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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在尹谌的无声威压下,唐柊交代了事情始末。
“就班长嘛,他有次跑来问我同桌借高一课本,说是要给新同学用,这都用不着推理,我们班新同学不就只有你一个吗?”
尹谌:“你同桌不愿意借?”
唐柊摆:“不是不是,她的课本和记是全班公认的整洁,所以班长才会先问她。不过可惜她有点整理癖,升高二的暑假里就把高一用过的书全部打包卖废品了。”
尹谌沉默片刻,问:“所以班长又问你借了?”
“没有啊。”唐柊理所当然道,“我抠门的名声在外,班长能不知道跟我借书我肯定有要求吗?”
尹谌心说那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唐柊笑嘻嘻:“你们对我的误会太深啦,我哪儿是那种不劳而获的人啊?”说着开始掰指头计算,“语数外物化五本书,五本记加随堂练习,怎么说也勤勤恳恳写了两个学期,二十块一门不过分吧?”
尹谌:“不过分。”
唐柊摸下巴:“但是呢,我们俩也算不打不相识,再加上同学兼邻居一场,我还刚接受了你的人道主义赔偿,打个折也是情理之,对吧?”
想到唐柊口的“人道主义赔偿”指的是船票和那只莲蓬,尹谌勾了下唇角:“对。”
唐柊打了个响指:“就喜欢你这种爽快人!五门打包九十块,你觉得怎么样?”
尹谌轻笑一声:“挺好。”
“那你等我一下,我马上给你拿。”快到家门口,唐柊脚下生风溜得飞快,跑两步就转过来冲尹谌挥,生怕他反悔似的,“等我一下啊,五分钟……不,分钟就够了!”
事实上两分半就出来了。
唐柊的家就在那间成衣铺里面,尹谌看着他捧着一摞书从半关着的铁门里侧身挤出来,边跑边喊“我来了”,跟他下午送餐的姿势有一拼。
看着不靠谱,没想到记的质量居然还不错。
两人在一盏路灯下验货,尹谌把几本记快速翻了一遍,发现不仅字迹工整态度端正,每一科还用不同颜色的记号专门圈出重点,遇到难点甚至会附上例题,统一摘抄在记的最后,并用“此处前往xx页查看例题”作为醒目标识。
“怎么样,不错吧?”唐柊在这方面还是有点信心,“我敢说,至少我们班里目前找不到比这更好的了。”
尹谌不发话便是认可他的说法。满意之余还有些惊讶,因为就尹谌从初开始的长达五年的eta学校之旅看来,当今eta学生普遍不上进,多数有一种“天塌了有他们alpha顶着反正也轮不到我来拯救世界”的混吃等死心理,认真学习的不是没有,只是少得可怜,不然记也不会那么难借。
没想到唐柊竟然是少数阵营的一员。
唐柊就当被夸了,骄傲地清清嗓子:“不用对我刮目相看肃然起敬啦,既然敢收你钱,拿出来的东西肯定物有所值。”
这是催款来了。尹谌把口袋里还没焐热的九十块钱又掏出来,一交钱一交货。
唐柊熟练地数了数钱,叠了两下塞进口袋里,最后作为“卖家”给尹谌一些提醒:“毕竟是租借,回头还要还的,禁止在上面乱涂乱画……”
说到这儿,尹谌刚好翻到一个出现在英语记上的简大耳狗。
唐柊忙解释:“当时那堂课太没劲了,我就随……”
尹谌又在数学记的扉页翻到一只划水的小鸭子。
唐柊:“这是有天晚自习作业写完了闲着无聊……”
再翻开物理记,一块标着正负极的磁铁示意图上被画了两个小人,一边拽一根绳子,悬于上方的对话气泡写着“皮
皮铁我们走”。
唐柊扶额:“……好吧,可以做记号,最好用铅。”
尹谌合上记:“放心,我不会乱涂乱画。”
唐柊松了口气,双交握于胸前,真诚祈祷:“好人一生平安。”
交易结束,尹谌以为就此分道扬镳再无瓜葛,谁想唐柊做生意如此周到,以实惠的价格给出了优质的商品还不够,紧接着又主动提供售后服务。
周一大课间恰逢国旗下讲话,整队的时候唐柊从前排钻到队尾,就为了提醒尹谌把拉链拉上,告诉他敞怀有极大概率会被罚扫操场。
下课尹谌去小卖部买水,唐柊跟在后面,鬼鬼祟祟地提醒他不要买小卖部的烟,说基本上前脚刚买后脚教导主任就找上门来了,效率再高点不出半小时家长就被请到教务处了,一逮一个准。
尹谌:“我不抽烟。”
唐柊上下打量他,并不相信:“我不会说出去的啦,你小弟也说不抽,高一那会儿还不是被班主任在小花园发现好几次?”
小弟指的是贺嘉勋。
可能形象气质里天生存有一些名为叛逆的东西,维持所谓的大哥形象于他来说也不算坏事,尹谌便没再解释。
不知是不是这样的默认给了唐柊错误信号,进来他越发爱与尹谌亲近,连续四天约食堂不成,周五的午居然拉了张凳子在尹谌课桌边上坐下了,饭盒往桌上一拍:“一起吃饭!”
前座贺嘉勋踢他椅子:“走开走开,别占道。”
“我今天带了好东西哦。”唐柊不理他,自顾自开饭盒向尹谌展示米饭边上镶着的一颗蛋,“咸鸭蛋你吃过没,流油的那种?”
