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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会说话?”修更吃惊:“你不是哑巴么?”
“……”这位殿下,一开口真想让人揍他。
殷胥看他尴尬的可怜,走过去牵了一下缰绳道:“要往后坐一些,稍微抖动几下缰绳,不用踢。”
金龙鱼是崔季明的爱马,也是出了名的懒。
崔季明有些骑马的小习惯,金龙鱼辨认的出来,所以只有它觉得马背上的是崔季明,要是不跑肯定要挨揍的时候才会动弹。
这还是好多年前殷胥第一次骑金龙鱼的时候,崔季明教他的,看来她把马借给了修,却不告诉他方法,也是够坏的。
修在殷胥面前竟然有些虚心,认认真真的学了一下,短促而含混的说了一声谢谢。
“你之前骑过这匹马么?”修看着金龙鱼动起来了,虽然这么问着殷胥,却不肯直视他。
“……没。”
殷胥这会儿倒是开始装哑巴了。
修看着金龙鱼小跑起来,欢喜的笑了一下,绕着跑了一圈。与泽比起来,修明显的更爱玩乐也更天真一些,他跑回了殷胥身边:“你要去哪儿,我带你一程呗?”
鬼才要跟你共乘一骑。
“不必。”殷胥面无表情的抬了抬手,转身便走。
“啊对了。”修策马小跑跟上,特别小声的说了一句:“上次推你下马的事儿,对不起。我没想着会那样。”说完他转身骑着金龙鱼就跑了。
……麻烦道歉认真一点好么。
心里虽这么想着,殷胥却忍不住有点想摇头。
大家少年时候,也都这么可爱过啊。
等仆人们搭好帐篷,篝火燃起,天色已经黑下来。各家在空地上支起帷幔,这一片山林喧闹的犹如三月上巳曲江滨,皇室成员还未到,各家已经开始觥筹交错。
俱泰坐在一片大帐后吃柑橘吃的满嘴是汁水,他穿着一会儿要给皇帝和众人表演用的小盔甲,帐内挤满了补妆的龟兹舞女与出入拿乐器的伎坊女子,他拍了一下膝盖,对着旁边其他几个人说道:“我先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决一下,别到了御前憋不住了。”
他穿着笨重的铠甲,往山坡上的草丛里走去,那里有好几块大石,躲在后头撒个野尿应该也没人发现。
俱泰才刚刚掀开笨重的铠甲,解开裤子,他都没来得及哼首小调,忽然就感觉眼前一道黑影!紧接着就是额头上一阵火辣辣的痛楚,他感觉鲜血从额头上不要命的涌出来!
发生了什么?!
俱泰一直有一种谨小慎微的生存本能,他连裤子都顾不得提,就地一滚连忙就去擦眼前的血!他就听到有个男子不爽的骂道:“靠,没想到长这么矮,没划脖子上划脸了!”
有人要杀他!
俱泰几乎是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心跳如擂大惊失色就要往山下滚!
为什么?!谁会来杀他这么个地位卑微的奴仆!
他哪里还顾得上尊严,然而那来杀他之人却也知道他想要跑到人多的地方,猿臂伸过去就将他拽回来,俱泰感觉自己仿佛是拎在屠户手上的一头猪仔,不要命的蹬腿挣扎着。
那杀手将他往地上一扔,他俯下身子,就感觉刀刃刺向他盔甲的缝隙。
若是正常男子的盔甲,这个缝隙刚好足够刺进去,从这个角度恰好能扎入脾脏,神仙也救不了,可俱泰穿的是迷你型的盔甲,连缝隙也是迷你的,杀手的刀刃只刺进去了一个尖儿便无法刺入,仅仅刮伤了他的皮肉。
俱泰在地上一滚,脸上血污混着草渣,空地中央已经有龟兹舞女进场,乐伎奏鸣音曲,回荡起了欢快的氛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想吼也不会有人能听见。
那杀手身手极佳,俱泰发了疯一样往前跑,感觉到背后一阵劲风,干脆就往面前那块大石后一猫,他万没想到,石头后还躲着个别人!
他这样一挤,石头后躲着的另一个人就被挤出来。
俱泰转过脸去,就看着一身深红色骑装的崔季明无奈的倒在地上,杀手身形一顿,显然认出了崔季明,却好似没有看见一样,继续往俱泰的方向杀来。
俱泰脑子里飞速运转,这崔季明是练家子,还是贺拔庆元的外孙,那杀手绝不敢伤她,抱紧她的大腿才是生机!
转瞬间他就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崔季明的……大腿,嘶声吼道:“崔家三郎救我!”
