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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兵在外,临安城中反而防守空虚,岌岌可危。于文通再要分兵回救京师,反被另两路北虏军绊住,心慌意乱下,连吃几个败仗,自顾不暇。其余各地驻军离得更远,便是天成帝下旨勤王,也赶之不及。
侍卫马军都指挥使谈大用临危受命,负责守卫京师。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临安城中只有不到八万守军,分守四门,即将面对的却是北虏最为精锐的骑兵,哪里够用。
城中到处人心惶惶,一片愁云惨雾。
一些反应灵敏的富户火速收拾好细软,大包小包地搬上车马,逃离临安城。引得不少听到风声的百姓也跟风出逃。
即使朝廷官员,也有不少托病不上朝,暗中准备脚底抹油。愿意死守的竟是寥寥无几。
出城的队伍浩浩荡荡,倒显得这时进城的车队分外显眼。马车的帘子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里面是谁,出城的人好奇地打量过后,心思很快转移到了对接下来命运的担心。
车队径直驶入安国公府,总管老严早就接到消息,恭敬地等候在车马厅。
瑟瑟扶着抱月的手下了车。老严还认得她,想到当初大人非要认作外甥女的小姑娘如今居然成了安国公府的女主人,心中不知早就唏嘘了多少遍,忙上前行礼:“见过夫人。”
瑟瑟含笑道:“严叔不必多礼。”
老严见她言笑晏晏,娇憨明朗的模样,晃了晃神,想起自己的担心:“临安城危,城中许多人都离开避祸,夫人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瑟瑟听出他话中的善意,笑道:“再危险,也比不过宁国府吧。”太平州失守,宁国府已成战场第一线,到处打成了一锅粥。相比之下,临安城的确要安全得多。
卓先生从另一辆马车下来,笑道:“老严不必着急,是大人让我和有功一起,护送夫人回来的。”
老严喜道:“卓先生,你也回来了!”这才将心放回了肚子,既然是大人的主意,临安城必不会有事。否则,大人也不会放心让夫人和卓先生回来。
他笑着吩咐身后道:“香蓝,夫人远道而回,赶路辛苦,你先带夫人回主院歇息。”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应下。
瑟瑟听到熟悉的名字,循声看去,就见到一个鹅蛋脸,大眼睛,穿着豆绿色比甲,身段窈窕的少女笑盈盈地走出来,向她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奴婢香蓝见过夫人。”
她就是香蓝,杨婶的女儿,归箭的心上人?
瑟瑟好奇地打量了她几眼,果然是个美人,不过,不要脸地说一句,比自己还是差了点。
香蓝被她看得有些局促,努力保持住微笑。
瑟瑟向她点点头,收回目光,回头问卓先生:“先生是今日去拜访谈将军,还是明日再去?”
卓先生道:“京城安危攸关,自然是越早越好。老朽回去洗把脸就去。”
瑟瑟想了想:“既如此,乔太夫人那边,我也梳洗一下便去。”
在这之前,她得先认一认主院。说来惭愧,身为安国公府的女主人,她却连自己的屋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萧思睿是第一任安国公,又父母早亡,安国公府中只住了他一个主人,成亲前,为图省事,所谓的内院从来都是空在那里。等到要娶亲了,才叫人收拾出来。
瑟瑟上次来安国公府,也只是在外院转悠。
她跟着香蓝跨过垂花门,便看到花木扶疏,回廊曲折,屋宇连片。
主院位于国公府的中轴线上,进门便见五间相连的广厦,两边回廊连着厢房,院中用青石板铺地,干干净净的,只中间种了两棵石榴树。这会儿正是石榴结果之时,满树红艳艳的石榴坠在枝头,十分喜人。
两个穿着石青比甲的小丫鬟正一边说笑,一边踮着脚尖摘石榴,一会儿工夫,两人提着的布兜中都装满了。
香蓝清咳一声道:“红绡,绿锦,还不见过夫人?”
