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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打断逢兰的感慨,插嘴道:“呃,她以前一直都这样呀。”会被逢瑶肆意打骂的丫头,要么是她的陪嫁丫鬟,身家性命都捏在她的手里,便是打了骂了也没人敢告状,要么是在韩家没什么根基的小丫头,打罚一顿也无干痛痒。

“这回闹的有点大。”讲实在的,逢兰真是对逢瑶这位姐姐无法理解,“上个月,也不知道七姐姐怎么想的,突然提出要将折杏,给韩姐夫收为房里人,韩姐夫没有答应,七姐姐想是心里不痛快,就拿折杏撒气泄火,把她的头都砸破了,折杏兴许是想不开吧,当夜,在七姐姐的屋子里……自缢了。”

折杏死了?!逢春面色微变:“这……”

“要说素日死个奴才丫头,也不值得韩二太太大动肝火,不过,韩二太太早看七姐姐不顺心,自然要借此事收拾七姐姐,把七姐姐的不对之处,往大里狠说……”逢兰低低怅然道,“折杏也是可怜,她从进了陶家内院后宅,就在七姐姐身边服侍,一直从小丫头升到大丫鬟,到今年,她都该二十二岁了吧,七姐姐也不说放她成婚,一直留着她当差,留就留吧,也不说待她慈厚些,唉……”

逢春静默半晌,又问:“那祖母和韩二太太怎么说的?”

逢兰捏着绣迎春花的浅蓝色绢帕,低声透露道:“两家商定,送七姐姐到清一庵住三个月,以后,若七姐姐还是不知悔改,家里……就不会再管她,可能会让她永远待在清一庵吧。”

逢春微微蹙眉:清一庵?好像是类似于劳改所的地方,里面的尼姑可没几个善茬。

脸上微露哀悯烦躁之意,逢兰轻轻咬牙道:“我真不知道,她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东西,那韩二太太虽然性子厉害,但也并非特别刻薄糊涂,韩姐夫说不上有多好,但也知道敬重嫡妻,会给正室体面,她已经给韩家生了儿子,但凡她稍微有点当儿媳妇的样子,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她以后要是摊上这么个儿媳妇,她估计也得三天两头生气。

“我也很想知道,她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逢春也跟着苦笑道,若是逢瑶性子温和些,她未必不能与她和睦相处,哪怕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关系呢,可惜,逢瑶的行事风格,恕她实在难以苟同,总是一幅高高在上天之骄女的模样,每次看她的眼神,都饱含着鄙视和不屑,她又不是脑残,明知逢瑶讨厌她,还巴巴地凑上去捧她。

逢兰眉笼清愁:“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姐妹,我也不想看她不得善终,但愿她从清一庵回来后,能洗心革面,好好过日子吧……咱们都姓陶,她要是闹的太出格,对我们的名声也不好。”

逢春轻轻捧腮:“她要是真能浪子回头,那自然是好。”怕只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呐,曾经,陶老夫人将逢瑶拘在自己的福安堂,叫她过了三个月的清苦日子,禁足期结束之后,逢瑶的确是安分守礼了一阵子,过不多久,一堆臭毛病就又暴露出来了。

闲话过罢,逢春又端起笑容招呼客人。

今日府里着实热闹,除了还睡在襁褓里的致哥儿,府里别的小娃娃,诸如姜逍、姜婷、姜嫤、姜晏,也都由各自的奶妈和丫鬟陪着,在府里东钻西玩,姜逍到底大些,一幅大哥哥风范的牵着小堂弟晏哥儿,姜婷和韩湘也很有姐姐气度,牵着姜嫤一起玩儿,至于姜篱和姜筌姐妹俩,一个是快及笄的大姑娘,一个是庶出的小丫头,大的那个在花厅安静的扮淑女,小的那个留在自己屋里玩,不许瞎跑添乱。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新郎官把新娘子迎回来了。

进入喜堂之后,行拜天地之礼,接着就将一对新人送入洞房,逢春是有资格去闹洞房的,遂跟着人流进了满室喜庆的屋子,新娘子牛翩然,逢春也见过一回,生了一张俏丽的瓜子脸,明眸善睐,很有气质,大抵是揭盖头的时候,新娘子都是一幅红脸娇羞状,新郎官都是一幅满面春风模样。

