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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到我十五六岁之时,我也仍旧不识字。”
李果想赵启谟不会懂得不识字的痛苦,他在县学里就读,以后还要凭着学问,当高官呢。
“那阿七如何识字,他是个孤儿?”
赵启谟对这位合桥阿七有几分兴趣。
“合桥有个老书生,和阿七娘很好,教阿七识字。”
那还是阿七的娘亲去世后的事情,恰好有这么个人,照拂阿七。
“果贼儿,我让罄哥教你读书识字,不过你要好好学习,我会检查课业。”
赵启谟笑语,他也是突然想到这个法子。
“真的?”
李果双眼发光,小心求证。
“真的。”
赵启谟眉眼含笑。
罄哥着急,憋红脸说:“公子,我才疏学浅,可教不了他。”
赵启谟仍是微笑:“只是蒙学,教得了。”
“从今起,也不能再叫果贼儿,李果这名字也有些粗陋,要取个学名。”
赵启谟想了想,说:“就叫李南橘如何?”
“好好,启谟取的都好听。”
李果兴奋不已,此时早将要煮粥的事抛得老远。
“我该走了,再坐下去,一会赵朴要出来寻我。”
赵启谟起身致别。今日爹娘不在,可是赵朴看他放学这般久还没回去,会着急寻找。
李果将赵家主仆送出门口,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西灰门。想着有人要教他识字,李果春风满面。
第25章 又是丙,又罚写
城东牌坊前有家柳冒儿包子店,每日顾客络络不绝,排起长队。
这家包子店,出售的包子有荤馅有素馅,贵的从蟹黄,羊肉到便宜的腌笋萝卜都有卖。一家店铺生意,从权贵做到平民,贵贱皆喜爱,也难怪生意这般好。
天刚亮,包子铺才开门,李果过来问还要伙计吗?声音怯意,手用力擦平裤子上的褶皱。
老伙计武大头瞅着李果,问:几岁了。“十二了。”李果回答。
“过来。”
武大头将李果喊进店里,李果跟着他绕到厨房。
厨房里热火朝天,剁肉的,剁菜的,擀面的,包馅的无数人。
李果被领到刚出笼的一屉包子前,热气腾腾中,李果呆看茫然。
“夹包子”
递来一把竹夹子,李果接过。未做思考,夹起一个包子,放到一只大碗里。
“要七个。”
武大头严厉呵斥。
李果往碗里连夹五个,还没夹完,又听新要求。
“七个外还要六个,不许数,动作要快!”
李果脑子里快速算着七加六十三,碗里五个,还差八个。
一口气将八个包子夹入碗中,堆得老高。
“放下,来,我考你。”
李果听话放下竹夹子,听说要考,也不知道要考什么,只是认真听着。
“虾仁包子二文一个,买八个,笋干包子一文两个,买六个,要收多少文钱。”
武大头出的考题,还是算术。
“不许数手指,快算。”
看到李果举起手,武大头喝止。
厨房几位佣工,起哄说:“大头,你又在吓唬小孩儿。”
“十九文。”
李果几乎立即回答,他可是果贼儿,卖过梨子卖过桔子,怎么可能不会算术。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武大头弯身问李果,和颜悦色,言语温和,可见适才是故意吓唬人。
“李果。”
李果仰起头笑答。
靠算术,李果在柳冒儿包子店找到一份工。
柳冒儿包子店的生意从早到晚,顾客一波又一波,大大的店铺,两个售卖位置,都排满人。
像李果这么大的孩子,过来也只是打下手,但是不收愚钝,手脚不灵活的孩子。
被武大头告知明日一早过去,李果欢喜奔往海港,告诉果娘这个好消息。
自此,李果在柳冒儿包子店干活,拖地抹桌,给厨房的人打下手,偶尔铺面的人忙不过来,喊李果过去帮忙数包子售卖。
