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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说得多了,一则失了身份,二则担心祸从口出。
而这厢萧弋从坤宁宫出来,走出了老远,他方才心下怔怔,不自觉地放缓了步子。
他方才在坤宁宫中一番挑拣,那将来洞房布置得,岂不是尽按他的心意来?
萧弋从未这样想过。
但这一刻,他竟是觉着,原来大婚的滋味儿也不坏。而自己亲力亲为地去布置行洞房礼的暖阁,原也是叫人觉得心下满足的,而不是心下抵触的。
从前他看书中写,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他已立在金顶上,坐在常人永远也不可能坐的一个位置上,他衣食无忧,只是身边群狼环伺,要权利而不得。
于他来说,“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都是不可能有的三大喜事。
而“洞房花烛夜”,也因钦天监那一卦,彻底断绝了他对婚事上的期许。当然,他本也没有什么期许。在他看来,耽于情爱、沉迷女色而昏了头,是极为可悲的。
他早已做好了献祭身边一切的准备。
就连自己的婚事也是如此。
到了此刻,他的脑中方才不自觉地划过一个念头。
——他之所喜,大抵是车到山前而有路,峰回路转而有了一个小傻子。
罢了。
不妨再待她更好些,让她就这样一辈子依附在他的羽翼之下。
他终于有了不用担心被其背叛的人。
她也得一安身立命之所……不,还不止安身立命。左右他的后位都由她坐着,他可以给她权势与富贵,让她立在金座旁,受万人朝拜。
萧弋攥紧了手指。
仿佛就这么攥紧了杨幺儿。
他转头对赵公公道:“派人去杨宅,等到大征礼送到后,便接管过去,存于库中。那可是杨姑娘的聘礼,得紧紧盯着,不容旁人贪去。”
赵公公连连点头:“是,皇上放心。”
瞧过了坤宁宫的布置,他便又回到了涵春室。
只是今日走入到涵春室中,他突地又改了主意。
“皇上?”旁边的小太监愣愣地瞧着他。
“回西暖阁。”
“……是。”
萧弋前一日歇在涵春室,又做了个梦。
他还是做了个春.梦。
只是这一回比前一回要更激烈些,梦中情景,萧弋都不愿再回想起来,他便皱了下眉,道:“走罢。”
“是。”
萧弋转身往外走。
默不作声地想,只盼着她要一直像这样乖才好。
杨幺儿坐在杨宅里,突地打了个喷嚏。
吓得刘嬷嬷赶紧给她加了衣裳:“姑娘是不是受了凉?不如叫御医来瞧瞧?”
杨幺儿摆了摆手,指着外头树上飘下来的丝絮,又指了指鼻子:“痒。”说着,她还皱了皱鼻子。
刘嬷嬷笑了:“老奴正想着呢,礼部送了大征礼来,该是一桩大喜事,姑娘怎么打起喷嚏了?”
莲桂也笑,道:“奴婢去打盆水来给姑娘洗一洗,洗洗便好了。”
杨幺儿盯着她的背影瞧了瞧,问:“今日,不出门?”
刘嬷嬷道:“姑娘可是又想出门转一转了?”
杨幺儿点头。
大婚在即,哪里还能再出门?若是磕了碰了,岂不是要闹出大事来?
但刘嬷嬷不能这样讲,她便只是笑着拉住了杨幺儿的手腕,拉着杨幺儿起身道:“姑娘过来,咱们去瞧瞧那个,那个可比出门要好玩儿……”
杨幺儿便跟着乖乖起身,跨出门去,就见摆了满院子的大征礼。
管家手里捏着礼单正发憷呢,见她们可算出来了,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将礼单递了上前,请刘嬷嬷定夺。
刘嬷嬷接过来,便按着礼单,一个一个点给杨幺儿瞧。
管家在一旁看得咋舌。心说这宫里头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这杨姑娘心智稚嫩,哪里晓得这里都摆了些什么,那嬷嬷偏细心得很,还要一样一样数给她。
摆在最前面的便是金银之物。
杨幺儿伸着脖子往箱子里瞧了瞧,满眼都闪着光呢,一下子她就不记得要出门这回事了。
再后头,杨幺儿瞧见了送来的马。
她见过拉马车的马,也见过街上骑马的……但这是头一回,她跟前有了这样的马。杨幺儿扭头问刘嬷嬷:“我的?”
