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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此刻江重雪身怀的仁道与周梨身怀的德道,都无法将邪道真正铲除。但,若仁者与德者联手,便可无敌天下。
“阿梨。”江重雪悟透之后,赫然抬头,“洗髓经!”
周梨心中一紧,虽疑惑他为何忽然冲自己喊出这三个字,但掌心下意识便运起了十成的洗髓经。
江重雪的身侧起了一道风屏,春风渡的风凝聚起来之后,就连席卷的狂风似乎都微微缓下了速度。慕秋华一怔,紧接着,便看到江重雪和周梨双人并进,手掌相握,把两种内力融合,向他攻了过来。
面对这拔山填海一样的攻势,慕秋华本能地便是以坏字经抵抗。
这已在江重雪的计算之内,他就要逼慕秋华使出坏字经。
其实慕秋华本身的武功与真正的高手相比,还差得很远,他和谢天枢的距离是云泥之别,和那还在激战中的五人相比,更是遥不可及。
坏字经是他的屏障,是他当年为打败谢天枢特意修炼的,再经由楚墨白的春风渡和吸纳的许多人的内功助他打通了经脉,所以他身上的内力,有一半并非他自己的,而是从别人身上吸纳来的。
周梨将手里的却邪剑压着金错刀的刀刃,一并朝慕秋华的致命处刺去。
慕秋华已发力,运起的坏字经在血脉里奔流,把两人的兵刃抵抗住。
三人内力相抗,巨震之下,慕秋华眼睛赫然睁大,胸腔里响起一阵从未有过的强烈鸣声。莫金光立刻出剑,慕秋华当即也侧过身体,把他的剑制住。
洗髓经与春风渡相融之下,周梨和江重雪都觉得一阵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划过全身。这两种武功如风拂水,如水随风,融汇天成。
慕秋华眉头皱得更深,内息居然起了变化。他为免这变化加深,立即想先行后退。
但三人岂容他退,招招逼进。
江重雪和周梨把内力运足到了巅峰,慕秋华眼睛赫然睁大,乍看他们两人一眼。
这时,周梨却邪剑划出半弧,用了六道神功里的偷袭一式,慕秋华此刻强逼着让坏字经的内息平稳,故没有料及,被一剑刺入胸扣三寸。
周梨拼命把剑刺得更深,慕秋华内力运遍全身,肌肉绷紧,生生把她的剑卡在了血肉里。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江重雪与莫金光两人各自助周梨一臂之力,挥舞起刀剑砍下。
金错刀正中慕秋华右肩,莫金光的剑则刺入慕秋华后背,依然是三寸。
忽然,有古怪的声音发出。
不过须臾,慕秋华便明白了,那是他胸骨断裂的悲鸣。
周梨的剑刺得更深了。
慕秋华未曾挡住这一刀两剑的来势,坏字经在春风渡与洗髓经的夹击下,犹如钻出地缝却立刻被人泼了一头热油的蛇,痛苦哀鸣。他感觉到内息竟然崩溃起来,虽不知其中的原因何在,但他想把溃散的内息再度凝起。
但三把兵刃都逐渐在往他身体内深入,他用手硬生生握住了其中两刃。
突然,莫金光收剑,他持剑一跃而起,剑身蓄满内力,剑光大亮,他身姿停在半空,以催山崩海之势,一剑从脊椎骨灌入慕秋华的身体。
慕秋华痛苦大叫,像是知道自己要死了,他惧怕死亡,从未想过有一天它真的会来临。
他大叫之际,江重雪和周梨把刀剑全部旋入他身体,再同时拔出。
兵刃穿出慕秋华的身板,滴了一连串的血。
慕秋华总是微笑的嘴唇颤抖了几下,须臾之间,周梨终于实现了心愿,看到他的笑难以避免地消失了。
第157章 杀人行2
慕秋华摇晃了两下, 趴倒在地。
莫金光从这里移开了视线, 看到花素素被一名轿夫连出的十几剑逼至下风,身法毫不犹豫地挪移了过去。
“无求前辈呢?”周梨快速地说了这一句话, 江重雪的注意力却不在此,他把刀柄一甩,大阔步连走带飞地到了杨亭坚面前, 为他挡掉了后面刺向他脖子的一剑。
