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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盛元惠抿唇:“听说婶娘要带三位姐姐去卫国公府做客?”
原来是冲着这事,四妹的消息倒挺灵通的。
元宁啜了一口茶,应了一声,“嗯。”
“三姐姐,我听说国公夫人这次请了江南最有名的戏班,我也想去见识一下,你能不能跟婶娘说一下,也带我去凑个热闹?”
元宁心下一笑。
论起来,元柔待她向来亲切,她不去找元柔说,却来找自己,显然是有把握自己年纪尚小,看不穿她的心思。
“国公夫人的帖子是给娘亲下的,她原本只想带大姐和二姐的,我也是求了半天她才答应带我,妹妹若是想去,不如去找二姐说说。”
盛元惠显然没料到元宁会拒绝自己,愣了一下,勉力一笑,“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三姐了。”
目送着盛元惠离开的背影,元宁心中微冷。
大房的那一位姐姐和一位妹妹,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爹和娘一向没有私心,对大房的事尽心竭力,尤其在婚事上,更是毫无偏私,为元柔和元惠都谋得了好婚事。
元宁也是后来才知道,元柔的王妃位置,竟然原本是属于大姐元慈的。
虽然个中缘由她还不太清楚,可既然重活一世,就绝不会让别人再算计到她们姐妹身上。
不过,现在先要解决的,还是碧玉的事。
碧玉一向处事稳妥,饶是元宁重活一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唯有从她的家人那边着手了。
……
“姑娘,喝口茶润润吧。”
呦呦园里,秦嬷嬷见元柔从正院回来就不说话,看起来思虑很重的模样,便屏退了房里的丫鬟,点了一壶茶端过来。
秦嬷嬷是元柔母亲的陪嫁丫鬟,元柔没了母亲之后,秦嬷嬷便留在元柔的身边尽心照料着,虽说名分是下人,实则是当成自己闺女来疼的。
“嬷嬷,坐。”元柔见到秦嬷嬷,绷紧的小脸这才松了许多。
秦嬷嬷坐到她的身边,“方才正院来人送了不少东西,我点了一下,都是好东西。”
元柔微笑,“婶婶给的,自然是好的。只不过衣服首饰给的公允不难,可旁的事就难了。”
“可是今日二夫人说了什么?我的姑娘呀,二夫人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你不要思虑太重了。”
“嬷嬷说到哪里去了,我自小是婶婶养大的,自然不怀疑她的人品。可世上很多事不是由人定的,我跟大姐年纪相仿,就算婶婶议亲时处事公允,她又能找得出两个条件相当的人吗?她是大姐的亲娘,无论有什么好的,肯定是要先给大姐瞧瞧,大姐瞧不上的,才会到我这儿来。”
“我倒觉得你多虑了。大姑娘处事哪像个寻常闺秀,为她择婿怕是也得择一个不一般的。”
“大姐自然是不一般,”元柔直直看着眼前的茶杯,嘴角泛起一抹嘲讽,“总归是亲疏有别。便是吃得用的,又何曾真的公允过?几个姐妹中,论吃穿用度,谁能比得过元宁?我什么都是跟大姐一样的,可那是因为大姐她不讲究穿不讲究打扮。我想跟元宁一样,可能吗?”
