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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思索,便将此前赵淳同她讲的那件事情给牵扯了出来,陆稹与小皇帝的侧脸便在面前,都压着嘴角锁着眉,竟然有五分的相似,梅蕊惊出一身冷汗,强忍着才未显露出来。陆稹却还在同小皇帝对峙中,小皇帝难得这般坚定,他的眼光暗了些:“哪怕前路艰难,陛下也不悔?”
世间常见的便是山盟海誓,连一枚铜钱都值不了,小皇帝年纪尚小,未尝过情爱的滋味,只晓得自己喜欢便要拿到手,他点点头:“朕不悔,若册了韫玉,朕一定会对她好。”
最终还是陆稹作了让步,但也许他从最开始便就是这样打算的,他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掖手对小皇帝道:“既然陛下执意如此,臣自当竭力而为,以全陛下心愿。”
宽抚好了小皇帝,陆稹便要往南衙去了,梅蕊随着他一道走了出来,见他肩头不知何时落了些灰,抬手替他拍去,陆稹的视线移过来,她停下了手头上的动作问道:“护军打算怎么办呢?”
册宫女为后,前朝那些大臣便是头一个出来阻拦的,陆稹随意地笑了笑:“稍微用点心思便可,算不得什么大事。”他顿了顿,问道,“学士要去什么地方?”
“北衙,”她手怀在袖中,被今天发生的事情扰得有些头疼,“我去寻赵统领,同他说个清楚。”
陆稹的脸色沉了沉,梅蕊又道:“我晓得你的难处,襄王与太后分明是一派,你虽然掌管着南衙禁军,但北衙在襄王手中,虎视眈眈盯着你手中的权,在这个时候,你错不得半分。”她柔下声来,眉目格外地安然,“陛下才登基,虽是名正言顺,但难免有些鬼蜮小人在背后觊觎这陛下的位子,这些都是你在替陛下操心,所以他才能安然无恙地坐上皇位。所以你更是没必要同太后撕破脸来,赵家根基太深,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撼不动的。”
他讶异于她有这份见识,梅蕊歪头笑道:“护军诧异么?好歹我曾经是文学馆的学士呢。”
常年在书籍中得见这些诡谲风波,梅蕊头一回经历,真心实意地觉得胆战心惊,每一步都似走在刀尖上,敌人在暗,不知何时便出现造成致命的一击,她定下了心思,毅然道:“所以这件事情由我来处理妥当,护军请不必为此分心,护军有护军要做的事情,那么我便做我能做的事情。”
她望向他,声音里是深厚的关切,“还请护军一定,万事小心。”
陆稹眼角眉梢的凉意渐渐消融,春风拂过他的袖口,携着枝头杏花的喧嚣,他在大好的春光中,如同浮屠之上的神佛。
“一定。”
第37章 何处好
北衙和南衙遥遥相对,瞧着便像是水火不容之势,梅蕊没想着真要去南衙,只在路上看着巡守的勋卫时拦下了领头的那位,好言好语地问:“请问赵统领今日在何处当值?”
领头的勋卫好奇地瞧了她一眼,“您是御前梅蕊姑姑?”
梅蕊没料到自己名气已经这般大了,随随便便就能遇着认识自己的人,不由得更加亲和,“正是,还请勋卫将赵统领在何处告诉与我,有劳了。”
“不必不必。”勋卫同赵淳关系要好,晓得赵淳一直有这么个青梅竹马心心念念的,前几次都只是远远得见,看得不大真切,如今可算是瞧见真人了,勋卫打心底有些按捺不住,抱拳向她:“听说元良已经向太后请求赐婚去了?那某便在这里提前恭贺了。”
梅蕊扯了扯嘴角,也惫懒同这勋卫多做解释,打着敷衍的劲就这么蒙混了过去,勋卫才向她说:“元良怕是在右银台呢!”
表了谢意后梅蕊折身往右银台门去,果不其然见了赵淳,赵淳瞧着精神不振的模样,歪歪斜斜地靠在那里偷闲,梅蕊走上前去皱眉看他:“几日不见,统领怎生这般颓废了?”
