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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靖北拿起筷子,虽然腹中饥饿难耐,此时却有些食不下咽。他忍不住放下碗筷,弯腰扶住萧瑾钰小小的肩头,看着他水汪汪、黑漆漆的大眼睛有些怯怯地看着自己,只觉得心一下子软了下来,便轻声问:“钰哥儿,你知道自己错了吗?”

萧瑾钰奶声奶气地说:“知道。祖母说这是别人的东西,要还给别人的,不能动。可我还是忍不住拆了一包吃了……父亲,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萧靖北有些心酸,却还是板着面孔教导:“我以前和你说过,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你虽然年幼,但也要慢慢懂事,学会克制住自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绝不能动,不能任性妄为,你明不明白?”

萧瑾钰望着父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父亲,以后,祖母不让我吃的东西,我绝对不吃。姨奶奶刚才说了,这里的坏人多,喜欢在糕点里下毒,不能随便吃。”说完,又担心地看着王姨娘,弦然欲泣地问:“姨奶奶,那我刚才有没有中毒啊?”

一屋子的人都忍不住笑了,打破了屋内沉闷的气氛,李氏忍不住弯身抱起萧瑾钰,在他白嫩的小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笑着说:“放心,刚才的糕点绝对没有毒,不过其他的有没有毒就不知道了。以后只有祖母、你父亲、姨奶奶和姑姑让你吃的东西你才能吃,知道吗?”

“哦,我知道了。”萧瑾钰懂事地点点头,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问:“那芸姑姑和荀叔叔给的东西能不能吃呢?”

萧靖北听闻芸娘的名字,又触动了之前的心事,刚刚放松了的心情便又有几分郁郁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上西村的郑家

宋芸娘挎着小篮子走在长长的石板路上。这是张家堡的上西村,住的大多是百户、总旗、小旗等官员和少数家境略好的军户。比起宋芸娘住的下东村,这里的石板路更宽阔平整,两侧的房屋更高大宽阔,连路上的行人衣着也更鲜亮整洁。

宋芸娘熟门熟路地来到一家小院,推开虚掩的院门走进去,院子里平整宽阔,十几只鸡正在空地上欢快地啄着稻谷,院子的一侧还开辟了一小块菜地,种着一些时令蔬菜。

郑仲宁的寡母刘氏正在小菜地里忙活,看到宋芸娘走进来,忙笑着走过来,一边招呼芸娘,一边冲西边厢房大喊:“安慧,芸娘来啦!”

许安慧忙从房里匆匆走出来,她穿着家常的蓝色粗布袄裙,发丝凌乱,面色憔悴,眼睛里布满红红的血丝,眼底是深深的黑眼圈,宋芸娘一向看到的都是精神焕发、容光满面的许安慧,此刻,咋一看到蓬头垢面的许安慧,倒是猛然吓了一大跳。

许安慧看到芸娘,马上露出笑容,尽管精神疲倦,还是欢喜地将芸娘迎进正屋里坐下说话。

宋芸娘心疼地看着许安慧,“安慧姐,这才几天没有见,怎么累成这个样子了?”

“我们家齐哥儿这几天发烧,我不眠不休地守了好几天了。”许安慧用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说。

“齐哥儿严不严重?我去看看。”宋芸娘面色一下子紧张,急忙起身要去厢房。

许安慧忙拦住了她,“烧了几天,已经退烧了,现在正睡着呢。这两天吃了柳大夫开的药,又用柳大夫教的方法降温,好得很快。”接着,又气恼地说:“都怪我家官人,齐哥儿刚刚发烧的时候,我说去请柳大夫,可他偏偏要去请胡医士,那胡医士本是军医,治疗外伤很是拿手,可这小儿的疾病怎么在行,白耽误了几天,害的齐哥儿多受了不少苦。”说罢,掏出手绢轻轻擦拭着眼角。

芸娘忙安慰道:“小孩子三病两痛总是有些的,只要好转就应该不碍事了。我也是昨日才听义父提起,不然早就过来看看了。”

许安慧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小孩子生病而已,你还这般郑重地过来看,反而折煞了他。这事儿我连娘也没有告诉,免得她担心。”

宋芸娘嗔怪道:“你看看你自己累成什么样子,你早告诉我了,我也好来帮着照顾一下,免得你一个人这么劳累。”

“哎呀,你那一家子人都照顾不过来,我还能劳动你!”

