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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英自然笑着又恭维一次,“恭喜老先生,令郎必是位学富五车,书通二西的俊才,贵介之中难得一见,待会儿正好请出来,我与他好亲近亲近,说不得来日同朝为官,互为膀臂。”
裴博裕笑着点头,“极是应当,极是应当……”
另一边,那小厮小心翼翼的过来问裴博实是否开宴。
这宴席一则为给裴博裕接风,二来算迎接贵客的东道之意,如今又添一层中举之庆……但是家中小厮都是眼看着裴珩装箱走的,家里如今都不敢人前多提“四”字,怕犯了主子们的忌讳,如今黄榜报喜的人来了,裴博实竟然还接了,书房里侍候的小厮都有些犯嘀咕,不知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裴博实瞪了小厮一眼,“开,你亲自去把大爷,二爷,三爷叫来,五爷就不必了。告诉他们,家中有贵客,又有四爷中举的好事,席上说话都‘注意’着点。”说到后面,他声音放低了许多,几乎只让小厮听见。
小厮是个机灵的,马上懂了裴博实的意思,应一声赶紧的去了。
裴博实不叫裴湛来就是怕他席上说破。
宴席摆在花园里的临水敞轩之中,三个爷们前后赶过来,裴博裕不见裴珩,不由奇了,问下人:“怎么没去请你们四爷?”
“四爷……四爷……”小厮支支吾吾了一下,收到裴博实严厉的眼神之后,才一下子流利了,“四爷一大早就骑马出门了,也没说去哪,小的们出门去找了,只是没寻到。”
这话有点扫兴,可是裴博裕自己也没通知说今天会回家,自然怪不得儿子没在家等,道:“再多派几个人去,到他常去的地方看看。”
赴席之前,裴博裕告罪先去后头跟老太太问安。
宴席上,多是裴博裕跟耿英在说话。裴博裕说自己旅途趣事,耿英也说些京中情势,再有三爷裴永笑嘻嘻插嘴,竟然也说得热闹。而裴博实只顾着喝闷酒,裴临尴尬坐着,裴鸣低头沉思。
至掌灯十分才宴散,裴临将耿英送入客院,裴博实拦住裴博裕,对子侄并下人道:“你们都下去,把门关上,我与你们二老爷有话谈。”
裴鸣和裴永自然知道他们要说什么,裴鸣心下半松口气,为着总算要讲这事告知他爹;半提心吊胆,是不知道裴博裕如何震怒。
裴博实照着实话实说,裴博裕脸上的笑容和酒意带来的红润褪去,一瞬间,他只看见裴博实嘴巴张张合合,却什么都听不见。
等他反应过来,他怒到五内俱焚,脸色铁青,额上青筋直跳,大骂:“怎么可能,珩儿怎么可能是抱来的,哪个杀才造的谣……”
可是兄长怎么会跟他撒这种谎。
他跌坐在椅子上,一时心中剧痛,那早先听到儿子中举的志得意满灰了大半,良久说不出话来。
裴博实叹气,拍拍他,道:“二弟,当年的稳婆还在家里,你有什么话可以去问……”有一句话他不好说,就是至今为止,二太太还是没有开口承认,但是,也没有否认。
裴博裕去了二太太的院子,正堂上,得到消息的裴心慧站在门口迎接,“爹爹……”
若是以往,裴博裕自然要跟出嫁多年,难得归家一趟的长女说下话,今日却视而不见的直接往内室而去,丫鬟们甚至赶不上为他打帘子。
等裴心慧赶进去,只见丫鬟婆子在外间鸦雀无声的垂首站着,内室里裴二老爷激动质问声音清清楚楚传过来。
“……珩儿亲生父母是谁?我们的小女儿呢?你把你当年做的事,一五一十给我说清楚。”
裴心慧闻言,咬了咬牙,瞪了众人一眼,道:“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退下去。”
老嬷嬷和丫鬟们这才全退出去。
裴心慧自己走到帘子旁,侧耳听。
只听里间沉默许久,二太太才说话,她因为才就没有开口,声音粗嘎沙哑,“她死了,生下来没几天就去了。”
这句最难的话说出来,接下来的就没有什么好怕的,已经木然几天的二太太突然活过来似的,哭了起来,“我当时太怕了,鬼迷心窍,做了这事后日夜都没个安宁……老爷,求你原谅我……”
这句话,如同一块重石敲击裴心慧的心,她娘承认了,裴珩真的是抱来的……裴心慧只觉苦涩难言。
里面裴博裕抓着头,在椅子上坐下了。
裴心慧走了进去,在裴博裕面前跪了下来,眼睛也湿润了,“爹,娘都成这样子了,这几日里不吃不喝的眼看着老下去,您要是再跟她计较,她真的要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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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新婚的第三日,月芍一大早起来给裴珩熬细粥,今天是三日回门的日子,明祺已经叫了马车来在外头等着。
二人才喝完粥,裴博裕来了。
明祺将裴博裕引入正堂上首坐着,裴珩快步出来。二人一见面,俱是心情震荡难平。
裴博裕看着儿子,还是老样子,身材高大,样貌清俊,他以前一直以为儿子长相随了李家人,原来竟不是。心中不由又是苦涩又是伤感,哑声叫:“珩儿。”
裴珩听了,不觉眼发热。
他被赶出裴家,被族谱除名,但是他一直觉得这件事还没有了结,因为他爹还没有回来,他还没有跟他爹谈过。
现在裴博裕真的出现了,他一时有千言万语,不知道要先说什么。
但是他的沉默却令人误会,裴博裕伤感的问他:“你是准备不认爹了?”