秦嬷嬷动了动嘴唇,一时失了声。
“大姐讲究的东西,我何曾又与她一般过?她的房里是布置摆设与我差不多,可她的笔墨纸砚,样样都是宫中御制,她的书架子上,都是历朝历代的孤本善本。我这房里最宝贵的,便是那套文房四宝,前年二叔回来的时候,那四宝也是先搬到大姐的院里,隔一日才送过来的。”
听得元柔这番话,秦嬷嬷的眼中已然有了泪意:“若不是小姐去得太早……”
“这与母亲去得早不早并没有什么关系。”元柔的声音渐渐凉下去,眸子里一片冷静,“盛氏出了二叔这样的惊世之才,与他一母同胞的父亲首当其冲受其害,一辈子被压制得死死的。”
本朝开国已有两百余年,皇权稳固,无论是后宫选妃,还是前朝选官,都有严格的规定,譬如五品以上官员之女进宫不得封为五品以上妃嫔,又譬如二品以上官员在任期间,亲兄弟不得担任四品以上官职。
当年盛文中、盛敏中两兄弟同期赶考,盛敏中高中探花,盛文中亦是点了庶吉士,皆是意气风发,一同进了翰林院。
等到盛敏中在翰林院崭露头角,连升三级官居二品时,盛文中便被外派充任地方官了,即使后来盛敏中辞官离去,盛文中亦再无起复的可能了。
秦嬷嬷素日里见元柔安安静静的,不过是绣绣花、弹弹琴,没想到竟然想得这样多,这样深,一时间既心疼、又欣慰。
“姑娘,不然我给舅老爷写一封信吧,请他帮你也留意着,念着小姐的情分,总归是多一分照拂,也多一条路子。”
元柔默然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主仆二人一时无话,门外的绿柳敲了敲门。
“何事?”
“姑娘,四姑娘来了,说是有事。”
元柔眉梢一动,“就说我睡下了,请她晚些再过来吧。”
“是。”绿柳应声退下。
秦嬷嬷道,“四姑娘也是个主意多的人,姑娘不必紧着她。”
“我晓得,嬷嬷,她若是再来你替我打发了就是。”
秦嬷嬷伺候着元柔更衣,慈爱的替她盖上被子,这才退了下去。
第5章 赴宴
十月初七很快就到了。
一大早,碧玉就伺候着元宁梳洗。今日盛府的主角是两位姐姐,元宁的装扮当然不必太过用心,只需要保持基本的礼仪即可。藕荷色的衫子,挑线的纱裙,再梳一副端端正正的双螺髻,刚刚好。
因着她大病初愈,又挑了一件翠纹织锦斗篷备着。
碧玉给元宁上好妆,细细打量了一番,见自家姑娘螓首皓目,素齿朱唇,今日定然在寿宴上出尽风头,刚想夸赞几句,却见元宁似乎心事重重,只得闭口不言,默默给姑娘戴上一副白玉耳坠。
元宁的心情的确不太好。
并非她对镜子里那张皎洁如月的小脸不满意。只不过,在今日的寿宴上,娘亲会结交她前世的婆婆,颇为投缘,两家人由此开始走动。
虽然知道将来的事,可元宁该怎么样才能阻止娘亲与之结交呢?总不能在寿宴上大闹一场吧。
不过说到底,婚事总是要经过她自己同意的,爹娘不会强迫自己。念藉此,倒也没太在意了。
“姑娘,夫人和大姑娘二姑娘已经去府门口了。”丝绦从外边急吼吼的跑进来。
“急什么,我这儿已经收拾好了,咱们现在就出门。”元宁站起身,搭着丝绦的手走出去。
穿过小花园的时候,看到盛元康一个人躺在亭子里,目不转睛的望着天上。
元宁见他气色比前几日已经好了许多,便安静从小路上过去,没有打扰他的清净。
盛府门前停着一辆青帷马车,早有小厮摆好了脚凳,元宁缓步登车,母亲和两位姐姐已经坐在里面了,盛元惠不在。
元慈和元柔身上都穿了龙氏新制的衣裳,只是颜色不同,元慈着蓝,元柔着黄,非常贴合各自的气质。
元宁向母亲和姐姐问了安,坐在了元慈的身边。
盛府一向不事奢华,崇尚节俭,不过这辆夫人小姐们乘坐的马车却是例外,虽然外表跟府中别的马车没有两样,内里却布置别有心思。窗帘上挂着五彩的绣带,迎枕和坐垫都是用锦缎精心绣制而成,坐起来格外舒适。