“姑娘的。”刘嬷嬷用力点头。
杨幺儿像模像样地攥住了缰绳:“……我骑。”
“不不不,不能骑!”刘嬷嬷赶紧捞住了她的小细腰:“姑娘可不能自己骑。”
杨幺儿睫毛扑扇,盯着她看。
莲桂正打了水回来,见着这一幕,她柔柔一笑:“姑娘下回要骑,得同皇上说。姑娘只要同皇上说了,自然就能骑了。”
杨幺儿点头。
她知道了。
可是什么时候才回皇宫呢?
这下子,杨幺儿连杨宅都不惦记了,那对总来陪她玩的李家姐妹花她也不惦记了,什么旁的人更不惦记了。
那连醉蟹、鱼宴,也都不惦记了。
她就记着,等回了宫,她便要同皇上说:“我们一同骑。”她记着了,记得牢牢的!
作者有话要说: 幺儿:我们一同骑。
小皇帝:……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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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气血旺的小皇帝天天做梦_(:3」∠)_好惨。这回还做了个更过分的。
☆、私会之上
第五十六章
杨幺儿心里悄悄记挂着骑马的事, 刘嬷嬷又同她说,外头没什么玩的了, 连李香蝶姐妹都不来寻她玩了,杨幺儿便只好整日里在宅子里走动、吃喝,闲暇时就写写字。如此下来,写字的本领倒是进步神速。
一转眼,刘嬷嬷就发现, 她竟能堪堪描摹从前皇上留下的墨宝了。
只是姑娘的手腕力道不足, 握笔时难免摇晃,下笔又有轻重不一,于是留在纸上的字稍显稚嫩,与皇上的字凑在一处, 竟有几分相映成趣的味道。一个像是大人写的, 一个像是稚童写的。
刘嬷嬷掩下眼底的情绪, 伸手给杨幺儿揉了揉腕部:“姑娘歇一歇罢。”
杨幺儿这才放了笔, 懒怠地靠着桌案,也不知在想什么。
刘嬷嬷瞧着她的模样, 心头暗暗笑了。
原先还想着要不要特地教一教姑娘宫中的规矩,再教一教她的言行举止, 还想着若是教不会又怎么是好?但如今这样的烦恼倒是省却了。这人,得到精心的伺候与娇养,从精神到气质,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今杨姑娘便是如此。
她的脸颊丰腴稍许,不似从前那样单薄, 穿着袄裙,都好似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裳一样。
再瞧她,身上都多了一丝不可冒犯的贵气,竟是与皇上有些相似。
思及此,刘嬷嬷都感觉到了一丝愉悦。
眼瞧着姑娘一日比一日养得好,他们都倍觉满足。
莲桂此时进门来,打断了刘嬷嬷的思绪。
“得再试一回衣裳,若是有不妥的地方,还可及时更正,不然之后就没机会了。”莲桂道。
刘嬷嬷点头,便与她一左一右地扶住杨幺儿,将杨幺儿扶起来出了书房。
杨幺儿茫然四顾,不多时,便见一群女官模样打扮的人,恨不得手脚并用似的,小心捧着一物朝她行来。
那是一件极为宽大的衣袍,通体正红色,上用金线绣龙凤合体,飞龙走凤,模样华贵,而又说不出的威严与大气。
那凤尾曳地,又好似将要扑扇着翅膀飞入神宫一般,只留下满满的流光溢彩。
漂亮极了。
杨幺儿怔怔地想。
女官们走近,宫女们忙上前从旁辅助,那件花耗不菲的袍子,才终于被穿上了杨幺儿的身。
杨幺儿只觉得身上沉了沉,她呆呆来回踱步两下,周围的人怔怔盯着她,连伸手为她整理袖口衣角都忘记了,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刘嬷嬷等人原以为,先前在道观树下见过祈福丝带与香包环绕飞舞,再有后头的锦鲤争跃波光粼粼,已经是天下难得一见,也足以将人震撼至极的景象了。
直到此刻,他们方才知晓,原来还有更震撼人心的一幕。
女官都不太抬头直视杨幺儿,她嗓子发紧地道:“姑娘觉得……合适吗?紧不紧?”
杨幺儿惯是不会说的。
刘嬷嬷便伸手去探了探,四下都仔细摸寻一番,这才道:“可。”
女官松了口气。
为新帝的大婚礼,他们筹备一月有余,如此紧锣密鼓,生怕有什么地方不合了心意,惹得新帝大怒,还要惹得顶头上司怪罪斥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