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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论大楚的爵位和品级,最高的就是晋国公府和信国公府,没有其他。

老皇帝当年坚持不立亲王,两个弟弟都是郡王,却立了一文一武两位大功臣为国公,一下子位居两位郡王之上,其隆恩可见一斑。

在这京城地界上,敢大吼一声“我就是仗势欺人”的,除非是皇亲国戚,否则就是两个国公府的家人,也不敢这么大胆。

再说这李锐和李铭两个小家伙因为争一个灯,被奶奶训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不就是一个灯嘛!也不知是哪里鬼迷了心窍,非要得到不可。

嗷嗷嗷,肯定是月亮惹的祸!’

所以当顾卿冷冰冰地说道:“去给他瞧瞧,什么叫仗势欺人”时,两个一心想要“将功补过”的孩子跑的贼快,点了五六个家将就冲到内圈的帐子里去了。

顾卿见两个孩子兴奋地带着家将窜走了,不由得摇了摇头。地上的灯笼还在燃烧着,转眼间就只剩了一些焦黑的竹篾。

“真可惜,这‘桃园结义’的画面画的极好。这位小哥,请问一声,这个灯笼是在哪里买的?我想让家人去给我孙子再买两个。”

“若是买的,小生送老夫人两个也无妨。”齐邵抱歉地说,“可惜这是我的叔叔随性所画,世上仅有一只。他在别人家当先生,怕是没有什么空暇来做这门生意。”

“啊,那就不勉强了,这也是天意。”顾卿有些失望。

教育孩子讲究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她刚才训的两个孩子脸色苍白,还准备再买两个灯笼,日后等他们兄友弟恭的时候给他们作为奖赏,结果是人家叔叔画着玩的,还是算了吧。

“老夫人虽未用什么大道理,却能教的两个孙子明理慎言,老夫人的手段小生叹服。能以一灯笼而言大事,足见老夫人的心胸和见识。小生齐邵,乃是国子监祭酒齐煜之子。敢问老夫人是哪个府上的长辈?”

哟,大学生哇,大学校长的儿子!古代版高富帅!

手段?什么手段?叫两个孙子去“仗势欺人”的手段吗?

看不出来,这书生蔫坏啊!

顾卿虽然被左一个“老夫人”右一个“老夫人”雷的不轻,但有人夸奖,还是喜滋滋的。

“老身的儿子乃是信国公李茂。老身夫君已逝,家中孙子年幼顽皮,不得不严加管教。你是祭酒之子,肯定家学渊博,老妇人这么一点微末手段,倒是贻笑大方了。”

信国公的母亲?信国公府,那不是……堂叔待的地方吗?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国公夫人自谦了。其实……老夫人可不必懊悔灯笼无处可买。小生那位画灯笼的叔叔齐耀,就在贵府教导两位小公子,老夫人可以让堂叔再给您画两个,相信家叔必不敢拒。”齐邵笑的露出了小虎牙,再配上那一对酒窝,直把顾卿的心都给萌化了。

十七八岁青葱滴绿的少年啊,你勾起了怪阿姨一腔热血为哪般!

咦?齐耀?这名字好熟啊。那不是明辉先生的名字吗?

“哦哦哦,你是明辉先生的子侄?那我们两家算是故交了!”顾卿幸福地眯起眼,“你也是个好孩子,以后经常来信国公府玩儿啊!我那两个孙儿也没什么府外的朋友,有你这样的年长同辈,应该能得不少长进。”

这少年家里肯定不穷,这么年轻的少年,居然带着一堆学生来西市弄什么“灯谜”,要么就是“社会实践”,要么就是为了想赚点零花,无论是哪一个,这个少年都是一个不一般的孩子。

人说“荆南齐氏”代代人才辈出,真是一点也没错啊。

最主要的事,这么漂亮的少年,如果可以每天在自己面前晃晃养养眼,顾卿觉得自己都有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了!

另一边,那个闹事男人的声音已经到了几乎咆哮的地步,齐邵担心的看了一眼,转头对顾卿说:“老夫人的孙儿年纪尚小,家人又不多,要不我们还是跟过去看看?”

