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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玠把她抱过来,手掌放在她的唇边接着,“吐掉吧。”
魏箩悉数吐了出来,双颊潮红,杏眼含春,软绵绵地倒在赵玠怀里轻轻喘息。
赵玠把她放在软枕上,自己起身去一旁洗了手,回来手里拿着一块打湿的巾子。他轻轻拭去魏箩脸色的东西,薄唇噙笑,低头亲了亲她的唇瓣,“好吃么?”
魏箩嗔他一眼,不理会他这个问题。
*
怀孕头两个月,魏箩委实没有多少感觉,盖因她的妊娠反应不明显,既能吃又能睡,丝毫有像梁玉蓉说的那般痛不欲生。
可到了第三个月时,魏箩就体会到什么叫孕吐了。
就拿她前阵儿最喜欢的鱼来说。如今别说吃鱼,光是闻到那股鱼味儿她便受不住,她想吃的烤鱼也迟迟没有吃上。厨房每日变着法子的做菜,就是希望她能多吃两口,可是她实在没胃口,即便多吃了两口,晚上睡觉前也会一口气吐出来。
不过短短十来日的功夫,这小脸就瘦了一圈儿。
而这段时间也是魏箩脾气最不好的时候。她对待下人挑剔苛刻不说,对赵玠也常使小性子,稍有些不顺心便发脾气,还容易掉眼泪。赵玠的脾气竟是出奇的好,凡事都包容她,她任性撒泼他都纵着,从来没有任何不耐烦。
譬如有一回魏箩不慎打碎了一对红翡翠镯子,明明跟赵玠无关,她却冲着赵玠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不断地推搡他,要把他赶出屋外。赵玠低头瞧着这姑娘,摸了摸她的头,顺从地走出了屋外。一个时辰后他回来,手中拿着一个紫檀镶嵌天竺水仙纹的长匣子,放到魏箩面前,打开,里面是十对材质不同的镯子,有翡翠也有玛瑙,全部价值不菲。魏箩抬头看他,他笑道:“还生气么?”
魏箩觉得赵玠怎么可以对自己这么好。她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但是有时真的控制不住情绪,脑子里想的和表现出来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她点了点头,伸手抱住赵玠的腰,把头埋进他的怀里一声不吭。
当天晚上,魏箩没胃口吃饭,忽然想吃御和楼的糖醋腌萝卜。
只不过天色已晚,想必御和楼早就关门了,就算过去也未必买得到。
魏箩恹恹地坐在罗汉床上,赌气道:“我就是想吃。”
赵玠好气又好笑地弹弹她的脑门,哄道:“好,好。我去给你买。”
魏箩眨眨眼,没有说话。
深秋的夜晚寒凉,赵玠披上黑缎狐狸毛里子披风,走出屋外。朱耿很有些同情自家王爷,忍不住提议道:“王爷,不如让属下去吧。”
赵玠摇摇头,走了几步,才弯唇道:“你去有什么用?她只是想闹腾本王罢了。”语气虽无奈,可眉眼里的宠爱和纵容却是一目了然。
朱耿微微一愣,心道这宠妻的学问实在太大了,他就是学上一辈子也学不完。
一个时辰后,赵玠提着御和楼的糖醋萝卜回来,并几样小菜一起摆在圆桌上,递给魏箩一双玉箸,道:“吃吧。晚上你便没吃什么东西,一会儿吐不出东西来,只会更加难受。”
魏箩夹了一块糖醋萝卜咬了一口,御和楼的腌萝卜又脆又酸,带着些微甜味,以前她不喜欢,只觉得这个味道很古怪,可是最近却格外想吃。她吃了两口,又吃了几个水晶冬瓜饺子,还喝了半碗银耳蛋奶羹,比往常吃得都多。
用过晚膳,她这回没再吐出来。
魏箩洗漱完毕,披着散花绫寝衣,见赵玠正坐在花梨木玫瑰椅中看书,她忽然遣退了屋里的所有丫鬟,一副有话想跟赵玠说的表情。赵玠放下手里的书册子,好整以暇地抬头,含笑揶揄道:“怎么,这回又要把我赶出去?”