裴珩怎么会不认,就算没有血缘牵绊,裴博裕疼他二十多年不是假的,父子亲情是一日一日累积下来的,充满他所有的记忆,怎么可能因为这些时日的巨变就消失。
虽然过去的半个月他怨二太太,怒过老太太、大老爷、和裴永的冷漠,憎恶裴鸣的落井下石,可是对裴博裕,他的心还如以前一般,充满孺慕之情。
裴珩声音也沙哑了,喉结滚动,上来单膝跪下,“爹。”
这一声犹如破冰之语,将二人之间方才那隐隐的隔膜割开,裴博裕不住点头,一边安慰的笑,一边流泪,“好,好,别管他们怎么说,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儿子。”
明祺在旁看了,也不住拭泪。
月芍悄悄的出门去打发马车离开,又让崔婆子去买好菜来。
东侧间桌上,裴博裕和裴珩叙都有意避开那个话题,只说裴博裕旅途见闻,以及庆贺裴珩的中举之事。
这件大喜事冲淡了之前的悲伤,月芍喜气洋洋的去把办喜事那天剩下来的酒搬出来,给裴博裕和裴珩斟酒。
裴博裕此时才注意到月芍一身红色新嫁娘的装扮,又看到窗棂和橱柜之上贴着的“囍”字,不由怔了一下,问:“你……这是又办喜事了?”
他知道儿媳妇和离归家的事情,心里还想着要找舅兄谈一谈,出门前还特意让女儿将儿媳叫家来问问情况,想着要把这对小夫妻再凑回去。
裴珩闻言,脸上显出浅浅的温柔笑意,道:“是的。”他拉着月芍到裴博裕面前,“这是儿子新娶的媳妇,爹,今儿个请你再吃一杯媳妇茶。”
明祺机灵的赶紧去泡茶来,月芍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激动,虽然裴博裕不是裴珩亲爹,但是养父的分量在裴珩心里可不低。他这样将自己介绍给裴博裕,心里是不介意她的身份会让他丢脸的吧。
裴博裕还没有反应过来,月芍已经将茶送上来,少女轻轻柔柔的声音道:“媳妇请爹喝茶。”
他一时只能接过,上下摸索,找出来一只玉佩递给月芍,道:“好,起来吧。”
☆、第32章 劝说
裴心慧派人请李妙琼,李妙琼犹豫了一下,问陶氏该不该去,陶氏想了想,道:“去,怎么不去,有你姑妈在裴家,这门亲还连着,断不了。你尽管大大方方的,若是有人跟你说不好听的话,你先忍忍,回来告诉我,我们回头再计较。”
李妙琼倒不怕裴家其他人,在她眼里,裴家诸女眷脾气都软和好欺,唯独一个三奶奶林氏一张嘴呛的死人。
但是她娘说的对,她以后还要在岐州各府出入,现在就躲着裴家人,以后怎么办?正好今日收拾的整整齐齐,叫裴家看看她李妙琼和离回来了,过得春风得意。
想毕,她一连声喊人开箱子柜子寻衣服打扮。最后穿了一身姜黄色双排扣短衣加十二幅石榴裙,梳了一个牡丹髻,插着两柄半月型玳瑁梳蓖,耳朵上两个丁香花耳坠子,腰间系了一个小香囊,即是装饰也是熏香,行走之际,百合幽香由之飘出。
比起她这般重视,裴心慧却没有这个心思打扮,不过一身湖色长裙。她本以为表妹会是一副哀伤自怨的弃妇模样来诉说委屈,或者一副愤怒受骗的样子来讨要公道,可是她没想到表妹竟然如此千娇百媚容光焕发的过来,不由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李妙琼浅笑一声,叫道:“慧姐姐。”
裴心慧方回神,“琼妹妹,我们去凉亭那边坐。”
花园里,凉亭中早有人摆好茶水点心,众丫鬟们退下。
李妙琼问她:“姑妈身体可好些了?”