两人说着话,刘氏已端过茶来,芸娘忙谢着接过,许安慧便对刘氏道:“婆婆,大妞妞去隔壁家玩了大半天了,您去看看,她有没有惹事。”刘氏便忙出了院门。

郑仲宁家人口简单,只有一个寡母。当年本是附近村子里的村民,后来整个村子遭鞑子抢掠屠村,刘氏因带着年幼的郑仲宁在山中打柴才得以幸免于难,郑仲宁的父亲、兄长等家人却未能逃脱厄运。母子二人投奔到张家堡时,时年才十岁的郑仲宁同意永远入军籍,张家堡才肯接纳这对母子。

他们家刚来时也住在上东村,后来郑仲宁连连立功,升为小旗,彼时张家堡还没有现在这么拥挤,郑家便搬到了张家堡的“富人区”。再后来,许安慧嫁了过来,生了一儿一女,郑仲宁也升了总旗,一家人过得和和乐乐,甜甜蜜蜜。宋芸娘看着这一大家子,常常心生羡慕。

“对了,我昨日去靖边城卖粮,看到街上有小孩子的玩意儿卖,很是有趣,便给大妞妞和齐哥儿各买了一个。”宋芸娘说罢,从篮子里拿出一对虎头虎脑、朴拙可爱的瓷娃娃和一个木身羊皮面的拨浪鼓,笑吟吟地说:“大妞妞四五岁,肯定喜欢这娃娃,齐哥儿才两岁,便玩这拨浪鼓吧。”

许安慧笑着接过,忙谢了芸娘,“你还真是有心,对了,现在外面这么乱,你去靖边城干什么?”

宋芸娘便将昨日去靖边城卖粮一事告诉了许安慧,特别提到了遇到许安平和许安文的事情,许安慧听闻这两兄弟一切安好,也拍着胸脯口念阿弥陀佛。芸娘又聊了聊荀哥恢复记忆的事,许安慧听得张口结舌,唏嘘不已。最后,芸娘又谈起了做面脂生意的事情,“其实,我今日来也是想和你商量商量,怎么将面脂的生意做到靖边城去?”

许安慧听完后沉下了脸,“你胆子也太大了,现在外头是什么境况不知道吗,鞑子就在咱们眼皮底下,你一个女子还往外跑?你之前遇鞑子的事情都忘了吗?”

宋芸娘委屈地说:“前些日子你不是说鞑子的大队人马被周将军的军队拖在了定边城吗?”

“前些日子是前些日子,这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说不定今天鞑子就打到咱们这儿来了。”许安慧严肃地说,她到底跟着郑仲宁耳濡目染了这些年,对战争的危机感比宋芸娘强得多。

宋芸娘忙道:“昨日是萧大哥送我们去的,他还答应五日后再陪我去……”

许安慧打断了芸娘的话,“怪不得我家官人昨晚回来说,他听萧靖北的上峰万总旗抱怨,新任的萧小旗没当几天差就请假,还拖延销假的时间。所以晚上换岗的时候,他特意安排接岗的几个士兵一起吃酒,拖延换岗的时间,好给萧靖北点儿颜色看看,故意刁难刁难他……说起来,我家官人也是帮凶,他还去陪了酒呢。我昨晚听了好一顿说他。”

宋芸娘闻言愕然,想不到萧靖北轻描淡写地说陪自己去靖边城,背后却还要承受这样的压力和折磨,她不觉又羞又愧,心里一阵难受,脸也发起烧来。

许安慧接着说:“你让他五日后陪你去也是太不妥当,且不说路上不安全,只说孤男寡女的同行这么长一段路,你们自然不可能走路,也没有马车,只怕只能同骑一匹马……”

宋芸娘张口结舌,她当时就想着挣钱了,可真没有想到这么多,她深恨自己怎么就钻到钱眼里去了,惭愧地说:“安慧姐,我思量得太不周全了,多亏你提点了我。只是……我答应了靖边城那几名女子,五日后送面脂去卖,这可如何是好?”

