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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弦安策马扬鞭,硬是把战马骑出了驭蛟的速度。空地间,梁戍正在闭目调息,他气血淤堵,心口剧痛,几乎要撑坐不住,直到听耳边传来程素月一句“咦,柳二公子”?
于是高林就眼睁睁看着自家方才还被打得吐血不止的王爷,突然就气定神闲地站了起来,还不忘顺便扯过自己的衣袖,擦了两把他自己的脸。
“……”这是什么武学奇迹?
“王爷!”柳弦安翻身下马,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怎么着火了?”
“木辙引出了许多毒物,烧了干净。”梁戍接住他,“木辙死了,凤小金也死了,这场仗我们算是打完了。”
柳弦安捏开他的嘴。
高林:“……”
程素月:“……”
御前侍卫:“……”
梁戍稍微向后仰:“不然回去再亲。”
柳弦安问:“你吐血了?”
梁戍微微挑眉,试图蒙混过关,脸是擦了,但口实在没法漱。
柳弦安拖过他的手腕,越试越心惊,抬头看向梁戍,对方还在无所谓地笑:“逗你的,我……咳……也能稍微有点问题。”
逗是逗不出来了,眼前直发黑,若不是有柳弦安扶着,梁戍险些跌坐在地,但即便是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也还是不忘替自己找回场子,皱眉硬道:“旧伤复发,不打紧。”
“不打紧?”
“打的,打的。”
在哄媳妇这件事上,骁王殿下从善如流得很,甚至无视还有一圈下属围在自己身侧,将头往他肩头一埋,抢先一步晕了过去,免得又挨更多骂。
高林叹为观止:“柳二公子还穿着战甲,咱王爷不嫌硌得慌吗?”
程素月:“谁知道呢,可能不嫌吧。”
柳弦安招来担架,将人抬出了密林。
盘踞西南许多年的邪教,就这么被琰军连根拔除。自然,不是仗打完了,就能彻底躺平,后续仍有许多相关事宜需要处理,比如说清点白福教这些年搜刮的财物,比如说追缉其余邪教信徒,再根据这些邪教徒的名单,整肃西南官场。
总之就是许许多多又杂乱,又琐碎,又需要耗费大量时间精力的事情。
高林实在是头都要秃,他抓过妹妹详细探讨,王爷真的伤得如此之重吗,虽然每一回你我前去探望时,他都显得异常虚弱憔悴,仿佛拎不起半只鸡,但我看柳二公子似乎也并不是很焦虑啊,所以你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性,咱王爷是装的,纯粹是不想干活?
程素月答:“我也这么想。”
“那这就太过分了。”高林血泪控诉,“都两个月了,咱王爷已经整整躺了两个月了,他在西北只剩下半口气那回,也就躺了不过十天,现在怎么能把所有事情都丢给我?”
“在西北时又没有柳二公子。”程素月道,“算了,王爷忙了这许多年,总算找到了一点打仗之外的乐趣,你就多担待担待,把活都干了吧,况且王爷也并不是什么都不做,他前天不是还坐着轮椅到仓库里数了一遍钱?”
高林纠正:“那不叫数钱,那叫欣赏钱。”
叫看了一圈,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正说着,苦宥也恰好迈进院门,适时地捂住眼睛,道:“还是畏光,实在见不得字,先走一步,回去睡了。”
高林:“……你给我回来!”
你又没有媳妇,你有什么资格不干活?
梁戍靠在床上,仔细琢磨着那笔钱要怎么花,然后在心上人进屋的一瞬间,迅速做出一副病态模样。
当日在密林时,他气血逆行筋脉受损,交代出去大半条命,却仍要撑出云淡风轻,现在伤被治得七七八八,人反倒开始娇贵得吹不得一丝一缕风,在夏末秋初的天气里,裹着被子斜依在床上,没事就咳嗽两声,用高林的话来说,宫里娘娘坐月子也没这派头。
柳弦安没有拆穿他,懒得拆穿,也因为伤确实还没全好,看着他服下药后,又往嘴里塞了一粒糖。
梁戍拉过人,将唇齿间的苦与甜一并喂过去,又宝宝贝贝地舔了舔,含糊不清地问:“你大哥与妹妹快回来了吗?”
柳弦安道:“嗯,算算日子,差不多。”
在琰军获胜后,柳弦澈一直守着梁戍脱离了危险,便与妹妹一道去了密林中,研究各类奇花奇草与毒虫菌类,弯刀银月部族的人亲自替他引路,一路尽心尽力勤勤恳恳。柳南愿偷偷摸摸地问:“哥,你又不准备娶人家的姑娘,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柳弦澈神情威严,微微皱眉:“那你便速度快些,我们也能早点出山。”
柳南愿背着小背篓,“哦”了一声,迅速跑去继续采药。
坚决不浪费这由大哥美色换来的机会。
白鹤山庄的弟子也是疯了一般地到处挖植株,尽量不让自家大公子被逼婚太多次,两个月,六十天,采了上百种药,绘了几百张图。然后在大公子的率领下,恭恭敬敬地向弯刀银月族的人道别,因着外头还有事,就不去做客了,告辞!
