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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沅叶微笑道:“陛下既然来了,民女也不能不尽客道。寒舍简陋,陛下可要进来喝一杯?”
周焱等得便是这句话,他领着王科,笑吟吟踏进门去。天子虽然微服私访,但也不可能只带一个人,跟随的两位侍卫便守在外面。萧沅叶陪坐在下席,令桃叶奉上苦荞茶,以及瓜果茶点等。
“没什么好东西敬奉陛下,还请陛下不要嫌弃。”她含笑道。
“不错,”他抿了口,品味其中的淡淡醇香。虽然比不上宫中的贡茶,却也别有一番滋味。他之前虽然来过这里,只是两次到访的心境大大不同。喝完茶,周焱的心情格外舒畅,随口问:“你近日都在做些什么?”
“不过是看看书,下下棋。”萧沅叶道:“自从被陛下罢免了职位,民女就闲了。”
周焱大笑道:“你是个女儿身,哪里能整日和那些人混在一起!若你还有着官瘾,不然,进朕的宫里,朕给你封个称号如何?”
他话中另有含义,萧沅叶恍作不知,连连摆手:“不可,不可,宫中不比朝里,俸禄太少了。再说了,宫中……也不是说去就能去的。”
他神色一黯,仔细一想萧沅叶这话虽然像开玩笑,但还是有道理的。他虽然身为皇帝,可太后依旧是后宫之主。他习惯性地本着脸,道:“嫌弃朕的俸禄,你还记得年前你欠下的那些银子么?你还敢抗旨不成?”
“还请陛下治罪。”她麻溜地垂头认错了。
“你呀!”周焱看着她,有点气恼又说不出来。他试探地问:“你想入宫么?”
萧沅叶眨着眼道:“咦,陛下是要民女入宫还债?只是现在入宫,不比之前了,民女也没什么名分呀。陛下若是客气,不妨给我个县主啊什么的,称号要好听一些。”
“不给。”周焱想也不想,立刻答道。难道她想要的是名分么?他反复咀嚼她话中的含义,忽然豁然开朗。
“你等着。”他丢下这一句话,起身就走。
周焱出宫微服私访,显然不是个秘密。
他前脚刚刚踏入宫门,太后派来的人便在旁边候着他。周焱正想找太后谈判,也不计较这么多,即刻赶往太后的寝宫。
算起来,自从上次和太后产生冲突后,母子二人已经半个月没有见面了。周焱有心示好,便恭恭敬敬地问过好,抬起头来看太后的脸色微霁。
“焱儿去哪里了?”太后抚摸着怀里的狗儿,问。
他刚刚想顶撞一句,说“您老人家不是了若指掌么”;再一想此行的目的,生生将这句话吞咽了下去。周焱笑道:“许久没出宫了,今儿出去转转。”
“你怕是特意去了萧家吧。”太后一句话点出了他隐藏的部分,哼了声,道:“别以为哀家在宫里,就什么都不知道。”
“是是,母后神通广大,什么都瞒不过您。”周焱陪着笑,“孩儿的心思,您也是最明白不过的。”
他今日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谦和,太后微微有些诧异,将狗儿交给旁边的宫人,挥了挥手让她们下去。屏清左右,她叹道:“焱儿,你该有一位皇后了。你的皇后,务必是大家出身,知书达理的皇后。”
“这件事全权交给母后做主。”周焱笑道:“皇后是六宫之主,天下之母,朕心里很清楚。”
“你能明白就好。”太后漫不经心地问:“那你觉得李哲的妹妹如何?”
他的心里咯噔一声,却什么都没说。听着太后又唠唠叨叨说了许多四妃的人选,几乎要将位置占满了。他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朕有心仪的贵妃人选。”
“谁?!”
“她叫……萧沅叶。”
饶是太后早有心理准备,再次听到这句话,还是气得浑身颤抖。指着他,太后怒道:“那萧家的贱人有什么好,让你这样念念不忘!你别忘了,她是萧贼的养女,曾经女扮男装欺瞒于天下,你还敢娶她?”
周焱心中不郁,忍不住辩驳道:“萧贼已死,她一个弱女,能构成什么威胁?孩儿就是要娶她,母后若是不同意,朕也不会娶李慧意!”
“你敢胁迫哀家?”
太后捂住胸口,试图平稳心绪。她好言好语相劝:“焱儿,那萧沅叶长期和男人厮混,名声不好。你我母子刚刚除了萧贼,正是用人之际,可不能寒了臣子们的心。更何况那萧沅叶出身低贱,不配贵妃之位。”
“名声么,朕不在乎,朕理解她。”周焱满不在乎道:“轮到身份低贱,这后宫里的太妃们,包括母后您,有几个是大家出身?”他丝毫没在意这句话已经刺痛了太后,继续道:“朕就是不明白,您之前也是蛮喜欢她的,现在怎么就不行了?”