顾卿摆了摆手。

“我这两个孙儿,最是主意多,胆子又大。以前都是在窝里横,今儿且放他们出去经经世事。若是吃了亏,就当长个经验,让他们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顾卿一点也不担心两个孩子,“不过,我是觉得吃不得亏的。”

能让信国公府在面子上吃亏的,怕要上面那位来了才成。

若没有“仗势欺人”的势,还去欺个毛的人啊。

“我们就在这里看着吧。若要动手,我这些家将们也不是吃素的。”

那直面蛮横男人的书生一点也没有显露出怯色。

“就算兄台执意要‘仗势欺人’,我也只能受着。小生和朋友们在此设下‘灯谜局’,本就不是为了人人都能买到花灯的,兄台若是要买灯,这东西二市什么样式没有?兄台还是把钱收回去吧。”国子监监生陈修把十两纹银推到那男人的手边。

“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儿这灯,我是要定了!”

那男人身边的女眷拉了下他的袖子,似乎是觉得很丢脸的样子,可这男人好像气过头了,完全不理,直接把灯抢到了手里,吓得那执灯的童子一声尖叫。

李锐和李铭走进内圈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把灯给放下!不告则取即为偷,你是要偷东西吗?”李铭一声清喝。

“弟弟,你这就说错了。他拿了东西就要跑,明显是抢嘛!”李锐故意大声地和弟弟一唱一和。“居然有人带着家眷出来抢劫的!”

陈修见终于有人来阻止,心中一喜。可再一看,只是两个孩子,失望之情无以言表。

他只是国子监的监生,而非蒙荫入学的荫生,家境贫寒,虽坚持心中傲气将纹银推回,但心中依旧是惴惴不安。

他敢这么做,原本有大半的原因,是因为这灯谜聚集了许多的游人,他料定这男子不敢太过嚣张的缘故。谁料这人真是个混人,无论怎么说,他非要把这盏荷花灯给那身边的女子,而且这男人身后的家丁也是对他怒目而视,怕是只要主人一声号令,就要来咬人。

他只盼着同学齐邵快点过来解围,踮起脚尖一看,却瞧见他和一位老夫人聊起了天。

‘齐邵啊齐邵,若是个美貌女子让你无暇他顾,我也认了,可只是一位老夫人而已,却弃友不顾,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可怜他这一身傲骨是维持住了,恐怕等下就要被敲个粉碎。

真是长歌当哭,长歌当哭哇啊啊啊啊!

“黄口小儿,也学大人多管闲事?走远点!”楚应元抢得花灯,扯着身边的妹妹就要走。

李锐一个眼色,带着家将堵住了他的路。

李铭颠着小方步,昂着头慢慢地走到了哥哥的身边。

“过我而不假道,鄙我也。”李铭摇着脑袋,笑着说,“汝甚愚,亦知吾等心意,余欣喜也。”

“你你你,你说什么鬼话!”

“我弟弟的意思是,你要从我们的地方过去,那就是瞧不起我们!你这么笨的人,居然也能猜到我们想干什么,让我们少费了一番口舌,真是高兴!”李锐让家将一字排开。

“你们两个小孩,居然……看我不替你们家大人教训教训你!”楚应元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就这么点人也学什么路见不平?都给我……”

“哥哥,我们还是走吧。不过是两个小孩子,也太难看了。”男人身后身穿纱笼的女子声音轻柔,语气满是无奈。她抓着兄长的袖子,

“都是我不好,说要那灯。你把灯还人家吧。”

“凭什么还他?这江山都是靠拳头打下来的,胡人作乱的时候都在哪儿?现在这些有学问的倒是冒出来放屁了!更何况我也不是没给他们银子!这些文人就是矫情,又要得财,又要清名。天底下的人倒似都低人一等,随他们的规矩走了,我就是不服!”

楚应元把袖子从妹妹的手中抽了出来。

“不让我们出去,我们就打出去便是,上!”

道是要打架,灯谜场里原本要猜谜的游人大都吓得落荒而逃,一些女眷反而胆子大些,还能躲到小角落里,指着那几个家将和两个孩子就窃窃私语。

见到姑娘们的目光聚集了过来,信国公府的家将当场将腰身撑直了起来,胸膛也像城墙般坚实地挺起。他们开始用凶暴的眼神悄悄地狠狠盯着那男人。

哎哟啊喂,真为那些家丁捏把汗啊。

“能让我把话说两次的猪脑,是非常少见的。”李铭也是信国公府里娇生惯养的公子,“果然是蠢笨如猪!我再说一次,把灯放下,把你的臭钱拿走!”