跑得跟逃婚有一比。
柳南愿也跟在队伍里跑,一边跑,一边想,就连大哥都这样,果然,男人都靠不住。
第124章
一行人风尘仆仆地回到驻军城, 柳南愿怀中抱着一个食盒,跳下马车后问:“我二哥呢?”
“二公子在后院。”家丁一指,“像是正在与王爷下棋, 我们都不敢前去打扰。”
柳南愿听得十分诧异, 主要骁王殿下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能静坐下棋的人, 于是赶过去瞧稀罕。
这几日一直下着连绵秋雨,好不容易才放了晴, 天气不错,柳弦安早上便扶着梁戍出来透透风,他特意让阿宁将那把舒服宽阔的大躺椅挪出来, 放置在百花丛中, 又取来一条薄毯, 把人舒舒服服围好, 自己则是往旁边一靠,开始习惯性发呆神游。
梁戍起先觉得这气氛不错,他枕着一只手臂, 另一手轻轻蹭着身旁人的脸颊,像是在逗一只漂亮的懒猫,逗着逗着, 就不满足了,扯扯他的头发, 问:“怎么不说话了?”
柳弦安答:“没空,下棋呢。”
“和那些白胡子老头?”
“嗯。”
于是骁王殿下就开始讨人嫌地提意见,不行, 不许下。
柳弦安道:“但是我已经很久没有下过棋了, 王爷又不陪我。”
梁戍立刻坐起来,差人去寻了一套棋盘棋子, 他只是不爱下,懒得下,但并不是不会下,下棋有什么难的?他一手撑着太阳穴,身体微微斜向一方,对弈姿势倒是摆得十分迷人到位,看起来好似一位身穿黑袍的高贵隐士,即将要解什么千古迷局,但实际上棋艺确实不怎么样,一口气连输三盘,速度堪比苦统领吃饭。
“……”
柳弦安安慰他:“不打紧,下盘我可以稍微帮一帮你。”
于是等柳南愿带着白鹤山庄一群弟子跑到后院时,就见自家二哥先在左边执白,而后又去右边执黑,来回往返,风吹得他衣袍荡起,像一只大蝴蝶正在不停地飞,而骁王殿下则是坐在椅上,连手指头都没抬一下,视线也与棋盘毫无交集,只将人从腰间无赖搂住,拖回自己怀中,再把下巴往对方肩头一放:“怎么落这儿了,我觉得不妥,再多研究研究。”
白鹤山庄众弟子成日里忙着悬壶济世,个个清心寡欲极了,何时见过这种谈情说爱的大场面,尤其是年纪小的,更是面红耳赤,连头都不敢抬,纷纷蹑手蹑脚,屏气凝神地溜了。
柳弦安听到动静,抬头见妹妹正站在门口,顿时一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大哥呢?”
“就刚刚,大哥八成已经去药房里头忙了。”柳南愿跨进院门,无事发生地将手中食盒往前一递,“给,这是我在路上采的浆果,很甜的。”
梁戍站起身,让他兄妹二人继续聊。柳弦安擦干净手,啃着果子,问:“常少镖头呢?”
柳南愿道:“一回来就去了军营,他这次帮了我们许多忙。”
人是高林强行塞进白鹤山庄队伍中的,一是给情窦初开的少年多制造一点机会,二来嘛,高副将拍拍小常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既有意投身军营,就需明白,军人要时刻准备为大义牺牲自己,所以此去密林,倘若实在追不到柳姑娘,弯刀银月族的人又非要拉着柳大公子成亲,你不如就咬咬牙,牺牲一下自己,反正我看那部族的姑娘也是个顶个的好,娶回家倒算你占了大便宜。”
常小秋听着前半段话,还热血激昂得很,后面就开始目瞪口呆,再后来,干脆生出八条腿溜了。他没打算这么早就成亲,更别提是娶个不认识的姑娘,至于对柳南愿,仰慕归仰慕,但是在密林一路相处下来,也不知怎么搞的,竟生出了一种江湖相逢一壶酒的光明磊落感,总之与高副将所设想的美好路线,是越跑越偏。
程素月不能理解,问兄长:“你怎么这么喜欢给人做媒?”