闹过洞房之后,姜家的媳妇们自去外头待客,留新娘子稍事休息,这场喜酒直喝到起了更才散,送走一拨又一拨的客人,逢春还得和韩氏负责善后,等她们忙碌完时,已快二更天了,回到如意苑,沐浴过后的姜筠正闲闲的翻着逢春的话本子,见她归来,眉峰一扬,笑道:“你可回来了,来,咱们一起吃点夜宵。”

逢春微微一笑,坐到炕桌的另一边:“好呀,不知道都备了什么吃的?”像今日的宴饮场合,她们这些主家女眷,基本吃不到嘴里多少东西,光顾着招呼客人和微笑说话了,就是姜筠没准备吃的,她也得叫一顿夜宵填充肚子。

“晚上吃硬的不好消化,我叫人备有鸭血粉丝汤、虾米小馄钝、肉沫豆腐羹,还有两样软和的糕点。”姜筠丢开手里的话本子,从迎枕上直起身来,“略等一会儿吧,三样热汤要现做的才好吃……累不累?要不要我给你松松肩膀?”

逢春舒眉一笑,忙挪到姜筠身边:“要,当然要了……”在一双手揉捏在肩膀时,逢春一边享受按摩,一边问姜筠,“嫤姐儿和晏哥儿今日睡得顺利吧,有没有哪个赖着不肯睡的?”

姜筠嘴里哼哼道:“晏哥儿那只小胖猪,倒头就睡,嫤姐儿想听故事,我与她说了一个卧冰求鲤,然后拍哄几下,也就睡下了,今天家里热闹,小丫头跑玩了大半天,连午觉都没歇,没怎么吵着不想睡。”逢春听罢,软软地往后一瘫,声音懒懒道,“叫我靠会儿,哎呀,今天又笑了一天,脸僵。”

“好,我也给你揉揉脸。”姜筠半揽着逢春,眉目温柔道,“家里再办这种婚嫁大事,估摸就到后年了……再过两天,两个孩子就三周岁了,昨儿还觉着是两个小枕头呢,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逢春戳戳姜筠的嘴角,嗔道:“长大不是更好?你前两天不还说,想叫你姑娘给你洗头发么?”

两人闲聊碎语一阵子,就听瑞云在外头说道:“二爷,二奶奶,东西都备好了。”逢春从姜筠怀里坐起来,又起身挪步到炕桌的另一侧,然后才道,“进来吧。”

接着,瑞云和小雁领着三个小丫头进来,瑞云捧着两样热乎乎的糕点,小雁端着两幅筷碗匙碟,剩下的三个丫头,一人捧一碗冒着热气的汤羹,因临近就寝时分,恐吃多了不消化,是以,不拘是粉丝汤、小混沌,还是豆腐羹,份量都不很大。

丫鬟将吃食和餐具摆上炕桌后,接着又鱼贯而出,姜筠和逢春就餐时的规矩,一般不留丫鬟在旁边服侍,两人喜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逢春略挽袖子,先给姜筠盛了半碗肉沫豆腐羹,再给自己盛了半碗虾米小混沌,然后敞开肚皮嚼吃,两人略感七分饱时,就驻了筷子,唤丫头撤走餐具,另有丫头捧来两盏饭后消食茶。

一顿夜宵吃过,逢春只觉腹内暖洋洋的,姜筠揽着逢春饭后闲聊:“看这时辰,三弟想必已经洞房完睡下了。”逢春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你怎么知道人家洞房完了?说不准人家也会吃点东西、再说点悄悄话啥的。”

姜筠轻轻哧笑一声:“*一刻值千金,还吃点东西,再说点悄悄话,你想啥呢?想想当年咱们是怎么洞房的吧。”逢春从鼻尖哼出一声,“色鬼。”想了一想,又趴到姜筠耳朵旁边,坏坏的笑评,“还是一只笨极了的色鬼。”姜筠眸中划过一丝恼意,咬牙怒道,“臭丫头,晚上等着受罚吧。”第一回没顺利搞成功,是他男人史上的一处污点,小丫头不知好歹,竟敢在老虎屁股上拔毛,找收拾呢吧你。

逢春笑靥如花的软语求道:“好二爷,瞧在我今儿忙了一天的份上,就不罚了吧,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你笨了……”

