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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 你是说那个不是鬼啊?”翠茹问道,抓着她手臂的手还微微有些发抖。

“我觉得不是……”程巧答道。思索了一下,想出个折中的办法,“要不这样吧,你赶紧跑回船上,让船主找几个人下来帮忙看看是不是有人受伤了, 至于我呢……就在这儿等你回来。”

翠茹听了她的话, 立即摇晃着脑袋反对道:“姑娘, 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个鬼地方?我们一起回去吧!”

“总不能见死不救吧……程巧拒绝道, “你快去快回,就这一会儿工夫我还能出什么事吗?”

翠茹这才依言放开手,一步三回头的跑向货船那边。没让程巧等多久, 她就带着五、六个壮汉返回来。似乎有人在身边,翠茹胆子也变大了, 主动在前面指路, 程巧则缀在后面, 一行人来到那处芦苇丛边。

翠茹指着留在沙地上的几道血痕:“就是这里!”话一说完, 似乎全身勇气也跟着用完了,一脸心有余悸的拍着胸脯迅速地跳回程巧身旁安静地待着。

打头的两个船工上前将绿色的芦苇扒开,往地里瞅了一眼, 果然发现一个满身血污的人趴在地上,肩上和背心两处各插着一支箭。

其中一人回头冲程巧喊道:“姑娘,有人中箭受伤了。”

“死了吗?”翠茹站在芦苇地外面问道。她又是好奇又是害怕,伸着脑袋直往里瞅。

“没, 还有口气。”那人答道。

翠茹便望向程巧,让她拿主意。

“就当日行一善吧。把人带回船上去。”程巧想了想说道。

过了会儿,就见两名船工架着个伤员走了出来。只见那人满身狼藉,深紫色的衣袍上又是血迹又是泥土,蓬头垢面遮住了面容也看不清楚长成啥样。

等回到船上,程巧才想起来问船主:“船上可有大夫?”

船主姓乌,四十来岁的样子,给程家跑了多年的货。因为长年跑船的缘故,皮肤黝黑,满是皱纹,模样看起来倒是老实巴交的不善言辞,见程巧问起,立刻答道:“有的。”

“……就是平时船工都是腹泻啊、伤寒啊、磕伤碰伤之类的小毛病,伤得这般重的只怕……”乌船主欲言又止。

程巧瞄了一眼躺在船舱里昏迷不醒的伤员,道:“都这样了……哪还管得了这么多,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货船上的大夫是个白胡子小老头,听说有人受伤拎着个竹编的药箱就屁颠屁颠得跑过来了,不早不晚的正好将乌船主的话听了个正着,当即不满地嚷了起来:“谁说我治不得大病?姓乌的,你别忘了,要是没我一心一意给你们好生调养,你们一个个能像现在这样没病没痛身强力壮吗?”嚷完之后,又冲程巧讨好的一笑,“这位是东家的姑娘吧!”

程巧这会儿也是病急乱投医,对小老头说道:“您对自己的医术这么自信,就替他好好瞧瞧吧。”

“既然姑娘亲口说了,小老儿自然愿效犬马之劳!”小老头冲她一拱手,还特意绕到乌老板跟前得意地望了他一眼,这才走到铺板边。等瞅见铺板上那人的伤势,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轻轻摸了摸下巴上的白胡子,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乌船主见他半天没个动作便催促道:“怎么样?你能治不?不能治就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谁说我不能治了?”小老头气势汹汹地回头瞪着他,“治是能治,就是啊……我还缺个帮手!”

乌船主立即接道:“那敢情好,我这船上最不缺的就是人手!”

“去、去、去!谁要你那些笨手笨脚的糙汉子!小老头嫌弃地说了一句,伸手指着翠茹,“让这丫头给我搭把手!”

无缘无故地怎么扯到我头上了?翠茹一脸莫名其妙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

乌船主摇头晃脑的说道:“这……我可做不了翠茹姑娘的主。”

船舱里立刻安静下来,三人一同望向程巧。

程巧坐在矮凳上,手里握着把团扇,随意地摇了几下,不紧不慢地道:“人是我让救的。既然救都救了干脆就送佛送到西吧。”说着,手里的团扇往桌面上敲了几下,作下决定,“翠茹,你就按大夫说的做吧。”

“姑娘果然是个爽快人!”得了东家的首肯,小老头大喜,拿着鸡毛当令箭,毫不客气地使唤起人来。

“先去烧水,再给我拿壶烈酒过来!”

