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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帝冷笑,长长的吐了口浊气,“还是你这个老狐狸了解朕呐。”
北魏尚武,一个没有军功的皇子,必然得不到朝臣拥护,而魏帝屯兵良久,过了这个冬,大约明年春日便能南下伐楚。
那便是周衍之的最好机会。
山茶开到了冬月,顾妆妆穿着一袭银线绣团绒锦衣,小脸拢在兜帽中,雪白的毛松松软软,她低着头,双手掖在袖间往前走,不妨,头上啪嗒一声。
紧接着,一朵粉色的山茶花掉在地上。
她抬头,入眼便是圆领金丝绣青竹罗服,身姿如玉,端正温润,他的脸上白了些许,挂着淡淡的笑,手里还捏着两支绿白相间的山茶。
顾妆妆蹙眉,没好气道,“不去坝上待着,跑来寻人开心。”
她弯腰,在手落地之前,宋延祁已经走过去,先她一步捡起山茶花,与手中的一起,推到她怀里。
“你大人大量,可不要同我计较才是。”
山茶花的香气淡淡的,又冷冷的,像是笼在纱里的冷香。
顾妆妆捧着花一边走一边打量,“你今日不会又送我什么东西吧?我可不能再要了!”
自打飘香馆在益州开了三家店之后,宋延祁陆陆续续送去不少贺礼,明着说是愿她生意兴隆,暗地里却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宋延祁背着手,放缓步子跟在她身侧,“我也没什么好物件送你,正巧,父亲从梁州来的朋友,带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我让人雕成貔貅,摆在飘香馆最是招财。”
顾妆妆摇了摇头,“无功不受禄,你自己留在府里用吧。”
旁人自打知道秋闱无故取消,都是愁眉苦脸,可宋延祁偏不,哪怕工部侍郎给他修书多次,他还是固执的留在坝上,平白耽误了好时机。
这些事,顾妆妆是不知晓的。
他的仕途,失了助力,也再无周转的可能。父亲为人谨慎,饶是没成事,依旧对侍郎千恩万谢,银子自然没少送。
坝上的事情宋延祁早就离手,平日里闲来无事便去飘香馆坐着。
他也不是白坐,素日里招揽客人,帮忙理账,力所能及帮衬不少。宋延祁长了一副好皮囊,城中的姑娘女眷半数是他引去的,顾妆妆多番玩笑,要给他分红。
“我又不做声音,用貔貅作甚?”宋延祁说的一本正经,言语的时候尽量不去看顾妆妆,他总没法对她撒谎。
“秋闱都取消了,临安必然是出了大事。听闻晋王身边有个智多星,与..宋家走的很近。”顾妆妆抄手往前走,她说的是周绍昀,当年被楚帝抢了娇妻的状元郎。
闻言,宋延祁余光悄悄扫她一眼,见她没什么异样,便道,“大伯也不知怎的了,筹集许多钱银捐助晋王,父亲写信与我,我还不信,后来从小报上看到,着实吓了一跳。”
参与党争,或所助者成事后光耀门楣,或所助者失利后牵连被诛,不管结果如何,于宋永丰而言,远不如避其锋芒来的妥帖。
顾妆妆惦记着他送自己的翡翠冬瓜,无论如何为他的处境有些担忧。
宋延祁见她神色忧虑,便走到前头,特意转了话题,“我去你柜上做个账房先生如何?不求你发我银子,只要能让我日日吃倒古董羹便好。”
顾妆妆嗤笑,不以为意的瞪他一眼,“你可莫要再胡说下去,堂堂宋三公子,大好前程,非要跟着我做账房先生?宋三夫人便头一个饶不了我...”