“有哀家在一天,你就别想娶她。”太后冷冷道:“多说无用!”
周焱脸色一变,狠狠地甩了下衣袖,不告而辞。
皇帝走后,兰絮抱着狗儿从侧殿款款走出,轻声安慰太后。
“娘娘,您如今是太后,跟那个小贱蹄子计较什么呢?这样还跟皇帝生疏。皇帝呀,也还是个孩子,没见识过太多的女人,一时被她迷了心窍。您还不如让她进宫,别给名分,到时候还不是随便您磋磨?”
太后胡乱地摇头:“不行,哀家现在一点不想看到她。哀家……必须杀了她!”
她朝着兰絮招了招手,让她附耳过来,轻轻说了几句话。
一腔怒气无处发泄,周焱出了太后的寝宫,一扭头,又出宫去了。
这次他不好意思去找萧沅叶,领着王科,一个人在街上瞎转。他就不明白了,太后为何拼命反对这件事?他已经按照太后的意思,愿意娶那个李慧意为后,可还换不回选妃上的自由。周焱闷闷地走着,一抬头,前面被堵得水泄不通。
他有些烦躁:“这又是怎么了?”
王科小跑着去看了看,回来禀告道:“公子,前头有个算命的在摆摊,据说算得贼灵了,看面相看手相,批八字算姻缘,样样都会。这先生还能推演紫微斗数,就连家里丢了个铜板都能算到。”
“有这么灵?”他今日心里有事,闻言有些心动。“走,去看看。”
他负手站在圈外,这才发现围堵的几乎全是妙龄姑娘。再看那算命先生,竟很是年轻,最多二十上下。那先生身材修长,俊秀非凡,笑容颇有些轻佻。再看他一身宽大道袍,飘逸出尘,隐隐还有些仙风道骨。
骗子吧。他想着,忽见前面让出一条路来。
那先生望着他,笑吟吟对着他及周围人道:“宗某算卦,向来不看卦金不看命,只算有缘人。我观公子与我有缘,且有烦恼于心,请前来一述。”
王科担忧道:“公子,这……”
“不妨事。”周焱扬了扬眉,信步向前。他气定神闲地坐在那人的对面,道:“先生要怎么算?”
“公子莫急。”那先生抬了抬手,示意周围人安静,方才笑道:“宗某先前察觉到紫薇贵气,自东而来,原来是公子来了。”
紫微星又名帝星,象征着至尊无上的尊贵。周焱听他的言语,似是认出了自己的来历。他不动声色道:“哦?”
“只可惜,紫微星被太阴星的微光罩住,且有蜚蠊铃星等杂曜搅乱,一时难以散发其光辉。”那先生笑道:“欲求千里远,先解眼前结。”
周焱问:“何为眼前结?”
“自然是近期最困扰公子的事。”他抬起笔,在宣纸上刷刷写上两行字。周焱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的是:一十七年,白家逆案。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考试来着。
今天上午心理咨询师面试,我们组的老师挨个问:谈恋爱了没?为啥不谈?
答:狼多肉少...
第31章
周焱的眼皮子一跳,将那团纸揉捻于手心。
他身为帝王,自幼长于宫中,虽然白氏谋逆案发生的时候他还没出世,但从小也略有耳闻。先帝的元后是白氏之女,给先帝生了敬德先太子,只是他那素未谋面的哥哥在十几岁的时候便病逝,随后白家以谋逆的罪名入狱,元后惨遭废黜。
再往后的事情,他便不知道了。
先帝还在的时候,宫中人对此事极是忌讳,绝口不提白后的名字。周焱十多岁的时候,无人看管,最爱在宫中僻静的角落里蹲着,因而听到了不少鲜为人知的往事。
但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江湖骗子’,这人的来历不明,莫非是什么叛臣余孽?他不觉皱了皱眉,起身便要离开。
在他的背后,那先生朗声笑道:“公子乃是富贵闲人,想要扑开弥天大雾,就在一念间了!”
周焱停住了脚。他没有回头,淡淡道:“多谢先生。”
“公子,公子,那先生算得准不?”
离开喧闹的街道,王科小跑着跟在周焱的身后,伸着脖子问。
“他什么都没算。”周焱不屑道,大步流星地向前迈去。那张纸条还被握在他的手中,沾着湿润的热汗。他忽而停住脚步,颇是认真地问王科:“朕问你,当年母后是怎么得宠的?”