赵淳恍然惊醒,站直了后才看清是她,一时间竟不晓得该如何对她,只能站在那里同她干瞪着眼,梅蕊掖了袖,神色里面透着冷:“我在问赵统领话呢?”
她约莫是晓得了吧,听说今日她甫一入宫便被召去了兴庆,襄王对他提出的那件事情,多半是成了,赵淳心思有些复杂,瞧着她不像是欢喜的模样,试探着开了口:“你从哪里来的?”
“兴庆宫。”她脱口便道,果真是如他猜测的那般,赵淳舔了舔嘴角,眼下是近来几日未曾睡好所浮现的青黑,他也不再同她打玄机:“你都晓得了?”
“统领好大的本事,竟然这般就替我定下了终身,”梅蕊笑得越发柔和,“当真是要多谢统领了。”
说着她便要作揖谢他,赵淳顷刻就慌了神,他对她的脾气是晓得些大概的,她从不爱作色厉内荏的形容,是以笑得越和善,那心头的怒火便烧得越炽烈,赵淳一把握住了她长揖的手腕,清清瘦瘦的,仿佛稍稍用力就会碎掉,与昔年还在赵府时的记忆重叠,他哑声道:“你这么分明是让我不自在,你就这么看不上我么?”
“不是看不上统领,”她还是很平静,声气也没有什么波折,“是统领的恩太过厚重,怕是我这一辈子都还不干净了。”
“你别同我这样。”右银台门人来人往的,赵淳索性将她拉到僻静的地方,意气飞扬皆不见了,他苦笑着对她道:“蕊妹妹,我是担心你糊涂了,想要拉你一把,你根本不晓得你这样下去会变成什么样,我是为你好,也是真心喜欢你。”
“统领所谓的为我好,便是将我娶回赵府么?”她坦然回视着他的目光,眼中干干净净的什么都不曾落下,“确实是很好的打算呢,赵尚书自从前便看不上我的家世,多次旁敲侧击地告诉过我统领将来是要入军中建功立业的,自然要娶门当户对的千金,我父母双亡,无高堂可拜,与统领自然称不上门当户对。纵使儿时的情谊尚在,令统领念念不忘,赌咒发誓要对我好,但统领会长长久久的这样么?夷香苑中的那位胡姬,是不是也曾从统领口中听得相同的话?”
她连乞求都没有,措辞锋利得像纤尘不染的刀尖,“统领当真是世间最仁慈的人,杀人于无形,毁人于无声。”
“我喜欢你,这样还不够么?”赵淳压着声,“我怎么就成毁你的那一个了,同陆稹在一起才是绝路,我不忍心瞧你来日与他一起死无葬身之处。早些与他撇清干系,你别怕其他的,有我护着你。”他声音里透着颤,“你怎么会疑我对你用心,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喜欢你。”
她点点头,“我晓得,但统领也会喜欢旁人,我阿爹与阿娘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我无法适应侯门高宅间的三妻四妾,也惫懒于面对这些。有了夷香苑的胡姬,兴许还会有红袖楼的招香,也还会有那些出身矜贵的士族千金,这些都是随着统领的喜欢带给我的,繁杂琐碎,想想我便觉得害怕。比起面对这些,我更愿意同护军一起,死无葬身之处。”
赵淳睁大了眼,似是不可置信,将她推按在墙上:“你晓不晓得你在说什么?他是个宦官,你怎么能对他起这样的心思?”面上还有些青白交加,堵了一口气在,“还是你在说,我连个宦官都比不上么?”
她被赵淳那一下给重重地撞在了墙上,背后隐隐发痛,倒吸了一口气,回视他,“统领觉得自己比得上么?”
他想当然地回答:“怎么比不上?”
梅蕊又问:“那么统领觉得自己,哪里比得上护军呢?”
这么一问,倒把赵淳问得怔住了,男子汉大丈夫,自然当抛开皮相来相较,建功立业,可如今论官职与权势,朝中谁人又能及得上陆稹,赵淳咬了咬牙,索性耍起混来:“就凭我是个真真正正的男儿!”
没料到却换来梅蕊的一声轻笑,似嘲又讽,她嘴角带着极为鲜明的讥诮:“怕是统领也觉得自己只有这一点胜得过护军了罢?”