尹谌没赶他走,他就心安理得地在尹谌的桌子上开始剥蛋壳。
开学第二个星期,带饭到学校来的学生逐渐多了起来,此刻教室里的味道很不好闻。
尹谌以要打个电话为由起身走出教室。原本只想出来透透气,兜里的突然震动,真接到一个电话。
号码来自首都,尹谌以前学校里关系尚可的同学。
“你真打算在那边念完高?”
“嗯。”
“唉,你妈妈是怎么想的,按你的成绩,在咱们这儿完全可以考顶尖大学啊。”
“她有她的考虑。”
“再怎么考虑也不能拿你的前程……是不是你爸那边又出什么状况了?”
听到“你爸”两个字,尹谌的太阳穴猛地一突。
在首都那种地方,即便他什么都不说,即便他自认足够低调,还是有人会去窥探、打听、猜测。只要他还在首都一天,流言蜚语就永无止歇。
这便是他服从母亲安排,没有反抗的重要原因之一。
尹谌转了个身,肘向后撑在阳台上:“也许吧,他们那边向来不安宁。”
“我听说他们把你弟弟、就是那个叫什么谦的,接回家登上族谱了?”
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下,无人看见尹谌变得阴霾的眼神。
以一句“不知道”应付过去后,和电话对面的人又不咸不淡地聊了两句,尾声时对方分客气分阿谀地约尹谌以后有空回首都约着一起打球,尹谌直截了当地回绝了。
“不了,打得再好也就是个eta。”
“瞧你说的什么话……”
“有这个时间不如去拍那个什么谦的马屁。”尹谌冷声道,“我很忙,以后没要紧事别再来烦我。”
挂断电话,心情依旧窒闷,并没有品尝到想象舒爽解气的滋味。
/尹谌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回到教室时,唐柊还在跟他的咸鸭蛋斗争。
围观的贺嘉勋都看不下去:“别折腾了,蛋壳都被你舔干净了,信不信你吃完连苍蝇都不乐意叮。”
唐柊听他这么说反而很骄傲:“有什么不好?勤俭节约是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尹谌回到座位后一直没吭声,唐柊问他干吗去了他也不理。相比之下贺嘉勋有眼力见多了,看出尹谌心情不好,闭紧嘴巴大气不出,吃完去上厕所都蹑蹑脚的尽量不发出声音。
等贺嘉勋走出教室,唐柊最后舔了一下蛋壳,凑过来小声问:“是不是租了我的记,所以没钱吃饭啦?”
尹谌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那里。
“我看你好几天午没出去吃饭了,如果真的有困难……”唐柊慢吞吞地掏出一张钞票,眼一闭心一横,“那这些你先拿去用,回头打个欠条分期还我好了。”
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从同桌那边得知尹谌夹在书里的那张五十元纸钞的来历,贺嘉勋笑得直拍桌:“哈哈哈他自己穷嗖嗖的,就以为别人都跟他一个德行?”
尹谌嫌他吵:“别笑了。”
“不行不行,让我再笑会儿,他可太好玩了。”贺嘉勋捂住肚子笑,“把咸鸭蛋配白米饭当成鲍参翅肚第一人,他午那献宝的样子,我想想都……哈哈哈哈哈。”
想到唐柊明明很缺钱还是忍痛割爱把钱还给他,还尽量挑人少的时候维护他的面子,尹谌稍有不忍:“他也是为了帮我。”
听了这话,贺嘉勋收起笑容,表情变得复杂:“尹哥你不会……想跟他交朋友吧?”
尹谌没否认。
这在贺嘉勋眼里就是承认的意思了,他面色一凛,转身跨坐在椅子上和尹谌面对面:“尹哥,你听我说,千万不能跟这种人交朋友。”
尹谌拿起一叠书堆在面前,把贺嘉勋隔开。
贺嘉勋把那堆书移走,锲而不舍道:“真不能啊尹哥,他被嘲笑、被孤立都是有原因的。”
尹谌面露不耐,放下的:“什么原因?”
“之前没告诉你是觉得没必要,谁知道他这么大本事套近乎套到尹哥你跟前来。”贺嘉勋环视四周,确定没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就是木冬冬他爸,是个alpha,这个你听街坊邻居说起过吧?”
尹谌:“没有。”
贺嘉勋挠头:“尹哥你和你妈妈未免太深居简出不问世事了……”
其实不是没会了解,而是不想花时间了解。尹谌见他兜半天圈子说不到点上,把塞回袋里要出去,贺嘉勋忙喊住他:“等等等等,尹哥你先坐好,我长话短说。”
以书挡脸,用掩唇,贺嘉勋终于吐露了实情:“大概前两年,他爸得了病,具体什么病不知道反正挺严重,当时街坊邻居们还组织去医院看过,原本高大威猛一个alpha瘦得皮包骨,鼻子里插满管子话都说不出来,都病成那样了,木冬冬一次都没去看过他爸。”
尹谌眼皮一掀:“就这样?”
“不不不,重点是,当时他奶奶是想救他爸的,把家里全部的积蓄都拿出来了,还打算卖了那间铺子,最后是木冬冬不同意,还以死相逼,才让唐奶奶打消了这个念头。”说到这里贺嘉勋整张脸都皱起来,“那阵子他们家天天闹,邻居们都被吵得不安生,唐奶奶还气晕过去两次……”
尹谌垂眼看着摊在桌面的记,目光落在右上角用红画的留着两撇胡子憨笑的太阳公公上,嘴唇动了动,终是没对此发表意见。
“后来他爸就死在医院里了。”贺嘉勋继续感叹,“这是有多大仇啊,自己亲爹的死活都不管,他现在整天乐呵呵的,要是我不说,你也看不出他是个这么冷血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