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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料方才还昏昏欲睡的小姐,眸子忽然睁大,掀开毯子便起身,扶着额舒缓了一下困意,这才开口道:“先去准备马车吧,待我洗漱一番,我便走了。”
清荷见自家小姐这般有气无力的样子,不免有些心疼,欲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小姐素来不曾对任何东西抱有什么兴趣,这几天,她能明显感觉到小姐对青山寺有着不同以往的执着。
清荷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应了一声后便出去吩咐车夫阿酒去了。
临出发前,单萃儿同往常一样,一手包裹一手食盒,清荷将食盒递给小姐时,瞅见那包裹,罕见的沉默了,而后艰难出声道:“小姐,您带那些个账簿,每次空白页带走,带回来依旧是空白页,不如不带,多累赘啊。”
单萃儿的步伐一顿,面带微笑地回过头:“你家小姐不带肯定写不完,带了万一能写掉一点呢!清荷,你要相信你家小姐我。”
即便是笑着,可语气里藏不住的一些恼羞成怒,清荷察觉到后,瞬间闭上了嘴巴。
阿酒一身的蓑衣斗笠,被斜侧过来的雨水击打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他望着不远处还在说话的小姐和清荷,大声喊道:“小姐!要出发了,眼下雨水小了些许,马上又要大了,趁早要赶快走。
透过层层雨水的遮挡,传来的声音已经不大清晰了,大部分都吹散在风里了,单萃儿连忙大声应了一句,遂冲着清荷点了点头,不欲多说,接过清荷递过来的油纸伞便上了马车。
倾盆大雨中,随着一声马匹的嘶鸣,伴随着清脆的喊声,马车逐渐消失在雨中。
青山寺的一座厢房内,昏暗的房内,只余书案前摆放着一盏烛灯在燃烧着,光晕笼罩下,一张精致隽秀的脸庞于烛光中若隐若现,在黑暗中越发显得幽深的眸子内,闪烁着烛火以及一本书籍。
窗外传进来的雨声里,逐渐响起了一阵阵的敲门声。
“念空师兄?”
念空头也不抬,顺口应了一声:“门没锁,进来吧。”
“吱呀”一声,没了门的隔绝,洪大的雨声在开门的一瞬间直直地传进了室内,不过片刻功夫,便再次隔绝到了门外。
“师兄,你这屋子怎得就燃了一盏烛灯,瞧着和外面的天色都要差不多了。”
念空小心避开桌角,绕到念空的对面盘腿坐下,一边擦拭着衣摆处被溅到的一些水渍,一边瞅着这昏暗的房内忍不住吐槽。
“咱们青山寺虽说比较艰苦,但也不至于燃不起一根蜡烛啊。”说着说着,好似是想起了什么,眸子忽然睁大,自顾自说道:“莫非寺中当真快没钱了,不会啊,师兄你昨日不是还说单施主捐赠了一大笔钱财吗?”
眼看念无要开始从寺内的钱财扯到伙食上,念空叹了口气,从书中抬起头,无奈道:“今日大殿上轮值人员中,你不是也在其内吗,怎的到我这里了?”
“是有我,可今日暴雨,没几个香客来,大殿前便是不需要那么多人,我就回来了。”
念无心虚地转移视线,无意中瞥到桌面上的经书,不由得一怔:“师兄还在抄写经书吗?”
念空顺着念无的视线低头看过去,点了点头,伸出手慢慢抚过书籍上因破碎而产生的粗糙质感。
“这些天,这几本经书都抄写的差不多了,再有一两日就完成了。”
“也就是说施主便可不用再来了?”