许安慧想了想,便道:“这也不难,反正张家堡经常有士兵往来靖边城传递消息,你做了面脂就交给我,我托人带给我舅母,让舅母帮着卖,若真卖出来了,这倒又是一条财路。”

宋芸娘神色一亮,感激地说:“如此就太谢谢安慧姐了。”

许安慧笑道:“我们两姐妹有什么好谢的。”她想了想,又说:“对了,前几日钱夫人托人带话给我,说上次的面脂快用完了,想再买几盒。还说,你上次说有精力的话,可以再多做些胭脂、口脂之类的,问你现在是否有精力做,价钱都好说。”说罢疑惑地看着芸娘,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钱夫人?”

宋芸娘微微一怔,她觉得和钱夫人的那番交谈,只属于自己和她的秘密,因此哪怕亲近如许安慧,却也不是很想告诉,因此便有些支支吾吾,正巧西边厢房里传出齐哥儿的哭声,许安慧匆忙起身走向厢房,芸娘也跟着一起走了过去。

却见厢房里靠着窗边的一张炕上,两岁的齐哥儿穿着红色小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睁着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正坐在炕上哭着四处找娘。许安慧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将齐哥儿搂在怀里安慰,一边摸了摸他的额头,一边放心地说:“没有烧,看来柳大夫的药很有疗效。”

宋芸娘闻言也松了一口气,她与有荣焉地笑道:“那当然,我义父的本事还是吹的!”

许安慧笑着瞪了芸娘一眼,也不说话,拿着芸娘买的拨浪鼓逗齐哥儿玩,宋芸娘便坐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这母子二人的天伦之乐。

作者有话要说:

☆、宋芸娘的歉意

宋芸娘离开了郑家,沿着长长的小巷走到了南北大街上。她在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要去,不要去”,可是双腿却不受控制地转了个弯,朝着与家里相反的方向——城门处而去。

方才在路上,芸娘细细回想许安慧的话,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自私和任性。她一向认为自己善解人意,乖巧温顺,特别是到了张家堡之后,更是凡事都先为他人考虑,可是为什么在萧靖北面前却往往会小小地任性一下。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不论自己提出什么样的要求,萧靖北都不会拒绝,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自己的自私和卑劣。她越想越觉得既羞愧又难过,脚下的步伐也越走越快,只想快点见到萧靖北,好好跟他道歉。

高高的城门一侧,萧靖北正在接受万总旗的训话。万总旗四十多岁,也是一名勇猛彪悍的北方汉子,靠着一身好武艺和胆量升上了总旗的位置,负责张家堡的城门防守事宜。他长着一脸的大胡子,眼睛明亮有神,身材高大魁梧,嗓门高昂洪亮,此刻刚刚结束了训话,还有些意犹未尽。他拍了拍萧靖北的肩头,大声道:“好好干,小子,咱们这里只要肯闯肯拼,就不怕不能出头。”话音一转,又意有所指地说:“我知道你来这里之前身份只怕不低,定是个使唤人的主儿,但是到了这里,就得听从上司的使唤,乖乖遵守纪律,军令大于天,知不知道!”

萧靖北神色一凛,他明白这万总旗又拿昨日之事在做文章,便挺直了腰背,大声道:“属下谨遵大人教诲。”

万总旗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侧头对一直呆立在一旁的徐文轩摆了摆头,徐文轩会意地走过来。万总旗又对萧靖北说:“这个徐文轩是和你一道充军过来的,好像还住在你家隔壁,你应该认识吧?”