“你还和他废话说什么。”李锐性子简单粗暴,“除了那位女眷,我不想看到有他们的家人站着!诸位叔叔,他能不能充做我家大人,就看你们的了。”

“锐少爷放心。”某个家将狞笑着捏了一下手指头,看着冲过来的府丁。“一个都跑不掉。”

居然敢说“替两个少爷家的大人教训他”?也不怕口气太大闪了腰!

一场单方面的殴打上演了。李锐和李铭虽然只点了四五个家将上来,但这些家将都是年纪三十多岁的壮汉,又久在行伍,绝不是那些家丁可比得的,他们甚至连只听得那些家丁胡乱叫唤,哎哟哎哟之声不停,不到半晌,已经倒了一群。

楚应元看情况不对,护着妹妹往后退,却被李锐一把拉了出来,一拳捣在了他脸上。

李锐个子原本就比一般孩童要高,这大半年来,他每天都在锻炼身体,武师傅进屋后,更是勤练弓马,拉弓最需臂力,日久之下,倒开发出他一项天赋来。

——他的力气比一般成人要大得多。

听说老国公开得了三百斤的弓,用得了八石的弩,军中向来以他为偶像。想来李锐的一身力气,怕是遗传自这里。

李锐这势大力沉的一拳捣在楚应元的鼻子上,活似开了染料铺子,红的青的什么都有,直疼的他弯下腰去。

李铭人小灵活,见哥哥大展拳脚,连忙钻过来从那男人的手里拿走了那盏荷花灯,小心的护在怀里。

就是为了这个打架的,可不能打坏啦!这是赃物!

李锐捏紧了拳头,双目赤红。他恨极了这人说“替你家大人教训你”。

他自幼父母双亡,哪里来的大人?就算是叔叔和婶婶,也从未说过“替你爹你娘教训你”这样的话。李锐举手欲要再揍,这楚应元也不是面瓜,抬手就和李锐打了起来。

李锐打的兴起,四周家将却是胆战心惊。若着小主子有个万一,回去是要吃鞭子的!公府那鞭子,抽一顿是真要人命!

这下家将们手上的动作更狠了,也再不存心留手,把人掀翻了就往少主子那去。

顾卿远远的看着李锐和那男人扭打,不由得蹙紧了眉头。和李锐打架的男人应该成年了,看他头上戴着成人的冠,却和一个十三岁的小孩亲自打的起劲,好不知羞耻。

她为人护短,自然忽略了是她那十三岁的便宜孙子先招呼人脸的。好在李锐手上功夫也不弱,乃是家将们和他小舅找来的行伍高手悉心传授的实战功夫,他的力气又大,楚应元彻底撕破脸面和他扭打,竟是一点便宜也没占到。

李锐越打越兴起,面红耳赤之下,直接把敌手给举了起来。

“嘿啊啊啊啊!”

李锐将楚应元像破麻袋一般往远处使劲一掷……

“呃啊!”

李锐这兔起雀落的一下,惊得是四周鸦雀无声。就连李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愣愣的看着手掌。

往日里拉弓射箭,可从来没超过五石过!

见楚应元倒地,李锐疾走几步,欲再揍个几拳,谁知那仅剩的几个家丁护卫着的女眷,却发足一奔,扑倒了那男人的身上,大叫着说道:“是我要的那盏灯,一切都因我而起!别打我哥哥!”

她头上戴着纱罩,这么奔过来,纱罩居然没掉,只能说那罩笼的系带系的确实是紧。只是李锐一时不查,倒给那纱罩边沿给划了下眼珠子。

李锐龇着牙揉了揉眼睛,女人就是烦!

他伸出手去,准备把这小姑娘拉走,再好好教训这男人一番,却猛听得身后邱老太君一声大吼:

“李锐,你要敢动手打女人,回家就给我跪家庙领鞭子去!”

这一声石破天惊,直吓得李锐浑身一寒战,原本已经伸出去的手赶紧缩了回来。

“奶奶,我没要打她,我就想拉开!”

不带这样诬陷人的!这叫他以后怎么做人嘛!搞得他真是伸手不是,缩手也不是,连旁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明明他们是来仗势欺人,啊不,行侠仗义的!

楚四娘趴在哥哥的身上,害怕极了。这小孩明明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力气却是这般大。若她不挡在他哥哥身上,怕真是要被打出个好歹来。

楚应元却恨不得真晕过去。他觉得自己的脸都给丢完了,以多欺少之下,十几二十个壮汉连那两小孩带的四五个人手都打不过。自己想要教训教训这两个小孩子,却是骂也骂不过那小的,打也打不过那个大的,他被李锐锤得是鼻血横流,满身青紫,又被大庭广众之下活生生丢了出去,后来再被妹妹这么一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不要再出来最好。

“你这娘子,快让开!不然……不然我不客气!”李锐急的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就不让!你要敢打我,你奶奶要罚你的!”