说道宋三夫人,顾妆妆的脸又沉了下去。
从前两人交好时,宋三夫人便看不上她,若不然哪能叫宋延年娶到手。
哦,不是宋延年,如今该唤他周衍之了。
飘香馆里今日分外热闹,有几桌是宋延祁的朋友,诗会认识的,多半年纪差不多。
席间见宋延祁与顾妆妆关系亲密,便有人打趣,“延祁,我还从未见你对哪个姑娘如此殷勤,竟以为是看花了眼。”
顾妆妆抬头,拨弄算盘的手葱白如玉,因支着下颌,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
另外一人附和,“就是,原早有了心上人。”
顾妆妆诧异,忙看了眼宋延祁,他却只是抿着嘴,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你们别误会...”顾妆妆招招手,生怕影响宋延祁尚是单身的名誉,“我同宋公子纯属朋友关系,若是有适龄女子,还是要帮他留意。”
她笑的犹如山泉叮铃,不见半分忸怩。
宋延祁咳了一声,声音不由低落三分,“好了,别胡闹了...”他提着酒壶拍到那桌上,又用眼睛警示一番,那几人面面相觑,有人拽住宋延祁的袖子,小声问。
“你俩真没什么?”
宋延祁皱眉,瓮声瓮气道,“你想做甚?”
那人长相儒雅,一双眼睛风流多情,此时正缱绻浓浓的望着顾妆妆垂下的乌发,似云似墨,又似一团青雾缭绕。
“若是宋兄心上人,我自然不夺人所爱。可她若是与宋兄没有那层意思,那我可就...”他眼睛一瞟,正巧顾妆妆移目过来。
涟涟眸色似春水溶溶,犹如高山上的雪莲,纯洁无瑕,叫人忍不住想要采撷。
他咽了咽口水,拽住宋延祁的袖子,央道,“宋兄,替我牵牵线吧!”
这一刻,宋延祁想把他的脑袋按进咕噜咕噜滚烫的古董羹里。
顾妆妆见他半天没回去,便将账簿锁起来,穿过层层雾气,她站在宋延祁身边,银线勾勒的团绒栩栩如生,将她的小脸衬的粉琢玉砌一般,明亮的眼睛先是看了眼宋延祁,随之望着方才出声那人。
“是哪里吃的不合胃口了吗?”
她喜欢到飘香馆转悠,生意不温不火,却总是客源不断。相对于她的私库来说,所赚银两算不得什么,她却很是喜欢如今的日子,仿佛每日都是满满当当,充盈快活。
那人被看得面红耳赤,本来流利的嘴巴霎时变得结巴起来,一边捏着耳朵,一边垂眉悄悄瞄她,“很好吃,我甚是喜欢。”
宋延祁胸口好像被蛛网缠绕成团,密密仄仄的透不过气。
小厮从外头走进,怀里抱着一箱东西,似乎很重,他边走边喊人,“快来搭把手!”接着便有几个人过去从底下托了一把,将箱子放在靠小厨房的地上。
“老板娘,是你的东西!”
顾妆妆一愣,她何时买过这样大的物件,待她伸手打开的一刻,所有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是什么?
有人总是诽谤我,瞧瞧,我一天天的坐在电脑前,真的是在码字,没有偷懒!
这一身肥膘就是证据!o(╥﹏╥)o
第51章 051
纯白如脂的貔貅, 抬头对视着顾妆妆。
有多大?
顾妆妆回头看了眼宋延祁将将送来的那座,那本来就不算小了, 搁在堂中很是显眼。
可箱子里的这一位, 足足比那座大了一倍, 珠圆玉润的肚子, 看的顾妆妆不觉擦了擦唇角。
这得多少银子啊!