“去,去,别傻站在这里,多准备些干净的白布!”

“……”

船上的人被他操持得一阵手忙脚乱,好不容将他要的东西都准备好,小老头立马过河拆桥大手一挥往外赶人:“闲杂人等都出去、出去!”

乌船主被他的举动气得不轻,顶着张比锅底还黑的脸回到自己的舱房,临走前还放下狠话,让小老头有本事以后别再找他。

程巧才不想欣赏血腥的手术现场,早就主动到外面透气去了,只剩下翠茹在里面帮忙打下手。过了片刻,端出一盆黄色的泥水,上面还飘着一圈深红。翠茹又端了盆热水进入舱房,这次过了许久之后,才端出一盆鲜红的血水。

天黑下来了,程巧站在外面,透过小窗能看到舱房里昏黄的灯火。又过了半晌,小老头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

程巧上前问道:“怎么样了?”

小老头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答道:“箭头取出来了。伤口较深,有一处快到心口了。还好他年轻,身体底子好,硬是挺过来了。”又嘱咐她一句,“上过药了……只要今晚不发热就没事,就怕万一烧起来了……”

程巧明白,手术后就怕伤口感染发炎,引发并发症什么的,只是古代没有抗生素,一般只能靠病患自身的抵抗力了。送走小老头,她心里默默念着老天保佑,进了舱房去瞧自己执意救回来的伤员。

那人仍是趴在铺板上,原本脏烂的深紫色外袍被随意地扔在地板上,白色的里衣也脱去大半,肩膀和背上都裹着白色的布条。

翠茹站在铺板旁边,脸色有些难看,不知是太过疲倦还是受到惊吓的缘故。见她进来,便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喊道:“姑娘,吓死我了!你知道吗?大夫把烈酒喷在烧红的小刀上,就这么在他身上划了一刀……”翠茹说着,松开手,冲她比划着,“然后,他用力一拔,箭头是出来了,那血啊也跟着喷了出来,止都止不住,我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多血呢……”

程巧知道她家小丫鬟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一定吓坏了,伸手抱住她安慰道:“好翠茹,今天辛苦你了。你要是累了,就去休息吧!我来守夜。”

翠茹安安静静地靠在她怀里,忽然想起什么,挥着手叫道:“大夫还让我给他清理干净呢……”

“我来做吧。”程巧说着,放开翠茹,“你啊,就在那边桌子在上趴着眯会儿。”舱房里唯一的铺板床被伤患占据了,她们主仆二人今晚都得打地铺,好在是盛夏季节,天气炎热,睡地板也不冷。

“这种粗活怎么能让姑娘来做!”翠茹摇摇头,拿起一块干净的帕子在水盆里浸湿,“我差不多做完了,还剩脸没擦……一下就好,我再去休息不迟。”说完,轻轻扒开那人搭下来的凌乱的长发,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用帕子轻擦拭起来。

擦着擦着,她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咦,姑娘,你看,他是不是看起来怪眼熟的……”

程巧闻言,将头凑近瞅了昏迷不醒的那人一眼,差点失声叫出来:“贺衍!”准确的来说,是少年版的贺衍,最多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就算失血过多,脸上看起来惨白惨白的,但她也不会认错,眼前这张脸确实和贺衍长得差不多。

主仆俩人大眼瞪小眼,翠茹一走神,托着伤员脑袋的手就松开了,噗通一声砸在铺板上。带该是碰到肩上的伤口,那人的脸上出现痛苦的神色,身体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来,这一动又拉扯了背上的伤口,简直是痛上加痛。

程巧怕他继续乱动下去,伤口要是破了再出血就糟了,急忙对翠茹喊道:“快!帮我压住他,别让他乱动!”

