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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宁也想上去瞧瞧,便也跟着去了。

楼上的布局与楼下有些不同,中间空出来了一块地方,已经摆好了一架琴。

各家的夫人们围坐在四周,国公夫人坐在正中央,瓷娃娃一样的谢冲就像块膏药一样黏在亲娘身上。

“阿慈,今日是国公夫人的寿辰,你便弹一首《鹿鸣》为夫人贺寿吧。”龙氏身为母亲,一眼就看出元慈的神色不大对劲,索性直接点了一首曲名,免得那丫头出什么岔子。

元慈垂头颔首,走到琴架旁边,正要提手抚琴,谢冲忽然撇嘴道:“什么《鹿鸣》,娘亲至少也听过百遍了,有什么稀奇?”

国公夫人微微蹙眉,还没开口,旁边的荣国公夫人也笑道:“早先见识了盛府二姑娘的画技,这会儿也该好好见识一下盛府大姑娘的琴技了。”

这话一说起,另外几位夫人也纷纷说着要好好见识一下,国公夫人便含笑说:“元慈,你意下如何?”

谢冲一脸奸笑的嚷道:“可不要拿些听腻的东西来糊弄人。”

国公夫人戳他一下,他才住了嘴。

元慈的目光淡淡扫了一圈众人,“如此,元慈献丑了。”

说罢,提手便弹出了一个铿锵之音,短暂的停顿之后,更加激昂的曲音随之倾泻而出。

她弹的是……《十面埋伏》?

元宁顿时懵了。

《十面埋伏》原本是琵琶曲,元慈竟然用琴弹奏了出来,她力道甚大,弹出来的气势比之琵琶更甚!

原本这阁楼上是雅乐阵阵,怡然和畅,此曲一起,气氛顿时变得杀气腾腾,仿佛将人带到了危机四伏的战场之上。

待到一曲终了,阁楼上的众人还止不住的心悸,有些胆小的,甚至还惊出了细细的冷汗。

元宁瞅着娘亲的神色,知她不悦,这种场合,她这个当妹妹也只能沉默。

过了一会儿,不知哪位夫人轻笑了一声,“用琴弹奏《十面埋伏》这样的曲子,的确是十分新奇了,我还是头一次遇到呢!”

“的确是罕见得很哪!我看除了盛府,别家的姑娘也弹不了这样的曲子。”

“元慈的琴艺真是出神入化,更是胜在意境,实属难得。”国公夫人听着各家夫人的言语,便出来打了圆场。

元慈站起身,向国公夫人行了一礼,便退到了元宁的身边。

她站得端正,目不斜视,对龙氏投过来的眼神只做不见。

“娘亲说的是。爹爹常说抚琴不在乎技艺,全看心性。今日听了元慈这支曲子,我才真正了明白爹爹的话,我呀,就是再练十年,也弹不出这样的曲子。”谢蕴宜也开口说道,她满眼认真,显然这些夸赞出自真心。

有了主人家的话,别的夫人们自然也都附和着夸赞起来。

等到话题转到了别处,谢蕴宜这才带着元宁等人回到了楼下。

下午也是安排了活动的,不过龙氏显然已经失了兴致,坐了一会儿便带着三位姑娘向国公夫人告了辞,提前回了府。

回去的路上龙氏一句话都没有说,元慈和元柔都心事重重的模样,元宁自然也是。

谢蕴宜说得对,琴声的好坏不在乎琴艺,最重要的是心境。

那么今日的元慈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弹出了这么一首曲子。

元宁暗暗叹气,转念一想,早走也好,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娘也没机会跟赵家夫人结交了,省了自己的一桩麻烦。