萧靖北想起徐富贵的礼品,心中已经微微明白,他点点头,道:“回大人,徐文轩正是住在属下隔壁。”

万总旗便笑着说:“我看这小子身子虚弱,不如就安排在你这一班里,你和他熟悉,又是邻居,平时也多关照一下。”他本是面相凶恶粗糙之人,现在却笑眯眯地摆出一副仁爱的样子,却越发显得不伦不类,让人毛骨茸然。

萧靖北忙肃容道:“大人爱兵如子,体恤下属,属下佩服万分,一定遵办。”心里却在想,这徐富贵果真还有些本事,的确是惯会钻营之人。早上他本想将昨日徐富贵送的礼退回,可拆开几包看了看,都是些普通糕点,反倒让人不好意思去退,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于是只好将其中稍微贵重一点的几包补品退到徐家,只说李氏已然痊愈,不需要补品。那徐富贵像是知道萧靖北会有此举,也不推辞,笑眯眯地收下,说两家是邻居,互相关照本是应该的。看来,这“互相关照”四字却是应在了这里。

按梁国的军队编制,一郡设所,连郡设卫。一般是以五千六百人为一卫,一千一百二十人为一千户所,一百一十二人为一百户所,五十人为一总旗,十人为一小旗。一卫辖五个千户所,一个千户所辖十个百户所,一个百户所辖两个总旗,每个总旗设五个小旗。如靖边城是卫城,下辖张家堡等五个千户所。

万总旗手下的五个小旗和五十名士兵,身负守城的重任,因此都是精心选出的身材高大、武艺高强的精英。五个小旗及其手下管辖十名士兵,分为五个班,轮流负责驻守城门和巡查城墙。徐文轩本安排在另一名姓张的小旗手下,因他身材单薄,胆小怯弱,又是通过不正当渠道进来的,常常受到其他士兵的排挤和嘲笑。徐富贵见萧靖北做了守城的小旗,想着萧靖北本是公道正派之人,又比较相熟,便想方设法将徐文轩调入了萧靖北的辖下。

万总旗走后,萧靖北看了看徐文轩,尽管在张家堡已有数月,但他一直处在徐富贵的保护之下,神色仍是显得稚嫩,此刻正呆愣愣地看着自己。萧靖北想了想,便将徐文轩安排在一处相对轻松一点的地方站岗,风不吹雨不淋、太阳晒不着。倒不是因为徐富贵送的礼,主要是他看这徐文轩太过文弱,难堪大用,却也只能安排在此等清闲一点的地方。

安置好了徐文轩,萧靖北又去其他站岗的士兵处一一查看,他登上城墙,却见秋色已浓,纯净的蓝天白云下,张家堡外那片广袤的原野满目金黄,远处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如一条白玉带般镶嵌在原野上的饮马阳河也放慢了脚步,静静地流淌,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璀璨的、碎玉般的光芒。萧靖北第一次发现原来张家堡居然有着这般怡人的景色,在这广阔的天地之前,胸中一股郁郁之气也消散了许多。

萧靖北凭楼远眺,静静想着心事,一个士兵上前打断了他,“报告萧小旗,城楼下有一名女子要找您。”

萧靖北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他马上想到莫非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急匆匆走到城楼下,却见高大的城墙下,宋芸娘静静站在那里,看到自己,神色一亮,露出灿烂的笑容,似乎连身后灰暗的城墙也变得明亮。当萧靖北一步一步走近她时,宋芸娘的笑容却慢慢收敛,变得有些局促和紧张。

萧靖北静立在宋芸娘面前,低头看着他,目光柔和,嘴角含笑,面上带着淡淡的询问之色。

宋芸娘低下头,半垂着眼,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路上想好的话语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只觉得脸越来越发烧。她恨恨地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便跺跺脚,鼓起勇气道:

“你……”

“你……”

同时响起了一声低沉浑厚的嗓音,却是萧靖北也开了口。

两人俱都一愣,又道:

“我……”

“我……”

却又是异口同声。

萧靖北愣住,宋芸娘愣了下,也噗嗤笑了,紧张的心情也消散了很多。她抬头看着萧靖北,眉眼弯弯,笑意盈盈,“萧大哥,你先说吧!”

