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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承有些混乱, 他很矛盾, 一方面是忠于陛下的职责, 一方面是钟芫的救命之恩。
这一夜他都辗转未眠,以至于他第二日出现的时候眼下还有些许青黑。
不过相比较来,钟芫那边却是神清气爽一夜无梦。
她本就不是那种患得患失的性子。既然事已至此,不如过的快活些,她在那皇宫深院过了这么多年,如今出来了,能享受一日便是一日。
至于以后如何,随他去吧。
总归还有姜太妃在,就算荣宠不再,也不至于落个多么凄惨的下场。
钟芫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着该用什么说辞才能让箫成玉少些怒火,只是眼下时间还很充裕,所以她并不着急。
此时窗外传来吆喝买卖的声音,钟芫披上外衫掀开竹帘朝外看了看。
青州向来是富庶之地,繁华之下三教九流皆有往来。献安堂所在又是人来人往的街巷,所以五更的时候外面就开始传来吵嚷之声。
若是皇宫有人胆敢如此,定是早被拉去刑房了。
钟芫发呆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阿芫可起?”
是陆老太医的声音,钟芫应了声,推开门便见老头子笑眯眯的拎着一个油纸包。
“去东街买的酥饼和糁汤,还热乎着呢。”
陆之涥年纪大了所以睡得也少,今儿天还没亮他便已经醒了。若是平日他自是守着铺子,但今日钟芫在,他便没有急着开张,而是一早去了集市买了好些吃的回来。
在他的印象里,钟芫在魏宫一直过的很辛苦,不是受伤就是挨饿,要么就是被排挤孤立。
总之是个让人放心不下的可怜孩子。
钟芫闻到香味,脸上也扬起笑来,“您先坐着,我待会就来。”
她才刚起,还没有梳洗,昨日老头子整理了这个诊间给她当寝屋,但她自己却没有什么行李,现在也只能随便找件干净的男衫先将就着。
等钟芫收拾好出来,便在桌前看到神情疲惫的寇承。
经过一夜,她对寇大人的不满已经纾解很多,毕竟他们之间也不曾有过什么交情,他尽忠职守也不过是理所当然。
她只是,有点后悔当初救他。
此时寇承也瞥见了钟芫,女子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长衫,因为太长,衣袖上还绾了几道。寇大人目光闪了闪,没有多言,只垂首用膳。
男人吃饭的时候很斯文,一点也不像个豪迈武将,钟芫抬眸瞥了寇承一眼,然后便对陆老太医道。
“我待会打算出去采买,应该去什么地方?”
陆之涥听着眉头微蹙,这个街巷附近人流混杂,让钟芫一个人出去他不大放心,可他今日还有约好的病人实在抽不开身,于是他看了眼自己孙儿。
“你才来青州,想必都不熟悉,还是让青钊陪你去。”
钟芫闻言也没推辞,只是对陆青钊道了句,“有劳陆大哥。”
陆青钊下意识往大人那里瞥了眼,见寇承没什么反应,才讷讷的点了点头。
钟芫走的时候刚好有病人进来,陆之涥忙着看诊,便也没注意到跟着他们二人一同出门的寇承。
而钟芫也未曾注意。
她今日本是想购置两套成衣,可到了铺子后才发现自己身上的银两居然不够,正在她准备回去找陆老的时候,却见柜台上突然放了两粒碎银。
“现在够了。”
男人声音淡淡,钟芫却皱了下眉。
她看了眼不知何时退到铺子外面的陆青钊,然后又转眸看向寇承。
男人眉目迤逦,惹得四周人侧目窥视,不过他本人却是习以为常般镇定自若。
钟芫扯了扯嘴角也没有多言,她接过包好的衣服直接出了店铺,街巷息壤,车人往来,钟芫本想直接回献安堂,可身后的人一直跟着,又让她觉得厌烦。
“都统大人难道没有自己的事吗?”
看到女子停下,寇承也停下了脚步,他神情有些疑惑,似乎不知为何钟芫突然恼火。
陆青钊瞥了眼两人,悄悄退到一边。
“如今的禁卫都统是霍越。”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钟芫身边。
“我如今不过是个空有虚衔的闲人罢了。”
钟芫闻言沉默了片刻,她突然转身看向男人,略显迟疑道:“难不成,寇大人至今还未去陛下身边复命?”
女子的询问让寇承莫名觉得有些难堪,他目光闪烁了下,然后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看到女子眼神中的疑惑,他便又补充道。
“我之前伤势很重,即便陆太医医术高绝,却也难回从前……”
“可你是都统,又不须亲自上前拼杀。”
女子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疏冷,寇承忍不住蹙了下眉,他总觉得钟芫平日对待旁人不是如此,可为什么……
“莫非我有得罪过钟姑娘?”