老婆今日一大早就起床忙碌,直到这会儿才得以清静,姜筠原也没打算晚上再闹,只是被逢春刚才的顽笑话,略刺激了一下身为男人的神经,这才说了要罚她的话,姜筠斜眼望着逢春,轻言慢语一字一字道:“敢情那个时候,你在心里偷偷笑我笨是吧……”

逢春忙满口好话补救道:“哪有,哪有,二爷天资聪慧,自学成才,不点就通,妾身佩服的简直五体投地,我对你的敬仰,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觉无半点不满笑话之意……”姜筠见逢春一嘴的夸张言辞,忍不住皲裂了表情,“你……可真行,以前我拿话逗你,你臊的跟什么似的,现在……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呐。”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逢春抿着鲜嫩嫣红的嘴唇,“咱俩夫妻一体,已经变成一个色儿了。”

姜筠哈哈一笑,抱着逢春猛亲两口,又柔声道,“说的好,我们夫妻一体一个色儿。”

说说笑笑闹了一阵,两人吃进肚子里的东西,也消化的差不多了,已沐浴过的姜筠先躺回卧房的大床上,逢春则去净房沐浴洗身,擦干身子之后,穿着一身干净的雪绫缎子中衣回来,吹熄屋内的烛火,再放下搭在铜钩上的两层薄纱帐帘,最后才翻过床外的姜筠,爬到床里侧躺下。

才从浴桶里爬出来,逢春的睡意并不很浓,见姜筠也还没睡着,忽想起逢兰对她讲的事,便简单与姜筠说了一点,然后问他:“二爷,要是你娶了这样的妻子,你会怎么做?”

姜筠低声叹道:“你要是逢瑶那幅性子,我估计会感慨,我一定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摊上这么一个媳妇……为人|妻子,要能相夫教子,对内理家,对外应酬,哪怕不能面面俱到,起码也该有一样拿的出手,你七妹子那样的,我宁愿打光棍安静一辈子,也不想和她吵闹生气过一天。”

昏暗的帐子之内,逢春没有吭声,姜筠又轻语道:“我早说了,韩二太太不待见你那妹子,韩越也对她愈发不耐烦,她要是再不收拢性子,好好当个恭顺谦和的儿媳妇,迟早要自食其果。”

“难道这世上真有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么?”逢春简直对逢瑶服气的要死,她到底有没有弄清楚过自己的处境。

古代姑娘在夫家过活,与两个人的关系至关重要,一个是婆婆,另一个是夫婿,只要把两个人搞定,小日子基本能过的十分舒坦,就算搞不定两个,只要弄服帖一个,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她倒好,一气把这俩对象,全部弄得满心怨怼,她手里好歹还有栋哥儿这张底牌,只要她老老实实的收敛一番,未必不能收获一方的支援,可她呢,老往歪门邪道上偏,陶老夫人和曹氏不是没给她讲道理,她怎么就能依然我行我素呢。

姜筠捏一把满心费解的逢春,声音好笑道:“你以为呢,若不然这句话是怎么来的?”

第92章 逢春v

成婚第二日,是新妇拜见公婆的日子。

作为观礼加受礼群众,逢春今日穿了蜜合色刻金丝缠枝花纹的上衣,鬓中簪了一只累金丝海棠花的镶宝步摇,又戴一只小巧的三尾点翠衔红滴珠的偏凤钗,最后再配两根金珠簪、外加几朵精致的纱绢花和小珠花,便算搭配完毕了,这身装扮低调又不失富贵,既不抢新娘子的风头,也不显得太过清减。

“晚上休息好了没?”府里进了新家庭成员,姜筠今日也穿戴的精神十足,一派儒雅轩昂之气。

较晚睡又早起的逢春笑了笑:“差不多吧。”昨天说是忙累了一天,但也不是干端盘子捧碟子的零碎活,只是需要与客人说笑,不能怠慢宾客而已,后期的善后工作,也是指派别人需要干啥,其实也没多累啦,与当年加班搞工作那会儿相比,已经差的远了,说着又朝外头道,“嫤姐儿和晏哥儿收拾好了么?要准备去明萱堂了。”

姜筠捏捏逢春薄施脂粉的脸,笑道:“下午得闲了,那会儿再歇歇。”