萧靖北也摇头笑了笑,“宋娘子,你找我有何事?”

芸娘犹豫了下,轻声道:“萧大哥,我听闻昨日你因请假一事受到了责难,心里很过意不去,是我太一意孤行,害你受累了。”

萧靖北忙道:“宋娘子千万不要如此客气,你对我……对我萧家有恩,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能为宋娘子出力,萧某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宋芸娘心中越发难受,喃喃道:“可我听说他们故意刁难你,害得你……害得你……”

萧靖北浑不在意地笑了,“些许小事,不值得提。你萧大哥我也不是纸糊的,你看我连鞑子都不怕,谁还能刁难得了我?”

芸娘闻言越发不安,她再三道歉,又道:“听说现在堡外不是很安全,你们一家住在外面万事要小心。另外,关于去靖边城卖面脂一事我已托付了安慧姐,他家郑姐夫可以托人带去。你刚刚回到堡里,有空闲的时间还是将家里安顿安顿,不要再为我的事情耽搁了。”

萧靖北闻言有些讶然,只觉得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既像是失望,又像是烦恼,还有一股淡淡的酸意,他本来很有些期盼几日后能陪着宋芸娘去靖边城,甚至还想着趁机将昨日买的那枚白玉簪送给芸娘。可是现在芸娘却已不需要他的保护,他觉得芸娘和他的距离似乎又一下子拉开了,变得生疏,他想,莫非是昨日遇到许安平的缘故,越想越觉得烦躁,面上也有几分显现了出来。

宋芸娘见萧靖北沉下面孔,眉头紧锁,只当萧靖北在怪自己考虑事情轻率,随意更改主意,正踌躇着准备开口解释,却见一名士兵有事上前禀报,她迟疑了下,却只好先行告辞。

这位士兵却也认识芸娘,他禀报完了事情,见萧靖北仍愣愣看着芸娘远去的背影,便讨好般地说:“萧小旗,您认识宋娘子啊。”见萧靖北神色淡然,默然不语,又接着说:“这宋娘子虽然长的好,是咱们张家堡里的一枝花,可她自视太高,居然想招赘。她也不看看,咱们这儿年年征战,家家的男儿都是宝贝,谁还有多余的男丁可以入赘到她家,给她家做牛做马啊!活该她一辈子嫁不了人!”最后一句话恶毒又带着诅咒,却是因为这小兵当年也曾求亲被拒,现在仍然怀恨在心。

萧靖北闻言愈加气恼和烦闷,他微微侧头,轻轻扫了那小兵一眼,目光锐利而凛冽,冷冷地说:“男子汉大丈夫,背后乱嚼舌根,看来你很闲嘛。去绕着城墙跑十圈,跑不完不准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宋家人的作坊

第二日天气晴好,宋芸娘和宋思年、荀哥又在小院里开起了手工作坊,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做起了面脂。

自从上次尝到做面脂挣钱的甜头后,本有些半信半疑的宋思年也变得兴致勃勃,听芸娘说还可以拿到靖边城去卖,更是劲头十足。他卷起袖子,将双手洗了又洗,摆出了大干一场的阵势,荀哥当然也有样学样,父子俩准备完毕,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芸娘,一副“凭君使唤”的模样,芸娘便笑着取出了早已做好的香酒。

从靖边城卖粮回来的那天晚上,宋芸娘便先制作了香酒,她将洁净无杂质的棉花包裹住丁香、藿香等香料,投入事先已烧至微烫的酒中,用热酒吸收棉花中的香料之味,到今日已有两天两夜,此时香料充分的浸入清酒里面,混合酒本身的香气,发出了沁人心脾的醉人香味。