“可惜,这一点在我眼中看来,毫无用处,”梅蕊伸手推了推,没有多大的力气,却也把赵淳推开了,她眼底带着蔑意,“统领觉得强娶强嫁,是男儿所为么?娶我大约是统领自己私下定的事情,并未向赵尚书及夫人言明罢,不顾父母之命,待我入了赵府的门后等着我的是什么,统领想必也没有替我着想过,这也算是男儿所为么?承不了一世一双人的诺,枉自辜负旁人一生,算得了男儿所为么?”
赵淳双目失神的站在那里,梅蕊出了这口气,略显凌厉的声音也缓和下来,依旧是和颜悦色的模样,款款温柔:“我今日不是来与统领吵闹的,只是想让统领想清楚,统领既说喜欢我,那么必然晓得,喜欢这两个字,不是说说而已。世间的很多事情,并非是统领一厢情愿便能成事的,我曾唤过统领一声哥哥,也不愿平白坏了这份年少时的情谊,倘若将来与统领终成怨偶,连这仅存的念想都不曾有了,这也是统领愿意看到的么?”
赵淳哑然,慢慢牵起一丝苦笑,“不愿。”
“既然如此,”梅蕊静静地看着他,“还请统领亲自去向太后说明,收回赐婚的旨意。”
第38章 百枝新
沉默良久,赵淳才轻声道:“这才是你真正想要对我说的,是么?”
她摇了摇头,“方才说的每一句,都是我想要对统领说的,也是我想要对元良哥哥说的,他曾经对我很好,我并不希望在将来与他日日怨怼,相看两厌。”
“你怎知会相看两厌!”赵淳气恼道,“再说些旁的也是空话,你便是不想嫁我,是不是?”
梅蕊笑着看他,“统领摸着自己的心口问自己一句,当真不会有两厌的那一日么?”
赌咒的誓就在嘴边上,本该是信手拈来的话,赵淳看着她,却觉得有些说不出口,吞吞吐吐,最后泄气般垂下了头,连连三声罢了:“你都已经这样对我说了,我还娶你,那我便真的是不识好歹。”
他叹了口气,有些忧郁,“蕊妹妹,先遇见你的是我,对你好的也是我,你怎么就瞧上陆稹了?他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这一点,怕是你比我晓得的更清楚。你自小便同别家姑娘不一样,看事情往往看得远,随了陆稹,往后要面对的是什么,难道你都瞧不清么?”
天色阴了下来,看起来像是要落雨了,都说春雨贵如油,但近来这段时日里却好不悯惜地润着长安城中的草木与行人,梅蕊抬头望了回天,嘴角的笑意又轻又柔:“嗯,我都晓得,所以我会陪他走下去,若是没有我,护军他岂不是太过于寂寥了?”
突如其来又被刺激,赵淳面色很是不痛快,虽应了她的话,但还是免不了要在嘴上争个上风:“你便不怕我寂寥了?枉我当年对你那般好,养大的妹妹,便这么便宜个宦臣了。”
“统领身侧有那样多的人,怎么会寂寥呢?”梅蕊瞥了他一眼,出来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她还想着要先去尚宫局寻一寻怀珠,免得她担忧,便对赵淳道,“我出来久了不妥,这件事情统领既然答应了我,那么三日内便去向太后讲明,感念统领大恩,没齿难忘。”
赵淳气恼地挥了挥手,怒目看向她:“你这样也算是没齿难忘的形容么,分明是想早些同我扯清楚关系,免得陆稹误会。”到底是瞧着她长大的,除去心中那点杂念外,赵淳待她确然如妹妹一般,见着她要被陆稹拐走了,也觉得忧心忡忡,“你当真想好了?陆稹与王爷向来是不对付的,你若执意站在陆稹那一方,变成了陆稹的软肋,届时双方相争起来,那些诡谲手段难免不会使到你身上去,你要好生思量。”
那些事情她一早便思量好了,哪里还需要再想,梅蕊笑了笑,他确然对她是很好的,但总欠缺了什么,青梅竹马并不是非要在一起的,她把手掖在袖口里,对他道:“元良哥哥,多谢你替我担忧,这些我都是思量好了的,我做的决定向来都未曾悔过,请哥哥务必放宽了心。”
没料到是在这样的时候才从她嘴里听到这声心心念念的元良哥哥,赵淳心里苦的很,面上又不想表露分毫,遂板起脸来:“这时候晓得叫哥哥了,你觉得还管用么?”