……崔季明早在这杀手第一刀的时候,她就发现了。
好巧不巧,她也蹲在旁边一块石头后头放水。一是她当时还没提好裤子,二是她的横刀落在了贺拔庆元那里,而且这杀手武功极其老辣精练,崔季明选择了先躲着提好裤子再说。
却没想到俱泰往她这里跑过来了。
崔季明甩不掉这抓得紧紧的小矮子,却看杀手已经翻过大石,啪叽一脚踩在了草丛中。
她轻叫了一下:“啊,你踩到我刚拉的……”
如她所料,那杀手被唬的僵硬了一下,崔季明拽起狗皮膏药俱泰,转身撒丫往营地跑去!
第16章 杀手
一般的杀手或许被发现的时候已经逃了,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人对自己的身手太有自信,亦或是他必须要杀死俱泰,这个山坡距离山下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他身影快的让崔季明也心惊,转瞬间就跟了上来。
崔季明将俱泰往下坡一扔,猛然回头抬腿横扫,势如闪电一拳朝杀手腰腹间而去!
那杀手虽没有想到崔季明会还手,却反应惊人弹身一缩,躲开她的攻击,他伸手将刀刃反握,另一只手去捉住崔季明的手腕,想要直接把她按倒,省得她多事。
却没想到他才抓到她的手腕,崔季明却得意的笑了一下,她反手一拧,反倒要制他于被动!
崔季明一用力,那杀手手腕猛然一痛,心下骇然:这孩子吃西市大力丸长大的么,怎么力气这么大?!
他甚至无法强力扛过去,只得顺着她力道一拧身巧妙卸开,杀手再不敢小瞧,抬刀往她身上划去。
崔季明没有软甲,穿着布衣自然不敢硬抗,连忙后退两步。
她忽地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响鼻声,难道是金龙鱼跑到这边来吃草了?崔季明连忙打了个呼哨,果不其然便听见了一阵马蹄声!
金龙鱼如同暗夜里一道磕了药的光芒,蹦跶的像条狗似的就从山林中跑来,上头还附赠一个被颠的随风摇摆的皇子。
这位殿下竟然如此禽兽的骑了金龙鱼一个下午,到现在还不放!
那杀手转头去追俱泰,金龙鱼风一般窜到了崔季明身边,修几乎被颠的要吐了。
可他一抬眼就看见了草坪上杀俱泰而去的黑衣人。
如此昭著身份的夜行衣与面罩。
“这是有杀手?!”他竟然来劲儿了,从马上跳下来,伸手就去拔他自己的佩刀。
那模样兴奋的就像是西门大侠初逢敌手,修横刀摆了个极其装逼的姿势,单手背在身后,朝那杀手喊道:“来者何人还不快快受死!”
……他要是能回答你,他就不用遮着脸来杀人了。
俱泰滚在草地上,看到了草坪上出现了一条比崔季明还能保命的金大腿,这会儿鼻涕眼泪都出来了就往修那里跑,他真是腿短命大,滚的跟个泥球似的好生生滚到了崔季明和修面前。
在修看来他真是滑稽又可笑,可崔季明看到了俱泰满脸是泪,大概知道他有多么想活,多么恐慌了。
“哼,大胆杀手,吃我一剑!”修居然是剑还没挥出去,就先喊了招式,崔季明看他动作水的简直分分钟都能被那杀手打断任督二脉,连忙抓住他后衣领往后一拽,快手夺过他的佩刀,反手朝那杀手刺去。
既然杀手不敢伤她与修,那她就出手,将这杀手的命留在这里!
行猎第一日,就有这样的人出现,后几日还不知道会出怎样的事呢!
修被拽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却看着崔季明的身影如风般往前而去,手中横刀若星芒寒霜便朝杀手刺去。
与对方诡谲轻盈的招式不同,崔季明稳扎稳打直接粗暴,如同真正从军中历练出来一般,她嘴角总是含笑,此刻更像是极为自信的样子。
二人短暂缠斗在了一处,崔季明却放下了要擒这杀手的心思,对面年长且技艺高超,她是留不住的。
刀剑相撞声音尖锐,崔季明性子跳脱,功夫稳的可怕,杀手一刀朝她小腿划去,崔季明猛然跳起,一脚踏在对方刀背上,全身力气向下压去。
崔季明看到那身材高大的杀手竟然被她压的一个趔趄,心里头竟然有点伤心。
唉,她一个豆蔻少女,站在刀尖上跟个秤砣一般,确实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儿。
那杀手看俱泰已经躲在了马后,崔季明又不依不饶,似乎极为懊恼的转身便朝往山林退去,几个起落扒住树干,便消失在黑夜里的。
崔季明连忙从地上拎起了俱泰,问道:“你可知道这人是谁派来的?”
俱泰这会儿才恢复了镇定,摇头道:“奴没见过不该见的人,也没听过不该听的话。”这回答显然是明白了崔季明的意思,他倒是不蠢。
崔季明却将横刀压在了他颈边,俯视低声喝道:“你敢确定?!若是你自己不长眼引来了人呢?!”