“……!”李锐气的咬牙。这都叫什么事嘛!

“谁在西市闹事?都让开让开,谁闹的事!”一阵脚步声传来,手持着戒棒的红衣官吏出现在灯场之外。

就如同电视剧里常说的,警察永远是来的最慢的。此时这些人一来,顾卿不知道为什么“噗嗤”一下就笑场了。

这些京兆府里的官差先前大都在内城,圣驾降临,他们要防着百姓踩踏。刚回到西市办差,就来了两个书生,检举有人闹事。待问清楚他们都是国子监的学生,今夜在西市划了一片区域做猜灯谜之用,这一个小队立刻提起戒棒就走。

国子监祭酒齐家的少爷今日在这里摆摊玩儿,上峰可是提前打过招呼要警醒些的。

等这一队十个小吏到了灯场。好嘛,十几个汉子倒在地上,一看就是练家子下的狠手,一个小娘子趴在一个公子哥身上,那公子哥面目埋地,似乎已经昏厥。

再一看,那公子哥对面站的是一个高壮的少年,双手捏拳,手上还有鲜血,满脸戾气,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货。

就是他啦!

“兄弟们,把那惹是生非的给绑了!”吏头一指李锐,“上!”

于是一群穿着红衣的小吏拿绳子的拿绳子,拿棍子的拿棍子,立刻围了上去。

楚四娘看来了人,连忙大喜道:“快抓了这歹人,我是项城王之女,我哥哥被这歹人带着家人打伤了!”

她原本也觉得哥哥做的太过,不过一个花灯,不值当这些,更何况还要和小孩子争斗。可这男孩浑似个混世魔王下凡,打起人来这般可怕,倒让她心里又惊又恨。再一想不知哥哥现在伤的如何,更是鼻中一酸,趴在哥哥身上就嘤嘤哼哼起来。

刚刚被召回京的项城王?众人都是一惊。这位王爷和皇帝同辈,乃是皇帝的堂兄,一直在桂南就藩,最近才被皇帝召回京来,怕是要留在京里任职。不说他是郡王之子,就冲着他姓楚,此事也不能善了。

小吏们得了令,立刻开始上前抓李锐,那些家将哪里是吃素的,立刻围成一个圆,排出军中防御的圆阵,将孙少爷围在了中间。

李铭看着哥哥和官吏僵持了起来,抱着花灯就往奶奶那边跑。

顾卿看着仓惶跑来的李小呆,一阵头疼。

她从穿越过来开始,一路顺遂,想着自己是国公府的太夫人,京城里行走的除了皇族,怎么都要卖个面子,谁知道第一次硬碰硬,就碰到了这么个大头。

这两孩子,叫他们去“仗势欺人”,那就抖身份的威风啊,结果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居然变成靠打架取胜了。

话说她每晚说的是“三国演义”吧?别是她新得了老年痴呆,讲串了讲到水浒上去了,不然这小胖怎么打起架来跟那梁山好汉似的!

齐邵叹了口气。如今世族和后戚势大,当今圣上也不得不把久居偏僻之地的皇亲给调回来平衡了。眼见着朝堂越来越乱,他都快没有了出仕的念头。

一边是正在重用的信国公府李茂的亲侄,一边是准备委以重任平衡朝堂的郡王之子,这一场糊涂官司,就算是圣上来判,怕也不知道怎么判才好。

老夫人虽然地位崇高,毕竟是妇道人家,让两个孙儿管这事也是好心。罢了,这事因他设立的“灯谜局”而起,还是他出头出面比较好。

“此事乃是误会,误会!”齐邵挤出招牌和善笑容,踱步到吏头身边,“这小公子也是为了自保,他家府上久在行伍,出手未免失了点分寸……”

楚四娘身下的楚应元一声闷哼,装作从昏迷中醒来,慢慢坐起了身子。

后背都湿了,再不“醒”,自己妹妹要哭成泪人了。

“你们来的正好!”楚应元又羞又恼地站起身。“还不把这些人抓起来!这是出手失了‘点’分寸吗?你看看我脸!居然敢殴打皇亲!”

