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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你就可以。”杨远意说,“别人不提,我就不会去想,觉得只要我们两个好那什么都行了。今天听她这么暗示,又觉得……好像也该让他们知道我们想一起。”
“……是嘛。”
“你愿意跟我一起吗?”杨远意问,“一辈子很短。”
方斐笑笑,手指顺着他深棕色的发丝抚摸。
杨远意见他没立刻答应,有点沮丧,却也感觉情理之中。
他自行找了个台阶,故作懊恼地:“天啊,我怎么会这么俗气!这些话听着像什么几十年前的爱情电影,我以前完全不会这样……”
方斐笑得停不下,说:“对啊,你怎么会做这么俗的事——”
但他却俯身,嘴唇贴着杨远意的眉心,什么也没说,这动作像一个表达同意的颔首。脖颈被搂住,吻顺势下移最终停在唇角。
感觉眼睑被他的睫毛蹭过,一路痒到心里。
再漂泊惯了也总有一天会为了某个特定的人停留,从此那些走遍天涯海角的梦想都成了抓不住的风,而他宁愿坐在原地等一树花。
杨远意以前觉得几十年好长,现在忽然又开始遗憾一生太短。
“还好你没有放手。”
杨远意说,悄悄按下心底的一点点不知足。
第八三章 杀青
杨远意37岁这年的春节来得迟一些,大年初五刚好在情人节前夕。身世坎坷、经历波折的电影终于告一段落,除却来年开春需要补的镜头,剧情相关的全部故事已经拍完。
《落水》宣布杀青前最后一个镜头是沈诀的大特写。
海边,傍晚七点的天空泛起深紫色,男人还是穿一件破破烂烂的风衣,紧紧裹在身上。“哑巴”目送远处的警官走开后出神地望向海平面,白浪涌在脚边,鞋袜湿了他也浑然不觉。他仿佛在等人,又好像只是发呆,直到天空完全沉入蓝黑的平静夜晚。
同僚刚才的话回荡在耳畔,“哑巴”想着那场大火,阿江最后看他的眼神。那里面没有犹豫,也没有即将赴死的恐惧与纠结,阿江完全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他的眼睛那么亮。
仿佛告诉这个互相交付过生命、却最终走不上同一条路的陌生人——
“不要为我难过。”
耳畔是哗啦啦的水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哑巴”闭上眼,仰起头,嘴唇微张,安静地感受着这场并不存在的雨。近海的潮起潮落经年不变,这天没有月色,星辰稀稀落落地挂在夜空。
比“卡”先响起的是热烈掌声。
沈诀的助理给他送上一大捧百合花,说:“恭喜诀哥杀青!”
“杀青什么……我回头还要补戏份的。”
沈诀说完笑着接过花,却走了两步把它转送给了站在摄像机边的导演,神情敬佩,又带着些调侃:“杨导,辛苦了你啊。”
杨远意却没好气地绷着脸。
“你们太自作主张了,我都没喊停。”
这话彻底让戏剧的残留氛围荡然无存了,沈诀笑得更大声些,转头不知对谁说:“听见没,你们刚才闹什么?杨大导演怪大家破坏了他的仪式感!”
方斐率先起哄:“你现在喊,马上喊一个!”
