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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手罢了。”
只是他刚说完便后悔了,因为眼前的女子突然笑了起来,那笑意轻缓又浅淡,那微微弯起眼眸隐约透着几分戏谑。
这让箫怀执有些气恼,他忍了许久,还是开了口。
“你今日……是什么意思?”
一声不吭把锁链取下,又毫无防备的敞开房门。
这分明就是试探。
意识到这点的箫怀执一整天都很阴郁着,但是他又很清楚,自己不能出去。
这表面安定的居所之外到处都是要置他于死地的人,他甚至无法找到钟芫当面责难。
他只能等。
他以为钟芫回来后会主动解释,可是直到现在,她不仅一句话都没有,甚至还来“笑”他。
此刻他好像在空闺等着夫君归家的怨妇,这种感觉让箫怀执愈加难以忍受,他直直的望向钟芫。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钟芫将软巾重新沾湿,然后覆上箫怀执另外一只手腕。
男人看起来真的被她激怒了,但是却没有负气抽回手,依旧任由她继续擦拭。
“殿下可知道十年前的淮安鈡氏?”
箫怀执闻言收敛了几分怒意,他狐疑的看了眼钟芫,女子正在为他擦拭着指缝,因为垂着首,他看不到她脸上的任何情绪。
“是有些印象。”
当初太傅曾偶然间提起过,有个被夷灭三族的钟家。
说着箫怀执看向钟芫,此时她终于抬起眼眸,只是那双眸子里并没有他想发现的情绪。
她很平静。
“昔年鈡氏家主为南魏国主也立下过汗马功劳,只是后来错拥了九皇子,便跟着有了谋逆的罪过,本来也不至于夷灭三族,可偏偏家主私藏了九皇子遗孤的事被查了出来。”
钟芫的动作微微放缓,她看着箫怀执略显凝重的神色,突然又笑了起来,“殿下莫要多想,我父亲在家族不过是旁支的旁支,三族可轮不到我,不过是家族落败,过的萧条了些。”
女子的笑容随性,似乎真的没有将家族的没落放在心上,但是箫怀执却笑不起来,之前气恼的事仿佛全然被他忘在脑后,他甚至想宽慰钟芫两句,可张了张口,箫怀执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时过境迁,眼下他是落败的皇子,钟芫成了当初钟家家主,他给不了她任何承诺,除了随时到来的危险。
一瞬间,男人眼中露出几丝难以察觉的自嘲。
钟芫静静的望着箫怀执,两人靠得很近,她能甚至能去轻数他细密的长睫,女子的目光有些难以捉摸的意味,她缓缓握紧了箫怀执的手,然后轻声道。
“这些往事,我只与殿下一人提起过。”
箫怀执眼睫微动了下,他看了眼略显孤寂的女子,正想开口说什么,却听钟芫接着道。
“当初家里实在养不下我了,所以娘亲便将我送来宫里,说是好歹还能活。”
“娘那时说等我及笄了便接我回去的……”
箫怀执不知道自己是何种心情,他总觉得钟芫是个得势的婢子,有皇兄护着,她定不会收任何委屈,她一定嚣张又跋扈,在宫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是他却忘记了,她终究只是个婢子,只要在皇宫,她永远是奴。
就像皇兄的生母。
“所以你想离宫去找你娘吗?”
钟芫闻言笑了,她抬眸看着箫怀执。
“那殿下愿意陪我一起吗?”
女子的眼中满是期待,但是箫怀执却移开了视线。
夜晚静谧,荣华殿内更是无人打扰。
钟芫帮箫怀执擦完身之后便拉着他陪她一起准备晚膳。
男人显得很不适应,但也没有拒绝,钟芫叫他洗米他就按部就班的去做,虽然几次险些打翻,他还是耐心的做完了。
“外面的郎中说,重伤恢复的人需要时常动动,若是一直躺着,身子会越来越差。”
用膳的时候,钟芫终于开口,箫怀执微微抬眸,却见眼前的女子撑着下巴笑道。
“殿下答应我,在我们离开前都会安心待在这里,可好?”
可好?