“好呀。”逢春弯眉喜笑道,以前熬夜加班,可怜兮兮的无人问津,现在稍微忙碌一点,就有人关怀备至的嘘饿问累,当真是对比鲜明的说。

一家四口收拾妥当后,先去明萱堂拜见姜大老爷和姜夫人,然后又去了颐华堂。

在清芷堂拜过公婆的牛氏,也跟随夫婿与公婆前往颐华堂,拜见嘉宁长公主和姜老驸马,彼时,姜大老爷和姜夫人已领着名下子孙在了,今日新妇牛氏是主角,自然穿戴鲜艳,大红色绣金团花纹的衣裳,配着同色绣金团花纹的留仙裙,头上簪一只丹凤朝阳累丝攒珠金凤,腕配两对龙凤金镯,对着坐在上首的太公公和太婆婆盈盈下拜。

嘉宁长公主一向大方,受过新孙媳妇的敬茶之后,先给了沉甸甸的一个大荷包,又赐下一对水色极通透的羊脂白玉镯,寓意夫妻圆圆满满,并嘉勉几句要‘相敬如宾,开枝散叶’的话,牛氏脸颊飞红,含娇带羞。

之后,由孟氏领着牛氏先认公主府里的亲戚,待用过早饭去忠敬侯府后,再认姜家别的亲戚。

先拜见姜大老爷和姜夫人,受过礼后,姜夫人也发出去一个荷包,外带一根镶红宝的流苏花簪,接下来轮到姜策和韩雅,然后是姜筠和逢春,晚辈不能与长辈比肩,是以韩雅和逢春均只发了个荷包。

牛氏拜见完大房的长辈之后,轮到大房的小辈给牛氏行礼。

两个男娃和两个女娃,姜逍得了一个明紫色的葫芦形荷包,晏哥儿得了一个湖蓝色的桃子形荷包,姜婷得了一个玫红色的蝴蝶形荷包,嫤姐儿得了一个石榴红的鱼形荷包,至于姜篱和姜筌,早在清芷堂拜见姜二老爷和孟氏时,就已经送过了。

因还要过去忠敬侯府,行过认亲礼之后,便入席就座吃早饭,男人们坐一席,女人们坐一席,中间由一架八折的八仙过海屏风隔开,姜逍已快九岁,早达到可以上桌吃饭的年纪,姜婷还不足六岁,个头尚欠一点,便和姜筌、嫤姐儿、晏哥儿在隔壁的厢间吃饭。

新婚三日无大小,媳妇们不用服侍婆婆们吃饭,一一按序就坐,食不言,这顿早饭吃的安静无比,唯有吩咐丫鬟时,才有轻轻的说话声,饭毕,颐华堂的丫鬟训练有素,捧盆的捧盆,端巾的端巾,奉茶的奉茶,不论是洗手、漱口还是饮茶,屋子里的女眷个个动作娴熟,优雅漂亮,包括逢春和新娘子。

乘车到了忠敬侯府后,模式基本与逢春那时候雷同,先认侯府本家的亲眷,当然,侯府长房的赵氏夫人、姜简大哥、第二任简大嫂子均已亡故,牛氏是见不着了,然后开祠堂将新媳妇记入族谱,最后再开茶话会,临到午间时,再吃一顿热热闹闹的团圆饭,稍事休息后,就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的床歇午觉了。

噢耶,今天的对外工作基本完成,正坐车往家里回的逢春,在心中默比剪刀手。

逢春躺在银红色绣金丝合欢花的帐子里,轻轻踢了一脚姜筠,说道:“侯府大伯大概六月份就要续娶了。”今日与女眷在一起用饭时,从姜二太太孙氏嘴里透出来的,她既往外说了,想必是已经谈妥当了。

姜筠淡淡‘嗯’了一声,接口道:“是钦天监监正沈大人的侄女。”

逢春心里默默叹气,一个是年近半百的老头子,一个是如花似玉的年轻少女,当真是一树梨花压海棠了,看来,这位沈姑娘估计不太得父亲的喜欢,要不然也不会被嫁给一个几乎能当她祖父的人,逢春侧翻了个身,再道:“七月就要参考院试了,这几个月,二爷可该好生念书了。”