修吓了一跳,崔季明声音低沉,眼中满是机警戒备,大有那奴仆说不好便砍了他脑袋的架势。
俱泰抹了一把脸,有些悲戚的跪在地上:“崔家三郎,奴因会说邺语,被从俱摩罗千里迢迢送到这里,一路上遇见过饿狼与风暴,过来的侏儒只活下来了两个,自入了大兴宫,奴不敢多言多看,就是希望有一条命可以留。”
“再说在官公们眼里,奴就是一条会逗乐的狗,谁会特意来杀一条狗呢?”
崔季明低头看他额头上那刀伤疤从发际斜划到右眼,深可见骨,皮肉外翻十分可怖,心下有些不忍,却冷笑道:“是么,如若我发现是你自己惹了宫廷内什么人,此刻欺瞒于我,我也有的是法子要你一个公公的命!”
崔季明怕的是救下了不该救的人。
俱泰连忙叩头,他却没敢说好像自己的右眼已经看不见了。
她收回刀来,扶起还坐在地上的修,想着他毕竟是个宫内养大的皇子,温言轻声道:“殿下可有伤到哪里?”
修满眼艳羡:“季明有这等身手,为何要困在长安,何不仗剑天下,做个逍遥自在的游侠儿!”
……老娘放着富贵出身、家产万贯不要,玩什么流浪侠客啊。
那种夜宿破庙的游侠儿,能两天洗澡三天洗头么,能吃上西域送来的水果么,能座上红木马桶么?她好不容易投了个好胎,脑子有洞才会去要受苦啊。
“难不成殿下想做游侠儿。”崔季明倒是很贴心将他扶上马,牵着金龙鱼往草坡下走去,手里还拎着修的横刀不肯放松警惕。
“自然!等泽哥哥登基后,我便请他将我封到山东做个闲散王爷,山东最多游侠,听闻天下第一剑客聂末便出没于山东一带,他手下又有七名高徒,届时本王便去入他门下学习剑法!”修说起这个来,满脸激动:“听闻聂末的剑法‘剑舞若游电,随风萦且回’,杀遍天下为恶之人,本王若是有他一成功力,便也去行侠仗义——”
他的得意兴奋,与绝望迷茫的俱泰和思索无言的崔季明对比鲜明,修瞧不见那俩人的神态,一个人坐在马背上高兴的掰着手指细数北地剑客排名。
空地上已经开始了夜宴,邺人喜酒喜舞,喜食喜乐。夜宴之中,跳舞奏乐的不但是那些艳绝长安的龟兹舞女,还包括在场每个人,行酒游戏中,几乎挨个都要在这欢乐的氛围中敲鼓起舞。
这场夜宴的参与者太多,但并不影响行酒游戏的进行,崔季明送罢修后,俱泰也行礼离开了。
崔季明有些不忍的扔了一块帕子给他让他暂且止血。
她从后方掀开绫罗布帘钻入贺拔家的帷幕。帷幕是三面遮挡,不遮挡的一面对着篝火与前方台子上的皇家帷幕。
崔季明走到贺拔庆元旁边,拿起一盏甜酒,每家家帐内都跪坐有两名艳妓,应当是宫里头叫着随行的。这年头,这些会弹拨乐器,主持游戏,活络气氛的妓子基本出现在大邺的各个场合。她们艳名远扬,也很落落大方,与艳妓交好的文人反倒有许多美名,比如…万花丛中过的崔南邦。贺拔营帐内的二人珠玉满头的给崔季明倒酒,崔季明摆摆手叫这两名年纪不大的妓女后退一些,对贺拔庆元低声道。
“阿公,刚刚南方草坡上,有杀手前来,身手极佳却袭击了一名侏儒黄门。”她低声道:“阿奴本来没想多,可那黄门之前在宫中曾多次演过一出‘贺拔先祖对突厥’的闹戏,来讨各宫娘娘欢心……”
崔季明前世也勉强算是胆大心细,善于观察,才能千里追凶赚那一笔赏金钱,到这一世,凭借观察力将那些细节联系到一起,她也是越活越心惊。
此话一出,贺拔庆元果然皱了皱眉头。
她将琥珀甜酒一饮而尽:“今日见那黄门之时,他穿的正是这闹戏的戏服,看来就是圣人今天要他在众人面前演这出羞辱贺拔家的闹戏!可遇到杀手时,他没有丧命,只是被划了脸,血肉模糊的,恐怕是不能演了。”
贺拔庆元放下了酒盅,似乎没想到崔季明如此心细,低声问她:“那侏儒没死,是你救了他?”
“本是不愿救的,奈何巧合,后来殿下修因为骑了金龙鱼,也被驮过来了。不过修只看到了后半段。”崔季明往台子上抬了抬下巴,修正往自己位置上走,皇后这次独自坐在一边,殷邛拥着薛妃坐在主座,殷胥连带着也坐在靠近皇帝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