周梨旁观了一下战局, 琢磨过后,衣角掀起,人立在了高敞的屋檐上, 把目之所及尽收眼底。
无求和尚被逼到了一条窄巷子里,周梨目光凝聚,挑高了两边眉毛在屋顶上几个起落,这才发现与无求和尚对战的共有两人。
他的双剑上有血, 割破了对手的背脊,但他自己也并非完好无损,灰布的僧袍零落鲜血, 不知受了多少伤,也不知伤得是否严重。
周梨从屋顶飞下来助他时, 他始终皱缩的眼角敞开了一些,约莫是笑了一笑的, 只不过很快又被那副孤愤的神情代替,鼻子里不屑地哼了哼。他自然不是不屑周梨,而是不屑自己。什么时候他出手竟需要一个初出江湖的毛孩子来救了, 丢脸。
无求和尚盯了一眼自己的双剑,剑上有月色的影子,泠泠如在剑中流淌。
他摇晃着往前走,不顾冒血的胸口还在一阵阵地抽疼。
周梨在屋顶上从上往下看,虽然看到了无求身上的血,但他双剑如行云流水,让她错觉他的伤并不重。
其实,已重到该倒下去的地步。
无求和尚又哼了一声,他若不想倒下去,便倒不下去。
剑气陡然迸发出来充斥整条巷子,双剑的残影划过来,带出的冷意割开其中一名轿夫的脖子。
那名轿夫死前把眼底的惊讶暴露无遗,似乎是不能相信无求和尚还能散发出这样的剑气,更不能相信,这一剑的完美是一个重伤之人所使出的。
无求和尚的剑刃平切过这人的整个脑袋,血花喷溅出来,这一剑之后,他即刻转过半侧身子,将双剑往前格挡。
另一人见同伴已死,似乎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马上把剑向无求和尚的脑袋甩过去,想枭下他的首级。
“嘡”一下重响,却邪剑斜插进来,打断了此人的目的,无求和尚倒退两步,以双剑驻地来支撑身体。眼睫毛上挂满了血,他一眨之下,就扑簌簌地滚下来。囫囵地抹了一把,嘴巴里含着血就笑起来:“孩子,你代我杀了他。”
周梨专注于面前的敌手,没有侧首来看他,但听了他的话,眉眼凛然地道:“好!”
这名轿夫的武功绝对在周梨之上,可周梨像是丝毫没有觉察出彼此之间的落差,信心百倍地应战。
这让无求和尚很满意,也很快意。
周梨不是轻慢她的敌手,她只是没有任何杂念地想赢,这念头太过于强烈,以至于让她忽略了对手武功的高低。
她的剑极快,眼睛里有鲜明的火在烧,对方的剑法自然是一流,也在她之上,可她攻守之间有条不紊,毫不慌张。
看到这样锐意进图的剑法,虽稚嫩得让一个老江湖觉得有趣好笑,但怎能不叫人心生快意。无求和尚险些就要喝声彩,可惜血糊了嗓子,他一时不能发出声音来。随地啐了一口,牙齿鲜红,狰狞地道:“以截代刺,横划。”
周梨眼睛大亮,顷刻照他的方法把剑做截状,这一变之后,她果觉顺手许多,不由惊讶。
修罗剑法是聂不凡自创,无求和尚却一眼就能看出这剑法中的缺陷,以此来纠正点拨她。
这一截割开对方衣袍,让对方微缩了一下手指,面色愈发不善。
无求和尚又道:“纵、截、劈、刺,蜻蜓点与面。”没说完,又有血从嗓子口冒出来,他吐个干净后,笑得无比桀骜:“剑断孤鸿,孤鸿难飞。天山派竟也出了大奸大恶之人,我以为天山清雅,无垢无尘,原来也不过骗一骗世人而已。”
这后面的话是送给这轿夫的。轿夫的怒火从面孔掀过,几次想摆脱周梨直接去杀无求,但都被周梨截断。
剑断孤鸿,孤鸿难飞。
这和尚认出了他的孤鸿剑,也识出了他出自天山派门下。
周梨却没什么兴趣理解对方的心情,她只记着无求和尚说的那几个字。
纵、截、劈、刺。虽然只是简单的四个字,但照着他的话去做,剑势就是比平常顺畅许多。
最后一刺落空,她却未见气馁,把剑尖一抖,对方所料不及,眉心上就多了一点血红的印子。
无求和尚大笑:“好个蜻蜓点与面,孩子,你使得极好!”
