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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见归偏见,虞世南在讲课这个问题上还是不会厚此薄彼遮遮掩掩的,这一点要拜他的耿介清高所赐。萧铣自然也是很珍惜的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学习一下这个时代的骈文作法乃至引经据典而成策论的诀窍。
萧铣继承自本体的学问底子相当不错,毕竟是从六七岁时就寄住在寺庙里,除了读书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的环境。在没有声色犬马引诱的条件下,他苦读六七年所得的学问,比之他人中上之资的学士读上十年都不逊色。而晋王府上培养的这些少年人,年纪都是按照两位王子来选的,杨昭今年十六岁,所以这里年纪最大的也没有及冠。学问底子都是不如萧铣。
策论的做法,本来就强调在论。所以比之其他古代教书科目那种师长填鸭式教学学子们自己埋头用功的科目不同,策论需要师生常常互辩,或是学生们相互讨论切磋。故而半天时间下来,萧铣也把一起的人认了个七七八八。
在一次讨论中,萧铣见到旁边一组一个陪着小心和杨暕切磋得体的年轻人,约摸也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每每可以把杨暕的舛误圆回来,又不伤了杨暕的面子。显然那人的学问也是不错,比杨暕要高出许多,在在场诸人之中,纵然不是仅次于萧铣,也绝对是算不错的了。观那人形貌,虽然算不上很帅,长相比杨暕还略微差一些;但是儒雅谦和的气度很是得体,也每每被虞世基赞扬。
萧铣看得狐疑,便压低声音偷偷询问杨昭:“表哥,那位贤兄是……”
“哦,你还不认得吧,那位是宇文总管的三公子,宇文士及。”
靠!这就是宇文士及?看起来还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啊!萧铣惊得目瞪口呆。
此前他见了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两兄弟两次,而且对方还陷害他,所以让萧铣对宇文家的人都生出了强烈的恶感,总觉得他们一家子都该是獐头鼠目不堪入目之辈。没想到这个宇文士及与两位兄长倒是完全不同,怪不得表妹杨洁颖原本也不反感见到这个宇文士及了。
萧铣强行压下自己心中的暗暗不爽,把心思收拢到听课上,也没有表露出任何对宇文士及的敌视。虞世南的课程,便在平平淡淡中度过了。
……
王府上的学堂,每天只有半天授课,其余时间都是学子自行安排。而且毕竟还是正月里,更不可能压得很繁忙。所以剩下的时间,萧铣空下来也就自己写一些骈文论述练练手。
第二天,便是八叔萧瑀授课了。萧瑀名义上是萧铣的八叔(堂叔),但是实际上年纪只比萧铣大了八岁而已。容貌俊秀程度丝毫不再萧铣之下。凭着这副长相和家世,五年前萧瑀成功娶了独孤皇后的娘家侄女独孤采蘅,如此一来,他不仅是杨广的小舅子,还成了杨广的表妹夫,更受信赖。这也是萧瑀最近数年被杨广委以代笔表章的重要原因。
刚刚见面的时候,萧铣免不了提前迎出去私下给萧瑀问安行礼,萧瑀也非常谦和,并无大家族各支之间因为嫡庶或者支派亲疏之见。只是勉励萧铣好生用功。
杨昭本来第一天就是来给萧铣混个脸熟的,并不是要学习这些应试的课业,所以这一天便不来了。杨昭没来之后,杨暕自然也可以名正言顺不来,再加上专门陪读的人,所以第二天人数比第一天着实少了不少。仅有几个扬州本地重臣子弟中的庶出旁支,靠着祖辈荫官得不到什么好职,觉得本科机会难得,才来听得认真。不过令萧铣诧异的是,宇文士及按说完全可以靠宇文述的封荫和朝廷推荐直接得官,却也来读书不辍,没有显出任何懈怠,让萧铣对这个对手的警惕又高了几分——这是一个持之以恒的慎独之人,远比他那几个喜怒形于色三分钟热度的兄长要难缠的多。
一旦把心思集中到课业上,萧铣便逐步进入了忘我的境界。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确实用功,另一方面,也是萧瑀所讲的东西实用性比虞世南的课程要强得多,而且很有针对性。尤其是对于目前大隋科举制度没什么了解的萧铣来说,有很强的扫盲价值。
“我大隋自开皇七年首次试行举荐-笔试以来,至今又有十一载。如今才第二次再行此法。故而精于应试之道的人才,实在是寥寥无几,许多寒门子弟虽然得了消息,却不一定可以得到举荐,纵然得了举荐,也不一定明了如何笔试,而尔等诸子若是可以钻研考试的章程,便可比那些不擅应试之人获得不少优势。
