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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登基那日曾与钟芫说过他并不爱皇位,那时钟芫只是笑着望着他却没说一句话。
想着箫成玉自己也淡淡地勾了下唇角,天下间最尊贵的位置在他脚下,他却说什么不愿意。
委实可笑了。
很快天师开始宣读祭文,箫成玉一边走神一边听着,后面流程还有许多,等祭天祭祖宴席全部结束已经六个时辰后。
六个时辰后,箫氏宗亲领赏离宫,百官群臣也餍足告退,而箫成玉则是换了身衣服径直去了西首宫门。
陛下到的时候,钟芫正毫无规矩的在宫门前抱膝坐着。
守门的侍卫见到陛下立刻跪了一地,钟芫愣了下,转头一看便也跟着俯身跪下。
箫成玉扫了眼面前,然后拧着眉开口道,“都起来。”
侍卫听言纷纷谢恩,然后立刻回到宫门前站好,而钟芫起身的时候腿却软了下,还没站起便又跪了下去,察觉到陛下看过来的目光,她只能继续俯身跪着。
“婢子失态,请陛下恕罪。”
夜晚皇宫幽暗,陛下的神色并不分明,众人只见陛下突然上前将钟芫拉起,然后不由分说便握住她的手腕往宫里走去。
婢子脚步有些踉跄,可陛下的脚步却不见丝毫放缓。
霍越用余光瞟了眼离开的两人,心中的大石也跟着落下。
看来今年也是接回去了。
此时几个守卫悄悄挤眉弄眼起来,霍越瞥了眼便沉声道,“不想死就把看到的烂到肚子里。”
此话一出,宫门处立刻便安静下来。
一旁的寻安瞥了眼说话的守卫,轻笑着点了点头便满意离去。
而被箫成玉带走的钟芫光是跟上便已经十分吃力,等到了容华殿还被箫成玉一把甩开,钟芫没站稳便跪坐在地上,她看着箫成玉冷肃的背影,想了想还是老实回道。
“陛下,婢子知错了。”
跟在后面的寻侍卫听着却不住地摇头,他小心地阖上殿门然后抱着佩刀在门外看守。
大殿内,箫成玉负手站着,直到听到钟芫认错才转过身来。
“知错,既然知错为何还去?你那爹娘若是会来早就来了,这一年又一年,你去了多少次,可有谁来?”
“钟芫,从前我朝不保夕我自顾不暇,你想回家我不阻拦,可如今这魏宫都是我们的,你为何还想着那个把你丢弃的爹娘,母妃宠爱你,只要你想你可以不做婢子……”
男人的声音逐渐急促,他望着眼前女子,那双清潋的眸子漆如夜色。
很快跪坐在地上的女子却摇了摇头。
“可钟芫还是觉得当个得宠的婢子能活的更久些……”
说着钟芫又抬眸看了眼箫成玉,“再说了,陛下当初可是答应了,若是有朝一日能当南魏皇帝便会做主送婢子离开皇宫的……”
女子垂着头唇角却微微扬起,脸上也带着几分期许,“陛下如今是皇帝了,只是陛下整日政务繁多,婢子也没好开口……”
箫成玉的脸色还带着方才的余愠,而此时他的呼吸却似有几分凝滞,那双漆黑的眸子似是又沉寂了几分,他垂眸看了钟芫良久。
被扳指套住的拇指微微发白,也不知又过了多久,钟芫听到面前的帝王轻声道。
“如果你想,孤可以封你郡主赐你封邑。”
第10章
◎饵◎
陛下的声音是少有的轻柔,听起来仿佛带着几分诱哄。
大殿中烛火通明,轻纱浮动。
钟芫垂首望着地毯的一角,手指微微抓紧了裙摆。
封为郡主,赏赐封邑……
既有荣华富贵又能离开魏宫。
这实在太符合钟芫的期盼了,她的心蠢蠢欲动,随着手指收紧,女子也抬眸望向眼前的君主。
男人神色安定,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可钟芫没有回答。
陛下的眼神隐隐暗了几分。
他知道对钟芫来说,这几乎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
但是她并没有回应。
因为时机不对。
钟芫望着不远处的御案,昨日那上面还放着世家女子的名册,新帝登基,士族正在争先恐后的送来女子。
他们都在谋求那个皇后之位。
不管哪一方都做足了准备,压上了筹码,如今即将尘埃落定,却出现一个陛下亲封的郡主。