“是。”
念无松了口气,正待说什么,眼前的烛火忽地一闪,摇曳的烛光后,念空陡然站起了身,朝着窗边走去。
窗外的雨连绵不绝,不见有停歇的痕迹,念空稍稍推开窗,露出一条缝隙,猛烈的风包裹着丝丝水珠卷席而来,没多久,房内的窗沿上、地板上便沾上了星星点点水痕。
烛火也不断的闪烁着,由此可见外面是何等的恶劣天气。
念无看着师兄站在窗前和望着室外的视线,也顺着师兄的视线看过去,见到这比他刚来时还要大的雨,不禁砸吧了几下嘴巴,唏嘘道:“这雨说来就来,昨日天色还热着呢,今日就起了瓢泼大雨,你说这单施主今日不会还来吧!这香客都没什么人了,施主本就不信佛,单是为了几本经书,应是不会来的吧。”
念无说着说着,手上无事又闲的无聊,将桌上的簿子拿过来,又拿过一旁的笔墨,不紧不慢地继续抄写着经书,
半晌也不见师兄说话,疑惑地抬头看去,却见师兄正穿戴着蓑衣,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便是要出门。
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外,很好!依旧是下个没完没了的雨。
眼看师兄就要打开房门出去,以为师兄又要去山中练武亦是打坐,连忙喊住了他:“师兄这是要去哪?师父已下了警戒,雨大期间,山中湿滑,亦容易发生沙石滑落崩塌,嘱咐寺中僧人没有要事,不可去往山中。”
此话一出,念空的身子稍稍停顿,不过一瞬间的功夫,若不是念无紧盯着自家师兄,怕是也看不出来,正以为师兄将自己得话听进去了,还没松口气。
就听师兄丢下一句“去林中走走便回来”,便推开了门,消失在声势浩大的雨中。
“哎……”念无刚发出一个音,人就没了,不禁哑然。
他来的时候,师兄还好好的,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师兄忽然要出去了,沉思间,忽然想起来,他方才念叨了一句单施主。
师兄……他不会是因为听到这话才出去的吧……
这么大的雨,单施主应该也不会赶这么远的路跑这里来的吧!
可是,按照之前与单施主相处的几日来看,她不像是会被这大雨阻拦的样子……
念无思及此,脸色瞬间耸拉下来,望着不断从窗口缝隙处迸溅进来的雨水,心中不断的祈祷佛祖,单施主千万不要来!
这厢,念空冒着雨,穿行而过,直奔着竹林的方向前去。
此刻,他心中想法如念无一样,希望此刻单施主并没有来到青山寺。
方丈明确说了寺中僧人如无特殊意外情况,尽量不要往山中走,可随他越靠近山林,却发现有不少的师兄弟正从那个方向赶回来。
诧异间,忙拦下一个师弟,询问道:“雨势极大,方丈已告知尽量不要出门,为何此处聚集这么多人?”
那僧人本是低着头急匆匆往回赶,这雨下的让人心生烦闷,忽被一人拦下,刚想训斥一番,抬头一瞧,却是念空师兄,连声问了句好,这才开口答道:“师兄有所不知,今日这雨下得实在是大,林中土地疏松之处,不少沙石从崖边滚落,伤了不少崖下过路的路人,我等正是要回去拿上些伤药和些许油纸伞,好去救治路人。”
那人说完,停顿了一会儿,见师兄不说话,默认为师兄是无甚问题了,刚想要走,却发现师兄握着自己肩膀的手并没有泄力,反而紧紧地抓着,不由得好奇道:“念空师兄可还有什么问题?”
念空这才回过神,闻言,连忙松手,摇了摇头,目露歉意:“没什么问题,你先去忙你的吧,待我事毕,便过来帮忙。”
“那师兄,我就先走了。”
“好。”
他曾送了两回单施主回牛家村,牛家村去往青山寺的途中并不经过位于另一侧山崖下的羊肠小道。
因而在听闻是崖下出了事后,不知怎的,忽然松了口气,而后便是一阵懊恼,作为慈悲为怀的出家人,此刻竟有一丝庆幸,脸色不由得沉了沉。
不过平日这个时候,单施主早就来了,此刻还没来,想必今日是不来了。
他曾与施主约定,自查阅经书以后,施主不放心的话,可每日来此监守他们,以免动了手脚。
此刻,施主违反约定的行为,好似为他心中卸下一道沉重的枷锁,不由得轻松了许多,想到方才山崖下被伤到的人,正准备掉头去取房中的伤药下山时。
一抹身着玄色海棠烫金底纹抹胸襦裙的身影执着一把油纸伞就这么出现在了眼前。
紧接着,那带着笑意的声音伴着雨声传入耳内。
“念空师父莫不是在此候了我许久?怎得衣袍都湿了不少?”
第69章
六十九
望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姑娘,念空一时之间有些哑然。
单施主虽是这样说,他可知道对方不过是见他诧异,故意这般说的而已。
与之想必,他好歹穿了一件蓑衣,又撑着一把油纸伞,即便这般,他的身上也阻挡不住击打而来的雨水,下摆处确确实实湿了不少。
可单施主自己,仅凭一把油纸伞就这么大大方方站在这狂风暴雨下,一身玄衣虽看不出倒是湿透了多少,单从那一头沾了些许水珠的青丝看上去,便知单施主怕是好不到哪去。
方才迈出一步的步伐缓缓收回,念空透过雨帘望向对面笑意盈盈的姑娘,沉默了片刻,终是叹了一口气,开口问:“施主可信佛?”
