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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盛安离开前,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身看向病床上英俊苍白的青年:“抱歉,没经过你的允许,我还是把过去那些事告诉了她。”
傅铭渊彻底清醒之后,心思敏感的他已经从时思的一些言行中猜到了一些端倪。虽然他并没有问什么,但这声抱歉仍是在李盛安心中盘桓了许久,如今说出口,心中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说起来是我应该谢谢你,李叔。”
虽然是谢意,但是他的声音里并无过多的情绪起伏。
傅铭渊身体尚未恢复,久坐之后仍有些乏力,他抬起头,动作轻缓的揉了揉眉心,目光中闪烁的光芒一时晦暗难明。
“只要能让她回头,我本来就不介意用任何方式。”
第37章
“时小姐,医院到了。”
到达医院地下停车场之后,察觉后座的一人一直动静全无,司机回过头去,才发现时思靠在后座上,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时思听到声音睁开眼睛,下意识的朝车窗外看了看,这才知道身在何处。
如今傅铭渊的身体已经有所好转,她陪在医院里只是简单照顾他的起居饮食,但她仍然睡不好——自从得知傅铭渊的旧事开始,她便已经连续几夜都在做同一个梦。
她梦到傅铭渊悬在崖边,满身是血的朝她伸出手,可还没等她伸手抓住他,他就已经掉进了万丈深渊。
她站在崖边低头看着他,甚至能看到他坠落时眼中清晰的绝望。
他其实一直是在等她救他的。
梦里的悲恸和愧疚那么真实,以至于她每次惊醒的时候都满身是汗。醒来后她总是心有余悸的去看旁边病床上的傅铭渊,直到确认他呼吸均匀没有任何异样,才能躺下来,努力平复心情之后,再次睡去。
时思揉着眼睛坐直了身子,司机已经下车帮她打开了车门。
下车之后,她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正从一辆银色跑车上下来的傅铭凯。
傅铭凯正要朝电梯口走去,就也已经看到了她,于是双手插袋站在远处,一副等她过去的样子。
走近之后,傅铭凯毫不客气的吩咐跟在时思身后的司机:“你可以先回去了。”
见时思并没有表示任何异议,于是司机向两人颔首之后,转身离开。
跟在傅铭凯的身后朝着电梯口走去,时思一言未发,但也并未再像从前般,表现出对他的排斥和怀疑。
逝者已矣,无论大人间有着怎样的是非对错,孩子却永远是无辜的。时思直到看见傅铭凯的这一瞬间,才想起当初自己反击他同样不正常的时候,为什么他一直面具似的笑容会出现一瞬间的龟裂迹象。
因为傅铭渊是受害者,傅铭凯同样也是。
“我哥怎么样了?”傅铭凯神情轻松的一路向前走着,并没有看时思,“希望我的突然出现,不会让他的病情加重。”
明知傅铭渊只是车祸受伤,但傅铭凯似乎永远喜欢攻击他的心理问题,时思刚刚那些对他近乎于同情的想法,此时却如鲠在喉,回击不是,不回击也不是。
“怎么突然这种表情看我?”傅铭凯见她不说话,回过头去看她,察觉到她复杂的神色,以为她质疑自己此行的目的,此地无银般解释道,“你不用担心,我可不至于故意落井下石,专门跑到医院来气他。”
时思对此不置可否,只是脚步加快了些,和他并肩前行。
据她所知,傅铭渊尚未醒来的那两天,泰和股价动荡,高层之间也难免有人想借机动些小手脚,但这段时间里,傅铭凯确实如他所说,并未落井下石。
“我听说那两个董事联系过你,为什么你……”时思的疑问还留了半句在口中,并未说完整。
傅铭凯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却反而笑了起来:“你对你那位男朋友的实力太不了解。李盛安和秦川他们那几个人不是吃素的,除非他真的突然死了,不然泰和乱不了的。”
更何况,他的目标,从来不是钱。
时思对他言语间的微嘲并不在意:“我可能确实远没有你了解他,可我也不明白你恨他的理由。当年的事,明明和他无关。”
傅铭凯脚步一滞,随即看向她:“你知道了?”
他问完之后,又仿佛并不在意时思的回答,若无其事的轻笑出声:“……怪不得这么快就和好了。”
时思从未在他面前掩饰过自己对傅铭渊的维护:“他和你一样,只是这件事里的受害者,更何况他受到的伤害……远远大过你。”
两人说话的时候,已经到了电梯口。只是电梯还没有来,傅铭凯看着面前紧闭的电梯门,声音有些轻:“哦?是吗?”
因为他受到的伤害远远大过自己,就不能恨他吗?
“我想知道……受到伤害的大小,你是怎么衡量的?”傅铭凯原本清越的笑声此时也多了几分不易觉察的阴沉,“因为他在现场吗?因为他都看见了?是不是因为我什么都没看到,所以你甚至说不定会觉得……我还有那么一点儿幸运?”
不等时思回答,傅铭凯的笑意却已经消失了。
“我倒宁愿看见的是我,那样的话,至少我还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不是像个白痴一样放学后回到那个房子里,等着一群陌生人来告诉我,我的爸爸到底是怎么发疯的!
“可这并不是他的错!”时思忍不住开口,声音里依旧满是对傅铭渊的回护。
她不能够忍受傅铭渊遭受过那样的不幸之后,还要面对唯一亲人毫无因由的恨意——这种所谓的恨,更像是一种迁怒。
傅铭凯冷笑着反问:“那是谁的错?你又觉得……我应该恨谁?”
他温柔美好却早逝的妈妈,沉默寡言的爸爸,歇斯底里的继母……每个人都在他的生命里粉墨登场,却又迅速的鸣金收锣,他却仍留在原地,就像一个找不到猎物的猎人,兜兜转转,没有方向。
“恨谁都好,”时思面容平静,“但不该是你哥哥。”
“哥哥……”傅铭凯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自唇齿间叫出的称呼带了些轻蔑,嘲讽,又仿佛夹杂着无尽的唏嘘。
电梯门打开,傅铭凯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真可惜,除了他,我已经没有任何其他人可以去恨了。”
那些他爱的,他恨的,早就都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