俩人合力压住他的四肢,却引起了铺板上少年更加激烈地反弹。边挣扎着,那双紧闭的眼睛还隐约睁开了一条狭窄的缝。

程巧俯身压着他的双手不让他乱动,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别怕!你已经安全了,这里没人会害你……”

那人侧着脸,朦朦胧胧之中望见少女稚嫩却熟悉的脸庞,听到她安抚的声音,突然奇迹般地安静下来。

程巧刚刚舒了一口气,准备起身,那人不知何时竟然抬起能动的那只手一把握住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脸旁,还撒娇地往上蹭了几下。

面对这般轻薄的举动,程巧原本是该生气,然而手背贴着那张脆弱而熟悉的脸,还有和贺衍相似的小举动,她却心软了,没法发怒,只能坐在铺板边上,任对方拉住自己的手。

翠茹一脸担忧,小声说道:“姑娘……这样怕是不好吧。”

程巧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吩咐道:“翠茹,你去一旁休息吧,这里我来照看。”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古代篇继续ing

☆、第六十一章 治疗

翠茹心里虽觉得这样不妥, 到底还是依着程巧的话走到桌子边坐下。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托着下巴,两只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铺的方向。大概白天还是累得狠了,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支持不住,大眼睛眯变成了一条细缝儿,脑袋瓜子往下点了几次终于趴子桌子上呼呼睡了过去。

程巧默默地望着少年的面庞心中感概良多, 见他睡的安稳就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不料仅仅是动了一下, 睡梦中的少年就皱起眉头反而将她的手当做救命稻草抓得更牢了。

她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声继续安静地守在铺板边上, 心里却在琢磨着和贺衍长得这么像的人,她见过的只有那个小朱兴了。想到当年那个一本正经装大人模样的小鲜肉,程巧不由会心一笑, 又记起自己一把年纪还和小屁孩打架,老脸顿时又红了。算算年纪, 过了五、六年, 可不是和眼前这个少年差不多大吗?再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 朱兴是兴王世子, 不在广元府的兴王府待着跑到这荒郊野外前不着边后不着地的江心洲来干嘛?总不至于也和她一样坐船坐腻了觉得船上闷得慌跑下来透气吧?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时间一分一秒就过去了,程巧迷迷糊糊地靠在铺板上睡了过去。半夜里,她被热醒的。那只被朱兴握住的手烫得跟火烧似的。

程巧睁开眼, 借着船舱里昏黄的灯光看见朱兴原本苍白的脸色不知何时竟然变得跟煮熟的虾似得红通通的,额头上还不断有细密的汗水冒出来。她的手背还贴着朱兴的脸颊,能清楚的感觉到对方皮肤上传来的烫手的热度,惊了一下, 失声叫了出来:“不好,起烧了!”

她急忙将手抽了出来。估计朱兴烧得厉害,身上没什么气力,这次她很容易就将手抽了出来,随即快步走到桌子边,伸手推了推翠茹:“翠茹!快醒醒!”

翠茹睡得正香,猛地被推醒,脑子还糊得跟浆糊一样,不知所措地抬起脑袋,揉了揉朦胧的双眼,才迟钝都问了一句:“啊……姑娘怎么了?”

“他发烧了!”程巧指着床铺上的人焦急地说道,“你快去将大夫请过来!”

“什么?”翠茹的脑子还有些混乱,等听明白程巧的话立马站了起来,“我这就去!”说完就冲出了船舱。过了片刻,就见她带着小老头大夫回来了。

救人自然是最重要的。小老头也顾不得礼节径直走到床铺前,瞧了一眼,又伸手在病人额头上摸了一把,显然也那热度吓了一条,眉毛都搅在一起:“怎么烧得这般厉害?”

床铺上病人烧得糊涂了,手胡乱的摆动着,嘴里还不停的梦呓。程巧俯下身好奇地将耳朵贴近过去想知道他嘴里念着些什么,然而却什么也听不清楚,只能重新起身,呆呆地望着大夫:“怎么办?”

见两个小姑娘都眼巴巴的望着他等他拿主意,小老头挺了挺胸脯,摸了摸自己的胡须,问道:“有烈酒吗?”

翠茹摇摇头答道:“傍晚的时候,您帮他取箭头那会儿都用给完了啊……”

小老头立即吹胡子瞪眼:“没烈酒我可救不了他。”

程巧知道有用酒精降温的方法,顿时明白小老头要烈酒的用意,连忙吩咐翠茹:“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找船主拿爸!”

