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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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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在外面过夜吗?”梅苒吃着早餐,看到他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里,好奇地问。
傅时谨转过来,身上的灰色格子睡衣压出了褶皱,扣子没有系好,微微露着胸口,黑色短发也有些凌乱,让他看起来多了一丝慵懒肆意的味道,可却不会让人觉得不修边幅。
梅苒脑中忽然浮现四个字:宜室宜家。
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实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当年在法国幸而一见的清冷男人,他也会和这种温润居家的字眼相关。
傅时谨继续收拾着行李,她走过去坐在他对面,一边吃面包一边晃着双腿问他,“我们要去哪里啊。”
他说了一个地点。
“那是什么地方?”梅苒又问。
男人只是侧头看她一眼,深眸里含着一丝笑意,“你会喜欢那里的。”
梅苒趴到他背上,“相信你的眼光!”
“要吃吗?”她把吃剩一半的菠萝面包递到他唇边。
他就着她刚刚咬过的位置吃了一口,刻意放慢速度,梅苒只看到他的喉结往下动了动,忍不住耳根微热。
这么多次的经验下来,她多少也掌握了一些技巧,这男人在某件事情上有着惊人的耐力,每次他总缠着她不放的时候,只要轻轻舔咬一口他的喉结,那个地方就像一个结束开关,屡试不爽……
“把牛奶喝了,准备一下我们就可以出门了。”
梅苒乖乖照做。
半个小时后,她坐在车里,突然想起什么,“昨天那件事,爸爸知道了吗?”
还没等他回答,梅苒从包里拿出手机,开了机后,看到上面来自“老梅”的未接来电至少有十几通,她就知道答案了。
“你告sù他的吗?”
梅苒记得父亲这时候应该在澳门,加上消息被封锁得很及时,他不可能这么快收到风声,那么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苒苒,”傅时谨认真开着车,视线不偏不倚地看前方,“爸爸有权利知道这件事,而且他迟早会知道。”
他语气停顿了一下,“可怎么处理,现在是我的事情了。”
他已经许诺把你交给我,那么以后所有和你有关的事,就是我的事。
冬日的温阳从男人那侧照过来,映得他的轮廓有些模糊,有一抹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跳跃,梅苒定定看着那处,心中仿佛也被那柔光涂抹得平和又安然。
看似无声处,已说过千言万语。
车子开上高架桥的时候,梅苒接到父亲的电话,“爸爸。”
“想想。”那边只说了这两个字,便陷进了深深的沉默中。
“爸爸,”梅苒声音柔柔的,细听之下还有一丝沙哑,“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妈妈了,她还跟我说了很多话。”
“说了什么?”
“她说您很难过,让我安慰安慰您。”
梅鸿远笑笑,“爸爸知道了。”
拥有这么一个贴心的女儿,何尝不是他的最大幸福?
父女俩又多聊了好一会儿才挂断电话,梅苒轻轻呼出一口气,“我爸爸好像不怎么相信我的话,其实我真的梦见妈妈了。”
“我知道。”
“哎?”
他还知道她也梦见了那年的情景,梦里的她是那么脆弱,用力揪着他的睡衣,像漂泊于茫茫大海中的人突然找到一根浮木……他抱着她,一夜不曾合过眼。
夜深人静时分,傅时谨才惊觉阵阵后怕袭来,若当时不是听见保安的一声大喝,他估计就直接走进医院正门了,如果她真的被人带走了……他全身都凉了个透彻……没有办法想象这个如果。
“我说梦话了?”
这时刚好下了高架桥,傅时谨简单辨别了一下方位,将车子开向右侧一条被绿树覆盖看起来不太起眼的小路。
“说了。”男人轻咳一声,以手抵唇,“你抱着我一直喊‘妈妈’。”
一想到那个画面,梅苒就有些哭笑不得,“我没说别的什么吧?”
“没有了。”
“咦,”她又从窗外转过头来,“你没开导航?以前来过这里?”
如果没错的话,他们已经开了三个多小时,这个地方应该不属于A市范围了。
“来过一次。”
山路崎岖又泥泞,车子开得摇摇晃晃,傅时谨只能放慢速度,梅苒留意到前面草坪上停了好几辆车,不经意间扫了眼车牌,大都不是同个省市的。
难道是有什么重要活动?