箫怀执静静喝了口粥,心里却在想,除了这里他还能去哪里。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因为钟芫得不到回应,就在那里一直等。
粥都快凉了。
这晚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改变了许多,箫怀执虽然不会离开房间,但也会主动帮钟芫做些事情,钟芫照顾了他这么多日,他知道她一直很辛苦。
这几日钟芫一直不曾去前殿,她说是陛下不想冒犯贵人,箫怀执虽然不解,但也没有多问。
因为他觉得钟芫在他身边也没什么坏处。
闲暇无事的时候她会捧些杂书坐在门边看,偶尔遇到不识的,他便教她认字。
这几日都是难得的好天气,日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靠在门边的女子慵懒的像只猫儿,自从给他松了锁链后,她便开始似有似无的安排他做事。
比如端水倒茶,比如整理床褥,比如收拾碗筷。
这些箫怀执都忍了,但是最过分的是,她居然叫他给她梳发……
第26章
◎什么都不是◎
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哪里会这种女儿家的事情……
可无论箫怀执拒绝几次,钟芫却仿佛永远不记得,每当坐在铜镜前她还是会再次提起。
箫怀执无法,只装作没有听见。
好在钟芫也不会勉强,得不到回应她便自己梳发。
渐渐的箫怀执发现,只要不出门钟芫都不会太注重仪容,有时甚至随意绾一个发髻便起身了。
她的装盒里的首饰并不少,但是她常戴的却只是一只素钗。
箫怀执猜想那或许是钟芫娘亲给她留下的,所以偶尔还会帮她整理一下。
两人就这样在屋子里待了三四天,箫怀执不会去询问钟芫何时去当值做事,钟芫更不会解释。
因为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见人。
不想见所谓的戚氏,又或者附庸于戚氏的钟家人。
既然娘亲不在,所谓的宗族在她眼中便什么也不是。
这几日钟芫的院子很安静,不仅箫成玉不曾派人前来打扰,连太妃娘娘那边也少有传唤。
钟芫甚至有种自己被遗忘的错觉,正在她想着要不要再出宫一趟的时候,她的梅园里却突然来了客人。
其实称作故人更合适。
十年未见,那孩子已不是她记忆里那个无知玩闹的稚童,但那酷似父亲的眉眼还是让钟芫一眼认了出来。
她的幼弟,钟涣。
少年的身形消瘦,脸上隐隐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他的身后是两列面色冷然的提刀侍卫,若是寻常教养的贵族子弟早就被这阵仗吓得面色惊惶,但是少年看起来却十分镇定。
箫怀执躲在屋内,他看不到屋舍外景象,只能听到一个清雅的男声突然响起。
“别来无恙——”
“阿姊——”
箫怀执微怔了下,他猛地转眸看向身边的女子。
钟芫脸上没什么表情,她身上仍是那身绛色的宫服,手上还握着他今晨让她学的棋谱,即便院里了来了这么些客人,她依旧闲适地倚靠在门边。
就像平日一样。
钟芫看着钟涣,钟涣也在看着她。
两人的容貌有四五分相似,只是少年的面色苍白,看着有几分单薄。
“别来无恙。”
随着钟芫开口,跟在少年身后的侍卫也都松了口气,他们看了眼面前的芫姑姑,然后不动声色的退后了几步。
而钟涣也察觉了侍卫的动作,他微微侧身看了眼,然后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钟芫。
其实那日在宫门外的时候,他便已经认出了阿姊。
那种虚与委蛇的恭顺,和那种又温柔又敷衍的浅笑。
这世上,他从未见过第二个女子会这般。
只是此刻的钟涣心中却有些淡淡的遗憾,因为即便是过了十年,他的阿姊似乎还是这么不待见他。
想着,钟涣脸上露出几分自嘲。其实这也没什么可意外的,因为阿姊之所以被卖进宫里就是因为他。
因为他病重,又适逢家道中落,养不起的子女便只能送了出去。
甚至还有娘亲……
少年眼眸微敛,掩下一丝阴郁的情绪,他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女子的声音道。
“说吧,突然寻我是有何事?”
钟芫把棋谱拢入衣袖,然后淡淡的勾了下唇角,她无意与钟家的任何人周旋往来。别说一个钟涣,即便是他们父子一同来,她今日亦是如此。
“如果说,阿涣只是想见见阿姊呢……”
钟芫闻言轻笑了下,日光并不刺目,但女子的双眸却微微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