此处街巷正是青州郡城最热闹的所在,两人就这么停在路中,惹得来往的行人不得不侧身避开。但任凭旁人侧目,钟芫却毫不在意,她扬首看着眼前高挑挺拔的男人,然后缓缓勾起唇边。
“是我救了你——”
来往百姓行色匆匆,擦身而过却丝毫不见停留。
“我救了大人,大人应该知恩图报对不对?”
女子骤然展现的温柔却让寇承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但他没有回答。
“所以寇大人去见陛下后,就当做不曾见过我……好不好?”
女子神情十分诚恳,那清浅的笑容里也满是温润柔软,这是寇承熟悉的钟芫,但他却依旧觉得不大痛快。
男人缓缓握紧了双拳,他看着钟芫,双唇抿得很紧。
钟芫看他满脸拒绝,脸上的笑意又逐渐淡了下去。
也是,挟恩图报,怎能信服。
收拢笑意的钟芫又淡淡瞥了眼男人,因为本来也没抱太多期望,所以她放弃的很快。
身后突然传来锣鼓宣鸣,钟芫转身看去,原来杂耍的卖艺人。
她刚抬步欲去围观,却听到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街市熙攘,人言嘈杂,男人的声音带着些许冷硬,混在繁乱的人声中却又十分清晰。
“可以。”
寇承看着女子顿然停住的脚步,原本脸上郁色又淡去了些许,他上前一步走到女子面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声音道。
“我确实欠你恩情,所以,我可以答应你。”
钟芫眨了下眼,她回头看向寇承,印象里这位都统大人一向尽忠职守,不是这般毫无原则的人,不过很快他又听到男人道。
“但你要给我个合乎情理的理由,钟芫,我不明白,陛下那般宠爱你,你为何……”
“——因为我不想在皇宫当妃子。”
几乎立刻钟芫便给了寇承回答,她抬手撩了下垂落耳边发丝,然后抬眸看着怔住的男人,“难道寇大人看不出来陛下的心意?”
女子眉目秀雅,抬眸间自有一种清雅温贤的气质,可她的说话偏偏又是那般大逆不道,“你是男人,又与陛下相处多时,别说什么你不敢揣测不甚明白……”
“箫成玉,他爱慕我很多年了不是吗?”
寇承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眼前这个荒唐至极的女子。
“那是陛下——”
“我是你恩人——”
寇承心中情绪翻涌,却说不上是急是怒,女子眼中半分畏惧都没有,就仿佛她看准了他会因为这个恩情而退让容忍。
“你——”寇承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语塞,他甚至不知道字该如何作答。
因为他知道,事实确实如此。
而且是很久以前,陛下还是殿下的时候。
他记得那是一年年末,他无意中发现大殿下居然在打磨一只女子的发钗。
寇承原以为这是殿下是送给自己的母妃的礼物而已,可后来他却惊诧的发现,那只简陋粗制的发饰居然缠在一个卑贱宫婢的发间。
后来的每一年,箫成玉都会亲手打磨一只银钗,而随着他手艺逐渐精进,也有大胆的同僚手上前调侃,而箫成玉都只是笑笑。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随着回忆终了,寇承的视线又落在女子肆无忌惮的眼眸里。
“你简直是——不知死活。”
寇承忍了许久,也只是给了钟芫这么一句训诫便直接甩袖离去。
哪有女子像她这般,毫无禁忌,毫不羞耻,这般直接妄言什么男女情爱?
简直荒谬。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算说定了——”
正在寇承郁猝之时,身后又传来女子明快的声音,他骤然停下脚步,然后回头看去。
只见女子正眉开眼笑的朝他望来,寇承停在原地等她走近,那墨染似得长眉又不自觉地拧起,然后好似烦恼般催促道。
“快些回去,然后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还给我。”
男人说罢转身走远,钟芫却看着身上长衫微顿了下。
这衣衫是他的?
回到献安堂的时候,医馆里已经排了好些个病人,钟芫回到房间后便细细检查了下,这才发现这诊间里还有一些男子的内衫衣裤,想来这屋子之前是给寇承用的,只是她来的突然,虽然临时更换了房间,但还有些行李没有收好。
她把所有的衣物整理好,然后把换下的长衫泡入水中,本来她觉得布料尚可打算改改留下的,但是人家既然要了,也不好扣着人家的衣裳。
另一边,回去之后的寇承也终于下定决心离开青州去陛下身边复命。
虽然钟芫给他的理由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但男女之事,终要讲究一个两情相悦,她既不喜陛下,留在陛下身边也未必是件好事。
这样想着,寇承越发觉得自己答应钟芫是个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