梅苒正想着,一个穿白色羽绒服的女孩跑过来,用力朝两人挥了挥手,傅时谨停下车子,缓缓降下车窗。
那女孩捂着嘴巴“哇”地叫了一声,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重新看了一遍,想不到随便一拦就是个大帅哥,忍不住心花怒放了,“帅哥,你车上有矿泉水吗?”
随后,女孩身后又出现一个同她年纪相仿的男生,看起来应该是她的男朋友,“瞧你这花痴样,还不赶紧把口水擦擦!”
女孩用手肘捅了他一下,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自己长得寒碜,整个儿拉低我的审美水平,现在还不容易遇上个好看的,怎么!”她张牙咧嘴朝他一瞪,“还不许我看了?”
男生应该平时就被她损惯了,有些气短地说,“你看啊,再看人家就能变成你男朋友啦?”
作为“导火线”,傅时谨脸上的表情依然清清淡淡的,几乎可以说是冷眼旁观,反倒是梅苒侧头听他们吵架,越听越觉得有趣。
“我们好像没有吵过架?”
“怎么?”
梅苒捂嘴笑,“什么时候我们也吵一场吧。”
还是第一次听说想主动吵架的,傅时谨揉揉眉心,唇边露出无奈又纵容的笑意,“依你。”
“你这么好说话,这样我们怎么吵得起来?”
女孩占了上风,满意地在男朋友肩上拍了一下,看着车里男人英俊的侧脸,似乎终于想起正事,她弯下腰,目光一瞥,落到梅苒身上,嘴巴张了好一会儿也没合上。
啊,原来帅哥已经有女朋友了。
她敲敲车窗,“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有水吗?”
“有。”梅苒在置物箱里拿出两瓶水递过去。
女孩一边道谢一边接过,她怔怔地看着瓶身上的标签,手里捏着的十块钱愣是没敢给出去,只得鞠躬又道了一次谢。
又开了半个多小时,车子终于在一户人家的门前停下来,傅时谨下车绕到车后,从后备箱里将好几袋礼品拿出来,梅苒还不知道他已经事先准备好了这些东西,心中暗暗思忖,或许这并不是一次简单的外出“散心”而已。
屋里已经有人听到动静走出来,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圆乎乎的脑袋先露了出来,他眨着黑色大眼睛充满好奇地看着傅时谨和梅苒,稚声稚气地问,“你们找谁呀?”
同一时间,里面也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顺顺,是谁来了?”
说着,那老人已经来到跟前,看到门外的两人,脸上的欣喜之色盖过了惊讶,“时谨来啦。这是你媳妇?”
她看了梅苒一眼,笑容慈爱,“来来来,快进来坐。”
眼前这个老人家一身朴素的衣服,头上包着橘色头巾,边角处隐隐露出几丝白发,笑起来皱纹很深,看这模样至少有八十岁了。
“这是姨婆的长姐。”
梅苒反应过来,跟着叫了一声,老人家不住地点头应着,“哎!好!好俊的闺女!”
“你说你们,人来了就好,还带这么些东西,实在是太见外了。”她又转过身去唤自己藏在自己身后的小孙子,“顺顺,快叫人。”
小男孩腼腆地探出小脑袋看了他们一眼,转身飞快地跑进了屋里。
“这孩子……怕生!”
屋内的摆设很简单,家具也不多,但胜在每个角落都几乎纤尘不染,看得出来平时被很周到细致地打理过。
“他们都在城里忙生意,现在家里只有我和顺顺两个人,”老太太乐呵呵的,“一老一小作伴也是挺好的。”
“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好着呢!”老太太说,“就是人老了,总爱忘事。前几天听说你要带媳妇过来,我怕把这事忘了,就让顺顺每天早上起床都来房里给我提醒一遍。这两天外面来了好多车子,我每半个小时都要出来看看是不是你来了……”
前几天?梅苒心想,原来这次出来不是临时起意吗?他早就打算带她过来了?”
男人突然在桌下握住她的手,低声笑问,“想什么这么入神?”