翠茹“诶”了一声,又跑出去一趟,不过很快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姑娘,乌船主说要是老大夫要用就不给,除非老大夫亲自去求他……”

“这个姓乌的……还和我置上气了!”小老头气呼呼地骂道,“算了,救人如救火,我老头子就亲自走一趟了。”说完就往外走,也不知他怎么和乌船主说了些什么,反正没过多久就拎着两坛子酒回来了。

随后程巧就被礼貌的请了出去,小老头才撸起袖子展开救治行动,而翠茹则自然而然的成了打下手的丫头。小老头先是让翠茹打了一盆凉水过来将烈酒兑了进去,将干净的白布在酒里浸过之后给病人擦身。他到底年纪大了,一个人摆弄不过来,就让翠茹帮忙抬起病人的胳膊,小心翼翼地用沾了酒的白布给他擦拭腋下、手臂,手背……

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小老头才结束行动。这次他是被翠茹搀扶出来的,满脸疲惫不说,衣服上都是臭汗。

程巧问起伤员的情况,小老头摇摇头表示道:“暂时退烧了。只是伤势太重,能不能撑过去就看他自己了……”

这话一出,程巧就有些慌神了。便是个活生生的陌生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她都觉得过意不去,何况对方是她认识的人啊,而且身份贵重,一想到对方会死,程巧心里就觉得难受。

小老头见她一脸沉痛得样子,便出言安慰道:“船上的治疗毕竟有限,姑娘不若是等到下船去县里找其他大夫瞧瞧吧……”

“也只能这样了。”程巧道。

翠茹站在一旁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小脑瓜子里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将小老头送走,两人关起舱门说起了悄悄话。

翠茹这时倒是记起来,问道:“姑娘,他真是以前在我们庄子上住过的那个朱兴吗?”

“是啊。”程巧满脸愁容地答道,“哎,他伤成这样,大夫都说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该怎么办啊?”

翠茹似乎想起了什么,劝道:“姑娘,你别担心。等下船我们带他回庄子吧。我们庄子后院里的灵泉水不是可以医治百病吗?给他试试,说不定有效!”

程巧闻言,惊奇地问道:“咦,你怎么知道灵泉水的作用?”她可是记得那时候自己不过刚刚发现灵泉水的来历就穿回现代去了。

“姑娘,你又忘记了啊……五年前大旱,我们县里受灾严重。你当时拿了灵水出来给庄子里的人家用,大家才能熬过那个灾年,后来大家都叫您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呢。”

“还有这事啊?可能我那时候太小了……不怎么记得了。”程巧干巴巴的解释道,心里却在想,看来她离开后那个“程巧”小姑将也发现了灵泉水的秘密,而且没有藏私还拿出来帮助当地百姓了。

翠茹的话确实提醒了她,既然大夫没法救朱兴,不妨就试试灵泉水吧。

天大亮之后,货船终于停靠在码头。程巧她们主仆二人先行下船,翠茹去找来辆马车。随后船工才将依然昏睡不醒、情况不妙的朱兴抬到马车上。程巧立即催促车夫赶紧上路,饶是快马加鞭,还是花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才回到庄子上。

庄子上留守的仆妇见到东家的姑娘来了,皆是满脸惊喜的将她们迎了进来。等得知还有一名重伤员,急忙又去收拾客房,让伤员住进去。

先是搬上搬下、又连着赶路奔波,这一番折腾下来朱兴的病情眼瞅着似乎更严重了。躺在客房的床上,身子抖动个不停,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嘴唇上都冒起了白泡。估计难受的厉害,四肢胡乱的动着,将原本包扎好的伤口都扯破,包裹着伤口的白布上渗出了一层鲜红的血水。

程巧见状心急如焚,叮嘱翠茹赶紧去找人接灵泉水过来。三个仆人几个来回才将木桶装满,她立即又让两个仆妇帮忙将朱兴抬进木桶泡在水里。开始朱兴还有些挣扎,后来不知是不是泉水起了作用,他渐渐安静下来,头靠在木桶的边缘,原本因为难受而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程巧着急救人,一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再说朱兴才十四岁的舞勺之年,算不得真正的男人,便守在客房里亲自照料起他来。见他的嘴唇已经干得开裂了,于是便让翠茹去倒水,自然也是灵泉水,接过杯子送到他嘴边。

朱兴流了一夜的汗,本就渴得厉害,嘴唇刚沾到水,立刻伸出舌头舔了舔。程巧见他还能自己喝水,连忙将杯底抬高将灵泉水送到他嘴里,朱兴本能的咕噜咕吞咽起来。

一杯水下肚,朱兴只觉得甘泉入口,让一直在沙漠中行走的自己即将干涸的身体得到了滋润,然而这种滋润太少,他还需要更多更多,似乎嘴里又断断续续地念着:“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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