“……算了。”杨远意说,再绷不住自己也弯了唇角。
臂弯里的百合花香气甜腻,夜风拂过,反而清新了起来,是冬夜海岸线萦绕的一抹念想。杨远意被花瓣上残留露珠沾湿了衣领,他低头望着那儿,一时百感交集。
香味已经被风吹淡了,馥郁不足,悠远更甚,杨远意却突然鼻酸。
他不愿承认,但确实有点想哭。
《落水》对他的意义重大不同于过去、未来的任何一部。很久没有从头开始攒起一个剧组,刚开拍他踌躇满志,然后被各种变故接连打击,感情受挫,事业中断,一度一蹶不振。本以为什么遗憾都抵不过客观阻碍,电影快就此夭折,前期努力全都付之东流了,却又柳暗花明,得到了再次开始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方斐回来和他共同完成了。
看似结果与开头并无太大区别,对杨远意而言,当中波折不亚于一场涅槃。
杀青宴,从不喝醉的杨远意这次终于放下所有心事,他保有记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他只记得他拉着方斐说了很多话,好像语气逐渐失去理智,沈诀在旁边录视频,被他一把打开手机,最后方斐看不下去把他劝回房间……
第二天头痛欲裂,杨远意极少地感到了“喝酒误事”和“宿醉难受”。
睁开眼,杨远意翻了个身本能躲避大亮天光。
有人走到身边,挡住了灿烂冬阳的同时,毫不客气地伸手挼了两把杨远意乱七八糟的头发:“中午了,你可真能睡。”
“唔。”杨远意牵着方斐,拉到唇边,不自觉吻了吻他的指尖。
方斐失笑:“真的,赶紧起床,我给你叫的餐都要到了。”
“行,这就起……”杨远意开口,发觉声音也哑得不像话,“我喝太多了昨天。”
“可不是吗,留下来续摊的那几个都被你逗笑了。”方斐举起手机晃着,“群里可有罪证哦,你抱着我哭的视频人手一份。”
杨远意:“……”
方斐:“加在一起十多分钟呢。”
杨远意彻底被噎住,短暂地天人交战了一会儿,就放弃了挣扎。
“好吧,我认命。”他坐起身,拽着方斐把人搂进怀里抱了一会儿,鼻尖嗅着方斐颈间清爽的洗发水柠檬味儿,“这样也挺好的,等以后你不要我了就把视频发出去,说方影帝成名了,始乱终弃……”
“杨远意我真服了你了,昨晚胡说不够,今天还要继续了是吧?”
杨远意不说话,把他抱得更紧。
“幼稚。”方斐叹气,拍拍他后背,“起来了,我去收拾东西。”
杨远意这才想起他今天还要回平京。
过年时,剧组只放了除夕夜的假。为了最后进度能顺利结束,大家都很配合地一起待在榕郡,简单吃了顿饭就算新年了。
方斐前两年都和家里人一起过,哪怕拍《岁月》时,除夕他也回去了。杨远意问起他如何对家里人解释,方斐说,跟爸妈通了电话,他们都表示理解。但杨远意仍从酒席间,方斐的眼底看出一点恋家和遗憾。
他一直觉得,方斐哪怕嘴上说着“不爱回家”,关心却没有断过。他和家人没有大矛盾,平时无所谓,逢年过节差了那一顿糖醋鱼和腊排骨,就总欠着念着像一个遗憾。
因此方斐提出想和爸妈一起过年时,杨远意什么挽留的话也没说,默认了方斐会立刻回冶阳,补上想了一年的那顿饭。
哪怕他心底很舍不得。
可方斐不是他的所有物,他也不该用恋爱关系束缚方斐。他们相爱,同时又自由,他们有共同的事业,更有各自独立的空间。
爱一个人不该永远将他绑在手掌心里。
电影拍完,杨远意该从浸泡了几个月的虚拟中脱身,等待他的除了私人感情,还有一大堆公事,要和烁天谈接下来的院线档期,要跟嘉尚汇报拍摄情况,还要剪片子。等剪完,又是送审跑流程……以杨远意性格,必然又全都尽量亲力亲为了。
航班是小艾一起定的,杨远意没过问,但抵达机场,打出登机牌,对着两个人乘坐的航班居然是同一趟,杨远意愣了。
“你也回平京吗?”他又惊又喜,不好表露出来,“不去冶阳?”
vip候机室隔开追着方斐的粉丝,但镜头越过玻璃仍然捕捉着方斐的一举一动。他坐在小沙发里,随意翻来翻去一本旅行杂志。
方斐答:“我只说想和家里人一起过年,没说要去冶阳。”
杨远意差点没转过弯,看向方斐的眼神越发亮了些,直觉这决定和自己多少有点关系:“所以,你把他们接来平京……?”
