子,真不是人!”
乔振海看得懵了,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小颂,你得罪他了?”
“没、没有。”乔宇颂回不过神,呆呆地回答。
许是乔宇颂过于平静的态度令徐傲君生气,她问:“你怎么看见这个,一点都不生气?这家伙坑你!”
乔宇颂舔了舔嘴唇,尴尬地回答:“我昨天就知道了。”
听罢,徐傲君和乔振海都愣了。
“那你怎么不说?你告他呀!”徐傲君急得跺脚。
乔宇颂懊丧地回答:“没有用的。就算有这两个视频,也不能说明照片是他拍的。”
“这还不能说明吗?”乔振海震惊极了。
他摇头,说:“除非相机里的sd卡的确存了和新闻一模一样的照片,否则怎么证明?而且,拍照的时候,滕立君已经和这个人分开了。滕立君说不知道自己被拍,是被朋友背叛,这也没有人能否认不是。毕竟,现在根本没人认识这个拍照的人。”
“这个明星为什么要这样做?”乔振海看起来困惑极了,“为什么?”
乔宇颂皱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徐傲君看他的眼神充满怀疑,问:“你真的没得罪过他?”
“我没有!就是有一次在飞机上遇见,他问我要电话号码。我看他是,怕他投诉,就把号码给了他,但是他后来联系我的时候我没搭理。”乔宇颂不耐烦地解释。
徐傲君和丈夫面面相觑,恨道:“你给了人家电话号码,为什么又不搭理人家?现在闹成这样,你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乔宇颂一愣,忍不住反驳道:“是因为我没搭理他才变成这样的吗?是他这个人有
问题!正常人谁会这样?”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你不会做人,否则根本没事!”徐傲君烦躁地说着,往厨房走。
乔宇颂气得翻白眼,拎起行李箱咚咚咚地上楼。
“喂,你吃饭没?”徐傲君在楼下问。
乔宇颂站定,深吸一口气,冷冷地回答:“飞机上吃过了。”
“再吃点吧,我煮碗面。飞机上的东西怎么吃得饱?”她念叨着,进了厨房。
站在楼梯口的乔振海看看妻子,又看看儿子,选择追进厨房,问:“现在网上传那两个视频,肯定有人骂滕立君了吧?小颂怎么办?还有人骂他吗?”
“现在谁有空骂你儿子?都在喊‘滕立君滚出娱乐圈’,还一个个说小颂可怜。”徐傲君烦躁得很,“谁要他们可怜?骂小颂的和说他可怜的都是同一拨人,感情倒是挺丰富。这些人,过两天都不知道你儿子是谁了,还忙着赶别的明星出娱乐圈呢,谁管你儿子死活?”
乔振海着急道:“那现在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去?你自己不会上网看吗?整天只知道看电视,多上上网行不行?都什么年代了。”徐傲君嫌弃地说。
乔宇颂站在楼梯上听他们说话,突然感觉和他们之间的距离格外遥远。可是,他知道只要自己在家里多呆一刻,就一定会有某些时候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无比接近。
本是认为事情太复杂,说不清楚,只要能让父母安心,乔宇颂已经打算接受滕立君给的那个“真相”。但是没有想到,现在他们知道了事实。偏偏,他们除了为他感到愤愤不平、对他的无辜表示怀疑、相互嫌弃埋怨以外,再不能多做什么。
乔宇颂疲惫地回到房间里,放下行李箱,把盖在床上、书桌上的防尘塑料膜掀开。
他坐在书桌前,打开手机搜索网上关于滕立君的消息。
正如徐傲君所说,社交平台上出现了“滕立君滚出娱乐圈”的新话题,由那两个完整的视频说起,网友们对滕立君的谴责铺天盖地。在一片沸沸扬扬的咒骂声中,滕立君工作室发出“是误会,是有人有意栽赃,希望大家相信滕立君”的声音,被淹没在冷嘲热讽的浪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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