要到太阳落山后,李果才会返家,这时果娘和果妹早回来,果娘烧好饭。
夜里,李果还得抱着纸笔去静公宅后院等候,罄哥会过来,领李果登上二楼,到他的仆人房里。
罄哥受自家公子所托,不敢怠慢,教读教写。
李果学得很快,停留片刻,揣着笔纸就又归家。
李家原本夜里难得点灯,天一黑就去睡。为让李果学习,果娘买来灯油,也给准备上矮桌凳子。
李果是个聪明的孩子,一教就会,就是那字实在丑得不忍直视。
赵启谟让罄哥每二日教李果十字,并且李果的作业还得拿去给他看。还会评分,还会批改,用朱色墨,俨然一位严苛的老先生。
李果的字丑,歪歪斜斜,支离破碎,赵启谟往字上圈个红圈,再于红圈旁批:笔稳字正,不可胡写。并在作业右上角,朱笔评个“丙”。第一等是甲,最末等是丙。
李果每每看到如此低的评分,心中是不满的,然而他基本上见不到赵启谟。教他的是书童,赵启谟在书房读书。有时运气好,抬头见上赵启谟从门外走过,也已是极开心的事。
传话是书童,传递作业也是书童。
起先每次到赵宅,李果都提心吊胆,遭赵家其他仆人侧目和质疑,也害怕遇到赵夫人和赵提举。
后来仆人对他习以为常,赵提举撞见李果,只是笑语:“不错,好好学。”,赵夫人,显得冷漠,傲慢,但静默,她也并不驱逐李果。
李果没有耽误赵启谟的课业,和赵启谟也没有什么接触。
大概也因为,李果衣着虽然陈旧,不体面,但很整洁,比往常改变许多。十指干净无垢,半长的发虽然仍挽起,但会用发须系绑,不让头发蓬乱。
罄哥教李果识字,阿七教李果处事。
夜里,李果再次登上静公宅二楼,瞅见赵启谟的书房灯亮着,窗纸透出橘黄色,心里竟也暖暖的。
李果没去过赵启谟书房,偶尔赵启谟会悄悄过来看他,也只是一瞥。
今日,将昨夜在家写的作业递给罄哥,罄哥接过翻看,说:“比往时要好些。”
虽然上面的字,仍歪歪斜斜。
“我拿给公子看看。”
罄哥拿走纸便去找赵启谟,不会回来,无奈将纸递给李果。
李果瞅见纸上仍写着个朱字“丙”。和背面那个红色的丙在同个位置。李果的纸正反面都会写字,为了省纸。
而且在“云”(雲)字上红笔圈起,朱批:罚抄十遍。
“明明端正多了,又是丙,又罚写。”
李果是不满的,嘟囔着。
罄哥笑说:“云(雲)确实没写好,上头和下头遭腰斩,断成两截。”
李果拿过去仔细看,确实是把云字腰斩了,太凶残,就也不再发出抗议。
不就是抄十遍嘛。上次罄哥让他写五个字,五个字都被罚了,这次算轻的。
罄哥每夜验收前夜教的,念字让李果默写,李果字是难看,但记忆力好。两日学十字并无压力。
“今夜,教雷,电,雪,风,雹。”
罄哥在纸上写下这几个字,他的教程全来自赵启谟,等于是代赵启谟教李果。
李果凝神聚气,认认真真听着。
也是李果年纪轻,精力好,换成其他人,在包子店忙活一天,晚上还得学识字,早累趴。
然而孩子的心性最难束缚,好在李果并非心血来潮,他是认认真真在学习。
对他而言,识字与否,意味着每日攒的钱多与少的区别,意味着包子店当伙计和瓷器真珠店当伙计,这可差别可大着。
回到家,在昏暗油灯下,李果读写新学的内容,果娘在旁听着,心里惋惜着没能力将这孩子送私塾。
可也是福气,遇到贵人相助。
果娘对赵启谟这个孩子并无印象,很少见到。只是听李果启谟启谟的提,知道和李果玩得好。虽然李果说是赵家公子让书童教他识字,果娘也仍然以为是赵提举的善意。
毕竟这位叫启谟的赵家小公子,也才十三岁。
“果子,早些睡,明早还要起来。”
果娘先回房,穷人家睡得早,这个时辰对果娘而言,已经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