他凑得有些近,引得对面的老太太也看过来,梅苒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以掩饰自己的微窘。
十几分钟后,梅苒有些坐不住了,本来在车上已经喝过不少热水,现在小腹涨涨的很难受,她扯扯他的袖口,小声地说,“我想上洗手间。”
傅时谨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了,自然记不清洗手间的方位,只能问老太太,她一听连忙站起来,“在外面呢,我带你去。”
梅苒连摆手,“不用麻烦您了,我自己可以去。”
上过洗手间,她在周围走了一圈,只觉得空气清新怡人,这时打开的院门外刚好有一辆车子经过,她看了一眼,竟然是某个电视台的新闻采访车,心里的疑惑更大了。
正要往回走,一只母鸡带着一群小鸡悠闲踱步而过,梅苒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毛茸茸的小生物,忍不住蹲下来用手去摸它,没想到还没得手,气势汹汹的老母鸡就仰着脖子朝她冲过来,她吓了一大跳,左闪右躲,老母鸡越挫越勇,仿佛不啄她一下难消心头之恨似的,紧追不休。
正手足无措之际,小胖墩出现了,他先是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试图将恼羞成怒的老母鸡叫停,然而此举并不凑效,他顿觉在外来的客人面前失了男子汉的面子,小圆脸涨得通红,直接弯腰从地上抄起一根小木棍,将母鸡和她可爱的孩子们赶到大门外去了。
梅苒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朝小男孩走过去,“顺顺,谢谢你。”
他扬起脸,虎头虎脑的,小大人一样答得一本正经,“不用客气。”
吃过午饭后,两人在房里午休,梅苒正要爬上床,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现在天气冷,我寻思着你们盖一床棉被是不够的。”老太太抱着一床大红被子出现在门外,小孩跟在她身后,探头探脑的,似乎还有些不敢亲近里面那个看起来有些冷峻严sù的男人。
“前几天山里下了一场稀罕的大雨,柴房漏水,准备用来过冬的柴都湿得差不多了,这炕烧不起来,晚上睡觉屋里怪冷的,不过……”老太太以一种过来人的眼光看过来,“你们小俩口一起睡,应该也冻不着。”
“奶奶,”小孩一派天真地问,“为什么两个人睡就冻不着啊?”
“这孩子!”老太太怜爱地戳戳他额头,牵起他的手,“一路舟车劳顿应该也累坏了,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才有精神。”
“你不睡吗?”
傅时谨看她一眼,“我也在想那个问题。”
梅苒下意识问,“什么?”
“晚上要怎么个睡法才冻不着呢?”
这男人明明心知肚明,偏偏要打趣她,梅苒钻进被子里,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那你慢慢想,我先睡了。”
这一觉直接睡到黄昏时分,梅苒听着耳边一波比一波更清晰的鞭炮声,揉揉太阳穴从床上坐起来,外面这么热闹,是因为有什么盛大节日吗?
推开门走出去,红红的夕阳已然快要消失在青山尽头,家家户户燃起的烟火袅袅上升着,还没升多高就被风轻轻吹散,仿佛白絮一般飘在天空。
老太太早已张罗了一大桌的饭菜,梅苒站在桌旁数了数,一共有八道菜,荤素相间,道道色香味俱全。
不过,他们只有四个人,能吃得下这么多吗?
顺顺已经馋得快要流口水了,眼巴巴地看着每个人,不停地舔着嘴角。
老太太笑道,“瞧你这出息。”不过到底心疼小孙子,还是夹了一块甜酸排骨放他碗里,“吃吧。”
小孩得到信号,喜滋滋地吃了起来。
老太太爱怜地看着他,“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她说着又进屋拿出了自家酿的桂花糯米甜酒,梅苒闻着酒香眼睛就亮了,忍不住连着喝了两杯,刚要去倒第三杯时,杯子被人捏住,她疑惑地看过去。
“不许再喝了。”
梅苒眨眼,“可是很好喝。”
老太太坐下来,“这甜酒浓度不算高,”她想起什么,“不过,你们晚上不是还要去看流星雨吗?”
“流星雨?”
“是啊!”小孩满嘴油地看向梅苒,“电视上说是双子座流星雨。”
老太太接道,“专家说我们村是最好的观测点,这两天从外面陆续来了好多人,都是冲这百年一遇的流星雨来的。”
梅苒明白过来前因后果。
原来这才是此行的真正目的。
吃过饭后,外面的天色就擦黑了,两人陪老人家聊天聊到九点多,等她睡下了才出门,流星雨最大峰值出现在午夜十二点左右,所以时间还很宽松。
一路上遇到许多人,他们背着或专业或业余的器材,讨论的话题总绕着这次的双子座流星雨,梅苒和傅时谨跟在他们身后慢慢走着,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
一行人走到了观望台,此处视野极佳,几乎站满了人。
月光淡淡的,仿佛蒙了一层薄纱,星星也欲遮还羞地躲在云层后,整个夜空看起来广袤、神秘而静美。
四处都是人影,有些人还特地搭了帐篷准备彻夜蹲守,有些则是生了一小堆火,几个人围着火堆在斗地主。
傅时谨脚步没停,带着梅苒径直走到了某处,这里背靠观望台,高大的树木挡住了一部分冷风和嘈杂的声音,他从背包里拿出毯子垫在地上,拉着她坐下来,坐在他的大腿上,用另一条厚毛毯严严实实地裹住。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顺顺告sù我的。”
小孩可调皮了,又未到上学的年纪,经常背着老太太上山掏鸟蛋下河摸虾捉螃蟹,晚饭时餐桌上那条鱼也是他从河里捞上来的。
梅苒听完,忍不住感慨,“他好厉害。”
这样丰富多彩的童年,是她无法想象的。
两人抱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倒也不觉得冷,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困意阵阵袭来,梅苒有些支撑不住,正要偏头睡过去,这时突然听见有人大嚷,“看,流星!”