第10章 燕窝

回到谢府,龙氏直接回了正院,元慈和元柔也各自回了房里。

元宁换了常服,在屋里枯坐了一会儿便又往院子里去了,想着去元慈那里一趟,不管如何,总要了解一下姐姐的想法再作打算。

可走到菁菁轩门口,又觉得还没想好如何开口,又退了回来,在院子里兜起了圈子。

刚绕了一圈,便看到两位庶妹盛元惠和盛元淳从角门里进了花园。

盛元淳是二房里的庶女,是生在外面的,领回来的时候已经两岁多了。

从小元宁就以为她是爹爹跟外面的女人生的,一直不待见她,直到赵琰出了事,盛家被清算问罪,元宁才在大理寺的公堂之上得知元淳是爹爹收养的罪臣之女。

如今见到元淳,自然没了敌视之意,望着她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

元淳看到她,本来怯怯的,这会儿顿时有些惊讶。

盛元惠脸上的笑意则不自觉敛了敛,不情不愿的跟盛元淳一起向元宁行礼。

“三姐不是去国公府做客了么?怎么回得这么早,不多玩一会儿?”元淳到底年幼,没把以前元宁轻视她的事情放在心上,今日见元宁示好,大着胆子开口问起话来。

元宁还未开口,旁边的元惠便轻哼了一声,“国公府这样的地方,三姐是嫡女,常去常往的,多呆会儿少呆会儿也没所谓,不像咱们这些出不了门的庶女一样没见过世面。”

“四妹说得什么话,你若是想去,同娘亲说一声,自然也会带你,你跟淳儿虽是庶女,娘亲几时苛待过?你是饿着了?还是凉着了?”

盛元惠被元宁不咸不淡的刺了几句,顿时有些脸发烫,“我自然是有饭吃有衣穿,可别的好东西哪里能轮得上我?旁的不说,送到我这里的燕窝几时有过好的?从来都是渣滓!”

元宁微微挑了挑眉。

如今的盛府后宅是龙氏一人当家,不过因为身子不大好,两房依旧是分开过的,各有各的厨房,但盛府的采买都是在一处,有龙氏的亲信管家负责。

而两房的食材是碧玉的娘亲严嬷嬷点选分配。

元柔的吃穿用度是二房里出的,但平日里分配银钱都是算在大房的账面上,算作是龙氏给柳姨娘的一点补贴。

因此在府中,盛元惠的待遇跟嫡女相比也不差。

“没有整盏的燕窝给你?”

“你当我在诳你吗?”盛元惠冷笑一声,“要不要我带你去亲眼看看?”

“也好,我就去看看。”

盛元惠原本只是逞口舌之能,没想到元宁真会说要去看看,顿时愣了一下。

元宁反倒走在了前面,见盛元惠站着不动,微笑道:“不是说去看看么?难不成你在说谎?”

“看就看!”盛元惠一跺脚,立即走了上去。

盛元淳一直在边上听着没有插嘴,此时见两位姐姐离开,更不知道该怎么做,便往元慈的菁菁轩里跑去了。

“桂枝,把你昨天领到的燕窝渣给三姐姐瞧瞧。”一进屋,盛元惠一脸冷笑着吩咐丫鬟。

屋里的丫鬟骤然见到元宁过来,一个个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桂枝赶紧把燕窝找出来,又悄悄吩咐小丫鬟去通知柳姨娘。

元宁淡淡瞥了一眼桂枝手里的盒子,里面装的燕窝毫无品相可言,大大小小的一块一块的。

盛元惠用手拿起了一块最大的,用手一捏,便又碎成了几块小的。

想是刚送过来的时候也是一盏一盏的,但并不是真的整盏燕窝,而是用胶粘起来的燕窝碎。

送燕窝的人没想到盛元惠虽然年纪小,却不好糊弄。

“三姐姐可用过这样的燕窝?”

元宁并不常用燕窝,偶尔睡眠不好时,才用牛乳炖一盏。每次用的时候,细叶都要在院里挑上一两个时辰的毛,摆弄那么久,燕窝都是完好的。

盛元惠一个庶女,吃穿用度自然不能跟嫡女比较,但该分的东西,向来不会有所短缺,这也是龙氏治家时一向对下人们训示的。

眼前摆着的燕窝只是一桩小事,恐怕旁的东西也是一个道理,无怪乎盛元惠向来对大房怨言颇多。

盛元惠是不是高兴,元宁不在意。

可娘安排在府里各处的人,都是她最信得过的人。如今盛府一片太平,他们就敢做出这种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的事情,到了盛府落难的时候做出反咬一口的事也就不稀奇了。