“那能是我喜欢吗。”高林忧心忡忡,也很愁苦,“你也不看看西北大营里,还有这西南大营里,有多少光棍,简直上梁……”他本习惯性地想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但转念一想,又不太对,因为自家王爷这根上梁,现在可端正得很,专心致志谈情说爱,姻缘那叫一个旺。
“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程素月拍拍他的胸口,“回到王城之后,皇上必定会第一时间单独召见你,事先想好要说什么。”
高林莫名其妙,皇上单独召见我做什么,王爷呢?
程素月答曰,王爷先不回王城,他要陪柳二公子同回江南白鹤山庄。
高林倒吸一口冷气,这不合适吧!
但骁王殿下做事,是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偏偏遇上一个柳二公子,也是视规矩如无物的性子,简直就是天下第一浪荡人,更不会管。
众人里唯一靠谱,敢劝,又比较闲的柳南愿向二哥提出,皇上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怪罪下来?毕竟将军得胜后,好像无论如何也该先回一趟王城述职。
柳弦安摆摆手:“无妨,王爷说他已经送了一封密报,八百里加急前往王城。”
至于密报里具体写了什么,这次倒是十分之厚,落笔如有神助,堪比状元撰文。
上来先献宝,臣弟此番征战,不仅没有多花军费,还敛了一笔财,皇兄尽可拿去充盈国库,紧接着笔锋一转,开始诉苦,西南有多么难打,邪教有多么狡猾,臣弟在交战时身受重伤,躺了整整两月仍不见好,心中又十分挂念皇兄,日夜期盼着能早些相见,夜不能寐,辗转反侧,但西南前往梦都,路途何止千里,这副破烂可怜的病躯实在难以承受,思前想后,唯有先动身去趟白鹤山庄,毕竟柳庄主医术天下无敌,理应能尽快治好臣弟一身伤病。
又写,既然我都去了白鹤山庄,在人家家里连吃喝带住宿,还要看诊,总不好空着手,所以上回皇兄准备的聘礼,这回倒是可以先运送过去。
再写,日渐天寒,没好衣裳穿。
原本还想顺便再要两坛酒,结果柳弦安道:“世人皆知我爹不饮酒,也不许弟子饮酒。”
“那就不要,将来去王城时,我再陪你小酌。”梁戍将信函封好,往侍从手中一丢,抬抬下巴,“用最快的马,日夜不歇,能有多快,就给本王跑多快。”
侍从朗声领命,神情严肃,以为信里写了多么要紧的军务,连去驿站的这截路,都是在撒丫子狂奔。
常小秋没有随程素月一道前往西北大营,出来的日子久了,他得先回镖局看看自己那倒霉的爹,再将家中的事情逐一安顿好。
柳弦澈将一摞医书交给刘恒畅,道:“到西北后,你若想去军营行医,就去军营,若军中无战事,也可去春风城里建一座新的白鹤医馆,需要什么东西,尽可写信于我。”
刘恒畅行礼道:“是,多谢大公子,不过二公子昨日已经给了我许多银票,建一座医馆,理应是够了,暂时没什么短缺的。”
柳弦澈不解:“二公子,他哪里来的钱?”
叫来阿宁一问,还是骁王殿下给的。
柳弦安当时正在仔细数自己这么多年攒下的月钱,梁戍路过时看到,觉得这财迷模样甚是可爱,便进屋问他:“要买什么?”
“不买什么,想凑些钱给阿畅,让他去西北建一座白鹤医馆,爹先前总提这件事,这次正好有机会。”柳弦安道,“可惜我的钱不太够。”
梁戍往桌上扫了一眼,好笑道:“你这何止是不太够,顶多买三套桌椅板凳,可能还要与老板讨价还价半天,罢了,让账房算算还缺多少,余下的我补给你。”
柳弦安点头:“也行。”
答应得十分爽快。
而骁王殿下掏钱也掏得十分爽快,倒是负责替他管私账的老账房比较谨慎地提出,修建医馆造福百姓,这笔钱似乎可以向朝廷讨要,不必非得自己给。
“张叔,你就咬咬牙付了吧。”高林兜着他的肩膀,苦口婆心地说,“付了这笔钱,咱王爷以后更能理直气壮地让白鹤山庄养,他就打着这算盘呢。”
老账房:“唉,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柳弦澈也觉得这笔钱该由白鹤山庄来付,便亲自去找了一趟弟弟,结果赶上柳弦安正犯困,扯住被子捂着头,嘴里“呜呜嗯嗯”的,也不知在应付些什么鬼东西,半天没拼出一个完整的词。
若不是骁王殿下回来的及时,懒蛋八成又要挨一顿戒尺。
“这钱还是本王来付吧。”梁戍笑笑,不动声色地上前两步,将人护到自己身后,“修建医馆之事实在太过琐碎,小安也没有经验,往后恐怕还需要柳大公子多教教阿畅,不如我现在就将他叫到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