他说罢,忽然把身子挺起,双剑持平,下一刻便是叫人眼花缭乱的连剑。剑法快起来之后,他的血流得也更快了,脚下踏过之地,都是一路的鲜血。
周梨怔了下,总算看到了,惊呼道:“前辈!”
无求和尚笑声不绝:“丫头,过来!”
周梨见他原来已是重伤,立刻倾身上前。
就是这时候,无求和尚的双剑转过一个半弧,极为惊艳地划开了那名轿夫手腕上的经脉。剧痛之下,孤鸿剑落地,双剑却并未刺穿他的身体。无求和尚忽然转过身,赶来的周梨却邪剑出手,刺进轿夫的胸膛。
无求和尚把这最后夺命的一剑让给了周梨。
剑断孤鸿,今日孤鸿果然要亡。周梨是新生的雏鹰,这断孤鸿之命的机会,就交给雏鹰。
无求和尚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道:“丫头,你这一剑,极漂亮。”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周梨拖住了他坠下来的身子,摸了一手的血腥,喊了一声前辈后,无求的眼睛里露出某种诉求,张开了嘴。
周梨知道他有话要说,可临死之际,他终究没有力气把它说出来,眼睛一闭,便咽下了气息。
他虽未说,但周梨直觉,他的话与洛小花有关。
“无求前辈。”周梨哽住了嗓子,眼眶艰涩,五官都酸疼起来。
天上月色露出了云端一角,洒下柔和的光。
秦桧的八抬大轿是铜墙铁壁,历来他坐在这轿子里便可高枕无忧。
他翻手为云覆手雨,多少年来,他在朝政上只手遮天。
他总没有害怕的时候,因为知道皇位里九五之尊需要他活着,而这驾轿子,也可以护佑他活着。
他搅浑了多少清澈的水,让多少性命变作孤魂野鬼。
夜半之时,那些孤鬼还会不甘心地来睡梦中找他。他袖手轻挥,把那些鬼魂压回泥泞的深渊里,都不想看他们一眼。
鬼神都不怕的人,还有何惧。
可现在秦桧在跑,就像一条弦崩断了,他张开双眼,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死路。
他跑出轿子,不顾一切地往前。他是个文臣,手无缚鸡之力,跑起来在那些江湖人眼里慢如龟速。
可他不放弃地跑,这一生他就从未放弃过,无论是从开封辗转一年,千辛万苦地被抓到金国,还是从金国千里迢迢返回到大宋面对满朝文武的指摘,他都没有放弃过。
就在一条巷子前,秦桧喘着气停了下来,他已经跑不动了。
劈头一道银光,剑气堪堪滑过他侧脸,惊起他额边发丝。
秦桧的气息喘得更厉害。
周梨站在巷尾,衣裙鼓鼓地飘,却邪剑摆出斜指的姿态,冷眼看着面前的人。
江重雪从屋顶追来,一袭红衣翻飞到飘忽,他并没有追得太厉害,只是故意让秦桧跑,他在后面不紧不慢地吊着追。
秦桧合该尝一尝被逼到绝境的滋味,向来都是他把别人逼到绝境。
周梨却已无江重雪的耐心,她一点也不想再看到这人还活在世上,所以她利落地举剑,划过秦桧细长的脖子。
秦桧发出一声濒死的凄喊,他知道再无人可以来救他,今日就是他必死之日。
这一刻的秦桧面孔扭曲如恶鬼,狰狞又恐惧。
有些人死时风华依旧,有些人死时孤绝悲厉。
周梨总以为秦桧那样不动声色的人,死时也合该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