裴心慧道:“本该带你先去见一见,只是她今天难得睡得香。”
李妙琼点点头,她并不十分想见二太太,想到当初二太太诓骗她嫁入裴家,她至今仍然有气。
这几日来李家求亲的人不少,只是家世条件过得去的年龄大有孩子,求娶她做继室,年纪相当的家中清贫,甚至还有一家不知好歹的请了媒人上门探问她肯否屈就做妾……叫她吩咐下人几棍子打出去。
一时二人都静默的喝起茶来。
裴心慧放下茶杯,收拾了心情,尽量婉和的问她:“琼妹,你跟珩弟是怎么回事,真的就断了?”
李妙琼微微冷笑,道:“和离还有假,已断的一干二净。”
她这态度,叫裴心慧噎了一噎,下面的话有些难出口了,只得无言又喝起茶来。
再放下茶杯,裴心慧道:“昨日里来喜信,珩弟乡试中了第六名,如今是位举子。”
李妙琼不意听到这个,呆了一呆,道:“他中举了?”落榜这么多年,他怎么会今年中举,李妙琼有些无法接受。
裴心慧见她总算还有反应,心中舒了口气,道:“好妹妹,你跟珩弟四年的夫妻之情,你真舍得下?虽则珩弟不是裴家的人,但他少年有才,难保来日不会一飞冲天,俗话说得好,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珩弟来年必然上京参加春闱,若是得中,便是进士,难道一个进士还般配你不上?”
如果是青年进士,是“还”般配的上,但是她都已然跟裴珩翻脸了,破镜如何重圆。
李妙琼不想承认自己被裴心慧说的后悔,但是心中如堵了棉花一般,闷的喘不过气来是真的,勉强笑了笑,问她:“慧姐姐为什么突然来问这这个,是受托,还是随意问的?”
在裴家祠堂里,她说的话绝,把情分都断的干净。后来上门要丫头动上武力,更是撕破脸皮。裴珩难道还会想要挽回?
若不是父亲吩咐,裴心慧真不会寻李妙琼说这个。在她看来,这个表妹脾气急躁,没有容人雅量,且如今还证明是个能共富贵,不能同患难的,而弟弟中举,大户千金说不上,中等人家温柔贤惠的闺秀尽可着挑,何必吃回头草。
“爹昨日归家,知道你跟珩弟和离,很为你俩可惜,让我来找你。”
果然如此,李妙琼心中说不出的失落,但面上却一副不屑的模样,道:“慧姐姐白费心了,我们不可能和好。”说罢站起来,“谢谢慧姐姐的茶水,我今日还有其他事情,不多留了,改日再聚。”
她言毕唤丫鬟,“不需姐姐送,我自己出去。”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裴心慧皱眉,她的大丫头珊瑚进来,添茶笑道:“奶奶何必为这事儿多费神,说过便罢了。”
裴心慧揉揉额头,道:“也不单只为这一桩事烦心,一件件太多了,又记挂家里全哥儿,唉。”全哥儿是裴心慧的独子,她撇下儿子来照顾母亲,心里却天天想着,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回去。
另一边,李妙琼郁气盈胸从园子里走,就这么巧,迎面看到远处立着一个她此时最不想碰上的人,林氏。她想转头换道,却来不及了。
林氏已经瞧见她,这不,带着丫鬟婆子一行人走过来,堵住前头。林氏的脸上带着微妙的得意,和说不出的居高临下,她将李妙琼上下一打量,掩嘴笑道:“哟,这可是稀客,我前儿还念叨,少了四弟妹家里都空落落的,安静不少,这就把你给念回来了。四弟妹倒是风采如旧,叫我这个做嫂子的白担了一份心,还以为你躲在娘家日日以泪洗面呢。”
李妙琼听了,一阵气恼,一阵羞怒,她就知道会受到这种奚落,才不愿意出门的。她冷笑嘲讽,“我看三奶奶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三爷一屋子的娇妾俏婢不够你忙的,还有心念叨我,真有空,把自己拾掇拾掇整齐,满身的奶尿味,谁个耐烦亲近你。”
说罢趾高气扬扬长而去,把林氏气得直打颤,“这个弃妇,弃妇,她还敢说我……”
弃妇李妙琼气冲冲出裴家门,走的太快,一时没注意,在出垂花门时“砰”一声撞到一个人身上,因为用的力太大,来人被她撞倒在地,而她也同时跌在那人身上,两人倒地之际,同时“唉哟”一声叫。
吓得后头香蝶和采白冲上来,
“快扶小姐。”
“小姐,你摔着哪儿了。”
另一边,两个小厮也冲过来。
“三爷,我扶你起来。”
另一个还冲香蝶等人嚷嚷,“你们怎么走路的,长不长眼睛?”
香蝶骂回去,“谁不长眼,我们主子走的好好的,谁让你们爷挡在路中间……”
两边下人一言不合要吵,既然都忘了扶地上二人。
裴永回过神来,只觉怀中一片柔软,芳香扑鼻。睁眼一瞧,女子微嗔的脸蛋艳若桃李,叫他一时看的眼都发直。留意到女子要起身,他手不假思索就搭上她的腰,悄悄略一使力,让本来已经半起的娇躯又“砰”一声重新扑倒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