两人这才发现瑟瑟一行人,忙将布兜放下,向瑟瑟行礼。
香蓝向瑟瑟介绍道:“圆脸的是红绡,矮一些的是绿锦,是这院中的三等丫鬟。”红绡机灵,跑过去打了帘子,绿锦一个人提了两袋石榴问香蓝:“香蓝姐姐,这些石榴还是和往年一样处理吗?”
香蓝道:“如今夫人回来了,这些事你该向夫人请示。”
绿锦“唉呀”一声,反应过来,惶恐道:“请夫人恕罪。”
瑟瑟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吩咐陶姑:“你处理一下。”抬步进了屋子。
屋子在她成亲前重新修整过,到处收拾得精致整齐。整套的檀木雕花家具是当初燕家量了尺寸去做的,作为陪嫁送了进来,擦得纤尘不染。屋中熏了香,洒了水,被褥都晒过,热水、胰子与洗具都已早早备好。
瑟瑟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出来时甜羹和点心掐准时间送了过来,还有一盘剥好的石榴。她只尝了一口羹,便知是曹七娘的手艺。前世她在宫中,膳食都是曹七娘服侍的。
瑟瑟又看了香蓝一眼,到底出身镇北侯府,这份周到与妥帖抱月拍马都及不上。归箭倒是好福气。
用完点心,她顾不得休息,换上外出的衣裳,打算去拜访乔太夫人。还未出门,老严派人来传话:“夫人,皇后娘娘召您入宫。”
瑟瑟眉梢微挑:她才刚回来,萧皇后就知道了,这位的消息可真灵通啊。
数百里外,宁国府,陈军大营。
士兵们正在埋锅造饭,炊烟袅袅中,整个大营陷在沮丧的气氛里,士气一派低迷。
陈军连吃败仗,节节后退,太平州、建康府,甚至宁国府大半都已落入北虏之手,于文通回天乏术,唯有咬牙苦苦支撑。
士兵们眼看着战事不利,昨日还并肩作战的同袍一个个倒在敌人的铁骑金戈下,毫无胜望,也不知从谁开始的,悄悄念道:“要是萧元帅还在就好了。”
起先还只有一两个人在说,到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都开始怀念萧思睿统军时,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日子。
于文通一开始还努力约束,可他能管住人不说,又哪能管得住人不想?甚至连他自己也不免想,如果萧思睿还在,一定不至于让形势变得如此糟糕。
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形势眼看不可收拾,为什么迟迟不愿意重新启用萧思睿?
就在这时,他接到了一封蜜蜡封着的信,拆开看过后,脸色微变。他犹豫许久,下定决心,交代了亲卫一声,换了一身兵卒的衣裳,只带一个亲兵,谁也没惊动,悄悄出了大营。
狮子岭白云峰,遒劲老松下,已有人等他。听到他上山的动静,回过身来。
于文通望着那人高大的身影,逼人的气势,一颗荡悠焦灼的心莫名定了下来,快步上前行礼道:“末将见过萧大人。”
萧思睿微微颔首:“于元帅。”
于文通苦笑:“萧大人直呼末将名字便是,这元帅二字,末将愧不敢当。”
萧思不置可否,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人:“于大人胆子不小,只带了一个人,不怕我对你不利”
于文通道:“以大人在军中的能为与影响力,若要对末将不利,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倒是个明白的。萧思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问他道:“于大人此来,是愿意考虑我的提议?”
于文通犹豫片刻:“大人可有诏令?”
萧思睿道:“于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只说肯还是不肯?”
于文通道:“末将既然来此,自然是肯的。”
萧思睿目光锐利:“没有诏令也肯?这可是杀头的重罪。”
于文通神情郑重:“是。”
萧思睿审视地看向他。
于文通拱手道:“以后陛下若追究,末将愿一力承担,就说伪诏乃末将捏造,与大人并无干系。”
萧思睿这下当真觉得意外了:“你不怕死?”