王科一愣:“啊?当然,当然是太后娘娘花容月貌,贤良淑德……”
“闭嘴。”他不耐烦地打断:“说重点。”
“老奴说的可都是事实啊。”王科缩着脖子,赶紧补充了一句:“正逢先帝膝下空虚,娘娘盛宠之际又生了陛下,自然那就得封贵妃了。”
得宠?周焱嘲讽地勾了勾唇,他的母亲虽然身为贵妃,可也没见父皇在时有多么宠她。若不然,怎么会把自己当做博取同情的筹码。他怎么都想不出这些事情之间的关联,闷头走着,迎面遇到了萧泽。
萧泽兀然看到他,也有些吃惊。只是周围人多眼杂,他只得快步上前行礼:“见过公子。”
“嗯。”周焱下巴微扬,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萧泽心知缘由,正要告辞,周焱又唤住了他:“太傅近来可忙?”
手中的职权早就被架空了,他能忙什么啊。萧泽腹议着,面上十分平静:“还可。”
“嗯,不忙就好,朕——本公子有事找你。”周焱道。一行人转身进了旁边的酒楼,寻了个包厢,周焱便吩咐他彻查十七年前白府一事。
“白府?”萧泽有些懵,又问:“当年的白丞相一家?”
“没错,便是他们。”周焱以手敲击桌面,发出砰砰的声音。他想了想,补充道:“包括当年的案件全程,他们可还有后人在世,等等。你秘密去查,回头单独给朕汇报,不要惊动其他人。”
“臣遵旨。”萧泽低下头,猜不透皇帝的心思。
萧泽虽然不能去大理寺查阅卷宗,可他还有其他的途径。
东厂对一些重大的案件都有记载,皆藏在地下监狱的一间密室里。萧公虽死,萧泽在东厂还有几分人脉和薄面。他毫不费力地走入了密室,凭借手中的烛灯微光,开始在布满灰尘的卷宗里翻找。
几年前,他曾在这里查阅陆家抄斩的卷宗,只是得到的结果令他极为失望。
他修长的手指一一掠过书架上的卷宗,按着时间的线索,白府的案件极为久远。萧泽先后抽出了几本,都不是。算着天色已晚,小叶子还在家里等他带东街的糖炒栗子,若是再找不到,他要先回家了。
萧泽快速地翻开了泛黄的纸页,借着烛光看了看纸上的名字,停住了要翻页的动作。在这页纸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墨字人名,上面用朱笔打上红叉。透过纸,他似乎看到了那些刀下亡魂,已化作皑皑白骨。
十七年前,白相私通外敌,且有后宫庭花一案爆发,先帝废后,抄斩白家。
他捏着那张纸,有些疑惑:庭花一案,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回到府中的时候,萧沅叶果然问他:“哥哥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
“给陛下办了点事。”萧泽脱下外袍,自从萧公逝世后,他早已习惯早晚在萧沅叶这里用膳。他递出一包用黄油纸包好的糖炒栗子,随口道:“我今日看到了一宗案子,怎么觉得其中几个字从哪里听过。”
“你还看案子呀。”萧沅叶笑道:“他果然是吝啬,不肯让一个人闲着。”
萧泽道:“谁知道陛下是怎么了,让我去查一个十七年前的老案子,里面还牵扯到什么后宫的庭花一案,看来我还得去问问公公们。”
他说完后,自顾夹了些菜。等吃了几口,才发觉萧沅叶没有理会他。萧泽抬眸见她呆呆地坐着,不禁笑道:“快些吃呀?天冷,不然饭菜都凉了,别只想着吃栗子。”
萧沅叶扯出了一个笑容,抓起了筷子。她喝了几口汤,含糊地问:“查出什么了不成?陛下好端端的,想给老臣翻案么?”
“我只看了下东厂的记录,这件事没弄清楚,暂时不好说。”萧泽摇了摇头,叹道:“翻案?没有这么简单。先帝亲手定下的案子,岂能打他的脸。”他的语气很轻,内心却是无限凄苦和自责。
“那……哥哥打算怎么查起?”
萧泽道:“府里还养着几个老公公,等下我去问问他们吧。指不定,他们还知道一些别的。”
葬礼过后,后宅里的姨娘只剩下黄月一人,不靠谱的仆从也打发走了大半,还余下一些无家可归的老公公。他们大多是疾病缠身,卧床不起,偶尔来精神了,絮絮叨叨地说一些先帝在时的往事。
“哦。”她平静道,再也没有追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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