太惹眼了。
钟芫不愿冒险。
她之所以低调来往与两宫之间,就是不想牵扯进他们的争夺。
她这种毫无背景全靠陛下垂青才有的尊贵,若是卷入其中便只有遭人利用的资格。
棋子若是做错了选择,便会沦为弃子。
何况钟芫太了解箫成玉,当初朝夕相伴所得青睐,但凡有一日他觉得她非他心中所想,必然也会逐渐失去容忍。
可这个机会又太难得了,她若是抓不住以后就是求都未必会有。
箫成玉静静地等钟芫的回答,他垂眸凝视着女子,看着她的眼神由迷离到清醒,又由清醒到挣扎。
那转瞬即逝的情绪极其细微,但是箫成玉却还是捕捉到了,相识十年,他亦了解她。
想着箫成玉勾了勾唇角。
她没有即刻磕拜谢恩,其实就已经是回答了。
看来……到底是没有诱惑住。
突然,殿外传来寻侍卫的声音。
“陛下,南贵人求见。”
钟芫闻言立即站起躬身退到帘后,箫成玉不耐望了眼宫门转身回到御案前坐下。
“让她进来。”
没多会,殿门打开,南襄带着几个婢子款步而入,婢子手中还端着精致膳食,角落里的钟芫闻着香味却咽了口唾沫。
她已经饿了一天。
“妾身见陛下席间没有怎么用膳,便想着送些羹汤来,都是妾身亲手做的,也不知合不合陛下的胃口……”
女子容颜娇丽,眼波含羞,盈盈一拜也是端庄贤淑。
箫成玉一瞬间觉得或许南襄当得起一个皇后。
只是除了他的。
“贵妃有心了。”
南襄闻言眼眸亮了亮,她使了个眼神,身后的婢子将膳食摆在了桌案上。
只是这一抬眸间,南襄却瞥见了帘后站着的宫婢,陛下一向不喜这些宫人靠近,这个时候还能在荣华殿的,恐怕只有一个人。
南襄的眼神微敛,不过很快她便抿唇笑道。
“都是妾身应该做的,陛下休要再说这种生疏的话。”说着南襄走到桌前给箫成玉摆起碗筷,而她自己则是在一旁伺候他用膳。
箫成玉余光瞥了眼帘后站着的钟芫,然后接过了南襄递来的羹勺。
许久没有吃过苦头的钟芫,这会脸色有些难看,她在等箫成玉遣走南襄带来的宫婢,她想介时可以混入她们一同退下,可她左等右等,却未听到任何声音。
她本就在宫门等了一天,此时又饥又饿,腿上也没什么力气,可眼下的她必须安守婢子的本分。
因为她知道这是箫成玉故意的。
钟芫安静的等着,直到箫成玉用完膳,南襄带着宫婢离了荣华殿,她才终于松了口气。随着大殿的宫门阖上,钟芫再也坚持不住,颓然的跪坐在地。
听到声音的箫成玉微顿了下,他正想起身,却见女子突然抬头朝他望过来。
那双眸子里满是指责与怒意,可只是一瞬间却又被钟芫隐忍了下去。
箫成玉的唇角缓缓勾起,他想起了他们当初的相识,这是当初的钟芫常有的眼神。
他以为这些年她已经被磨平了棱角,原来竟也没有,只是被她藏了起来,惹得急了才会露出些许。
“还剩些,过来吃罢。”
钟芫揉着自己酸疼的小腿,然后缓缓站起身走到箫成玉的身边坐下。
此时的钟芫忘记了那些时刻要去遵循的礼数,她接过箫成玉递来的碗筷,便埋头吃了起来。
她真的饿了。
因为饿过,所以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箫成玉看着女子发间的银钗有些松落,刚想伸手,却被女子躲了去,钟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用膳,吃完之后还装了些果酒抱走。
走时她未行礼。
而箫成玉也没有多言,他坐在桌案前望着女子的背影,直至她推门离去。
其实在未登基之前,他们二人本就是这般相处的。
钟芫的恭顺谦卑,只是她在宫中谋存的手段,至少在五年之前她还敢因为月俸拿刀去捅内务府的宫人。
就是这么一个小小宫婢,疯起来连他也拦不住。
可自从那个常照顾他们的老太监死了后,钟芫却突然收敛了性子,装起温柔和善来了。
箫成玉想着,却看到掉落在地上的银钗,想起方才钟芫避开的动作,箫成玉的神情微微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