“怕,怎么不怕?”于文通黯然,“可若不这么做,大陈就完了。我大好江山,总不能落于北虏之手?这统兵之权,交给大人,比留在末将手中合适得多。”
萧思睿没有说话。
于文通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单膝下跪道:“末将自知才疏学浅,无力挽狂澜,拯救万民于水火之能。愿追随大人,唯大人马首是瞻。”从怀中取出一物,高举过头顶道,“此乃帅印,今日当物归原主。”
他竟早有准备,将帅印都随身带着了。
一片叫好声忽地从山林中传出,有人高声笑道:“于大人为大陈江山计,为万千百姓计,退位让贤,一力承担,可敬可佩。”
又一道声音道:“早知大人如此深明大义,末将先前断断不敢对大人无礼。”
随着话声,从林中陆续走出五六个披甲男子。
于文通脸色骤变:“韩将军、诸将军、段将军……你们!”
林中走出的,赫然是他帐下几员大将,他们竟早就投效了萧思睿!于文通不由一阵后怕,他今日只要稍稍行差踏错,只怕就再也不能活着回去了。
萧思睿将帅印推回:“这印,明日到军中再正式交接。至于‘矫诏’之事,”他现出傲然之色,“萧某人行事,从不需别人为我负责。”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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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瑟瑟在东华门前下了车。铜瓦金钉的大红宫门辉煌庄严一如往昔,来接她的小内侍也还是从前的那一个,态度却比从前恭敬许多。
她还是那个她,可这一次进宫,已是以萧思睿妻子的身份。
一路行去,宫中气氛压抑异常,偶尔几个宫人路过,一个个都步履匆匆,愁眉不展。
瑟瑟跟着小内侍来到显阳殿前,抬头看去,望见了熟悉的铺着蓝色琉璃瓦的巍峨宫殿。时已将暮,金乌西坠,金色的余晖洒在殿前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瑟瑟被反射的光芒晃得眯了眯眼,心中生起恍若隔世之感。
她扶着抱月的手,一步步跨上台阶,前面忽然传来风声。她下意识地一避,就听“啪嗒”一声,一颗石子从她身旁掠过,随即砸到她身后,在台阶上弹跳几下,一路滚了下去。若不是她闪避得及时,这颗石子就该砸到她身上了。
似曾相识的情景。
瑟瑟直接看向上方的汉白玉栏杆后,果然看到一个七八岁左右,留着鹁角儿发式的华服孩童。
熟悉的样貌,熟悉的恶劣行径。
瑟瑟不动声色地行了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十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小太子扬起下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手抬起一半,手里似乎还捏着一块石子。他身后的宫人死死拽着他手,满面惶恐:“殿下,这位是安国夫人,不可。”
十二皇子恼怒地瞪了宫人一眼,大声嚷道:“有何不可?你再敢拦着孤,小心孤剁了你喂鱼。”
瑟瑟眉心微蹙,这位都已经是太子了,还是这么任性妄为。她又在哪里惹着这位小霸王了?
她懒得和这位纠缠,见十二皇子被宫人拖住,径直往显阳殿中走去。
十二皇子暴跳如雷:“你站住,孤命令你站住!你敢抗旨?”
瑟瑟头痛,回头看向十二皇子:“殿下,臣妇得罪你了?”
十二皇子恶狠狠地看着她:“你是没得罪我,却害了晋城皇姑姑,你还有脸再进宫来?”
原来是为了晋城长公主。瑟瑟恍然大悟。想到上一次他也是在晋城长公主的挑唆下找自己麻烦,瑟瑟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两个暴躁脾气的皇室人感情倒是不错。
不过,十二皇子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脾气这样坏,做太子真的合适吗?
她心中微叹:适不适合做太子,也不是她该管的事。她神色平静,慢条斯理地对十二皇子道:“长公主行事不正,自己害了自己,臣妇为什么要因为她不敢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