上京城下了第一场雪,白日里下的犹如米粒一般, 到了深夜,扑簌簌的像是硕大的鹅毛,从殿内往外看去, 窗牖上明晃晃的,倒像是天要亮了。
离窗牖最近的塌上, 端坐着一人, 正就着明烛看书,他穿着常服,几案上搁置着松烟墨, 旁侧便是提笔疾写的字, 遒劲有力,挥洒酣畅。
曾宾与曾文互换了颜色, 曾文上前剪了灯芯, 沉声道,“殿下,该歇了。”
三更天了,雪夜尤其嗜睡, 曾宾站那打了几个哈欠,眼含热泪。
周衍之抬眼看了下窗外,又伸手覆向暖炉,淡声道,“你们去睡吧,我再看一会儿。”
秦庭玉布置的功课大多晦涩难懂,有些策论涉及前朝旧事,初初看来,只觉得浮于纸上,难于入脑,待读够三遍,方觉茅塞顿开,后有醍醐灌顶之感。
周衍之在南楚之时,虽通晓古书,可后来从紫云观搬到临安城,为了经营生意,读的大都是《天下水陆路程》,《客商一揽醒迷》之类书籍,半点不涉朝政国事。
长此以往,脑中自然而然行成的都是如何赚钱养钱,以钱生钱,而非安民治民,兴民旺民。秦庭玉正是以此查缺补漏,命其在短时间苦读史册,充分领悟北魏风土人情,臣系关系。
周衍之自是宵衣旰食,半分不敢懈怠。
一阵狂风掀的窗牖呀呀作响,缝隙中卷入的雪片霎时融成水珠。
周衍之将书一卷,放在几案上。
食指翻开最下面的话本,指肚压着纸张慢慢滑下,唇角也渐渐染上暖色。
曾宾嘬了嘬嘴,又是那本《气死夫君三十六计》,临安城的小报老板简直见钱眼开,一批一批的印刷,从夏日卖到冬日,不知赚了多少利,若是被少夫人...顾妆妆知道,不知要心疼成何等模样。
想到顾妆妆,曾宾又是一阵唏嘘腹诽,耳中传来一声问,“貔貅送到了?”
曾宾下意识的看了眼曾文,那人眼疾手快,从怀中掏出几页纸,呈到周衍之跟前,“这是殿下吩咐的。”
从益州到上京,飞鸽传书最快也要五日,拿到手的线报,早就没有那般即时。
周衍之看了会,忽然将纸拍在案上。
两人面面相觑,却见周衍之一掌推开窗牖,冷风夹杂着雪片霎时肆无忌惮的涌入殿内,书页被翻卷的簌簌作响,几案上的东西被吹翻在地,噼里啪啦的杂乱之后,曾宾与曾文二人蹲在地上,慢悠悠的捡拾。
那座极品羊脂玉貔貅,被顾妆妆转手当进质库,得了个极好的价钱,听闻要用来开第四间飘香馆。
周衍之掩着唇咳了几声,低头睨向二人,“他送的呢?”
曾宾胸口一滞,不情愿道,“夫人..姑娘摆在店里,说是招财...”
风太大了,这夜周衍之翻来覆去睡不好,过几日便要定下来攻楚战略,沿长江过淮河,首先便会遇到晋王遗留在彭城的兵马,而鄞州的平南侯一系,同样虎视眈眈。
南楚取消了秋闱,想必内乱已经开始。
他走不开,也不能在此关键时刻,丢弃多年经营,跑去同她解释。他不是没想过派人将她撸到北魏,左右卑鄙多回,他不介意再多一次。
他只怕她宁死也不肯过来。
他要她活着,活着才能等他。
风雪欺夜,漫天飞舞的白染地成霜,呼啸的北风猖狂的撩动他的衣袖,灌满冷风,复又倏地没了气息。
蜀地虽也渐冷,却总是寒浸浸的透骨阴凉,下了雨后,乌沉沉的云笼在屋顶,久聚不散。
顾妆妆自院中出门,这日穿的厚实,对襟杏色小袄,下罩百褶如意暗纹裙,因着有风,便又裹了件带兜帽的披风,浑身上下,只露出两个乌亮的眼睛。
新开的飘香馆今日唱堂会,请了两家戏班,她要早些过去看看。
走至半路,便见前头乌泱泱敲锣打鼓,很是热闹,她定睛细瞧,方觉出那是蜀地出了名的绝技变脸,中间班主脚蹬鹿皮小靴,身姿昂扬,精神抖擞,不知要去谁家捧场。
同行一路,却在飘香馆门前停了下来。
顾妆妆眼瞅着班主进了大堂,同掌柜的在那小声嘀咕,她没请这家,难不成是...
正想着,宋延祁便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皙白的脸挂着淡淡的笑,在这样冷的日子里,好似一抹清风,又暖又温。
他走上前,挨着顾妆妆站立,“第四家店了,真快。”
顾妆妆点了点头,“你送我的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