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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第二天江汨罗想了想, 又还是去了军区医院,一是自己来做个检查看看身体情况好不好, 二是她一个人闲下来终究有点不习惯。
“师母好, 沈老师去洗手间了。”中午时分,诊室里只有沈延卿带的学生一个人,见她来了, 忙打招呼。
江汨罗诶的应了声, 然后笑着问:“没病人了么,怎么还不去吃饭?”
沈延卿这个月带的学生还是个小伙子, 和前几个月给本科的学弟学妹当心肺复苏助教的李乐不同, 他活泼很多, 圆圆脸笑起来特别讨喜。
他应道:“等老师回来锁门就去。”
刚说完, 就听见门外一阵脚步声, 沈延卿回来了, 白大褂的袖子撸到肘弯,眉宇间有些疲惫。
学生忙道:“老师,师母过来了。”
沈延卿进门看见江汨罗在, 愣了一下, 随即笑开, “不是说今天不过来了么?”
“过来抽个血常规。”江汨罗应道, 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检查单递过去, “喏, 给你看结果。”
沈延卿接过来看了一下, 道:“挺好的了,你乙肝疫苗多久没打了?”
江汨罗想了想,说不记得了, 沈延卿顿时失笑, “你也有这么迷糊的时候……那就明天查个抗体什么的,打个疫苗?这个还是要打。”
江汨罗又点点头,沈延卿看看时间不早,要去食堂,走之前喊他学生一起,结果倒被婉拒了,说是约了同学去外头吃水煮鱼。
等出了门诊楼,江汨罗才笑着调侃道:“我看人家是不敢跟你吃,你老爱抽冷子就提问,谁跟你吃能吃得安稳呐。”
当他学生真是惨,江汨罗几次看着因为被他突然提问又答不上来而一脸忐忑的学生,都忍不住掬一把同情泪,太惨了哇。
“答不上来我又不会吃人,有什么可怕的。”沈延卿不同意她的调侃,反驳道。
“你愿意跟沈院长一起吃饭的时候被问为什么给病人开一个要医保答疑的药么?”江汨罗问道,“你要是不愿意的话,还想嘴硬说我说错了?”
问完看他一脸沉默,就伸手挽住他的,劝道:“晓得你是为他们好,但是提问不在于一时,更不必在饭桌上,你要实在怕时间短教不了足够的东西愧对老师这个身份的话,可以换一种方式啊。”
“不要用提问这种这么直白的方式,换成有趣一点的,比如吃到猪心,你可以提两句从这块猪心的形态上看是哪一层,这不是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大家同学之间很常做的么,既能记住知识点,又不让人坐立不安。”
沈延卿静静听着,想了想,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那……”
“我刚才只是举例,你不要用很血腥的例子,不然很恶心的。”江汨罗见状连忙补充道。
她还记得以前高中军训,教官以前是个专门枪/毙死/刑/犯的武警,有天食堂吃饭遇到他,一桌子女生,突然他就提起了怎么执行枪决。
“通常在我国,枪决的时候有两种姿势可以自选,一种是背对行刑者跪下,向头部或者胸部开枪,另一种是面对行刑者站着,向胸部开枪……子弹从头颅穿过,连脑浆都带出来……力量特别大,我这颗弹壳就是在地下一米深的地方挖出来的……”
时隔多年,江汨罗还能清晰的记起教官说过的这些话,也记得当时大家听了之后几乎同时结束用餐,教官还好奇怪的在背后问:“你们就吃饱了吗?我还没说完哎!”
她把这件事当笑话告诉沈延卿,意在告诉他,千万别犯这位教官的这种毛病,不然真就离鬼见愁不远了:)
沈延卿好歹能听进劝,连忙点头道:“我记着了,尽量改正。”
食堂里到处都是人,没穿工作服,也分不清哪些是医护哪些是病人家属,反正走几步就能听到有人叫他。
江汨罗松开他的手,在一旁靠窗的位置坐下,单等着他去排队买饭。
沈延卿嗔怪的看她一眼,伸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壳,“我打什么你吃什么,不许有意见啊?”
“要一个酸奶,不要红枣味的,我讨厌那个味道。”江汨罗点头,使唤起他来可比以前自在多了。
沈延卿去窗口买饭,江汨罗在原地玩手机,抬头的时候看见庄娜和李乐端着餐盘一边说话一边找位置。
“小庄医生,来这边坐啊。”她抬手招呼了一声。
庄娜一回头,看见沈老师家师母招呼自己,心里一咯噔,想去又不敢去。
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谁叫我师母笑起来那么好看呢,就是老师提问太可怕我也认了呜呜呜。
沈延卿打饭回来,看见之前带的两个学生,还有些奇怪,“你俩轮一个科了?”
“嗯嗯,他们都去儿科了。”这个问题江汨罗刚才问过了,抢着回答道。
沈延卿看她一脸高兴的模样,有些纳闷,但也没问,笑着对俩学生道:“儿科不错,几位老教授都是泰斗级人物了,抓紧时间多学点本事,哪怕以后管不到儿科的病人,也能管管自己孩子。”
江汨罗拿着一瓶冰凉凉的酸奶,没喝,就握在手里,笑眯眯的看他一眼。
顿时就将他那些个大道理给噎了回去。
“今天的糖醋小排好像甜一点,你试试。”江汨罗夹了一块放他碗里,笑道。
沈延卿顺着她的话也说起了菜,偶尔夹杂着两句今天看的病人里有个挺复杂的,或者是周五要带组查房云云,反正整顿饭下来说不提问就真的一个问题都没提。
吃得庄娜跟李乐都有些懵了,老师今天转性了?