魏箩说不是,毫无预兆地扑进赵玠的怀里,紧紧地搂着他,闷闷地说:“我是不是很讨厌?”
赵玠放下书本,把她抱起来放在腿上,捧着她的小脸问:“为何这么问?我的阿箩自然是最讨人喜欢的。”
魏箩却一点儿也不觉安慰,蔫蔫地说:“我觉得我很无理取闹。”
赵玠低低地笑,不说话。
“还很胡搅蛮缠。我这几天常常冲你发脾气,还故意指使你,让你为难,其实我本意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是管不住自己。”她垂着脑袋,歉疚地握着赵玠的手指头,半响慢吞吞地道:“对不起。”
赵玠心中一动,把她的脑袋按到自己胸口,叹了一口气道:“傻姑娘,为何向我道歉?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是心甘情愿的。”他想起方才书上看到的内容,又道:“何况,这并非你的错。女人一旦有了身孕,十之八九都会变得焦躁易怒,跟别的女人比起来,我的阿箩乖巧多了。”
魏箩仰头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赵玠抬了抬眉毛,执起手边的书递给她,指着其中一页道:“这上面写着。”
魏箩盯着那行字看了看,见上头果真写着“妊娠常苦烦闷,皆是子烦”之类的字句。她再翻到封面那一页,只见上面是四个大字——《经效产宝》。魏箩一愣,没想到赵玠居然会看这种书,她问道:“你从哪儿弄来的这本书?”
赵玠道:“我让朱耿从坊间寻来的,上面记载的倒是详细。”他想起什么,又道:“所以你也无需愧疚,你如今是咱们靖王府的小祖宗,更是母后的心头肉,我若是不顺着你,顺着谁去?”
魏箩嘴巴一扁,瞧着像要马上哭了。
赵玠哭笑不得,刮刮她的鼻子,“书上还说妊娠最易哭鼻子,嗯,看来没错。”
魏箩环住他的脖子,脸贴着他的脸庞,囔囔地道:“若是我生完孩子以后,你还会这么疼我吗?”他对她这么好,真是既让她感动,又让她惶恐和不安。
赵玠笑道:“阿箩,我是因为你才喜欢这个孩子,不是因为这个孩子,才喜欢你的。”
魏箩搂着赵玠许久没动。这世上大抵没有比赵玠更会说情话的人了,她心想,自己心里好像藏着一罐蜜,被赵玠打翻了,蜜汁流进了四肢百合,每一个毛孔都透着丝丝缕缕的甜意。
☆、第163章
魏箩怀有身孕四个多月时,肚子开始微微地显怀,一天比一天隆起,像一个慢慢成熟的小西瓜。魏箩每天最大的乐趣,便是站在紫檀四鸟绕花枝铜镜前,端详自己的肚子,看它一点一点地长大。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就是她日益圆润的身子。
也是赵玠有能耐,每天变着法儿地从外头给她带好吃的,今天是酒酿鸭子,明天是奶油松瓤卷酥,又或者是白玉蹄花、雪梨炖奶羹,只有魏箩不想吃的,就没有赵玠弄不到的。如此下来,魏箩前阵儿消下去的脸颊肉,很快就又长了回来。
魏箩低头瞧了瞧自己鼓鼓的腰身,虽然依旧纤细,但是对于她这种事事讲求完美的姑娘来说,已是很不能入眼了。她不免想起梁玉蓉怀孕时的大肚子,那时别提腰了,连自己的脚尖都看不到。她一想到自己也会变成那样,既有点儿惆怅,又有点惶恐。
赵玠见她在镜子面前站了好半晌,一动不动,撅着小嘴不知在想什么,放下手中的书笑道:“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魏箩走回花梨木玫瑰椅旁,停在赵玠跟前转了一圈,惆怅地问:“我胖了吗?”
赵玠轻笑,摇了摇头。
魏箩不信,认为他一定是哄自己的。她拉着赵玠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又道:“我的腰变粗了。”
赵玠配合地上下摸了一把,哪里粗了,还是跟以前一样,细得仿佛一握就断。唯有小腹前面凸起来一个弧度,小小的,不甚明显。赵玠安慰他的小姑娘:“咱们的儿子在你肚子里,若是不长大,将来如何生下来?”