“兄台此言差矣,他们出手时,并不知道你们是皇亲。俗话说,不知者无罪,怎么能后安罪名呢?再说了,是你们先抢莲花灯在先,这两个小童看不过,和你理论,你便让家人动手,我与几位同年亲眼所见,绝不是你所说……”

“他们替你出头,你当然替他们说话!”楚应元没好气的说,这小子忒阴,他抢莲花灯和打架的时候都没出头,现在倒是出头了!

“敢问阁下可是国子监祭酒的……”小吏为难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小生正是齐邵。”

齐邵为了让几个贫寒学子能够赚到下半年回家的路费,所以才想了这个主意,为了顾及诸位同学的自尊,才诓了这群寒门子弟一起来帮他做灯做谜,说好收入均分,也是一桩美谈。几个同年意动,于是一起在这中秋佳节摆起了摊子。

他知道西市不比东市,人多事杂,还特意请了家中的长辈去京兆府打了招呼,想不到千算万算,还是出了差错。

他立意是好的,当然希望也有个好的结果。只是如今骑虎难下,生意也受到影响,陈修更是结下了恩怨,怕是心中难安。

一场好事,只希望别变成坏事才好。

“齐公子,你们都是国子监的监生,未来的储相,行事一定不会鲁莽。可是你看,这小孩确实打了人,而且家人也伤了这么多人……”啧啧啧,这么多人躺在地上,说是“失了分寸”,真的有些无稽。

若这样真的算失了分寸,那他下次办差能不能打人家一顿,然后说“手滑”啊?

楚应元斜着眼睛看着李锐,全京城都知道他父亲这番上京是要重用的,他们阖府熬了十几年,总算是从南方偏僻蛮荒之地得以回京,眼见就要扬眉吐气,现在就看着京兆府的官差们有没有眼色了。

李锐见楚应元得意洋洋的样子,对他翻了个白眼。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几位不知,这位小公子乃是信国公府上的嫡少爷,他府上家人……老国公何以建府,众位也知晓,说是‘失了分寸’,真不是托词。只是现在天下承平已久,早已不是当年那些敌手,这群家将一时手快,伤重了些,也是难免。”齐邵索性亮清李锐的身份,不在和稀泥了。

一个失势多年,陡然翻身的王爷面子更重,还是简在帝心,圣恩日隆的信国公府更受重视,就看着京兆府怎么做了。

这吏头一听李锐的身份,恼的恨不得没有跑那么快才好。原本想着齐家的公子,帮一忙怎么也能讨个人情或赏头什么的,结果却惹了这等破事。

时人说京城四品多如狗,勋贵满地走,祖上不积德才在京兆府里任官,这话是一点也没错。他们管着西市的还好,东市的那些兄弟,常年一不小心就给上峰顶了缸,丢官是小,挨板子也常有的。

这次随便两个半大小子打架,居然也扯出项城王和信国公府来了。

若论门第,自然是一品的国公府更高,可是项城王也是郡王之位,贵为皇亲……

……妈的,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楚应元听得李锐的身份,顿时一惊。他敢说出“仗势欺人”的话来,自然是因为身后有着父亲做靠山。可他父王生性最是谨小慎微,现在又是圣上安抚皇亲的重要关头,能给什么位子就看这几个月的活动了,若他爹知道他和信国公府里的家人打起来,说不定是真的要绑着他上信国公府上问罪的。

李锐见楚应元脸色有些变,对不远处担心地看着自己的李铭挤了挤眼睛。李铭急的一跺脚,自己这兄长怎么这时候都不着急!

李锐嘿嘿嘿嘿地笑了一声,他不着急是有指望的,没见奶奶还没出面吗?

果不其然,闹成这样,场面完全僵住了,顾卿见所有人都盯着那可怜的吏头,不由得好笑地摇了摇头。

这场“拼爹拼爷爷”的战斗,再争下去怕是变得更加无稽。她上前几步,带着其余的家人走了过去。

原本小吏们都围着李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那项城王的子女也是一副他们敢让开就不得善了的样子,如今这老太太带着另一波家人走了过来,这些小吏心中均是一松。

不管这是哪一边的长辈,此事都要分个明白出来了。

顾卿步履缓慢,看起来也不是什么身份贵重的老妇人,但身后的围着的众多丫头婆子却显示她不同一般的身份。这些小吏们在京城脚下当差,一双眼睛最利,看这老妇人径往人堆中走来,纷纷让开一条路。

护卫着李锐的家将见太夫人走了过来,纷纷弯腰行礼,口中称声“太夫人”,把圆阵给让出个口子来。李锐看着奶奶一路走开,路过之人无不避让,顿时觉得奶奶威风极了,得意地瞟了脸色更加难看的楚应元一眼,走到了顾卿身后。

齐邵见这位老国公夫人终于还是出了头,不由得叹了口气。原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结果两边都年轻气盛,竟是不能。只盼得这老夫人能消弭这场争斗,别让此事扯进朝堂,让“保皇派”关系变僵才好。

想到这,齐邵朗声介绍道:“这位是信国公府的太夫人,邱老太君。”

“拜见邱老太君!”