“我知道。”姜筠伸手把逢春捞进怀里,低低笑道,“还是叫我搂着吧,要不然半天睡不着。”他刚才就说要搂着睡,小丫头非坚持各睡各的。

逢春笑嗔道:“那是二爷不困,你要是真困的狠了,哪怕站着也能睡着。”

“不说闲话了,你昨儿忙了一天,今天又起大早,趁这个空儿,赶紧补会儿觉吧,省的嫤姐儿一醒,又缠着你没功夫歇息。”姜筠柔声说道。

逢春应了一声‘好’,之后再无别话。

在如意苑里时,她可以舒畅的自在过日子,而当离了如意苑之后,她就要把谨慎的神经绷起来,一时的太平,不是永久的太平,还是要约束好自己的言行,不让嘉宁长公主和姜夫人起反感之心,她们若是对她有了不满,她的日子也许就不会再这么平静如水了。

午觉醒后,嫤姐儿要去玩荡秋千,宠女似宝的姜筠,自然满口应允,顺便叫逢春拖着晏哥儿一起去。

如今正是阳春三月,天气暖和,气候适宜,园中又是群花绽放,景致绮丽秾艳之极,嫤姐儿和晏哥儿长大了不少,两人已可以单独坐在秋千上玩,不过,为了怕意外摔着,逢春会拿宽绸带缚着他们,然后,姜筠和逢春一人站在一侧,轻轻给他们推选秋千。

孩童的欢声笑语远远传出,将一起散步的姜筑和牛氏引了来,姜筑一身锦绣长袍的走近前,对二堂兄二堂嫂拱手作了揖,然后笑道:“二哥二嫂又带嫤姐儿和晏哥儿玩秋千呐。”

姜筠指着一脸喜滋滋的女儿,笑道:“这小丫头,不是要玩躲猫猫,就是想荡秋千,一刻都不安生……”

姜筑忍俊不禁道:“看来,晏哥儿又是被硬拖来的。”

晏哥儿听懂了三叔的话,遂嘟着小嘴道:“我不想玩秋千,娘拖我来。”人家真的只想做一个安静的小美男,看看蓝天白云,瞧瞧琼花玉树,再捧着脸颊发发呆就够了。

牛氏轻轻惊讶道:“这孩子好巧的嘴。”这男娃娃与自己娘家的小侄子差不多大,居然吐字如此清晰,思路也如此明白,旁边的女娃娃虽然性子活泼,口齿伶俐,但吐字发音方面,还是带着些许含糊不清。

姜筑给新婚妻子解释道:“这是我们家有名的小葫芦嘴,轻易不开金口的。”

嫤姐儿听得不乐意了,嫩声强调道:“三叔,弟弟不是葫芦,弟弟是小胖猪!”

“姐姐是小野猴!”晏哥儿不甘示弱地回击姐姐,啥都能忍,说他是小胖猪不能忍。

“小胖猪!”“小野猴!”“小胖猪!”“小野猴!”

眼瞧着小姐弟俩越争执声音越高,逢春重重咳了一声,将脸一板,严肃的目光来回扫射嫤姐儿和晏哥儿:“你们两个,吵什么吵,是不是皮又痒痒了,嗯?”

嫤姐儿立时歇了激昂的情绪,扁着小嘴望老爹:“爹爹,娘又凶我,凶弟弟!”

姜筠笑意温和道:“谁让你们两个吵架来着,乖乖的,不许再吵嘴了,和弟弟握个手,说我们不吵了。”嫤姐儿伸手去捉弟弟的胖爪子,嗓音甜甜道,“弟弟,不吵架,不打架,我们好。”姜筠瞅着绷嘴的儿子,开口道,“晏哥儿,给姐姐笑一个。”说着,顺手抓挠了一下儿子的咯吱窝。

晏哥儿看着像个严肃的小老头,实则最是怕痒,被老爹一逗咯吱窝,倏然间咯咯咯发笑,姜筠熟练的充当和事老:“好了,以后不许再吵嘴了,嫤姐儿,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晏哥儿,你是弟弟,要尊敬姐姐,明白么?”