魏箩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心情也就渐渐平复下来了。只是转念一想,有觉得哪儿不对劲,她看着赵玠道:“你怎么知道是儿子?万一不是呢。”她一恼,质问道:“你是不是只喜欢儿子,不喜欢女儿?如果我生的是女儿,你不疼她吗?”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她倒先紧张了起来。赵玠握住她控诉指责的手指,笑道:“谁说我不喜欢?阿箩,你明知道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是个女儿。”
赵玠喜欢女孩儿,确切地说是喜欢魏箩生的女孩儿。他曾想过,若是魏箩和自己的女儿,定是个玉雪可爱、粉团子似的奶娃娃。最好同魏箩生得一模一样,每日回家他都能看到魏箩抱着小阿箩坐在美人榻上,咿咿呀呀学语,这样的日子,只要一想便觉得满足。
魏箩故意挑他话里的刺,“那要是儿子你就不喜欢了?”
这是说多错多,赵玠笑了笑,选择闭口不答。
魏箩也觉得自己有些不讲理,不再跟他探讨这个问题。反正一旦时候到了,是男是女自有分晓,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她都一样喜欢,毕竟是自己身上的一块肉,没有母亲是不喜欢自己孩子的。
*
秋天一过,便入了冬,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起来。
这日是崇贞皇帝的寿日,宫中举办了一场寿宴。因崇贞皇帝要求一切从简,是以便没有大办,只邀请了几个高官勋贵之家,陪皇帝一块儿在麟德殿祝寿。
赵玠和魏箩自是也要去的。赵玠让人从外地找来一个金累丝的海阁双龙纹寿星公珠宝盆,作为寿礼送给崇贞皇帝。寿宴上,诸位大臣纷纷向崇贞皇帝献礼,高呼寿词,余音盘旋在麟德殿的上方,经久不绝。
魏箩坐在赵玠身边,对面是五皇子赵璋和皇子妃高婉儿。前阵子崇贞皇帝解了赵璋的禁,允许他出面参见此次寿宴。表面上看着是原谅五皇子了,其实皇帝却不曾给赵璋安排过任何政务,瞧着有冷落他的意思。就连今日的寿宴,五皇子和五皇子妃上去祝寿时,崇贞皇帝脸上也没有多少喜色。
高婉儿两个月前刚生下一个儿子,兴许是前阵子禁足的缘故,没有调理好身子,生完孩子后又受了寒,是以如今气色大不如前。分明跟魏箩一般年纪,瞧着竟是比魏箩还大了几岁。魏箩看着高婉儿,心中暗暗决定,日后自己生完孩子定要好好调养身子,恢复身型,万万不能变得像高婉儿一样。
高婉儿转头,毫无预兆地对上魏箩的目光。
魏箩微微一怔,旋即面色如常地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只不过高婉儿对她却不如以往那般热情了,只看了她一眼,便沉默地移开视线。想必是晓得了赵璋禁足的原因,再面对魏箩时,也不如以前那般轻松畅快了。
魏箩倒也不怎么在意。她左手边是九皇子和九皇子妃,九皇子妃是尚书之女,名叫孙容妤,是个活泼娇俏的姑娘,一落座便客客气气地叫了魏箩一声“二皇嫂”,叫赵玠时也是落落大方。魏箩回以一笑,赵玠和赵琛偶尔交谈一两句,她无所事事,等歌舞散尽,上了酒席,便低头吃自己面前的一碟糖醋虾。
魏箩吃了两口,嫌剥起来太麻烦,于是便擦擦手不吃了。
她抽空瞅一眼上方的帝后二人。陈皇后端庄地坐在崇贞皇帝身边,唇含微笑,仪态十足。崇贞皇帝有心想和缓两人的关系,命人给陈皇后面前的琉璃杯里倒酒,陈皇后婉拒道:“多谢陛下,妾身不能饮酒。”
皇帝错愕,难以置信地问:“朕记得你以前……是能喝酒的。”以前在军营里,陈如馥性子不拘小节,偶尔也跟将士们聚在一起举杯庆祝,并非像她目下所说的,不能喝酒。
陈皇后垂着眼睛,半响才道:“妾身的胃不好,十年前太医便劝妾身少沾酒水。”
崇贞皇帝更是震惊,若是果真如她所说这般,那这些年每当举办宴席时,她都是强忍着不适陪自己一起应酬臣子吗?她竟从未与自己说过。那她回到昭阳殿,可是一个人默默地忍受痛苦?