一见面,对方不仅不急着让她赶紧躲雨,反倒是在大雨中询问这等莫名的问题,单萃儿脑中快速思索着,眉眼不动,保持着微笑,过了片刻,望着对面在雨中仍是同青竹一般挺拔修长的身形,模糊的容颜,忽然笑道:“原来不信,此刻倒是有些想信了。”
出乎意料的回答,念空并不感到意外。
他微微颔首,并未多问,只道:“虽不知施主到底是为何前来,但此时雨势庞大,林中并不安全,您可随我去藏经阁中。”
单萃儿有些愣怔,点点头,刚想答应,忽然想到了带来的食盒,迟疑道:“那小女带来的这盒糕点,不知藏经阁内可否食用?”
念空的视线随着单萃儿提起的动作落到她所带的食盒上,食盒上的水珠清晰可见,正缓缓的顺着木盒的边缘线一滴滴地往下流淌着。
藏经阁内的确未有明确说明禁膳食,可眼下,最要紧地并非是这件事……
就在念空迟疑的时候,雨不仅没有变小的趋势,反倒是正以一个缓慢的增长趋势,越发的密集,高速的降落地面的水洼处,再迸溅出极大的水花,一圈涟漪还未漾起,便被更多的雨滴打断。
念空顾不上再考虑其他,垂着眸子避开对方的视线,犹豫了一瞬间,方才开口道:“去藏经阁不急于一时,小僧观您身上此刻怕是有所不便,若施主不介意,可随着小僧前去香客所在的厢房,将这些湿了的物品好生安置一下,避免受损。”
单萃儿一愣,还未想明白,便见对方忽然垂着脑袋,视线也躲开了她,下意识的以为身上有什么不便之处,低头一看,这才发觉外衣已经湿透了不少,这才明白他话中何意。
虽是玄色,但是此时天色本就昏暗,即便是湿透了也不会看的很明显。
她没想到念空竟然能察觉到这一点,唇角的笑意陡然一僵,而后悄然露出来一抹浅笑。
“那便有劳念空师父了。”
念空没说话,领着单萃儿便来到了香客所居住的西院。
西院内的布置同寺内风格基本差不多,都属于质朴无华的类型,四面分布的屋子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茂密的古树,院落墙面上爬着不少藤蔓,其上点缀着些许紫色小花。
此刻因为暴雨,青石砖上不断掉落被打下的紫色小花,沾湿了一地。
念空就近寻了处屋子,站在屋檐下,冲着身后的单萃儿示意:“单施主可在此间屋内整修片刻,小僧便在此处候着,施主若是有什么需求,喊一声便可。”
单萃儿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便推门进了去。
屋内的布置朴素简单,一张硬板床,一套桌椅,一张木质山水屏风则将两者隔开。
除此外,便是一座衣柜立于墙角。
单萃儿将桌面上的蜡烛点燃,打量的同时将身上的包裹和食盒放下。
随手拔出头上的发簪,一头秀发倾泻而下,单萃儿摸了摸湿漉的发尾,便循着衣柜去寻手巾,打开后却发现里面只有一些被褥,手巾之类的倒是没有。
单萃儿望着除了被褥再无其他的衣柜,脸上不由得有些尴尬,迟疑了片刻,慢慢踱步走到门口,小心地开了个门缝。
一身苍青色僧袍的身影背对着房门笔直的站在屋檐下,屋檐下口可供躲雨的地方并不小,即便如此,那道身影也只是勉强躲避屋檐上笔直下落的雨帘,他与身后的房门之间还隔着不少的距离。
听到动静,念空也并未回头,只问道:“施主可是有什么需要?”
单萃儿笑了笑,将门缝拉大,彻底将门打开后,轻声回道:“屋内并没有手巾可供擦拭,劳烦念空师父为我寻一块手巾。”
“除了手巾,可还有其他什么需要的。”
“唔…”单萃儿低头看了眼湿漉漉的自己,又往屋内撇了一眼,随即道:“那念空师父可否为我借一套外衣,小女身上的……”
话还没说完,念空忽然出声打断:“施主不必与小僧说这些,小僧这便去将这些东西拿来,还请施主于屋内稍等片刻。”
说罢,也不等屋内的回应,就执着伞大步离去。
单萃儿双手环臂,倚在门边上,好笑的看着对方远去。
不过一会儿,便陷入了沉思。
她……方才好像看到念空红了耳朵。
这……算是害羞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