随着这一声喊,之前四散在各处的人群都几乎沸腾了,梅苒也睁开眼睛望过去,刚好一道亮光从夜空一闪而过,转瞬即逝,只留下一条淡绿色的小尾巴。
随之地上掉落许多叹息。
“只有一颗吗?”
“太少了!说好的百年一遇呢?!”
“莫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又一颗流星划过,两颗……
“你不许愿吗?”
梅苒摇头,仰望无垠苍穹,又转过头目光又近又柔软地落在男人脸上,“我的愿望都实现了。”
他贴上她的脸颊,将双手从毯子里抽出来,在她胸前虔诚地合上,“那我要许一个。”温热的气息拂过,梅苒听到他低声说,“我的心愿还没实现。”
她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脸上浮现非常温柔的笑容,“一定会实现的。”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傅时谨也笑,“哪有不实现的道理。”
他的心愿,只和她有关。
“看,好多流星啊!”
“哇靠,流星雨啊!”
只见数百颗流星齐齐从天边坠落,光华照亮了半边夜空,经历了短暂而惊艳的绽放后,它们开始黯然失色,慢慢地消失茫茫夜色中……
许多人的眼睛和心记录下这美丽的一刻,他们沉默着,无声唏嘘着。
一道吼声打破寂静,“田露露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答应他,答应他!”
“切,你长这么寒碜,又一点都不温柔,为了下一代考虑,本小姐还得考虑考虑。”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有人吹口哨,“哥们,还求个啥婚,直接抱着往床上一放一压,女人的身体总比嘴巴老实!”
“你敢!”
“我不敢……”
“哈哈哈……”
怎么感觉这对话这么熟悉,梅苒心想,难道是白天遇上的那对年轻男女?
“啊啊啊啊!流星雨又来啦!”
“果然是百年一遇啊!”
有人甚至动情地唱起了歌,“温柔的星空,应该让你感动……”
梅苒也跟着轻声哼了起来。
凉风吹起她乌黑的长发,如朦胧月光般的馨香轻轻拍打着男人的侧脸,看着她比满天星光还美的笑颜,那一瞬间,他意乱情迷了。
忘了精心策划,忘了技巧,忘了所有的别出心裁。
此刻,他的心底只有一句话越来越清晰,“苒苒,嫁给我吧。”
同一时间,大家也唱到了高`潮处,“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
“你刚刚说什么?”梅苒侧过头问。
她似乎回想了一下,又绽开笑容,“好啊。”
他的心突然如涨潮一般热烈起来。
又听她说,“回去吧,我也有些困了。”
原来她刚刚以为他在问“要不要回去?”,傅时谨说不上放松还是失落,毕竟这不能算真正的求婚,没有戒指,也没有誓言……他从地上站起来,动作极快地将东西收好。
“我说……”梅苒缓缓拉长声音,“好。”
“嗯?”他尚在一片云天雾地中。
梅苒从脖子里拉出一条银色项链,把上面串的素戒取了下来戴在无名指上,又举高双手,“未来的老公大人,可以背我下山吗?”
男人足足愣了有三分钟。
下山的路似乎很漫长,梅苒趴在他背上都有些昏昏欲睡了,他走得很平稳,可是也很慢,动作很是小心翼翼。
远处村里的灯光随风摇曳,像一朵开在黑暗中的花,这条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走得完。
男人坚硬的后背始终不比床上舒服,梅苒打了个呵欠,轻轻戳了几下他的肩,迷迷糊糊地嘟囔,“还要走多久啊?”
“一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