崇祯皇帝抓住陈皇后的手,顾不得这是众目睽睽之下,柔肠百结地轻声道:“晚晚,这些年是朕对不住你,你能否原谅朕一回?朕保准会弥补所有对你的亏欠……”
陈皇后不动声色地抽会手,看着下方的百官道:“寿宴仍未散,陛下切莫失礼了。”
崇贞皇帝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奈之余,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力。
他的晚晚想必不会原谅他了。皇帝的心里空落落的,活似被人拿刀剜去了一块肉,没着没落,竟是喝酒也缓解不了这种痛苦。
*
魏箩一回神,便见自己面前的白釉斗彩缠枝牡丹花纹的碟子里放着几只剥好的糖醋虾。她讶异地扭头,果见赵玠正在慢条斯理替她剥虾,剥好以后放进碟子里,勾着嘴角,目不斜视地问道:“看什么呢?”
魏箩唇瓣翕动,感动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虾?”
赵玠偏头看了她一眼,凤目含笑,“你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魏箩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不一会儿,赵玠剥好了半碟子糖醋虾,用汗巾擦了擦手,把碟子推到她面前,“吃吧。”方才她明明一副想吃的模样,只是剥了两三只以后,嫌麻烦就不吃了,可那眼睛却时不时地扫一眼虾,馋相毕露无疑。
一旁的九皇子妃见状,露出羡慕的神情,再瞅一眼九皇子赵琛,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九皇子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放到孙容妤的碟子里,道:“你爱吃这个,快吃吧。”
孙容妤嗔了他一眼,心知这种场合不适宜她使性子,便撅撅嘴没有同赵琛胡闹,乖乖地把那块红烧肉吃了下去。
魏箩最近仍会偶尔孕吐,许是在麟德殿坐得时候长了,耳边的声音又太过吵闹,她腹中反胃,让金缕跟陈皇后请示了一声,便皱着眉头退出了麟德殿。殿外,魏箩扶着漆金龙纹的柱子呕酸水儿,方才吃的东西悉数吐了出来,腹中空空落落,难受得很。
魏箩眼眶红红的,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赵玠取出汗巾擦了擦她的嘴角,“若是不舒服,咱们这就回家。”
魏箩接过金缕递来的茶碗漱了漱口,依偎在赵玠怀里,半响轻轻地点了点头。
赵玠吩咐朱耿去准备马车,自己则回殿内向崇贞皇帝和陈皇后告辞。魏箩在殿外等候,正待往外走时,忽见有人从廊庑对面走来。廊庑悬着八角宫灯,灯光昏黄,魏箩看见对方穿着藕荷色的苏绣宝箱花纹小袄,绣金蝴蝶纹裙襕随着她的脚步翻飞,原来是高晴阳。
高晴阳走到魏箩身边微微一滞,很快收回方才的表情,朝魏箩一拜,“见过王妃。”
尽管她表现得很自然,但魏箩依旧瞧见了她方才眼里的愠怒。魏箩回以一笑,寒暄道:“高姑娘怎么也出来了?”
高晴阳抿唇,勉强露出一点笑意,“方才见殿里太闷,便想出来走走,这便回去了。”
魏箩也没有多问,只客气地说了几句话,便让她进去了。
高晴阳走后不久,魏常弘一袭藏蓝柿蒂窠纹锦袍从廊庑走来,见魏箩独自站在这里,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问道:“阿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第164章
此次寿宴英国公府自然也在受邀之列,方才魏箩没来得及同国公府的人打招呼,只见魏常弘坐在魏昌身旁,入席没多久便离开了麟德殿,一直未曾回来。魏箩以为他提早回去了,未料想他仍在宫内。魏箩指了指里面,如实道:“我身子不大舒服,王爷进去向父皇和母后告辞了,我们打算一会儿回府。”说罢,问道:“你怎么在这儿?我见你出来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