“请老太君安!”

一品国公夫人已经是女子最高的诰命,和宰相同品。邱老太君的儿子亦是国公,她昔年早已从国公夫人升为了国公太夫人,按理说,已经超品。当今圣上曾立了恩旨,让她可以面圣不跪,随时出入后宫,这样一位地位高绝的老封君,就算是身为世子的楚应元和县主的楚四娘,都不能不弯腰请一声“邱老太君安。”

明眼人都知道邱老太君一出面,事情怕已经是到此为止了。就连楚应元,都在偷偷盘算着该怎么服软收场。

谁料,这邱老太君咳了咳,却对那京兆府的吏头说:“我这孙儿和这项城王的世子都有罪过,你把他们一起抓起来吧。”

!!!

听说过这邱老太君性格古怪,为人孤僻,却不知道还有失心疯的毛病!

顾卿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话方式,是跟三国演义里的诸多谋士学的。君请看,那些谋士动不动就来一句“主公大事不妙啊!”、“主公你就要大祸临头了”之类的话引起别人的注意,然后陈情利害,这是多么好用的一种手段啊!

顾卿见自己轻飘飘一句话就引得所有人都瞪大了眼,心中极为满意,接着说道:

“老身带着两个孙儿来赏灯,正猜着灯谜,却听到某个小辈一声‘我就是仗势欺人’的言语,说完就要去抢那头等的莲花灯。老身脾气暴躁,一听火冒三丈,我堂堂信国公府尚且乖乖买签猜谜,居然还有人能越过我国公府‘仗势欺人’去。”

顾卿这话说的楚应元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老身惭愧,自我府上蒙受君恩,从草莽跻身勋贵,老身也日益自满,竟看不得自己奉公守法,别人仗势欺人的事情了。老身年老体弱,一遇争吵就头晕目眩,于是便让两个孙子去看看什么情况,若是有人‘仗势欺人’,便也‘仗势欺人’回去。”

顾卿这话一说,在旁之人纷纷轻笑出声。

这老妇人性格诙谐,倒是个有趣之人。

“若说仗势,普天之下,能仗的强势,无非也就是君王之恩罢了,只是没想到,老身明明是让两个孙儿仗着‘信国公府’的势,去压人家一压,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可老身的两个孙子却不愿也跟这抢灯之人一般行径,结果一方想劝,一方不听劝,反而打了起来。”顾卿摸了摸下巴。

“呃,老身也没想到自己这总角之年的大孙儿居然能伤了成人。不过即使老身不懂律法,尚且知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的道理,既然我这大孙儿伤人,各位差爷你们就把他抓去好了。老身也想长长见识,看看一个十三岁的小儿暴打弱冠男儿能定下什么罪名。”

顾卿嘴巴甚毒,直说的旁人纷纷议论。

楚四娘看着周围人揶揄的眼光,羞得躲在了楚应元的背后。这楚应元哪怕再是蛮横,也被这番话弄的说不出话来。

“只是,这位项城王的王子抢夺财物在先,仗势行凶在后,亏得老身这些家人是故去夫君亲带的家将,若是寻常府丁,怕是刚才躺在地上的会是我们祖孙三人了。所以老身才说,这项城王的公子也有罪过,理应一并抓回京兆府的衙门。”

顾卿看着敢怒不敢言的楚应元,非常不要脸地接着说道:

“只是老身让两个孙儿出头,就是要教他们如何去‘仗势欺人’,这番没成,自然要想法子善始善终才是。等各位京兆府的差爷把老身这孙儿抓进牢里,老身就带着宫牌进宫哭去。老身本就是一介无知妇人,若说要‘仗势欺人’,不妨就仗仗那个最大的‘势’,给某些人开开眼界。”

……

……

……

齐邵心中憋笑。这是威胁吧?好“不讲理”的威胁!

好生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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