荀哥一大早已在堡里的屠户那里买了牛骨头和一些猪膘、牛膘等物,此时遵照宋芸娘的安排,和宋思年一起清洗牛骨头、取牛髓,宋芸娘则在一旁熬制油脂。

熬出的油冒出阵阵热气,在厨房里氤氲缭绕,散发出甜腻的、扑鼻的香味,馋得荀哥不断地吞口水,忍不住用筷子沾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烫得哇哇叫。宋芸娘伸手拍了她一下,嗔怪道:“看你馋成什么样子,这有什么好吃的,待会儿剩下的油渣姐姐做给你吃。晚上咱们还要熬牛骨头汤,犒劳一下。”荀哥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手下的动作更加轻快。

宋芸娘见油熬得差不多快好了,便将油脂和牛髓混合,加入香酒中,荀哥则在一旁不停地添柴,用旺火大烧。每煮沸一次,芸娘便加一次牛油脂,如此加了数次,牛油脂和香酒渐渐混合在一起,慢慢变得浓稠,香气扑鼻。宋思年见芸娘神情专注,额头上渗出密密的细汗,便心疼地掏出帕子递给芸娘,芸娘头也不回地接过帕子轻轻擦了擦汗,眼睛眨也不眨地凝神盯着罐子里油脂的变化,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示意荀哥不再添柴,她倒出一大部分,让宋思年和荀哥分装在一个个小瓷盒子里,自己则继续制作钱夫人要的口脂。

宋芸娘将剩下的面脂用小火微微煎着,慢慢加入用朱砂研取的红色颜料,并调入青油,用银筷子不停地搅动,慢慢地,红色均匀地渗入了膏脂之中,色泽鲜艳可爱,膏状浓稠细腻。宋芸娘见大功告成,便微松了一口气,她撤了火,将这一点点口脂小心地装入了小瓷盒。因她对口脂是否好卖的把握不大,故此除了为钱夫人做的两盒之外,便只多做了三盒。芸娘想着,送许安慧一盒,萧靖娴一盒,看着这色泽艳丽、兰香袭人的口脂,自己也忍不住留用了一盒。

忙了一整天,到了傍晚的时候,第二批面脂终于做好了,除了二十几盒面脂,还有几小盒带有尝试性质的口脂。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的面脂做得更成功,此时的面脂已经冷却凝固,膏体细腻,色泽洁白莹润,芳香怡人,再配着一只只精美的小瓷盒,看上去还真不比那玉容阁里卖的面脂差。宋家三口人笑眯眯地看着这些小盒子,仿佛看到这一堆盒子变成了一堆白花花的银子,不觉都面色泛红,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

宋芸娘想起那日钱夫人还提出需要手膏、发膏、胭脂之类的化妆品,手膏和发膏倒好说,制法和面脂差不多,用香料浸香酒加油脂调和即可,今日天已不早,且宋思年和荀哥看上去虽然兴奋,但毕竟折腾了一天,也有些累,便打算明日再做些手膏和发膏。只是胭脂却有些为难,芸娘微微皱起了眉头,制胭脂需要红色鲜花,可现在已是深秋,万物凋零,马上又要进入天寒地冻的严冬,却是到哪里去找红色鲜花,到时只能和钱夫人解释一下了。

宋芸娘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年和表姐做过的一些护肤用品,当时只是出于小女孩的兴趣和玩闹,现在却成了生存之道。芸娘叹了一口气,决定利用手里现有的材料,再多做一些护肤用的敷面膏、妆粉之类的,到时一起给钱夫人送去,既是满足了钱夫人的愿望,也是感谢她当日出面教训了刘青山,减了军户们的负担。

晚饭的时候,他们又请了柳大夫。现在柳大夫俨然已是宋家的一员,他泰然自若地和宋思年坐在上首,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今天的饭桌上增加了猪油渣和牛骨汤,对于难得沾上油荤的四人来说自然是人间美味,四人津津有味地吃着,边吃边赞,荀哥更是笑着说,怎么好像感觉在过年一样。宋芸娘微笑着看着荀哥,眼前简陋的小饭桌和寒酸的饭菜居然让荀哥生出了过年之感,便也有些心酸。

晚饭过后,宋芸娘将做好的面脂和口脂取了一两盒给隔壁的张氏和萧靖娴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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