俩小娃娃似懂非懂应道:“明白。”

逢春默抽嘴角——你俩明白个闰土,过两天只怕又要吵上了。

姜筑还要带新媳妇认识新家,略留片刻,就领着牛氏告辞了,望着两人远走的背影,逢春和姜筠继续陪孩子玩,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她之前与牛氏并不熟络,她是个啥性子,逢春暂且也没底,慢慢瞧察着就是了,反正她是二房的媳妇,哪怕不太好相处,也碍不着她多大事儿。

春走夏来,天气渐渐变得燥热。

怀孕本就辛苦,又兼年岁过大,裘氏这一胎不免很是吃力受罪,韩雅心疼母亲,时常回娘家探望,这一日,韩雅又回了娘家,穿过花亭子时,偶遇一个陌生的年轻姑娘,烟柳色的轻纱薄衫儿,浅碧色的束腰长裙,头上未戴多少珠饰,虽然举止瑟缩,神情怯弱,但也颇有一番清丽之态。

韩雅瞧她略有几分眼熟,正放目打量之时,跟着绿衣少女的其中一个丫头,已赶紧福身行礼:“请大姑奶奶安,这是二太太的远房外甥女,陈姑娘,这是府里的大姑奶奶,快见礼呀。”

二婶的一众大小外甥女,韩雅也基本识得,看来陈姑娘这个外甥女表的有点远,韩雅受过礼之后,略点点头,就带着大丫头胭脂和两个小丫头离去,又走一会儿,韩雅轻声疑惑道:“胭脂,我怎么觉着这个陈姑娘,有点眼熟呢。”

胭脂抿嘴儿笑道:“奴婢也觉得眼熟,眉眼之间似乎有些像筠二奶奶呢。”

韩雅晃过神来:“我说呢,怎么看着似曾相识,你这么一说,倒是真有一点像呢。”走到母亲院里后,韩雅忙问母亲安,裘氏年初有孕,到五月时已七个月大了,见女儿满脸都是心疼之色,裘氏轻轻抚着大肚子,温声笑道,“感觉还好,撑得住……只希望它是个哥儿。”

“母亲的肚子尖尖,乔太医也切过脉,说是哥儿的可能性很大。”韩雅挨坐在母亲身旁,细细宽慰道,“母亲别老想这个,费神又费力的,多注意保养才是。”母亲已过四十,能怀上这一胎,也是靠了汤药的,说句实诚话,亲娘这是在拿自己的命,拼着再给父亲留一份嫡脉。

裘氏神色微有些倦怠,轻轻叹道:“到底是年纪大了,感觉累的很,雅儿呀,娘除了担心它不是个哥儿外,还有另一重烦恼,还记得你小叔吧,他也是你祖母四十之后生的儿子,娘是看着他长大的,自会吃饭,就在吃药,煎熬了十几年,还是闭眼去了,要是这胎是个哥儿,却拖了个病怏怏的身子,还不如不带他来这世上呢。”裘氏也知道不少老来子,有些的确活蹦乱跳的健健康康,但也有不少病罐子、甚至还有些痴傻、残疾的。

“哎哟,娘,你别往老坏处想嘛。”韩雅心里也没底,新生的小弟弟或小妹妹是否康健,她也不敢拍胸脯保证,只能拣话往好里说,“乔太医的口碑,那是极好的,他给母亲断脉,说胎脉还不错,指定是没事的,娘,你别老胡思乱想嘛。”

大女儿轻轻给自己打着团扇,裘氏忍不住笑道:“也不知怎么了,怀这个孩儿时,老是多愁善感,以前怀你和超儿时,可没这样过……”

母女俩交流一番怀孕事宜后,韩雅想起在园里碰到的陈姑娘,便问裘氏道:“娘,二婶那个远房的外甥女是怎么回事?我以前从没见过她,看样子,她似乎是要在咱们家常住吧。”

“你见着她了?家里落了难,前阵子刚投奔过来的。”裘氏懒懒的靠在软枕里,随口回道。

韩雅手里慢慢摇着团扇,口内笑道:“我瞧她和我那二弟妹有些像,我那二弟妹的生母,原是外乡之人,说不准她俩有什么长辈,曾经是亲戚吧。”

“你弟媳妇的亲娘死的早,这都二十来年了,只怕是你弟媳妇的亲爹,也盘不出两人是不是亲戚。”裘氏也闲着唠起嗑来,“倒是越哥儿媳妇一走,家里可算清静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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