马车外的嬷嬷见夫人小姐们都坐稳当了,这才放下门帘,吩咐马夫出发。
元慈今日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出门,自上了马车就一直绷着脸,龙氏该说的早在家里都说过了,也拿她无法,因此马车上都没人说话。
元宁倚在车窗前,听着马蹄在石板上踏出声响,车轱辘也随之有节奏的响起来。等到进了闹市,便是各种夹杂着烟火味的鼎沸人声。
上一次仔细听着这样的声音,还是上辈子的事。
年轻的大理寺卿带人抄查了她家,把她押上了囚车。她记得那人生的白净斯文,偏生一双冷眼凛冽如刀,只是跟他对上一眼,便不敢再看。她蹲在囚车里,任由他们带着自己招摇过市,她埋着头,不敢看周围的眼光,只是各种各样的声音不停钻进她的耳朵。
“小丫头,发什么呆?”元宁的鼻子突然叫人刮了一下。
她兀地转过头,见母亲和元柔都已经下了车,只有大姐跟自己还在车里。
居然这么快就到了。
元宁微微一笑,扶着姐姐的手一齐下了马车。
卫国公谢氏一族是兴盛了三百余年的钟鸣鼎食之家,当初圣祖皇帝兴起于草莽之间时,谢氏族长独具慧眼,料定他不是池中之物,不仅倾尽家产助圣祖皇帝脱困,还将嫡女嫁给他为妻。待到圣祖皇帝平定四海,便授予了谢家世袭的国公爵位。
眼前这座气派的国公府,比起皇宫的年头还久呢。
今日因为国公夫人的寿宴,更是装点得喜气洋洋。
龙氏带着三个女儿站定,很快便有管事的迎上来,一见她们的拜帖便热情的将她们迎进府中。
国公夫人与龙氏是手帕交,因此这座国公府,对元宁来说并不陌生。
一行人跟着领路的丫鬟进了国公府,便直奔后花园去了。
此时的花园里,妆点着各色菊花。几个宽敞的空地上搭着几座竹制凉棚,外面笼着轻薄的纱帐,正好可以挡住里面饮茶说笑的人。
元宁跟着母亲和姐姐,走到了院子里最大的一处凉棚。
“夫人,盛府的夫人和三位姑娘到了。”
丫鬟一声通禀,正在聊天的几位夫人这才回过头了。
“阿茹,你来了!”正当中身着宝蓝色衣裳的国公夫人惊喜的迎起身来,唤着龙氏的闺名。
龙氏的眉眼皆是笑意,快步走上前搭住国公夫人的手。
国公夫人身后有另一位夫人微笑着与龙氏打招呼,另外三位夫人却站起身行了一礼,唤了一声:“盛夫人。”
元宁的爹爹盛敏中当年编纂全书有功,官居一品,龙氏也被皇后册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后来盛敏中辞官离京,龙氏的诰命却依然在。
在场的夫人虽说都是官太太,却唯有国公夫人袁氏和太师夫人秦氏的诰命与龙氏一样是一品。
等夫人们寒暄过后,元慈这才领着两个妹妹走上前,为国公夫人贺寿。
“恭贺国公夫人生辰大喜。”
“这是元慈吧,好久没见,出落得越发好看了。”国公夫人慈爱的拉过元慈的手,夸赞不已。
待元慈回过礼,国公夫人又望向后头的元柔和元宁。
元柔自幼跟在龙氏的身边,与国公夫人也并不陌生,倒是元宁自幼身体就比较弱,一年总要病个两三回,因此龙氏甚少带她出门做客,都留在家里娇养着。
国公夫人还是头一次见到元宁。
“阿宁,来,给国公夫人问好。”
“元宁拜见国公夫人,恭祝夫人生辰安康。”
国公夫人拉过元宁,揽在怀里亲热的看着,越看越觉得喜欢,“来,好孩子,让我好好瞧瞧。这孩子,也太漂亮了,跟当年的你一模一样。”
龙氏生育两女一子,长子盛元桢和长女盛元慈的模样都更像父亲,眉眼间颇具英气,唯有小女元宁生的娇俏可爱,更是与她一般有一个微微上翘的鼻尖。
“去年带她回娘家的时候,兄长也说这丫头与我从前相像。”
“阿宁今年十岁了吧?”
龙氏笑着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