但到底对她硬不了心肠,赵淳又默默叹了口气,看向她:“以后怕是不能再这样同你说话了,赵家本就同襄王要亲厚些,保不齐日后便是水火不容之势,我会尽我所能让你不被牵扯其中,你一定要保重好自己。”他眼神暗了下来,又添了些割舍的决绝,别过头,咬牙道,“你去吧,太后那边我自然会去说明的。”
梅蕊又瞧了他一眼,即便他别开了脸,她也对他行了个郑重其事的大礼,而后道:“晓得了,也请哥哥珍重。”
说完便从他身侧擦肩而去,春雨恋着她的眼角眉梢,赵淳转头望去时只见得一片温存,情不自禁想要探手去将她捉住时,她已经抽身而去,毫不留恋地向着那被濛濛烟雨笼罩的皇城禁庭。
她有她该去的地方,终归不是他身侧。
去尚宫局的路也要走上许久,梅蕊走得脚都发疼,老远就瞧见了怀珠领着一列端着御盘的宫女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威风八面地向她们说着些什么,半月不见了,梅蕊站住了脚立在原地,只愣愣地瞧着她,待到她将自己的话说完后转过头来,刚好对上了梅蕊的视线。
惊喜得无以复加,怀珠顾不上规矩惊呼一声,把腿就往这边跑过来,梅蕊笑盈盈地看着她越来越近,然后扑进她怀里把她撞得个头晕目眩的,怀珠把她抱得紧,激动万分:“蕊蕊!你回来了?”
她笑着道:“是啊,我回来了,想我了吗?”
“可想了!”怀珠语无伦次,按着她的肩就使劲儿摇她,“你去了这么久,我都不晓得你到底是不是安好的,好在陛下每日也会让喜顺来告诉我,这才让我不那么担心。”
怀珠又捧起了她的脸来,左瞧右看,眉头都拧成了一团:“蕊蕊,你怎么瘦了呀!”
“我哪里有痩,”梅蕊掰开了她的手,往她身后看了眼,那一列宫女还端着御盘惴惴不安地等在原地,梅蕊闷笑,“那些东西是送往何处去的,你就这样撂下不管了吗?”
怀珠也回头看去,嗳呀一声:“那是给兴庆宫送去的东西,可不能耽搁了。”她再握住了梅蕊的手,嘟囔道,“烦死了,事情多得不行,总觉得还是往前在荣娘娘那里松活。”
梅蕊点了点她的眉心,“如今你身份可要比当初高出许多了,肩上的担子重一些也是应当的,我觉得瞧着你这样很好,威风极了!”
听梅蕊这么一夸,怀珠便也舒畅了许多,很认真地思索了一番,喜色显露于眉梢:“当真威风?”
梅蕊点头,“当真!”
怀珠美滋滋地道:“我也这么觉得,现在我也能差使别人做事了,要是换在从前,哪里有这样的事情,全都是端茶递水的。”她嗳了声,“那蕊蕊你先回去等着我呀?等我把这会儿忙过了,我就回去寻你,你这些日子可累了罢,快去歇着。”
梅蕊应了她,怀珠便领着人往兴庆宫去了,远远地见了那趾高气扬的身影过了拐角,梅蕊随意拦下了一名宫人,问道:“可认识一名叫韫玉的宫女?”
那宫人神色有些鄙夷:“韫玉么?”遥遥往西面一指,“喏,您往那边走,就能瞧见了。”
梅蕊答了声谢,没什么波折便寻到了在浣洗衣物的韫玉,小姑娘**岁的模样,瘦瘦小小的,浣洗是件耗力气的活,她洗得吃力极了,浑身都被溅起来的水打湿,梅蕊有些心疼,走了过去,躬下身唤她:“韫玉?”
韫玉蓦地抬起头来,瞧见了那张温婉的脸,神色一喜:“学士!”