想到这里,元宁忽然觉得之前对碧玉的那些心软实在可笑。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碧玉前世未必是到了最后才做出背主的事,只不过她犯下的小事元宁都没有察觉罢了。

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可能说坏就坏了,只不过是平常伪装得好吧。

蛀虫若是不揪出来,即使她重活一世也防不住他们会对盛府做出什么。

“三姑娘怎么过来了,你们这些丫鬟也不看茶!”柳姨娘来得很快,一进门,见元宁跟盛元惠都站着,顿时走过来,拍了盛元惠一下。

盛元惠知道柳姨娘的责怪之意,瞪了一眼元宁,“是三姐说要过来瞧瞧我吃的燕窝。”

“燕窝有什么好瞧的,桂枝,收起来吧。”

“慢着。”元宁出声止住,示意丝绦上前把燕窝拿过来,“既然四妹妹说了这燕窝不对,我自然要把燕窝拿去给娘瞧一瞧,免得四妹妹白受了欺负。”

“这……”柳姨娘吃不准元宁的用意,“这点小事,就不用说到二夫人跟前去吧。”

“姨娘不必说了,元宁先告辞了。”

元宁说罢,便带着丝绦离开了。

盛元惠看着她们主仆二人走出了院子,面色不虞的跺了跺脚,“姨娘,你看她的样子,一点都不把您放在眼里。”

柳姨娘忙把桂枝等婢子遣出去,拉着盛元惠在榻上坐下。

“我一个姨娘,人家自然不放在眼里。”

“可姨娘毕竟是大房做主的人,她们二房眼里根本没有大房。”

“你这话算是说对了。”柳姨娘又戳了一下盛元惠的脸,“你看看你二姐,她可是正经的大房嫡女,她是怎么对二房的人?”

“她胆小怕事罢了,天天跟着二房的后头,尝点人家扔过来的甜头就满足了。”

柳姨娘叹口气,“不满足又能怎么样?别说是二姑娘了,就算是你爹回来了,也不能说二房什么。”

“以前二叔当官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他辞官了,就是一个白身,爹好歹也是五品呢,有什么可怯的!”

“要不怎么说你傻呢!你二叔就算是白身又如何,每次回京,都会进宫面圣,你二婶逢年过节也要进宫拜见皇后娘娘,不然,国公府的帖子又怎么会常常送到盛府里来。”

提起去国公府做客这一桩,盛元惠又来气了。

柳姨娘明白她的心思,“惠儿,姨娘就你一个女儿,自然盼着你好,你跟三姑娘年纪也差不多,你就多跟她走动走动,要是二夫人肯在你的婚事上出力,那以后才是真的好呢!”

“姨娘,你不知道,盛元宁有多讨厌,上次我请她给二婶说说,也带我去国公府,她那个脸色才难看呢!”

“怕什么,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就捧着她、让着她,她自然不好意思。”柳姨娘在后宅立身多年,自有一套自己的章法,“再说了,就算三姑娘不领情,二夫人自然看在眼里,你那二叔二婶啊,读书多,这样的人最是面皮薄,喜欢叫人捧着。”

盛元惠将信将疑地看着柳姨娘,“可我都已经跟盛元宁闹开了。”

柳姨娘笑了笑,“她不是要把燕窝拿去给二夫人瞧吗?二夫人自然不会处置自己的心腹,不过,总会送些东西过来安抚一下你,到时候你就去一趟蓁蓁苑,感谢一下三姑娘。”

见盛元惠依旧没有转过弯来,柳姨娘只得叹口气,“你若是想让你二婶操心你的婚事,想跟着她们去国公府做客,你就按姨娘说的做,你若是觉得靠姨娘就能给你说来好亲事,你就由着你的性子办。”

为人母总是操心多,柳姨娘继续苦口婆心的说,“你觉得现在是受了委屈,吃的是碎燕窝,若是将来嫁到小门小户,恐怕连燕窝影子都瞧不到。你如今也快十岁了,还能在家里留几年,嫁出去的日子才长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盛元惠饶是再大的脾气也明白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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