沈延卿倒没注意到两个学生挤眉弄眼的你来我往,而是发觉江汨罗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为后半顿饭里忽然就晴转多云。
“是今天菜不合口味没吃好?”走出食堂之后,他试探着问道。
江汨罗摇摇头,叹了口气,“就是之前跟你说教官说的那些……突然就想,他也要这样对不对?”
“大概会选站着吧,跪下对他来说……太没有体面了……”
她的声音放轻了许多,最后近乎于喃喃自语。沈延卿知道她说的是杜明。
至于何固熙,那是警方的污点证人,而且他没有经手过散冰之类的东西,牵涉程度还不及魅色的经理庞文武深,大概率会没什么事。
“也不是,现在已经有注射死刑了。”沈延卿想了一下,说到,“可能他是这种方式也说不定。”
江汨罗抿着唇,点了点头。
正月十六杜海棠落葬,除了江家四人,没有别的人来送行,沈郑两家原本想来,但工作又抽不开身,江媛就索性说不用来了,这时候还是低调点好。
至于沈延卿,以后有的是机会能来拜祭,不差这一时半会。
葬礼简单,两个小辈也就是换上素服,阖家吃一天素斋,也就过了,过后又继续各自的生活。
江汨罗又休息了两天才开始回仁心上班,孟菲菲抱着她哭了一场,直说以为她再也不回来了,“你怎么这么狠心,走这么久也不给个消息。”
“对不起啊,之前真的有事,不方便联系。”江汨罗笑着替她拭泪,哄了几句。
接着又被一群人围着嘘寒问暖,“真的回来上班了吧?”
“是啊。”
“能值班么?身体还好吧?”
“挺好的。”
“家里头也没什么事,都平安顺利罢?”
“……都好。”
“没怀孕不能劳累罢?要是有,一定说,我们庆祝一下。”
“呃……暂时没有生的打算。”
一通问答下来,张裕翔抱着段灏的肩膀激动不已,“啊!又可以一周值一天班了!又可以不用经常出镜被粉丝吐槽长得不好看了!感人极了!”
说完一边作抹泪状,一边跟江汨罗握手,“阿罗,你是中国好同事!”
大家笑作一团,但笑完了,还是很高兴的向她表示了欢迎,还约好晚上一起吃饭。
丁洋的感触可能更深一点,“我一度以为汨罗姐你真的不回来了,还在想是继续留在院长诊室,还是……”
他抿着唇笑笑,又摸摸头,“我还是觉得跟你这里比较自在。”
“……多谢。”江汨罗点了一下头,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一扬下巴,丁洋就立刻开始准备开诊要用的东西了。
老搭档的默契都是在这样的一举一动中流淌的,她知道可以放心把事情交给他,他也熟悉她的操作习惯,配合起来可以行云流水。
就像沈延卿有一天突然说过的那句,“我离开手术台,很多人都很难过,其中一位就是我的麻醉医生。”
那是他惯常搭台的麻醉医生,不是没有和别人搭台过,但只有跟他搭,他才最最最放心。
人们把有着这种感情的人,称之为伙伴。
初七在仁心的小伙伴就是十五,还有贪狼。贪狼是新来的猫,江汨罗考虑到它的习性,不忍心每天将它关在家里,于是便将它也送到了动物医院寄养。
“阿罗,你这猫够活泼的啊,看,又开始刨坑了。”
下午茶时间,终于又一次人齐,杨烨大方的订了附近最贵的一家送来,大家边吃边聊,偶尔好奇的看看窗外疯跑的贪狼。
江汨罗摇摇头苦笑,“它太好动了,在家里憋着,爪子一痒就要和十五打架。”
论理哥哥让着妹妹,也该是跟初一打才是,它偏不,跟初一初七没有矛盾,单欺负小姑娘一猫,好几次把十五打得都快自闭了,偏偏小姑娘还憨憨的,挨了打还想跟它玩,“它也不要脸,欺负人家还有脸带人家一起玩。”
江汨罗使劲吐槽,又连连叹气,“初七爸爸已经想把它送去奶奶家住了。”
听到她对初七奶奶的称呼,大家都悄悄的互相看了眼彼此,懂了懂了,是好事要近了。
但大家预料的好事还没来,江汨罗就又因病请假了。
到了四月底,杜明案基本审理结束,因为案情重大,特事特办,到了五月初便出了处理结果。
一是罚没非法财产,二是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何固熙也有刑罚,只是有期徒刑,刑期不长。
明华山的杜家庄园很快就传来了拍卖的风声,许多参加过杜明七十大寿的人都在猜,那位自从杜家出事就消失了的江小姐会不会突然出现买下这座庄园别墅。
杜氏的股价早在杜明和何固熙被带走当天就跌停板,将近半年过去,杜氏早就走的走散的散,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空壳,唯一保住的竟然只有当初和杨氏合作的那个案子。
但也被股东把股份全部卖给了杨氏,如今杜氏已经改姓杨,新的合作伙伴是近年来已经崭露头角越来越显眼的延洲科技。只是还没有人知道延洲科技与杜家那位江小姐也有丝丝缕缕的关系。
杜明执行死刑前一天,沈延卿曾问过江汨罗要不要去见他最后一面。
想了想,她还是摇摇头,“不了吧,见了面也没话可说,彼此尴尬。”
她又听说黄闵柔已经辞职,不再当警察,愣了愣,又点点头,“她可能真的不适合这个职业。”
杜明枪决的消息第二天上了新闻,沈延卿托人帮忙收殓火化,和江汨罗一起将他葬在城郊的墓地。
像江媛说的那样,人死如灯灭,虽然做过很多恶,但报应的事不归他们活着的人管,该给的香火,逢清明时节还是有一柱的。
江汨罗原本以为事情至此已算尘埃落定,未料两天后,律师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