她慌忙站了起来,又想起自己现下的处境,顿时小小的脸上堆满了难堪,她将手上的沫子往裙裾上擦干净,讪讪地道:“学士您怎么会来这里了?”
梅蕊很平静地看着她,没带别的情绪,照旧是从前的模样,和声和气地问道:“你之前不是说要来向我请教书籍的么,怎么都不曾来寻我了呢?”
韫玉的声线很细,她讷讷道:“学士在御前走动,我想见学士也难见到了。”她脸有些红,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地,“但是我也有去文学馆借书看,文学馆的大家,对韫玉都很好,韫玉很喜欢他们,也很喜欢学士。”
她声如蚊蝇地道,“大家都很想念学士呢。”
“我也很想念大家,”文学馆中的悠闲时光早已不复存在,她现在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是陪着陆稹一起的,梅蕊定定地看着韫玉,声音却很温和,“韫玉,你是真心喜欢陛下么?”
第39章 同尘光
韫玉怔了怔,“学士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晓得小皇帝为她闹翻了天,只晓得近来莫名的便有人给她苦头吃,韫玉捉紧了衣裳,埋下头低声道:“韫玉不明白。”
“你明白的,”梅蕊鲜少有这样盛气凌人的时候,许是近朱者赤,她现在一举一动都透着威压,“这些日子每日都会往紫宸殿走一趟?”
韫玉低低地嗯了一声,她惴惴不安地看着梅蕊:“韫玉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晓得学士是否安好,仅此而已。”
“劳你的记挂,我很好,”梅蕊温声,“但陛下却不太好,太后要替陛下立后,陛下却口口声声道要立你为后,这件事情你知还是不知?”
韫玉惊得面色一变,赶忙摇头,“韫玉不知!”她有些急,话里头都是慌张,“韫玉不过是担心学士才去的,怎么会对陛下有非分之想,皇后……皇后是这样说立便能立的么?韫玉晓得规矩的,陛下不能这样做,这样对陛下不好。”
她矮身对梅蕊行了个礼,哽咽道:“学士,求您带我去见陛下,我不晓得陛下为什么会这样做,但这决计不是韫玉的心思,韫玉会告诉陛下韫玉不愿意这样,韫玉和陛下不能够在一起。”
其中怕是有些难言之隐,梅蕊这才稍稍躬下了身子,对韫玉道:“为什么呢,你从方才便没有回答过我的话,那么你确实是喜欢陛下的,对么?”
怕韫玉不愿意说实话,她便又添了句:“你老老实实地答,旁的事情我是管不着的。”
韫玉默了一会儿,梅蕊瞧着她纤细瘦弱的肩颈,也不急着催她,让她慢慢思索,抱着手臂将四周打量了一转,才发现旁的人都带着好奇的目光将这边瞧着,又偏头去看了回韫玉的手,哪怕是春日,浣洗的水也凉的惊心,将她的手冻得通红,上面还有裂痂的口子,教梅蕊有些心疼。
隔了片刻,梅蕊才听见韫玉细细的那一声:“喜欢。”
“我晓得了,”梅蕊笑了笑,她把韫玉的头抬了起来,擦去韫玉脸上的泪,温温柔柔地道,“我方才吓着你了?别怕,我不是来责怪你的,陛下喜欢你是陛下的事情,我不过是个侍人,这些事情还轮不到我来置喙。况且这件事情护军已经答应了陛下,我虽然不晓得护军有什么法子,但总归会让陛下如愿的。你只需安心候在这里,莫要叫旁人欺负了去。”
她又皱眉瞧那盆还带着沫子的衣物,皱眉将管事嬷嬷喊来。梅蕊如今是御前的身份,自然要高出这些掖庭中人不少,嬷嬷见着她也呵着腰,恭恭敬敬地唤她一声:“梅蕊姑娘。”
梅蕊端着神色,冷淡疏离地对嬷嬷道:“给韫玉安排这些的,是你?”
嬷嬷点了点头,梅蕊皱眉:“她这样小,恐怕是连衣裳都拧不动的,又怎么洗的干净,洗不干净又会被你们责罚,这不是诚心刁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