本科清平干济,首考文赋一道,由朝廷命题,须得叙事言志,兼论时政得失,此为赋题。另有朝廷时务,拟朝廷要务难决者命题,令诸生各抒己见,并陈述解决之方案,以上书奏表形式书写,以考公文写作……”
听着萧瑀的细细讲述,萧铣心中越来越有信心:后世科举虽然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但是那是建立在读书人普遍众多而且考试题目常年重复的大环境下的。如今还是隋朝,单单抚摸着手中的书卷,就能让萧铣产生很强的优越感和自信心——他们手上的书卷,还是卷轴形态的,一根木轴或者象牙轴,上面绕了一卷摊开后数米长的素纸。
如今这个时代,别说活字印刷术,连雕版印刷术都还没发明呢!雕版印刷术,要到中晚唐才出现。而官方统一刻印五经,更要到五代十国时的不倒翁冯道做宰相时才开始主持。书籍的不普及,让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占比,比后世北宋至少要少十几倍,相对的,科举的竞争烈度也就相应地弱了许多。
除了书籍的不普及读书人少之外,让萧铣感觉到信心的第二个重要原因便是萧瑀讲授的这一桩桩大隋举士的细则。越是听得多,萧铣越是觉得其中有很多重要的技巧,而自己有内部消息,显然比那些寒门子弟盲人摸象要强得多。
这种感受,就好像你是一个21世纪初的高考考生,有充分的应试技巧筹备。而你的竞争对手则是八十年代的老三届,什么策略都不懂——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以开皇七年那一场作为天下第一场科举的话,如今开皇十八年这一场,可不就是真材实料的“老三届”么!
前世萧铣也不是没意淫过“要是可以穿越重生到老三届时代,也和那些学霸文里的主角一样对着60后高考生大杀四方”的桥段。结果没想到穿越千年,居然在大隋朝赶上了一次老三届的待遇。
……
努力学习看上去总是那么的困难,不过那往往是因为用功了之后不能短期获取成就感。若是成就感就在眼前,可以不时地收获一些显摆机会的话,人的拖延症就会缓解得多。
萧铣如今的处境,可是冲刺挣扎一番后,成效就能立竿见影的,所以这半个月他过的着实充实无比。元宵节过后,从京师回复给杨广的敕书总算是到了。敕书中,杨坚并没有对杨广在新年贺表中提到的时政事务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对于提交的参加三月“清平干济”“志行修谨”二科贡举士子的名单,也丝毫没有异议。
得到这个消息后,萧铣心中最后一丝不安终于暂且放下了。这说明,自己已经得到了这个机会,隋文帝杨坚并没有一看到自己的身世和名字就喊打喊杀。或许是因为天下已经太平久了,自己当初又年幼,没有威胁了;也有可能只是觉得事情太小,就给杨广和萧妃夫妻留点情面。不过很显然这个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剩下的,命运已经彻底掌握在萧铣自己手中,只要他表现足够好,他就可以彻底解决这个危机。
正月二十,杨广萧妃一家子收拾好了,便踏上了回京述职和拜见父皇母后的行程。和杨广一起的,还有部分扬州总管府的属官也跟着。
而清平干济等科目按照朝廷定下的日程,是在三月初七开考,以扬州到大兴两千多里路的距离,所以留给萧铣的时间也不多。
为了避嫌,萧铣乃至杨广举荐的其他参加考试的贡举士子当然不可以和王府的人一起走,所以必须错开一个时间差。在扬州挨到正月底,萧铣才与欧阳询师兄弟二人结伴同行。不过因为从扬州北上时有邗沟古道可以走水路,所以免不了和其他几个相对不是很熟的同被地方官举荐的扬州士子一起租船同行。
后世人常以为隋炀帝开了大运河,则大运河全线都是隋时才有的。实则不然,比如江南河就是先秦乃至两晋时期分段开凿的,而沟通长江和淮河的邗沟,则是春秋末年吴王夫差便已经挖掘过。只是这些河段后来多有淤塞,或因为南北朝割据多年,水运废弛后缺乏疏浚,要么断流,要么浅狭不堪。
但是总的来说,淮河以南的水路航运还是保持地相对不错的,只要不追求坐大船,从扬州出发,沿着邗沟可直达淮阴,而后到寿州以北一带,才改走陆路。如此一来,从寿州再去大兴的陆路可以缩短到两千里之内。在后面从寿州陆路到汴州洛阳走崤函古道经广通渠,便可到大兴萧铣便是走的这一条路,算算时辰,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也就可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