“嗯,家里的店要过了元宵才开,我就劝爸妈来平京玩。”方斐笑着,眼角温柔地下垂,“外婆和外公也一起。”
在冶阳待过,对方斐家庭情况有所了解,杨远意知道这差不多就是水果店楼上住的所有人了。兴奋与喜悦短暂占据了他,可过了会儿,杨远意忽地又开始担心。
“那他们都住哪儿?”杨远意问,“要我帮忙找个房子么?不如他们去新城公馆——”
“住我那儿。”方斐截断了他,“三室呢,能住下。”
他们重归于好不过是两三个月的事,这期间一直在剧组拍戏,杨远意之前也没去过方斐租的房,听这意思还以为他抽空在平京安家了。
“买了房?”
“没呢,我不想在平京买房。”
杨远意认真地点点头:“也对,没必要浪费钱,我房子够多……”
“也不是这个意思!杨老师,你怎么拍完电影第二天脑子就有点不够用了?”方斐不得不用杂志挡着脸笑,“你还是我认识的杨远意么?”
杨远意无奈,用眼神提醒他不要开玩笑了。
“之前租的就是三室,家里来人真的能住。不过位置更远一点,在北边。”方斐说着,见他始终目光殷切地看着自己,“再说怎么可能住你的房子……就算我肯,我妈也不会同意的。她那性格不爱求人,最讨厌过寄人篱下的生活。”
杨远意但笑不语,望着他现在意气风发,又更觉得心痒。
可惜碰不了,只能更专注地凝视他。
聊着天,杂志翻起来太做作,表情变得迅速免不了被做文章,方斐瞥一眼外间严阵以待的长枪短炮,心道现在的小姑娘也太厉害,索性拿起手机翻。
微博弹了个提醒,好像是邵青盛提起了他。
方斐点进去看,原来邵青盛、姜秀、苗冰今天刚好在同一个慈善庆典偶遇,三人一起难免想到《初出茅庐》,合体拍照,顺便一起在微博调侃“三缺一”。评论里你一言我一语,结果前排全是:“@方斐 你人呢?”
他在这个剧组交到了朋友,方斐不甘示弱地回了个可怜巴巴的emoji,切出来,正打算先发出准备好的《落水》杀青通稿,却突然看见一条新闻。
低位热搜,后面却跟了个“爆”。
#夏槐发文暂停演艺事业#
好似脑子里有什么突然也炸开一声,是钝痛,可转瞬即逝。
“怎么了?”
身边,杨远意总能捕捉到他每一次情绪的微妙起落。
方斐不可思议地把手机屏幕朝向杨远意:“最近是出什么事了吗?”
“哦,退圈了啊。”杨远意慢吞吞地说,“蛮好,毕竟经纪人被拘捕对艺人也是不小的打击。他们公司规模我记得不算大?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
“不太清楚,但夏槐是个很要强的人,我从没想过他会这么早就退圈。”方斐过了震惊,情绪不多时便完全平复了,“但你说得也对,何小石和何耀嘉鬼迷心窍,就算这次侥幸没事了迟早会有大问题,夏槐和他搅得不清不楚没好处。”
“是啊。”杨远意说,观察着方斐的表情。
青年眼底渐渐地变冷了,风云涌动仿佛一瞬间的错觉,他划过那条新闻,十分平静。没有厌恶,更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觉察到被盯着看,方斐侧过头:“觉得我太无情?”
杨远意摇头,思索后问:“你就不好奇为什么夏槐这么突然吗?”
“不,如果你知道什么也没必要告诉我,就像何小石被拘捕虽然很蹊跷但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方斐一向容易心软,惟独在这两人相关的事上格外坚决,“我不想和他们有瓜葛了……这辈子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