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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掰着手指:“她每次挑衅我都镇静自若,可今日她得知皇上提前册封我,来到同文馆示威,她还说有朝一日登上后位,她要利用她的地位霸占怀邕,虽没明说,那意思想让怀邕做她的禁脔,我十分气恼,失去了控制,就说太子还不一定能做皇帝呢,她就说怀邕想要夺储,要进宫给皇上告状。她派到淮扬的人尚在路上,我便吓她,说我的人捷足先登,将那户人家带走了,她离去的时候气呼呼的。二哥,我一时不冷静,暴露了咱们的夺储大计,我做错了,二哥可有法子弥补?”
静王歪头倾听,半晌没有说话,青鸾更加惴惴,忐忑中静王笑出了声,手指轻敲几案,“这女子间的争斗,热闹非常啊,一环扣着一环,三十六计用了,兵法也用了,嗯,不可小觑。”青鸾张了张口,“二哥别打趣我了,还求二哥设法。”
静王笑道:“不用设法,贺叶蓁此人难成大事,挟制后宅还行,登不得大雅之堂。青鸾既已出言警告,我断定她不会,就算她进宫,也要先请示皇后,皇后此人谨慎小心,无凭无据不会到皇上面前搬弄是非,定不许她说。”
青鸾依然不放心,“万一皇后要说呢。”静王又笑,“可能性极小,就算皇后说出,正好试探一下皇上的心意,这一年多怀邕行走朝堂多有建树,又加私下联络拉拢,朝臣中支持者众,太子一党自会防微杜渐,有些话难免传到皇上耳朵里,可皇上依然重用怀邕,给他更多的机会,若说到明面上,也许倒是好事。”
青鸾哦一声,静王又给她斟一盏茶,笑看着她道,“听说叶蓁给怀邕送了一件披风,又加上我说出假信之事,青鸾心中有芥蒂了?”青鸾低低嗯了一声,“我也知道不对,可是忍不住。”静王嗯了一声,“我也十分厌恶明钰。”
青鸾忍不住笑起来,方放松了些,长吁一口气道,“二哥说贺叶蓁难成大事,可我听说,皇上说她有母仪天下之态,我一直将她视为劲敌呢。”静王摇头抿了唇笑,“其时怀邕与她闹翻,太子呢打小爱与怀邕争夺,之前就觊觎她,我想着不如成人之美,让怀邕彻底断了念想。父皇器重司天监,我就让司天监正给东都几位勋贵嫡女卜卦,父皇随口一说,皇后与太子上了心,一来为稳固储位,二来讨皇上欢心。”
青鸾愣愣得扑闪着眼,“原来又是二哥的谋划。”静王摆摆手,“我这些背地里的算计,一样登不得大雅之堂,不提也罢。”
青鸾笑着起身来到书案前,歪头瞧着静王的画,金定在画中冲着她笑,一袭红衣活泼明朗,青鸾赞叹道,“二哥的丹青出神入化呢。”静王摇着头笑,“我的画技较之怀邕相差甚远,不知为何,画金定却画得还不错。”
青鸾笑道,“我也想画一幅自画像给怀邕呢。”静王扬眉看向青鸾,“尚未见过青鸾的丹青。”青鸾自嘲一笑,“画了半日,珍珠说画的是没有胡子的真武大帝。”静王嗤一声笑出声来,忙抬起手,手背挡着唇掩饰。青鸾也笑,“琴棋书画一样不通。”静王摇头,“书是极好的。”
青鸾复跪坐了回去,仰脸瞧着静王,“二哥为我画一幅,给怀邕送去。”静王挡在唇间的手忙忙挡住了眼睛,“这个却是不可。”青鸾不解问为何,静王笑道,“怀邕能看出我的手笔,定会嫌我盯着他的媳妇儿看,到时候因妒生恨,我可吃不消。”
青鸾笑道,“我还是写信吧。”静王点头,“嗯,发挥擅长就是。”
自从出征那日,静王对青鸾提及自己的许多秘密,青鸾对静王多了几分亲近,待他若自家兄长一般毫不拘束,青鸾又与静王闲谈一会儿,欲要起身告辞,静王留她一起晚膳,青鸾受宠若惊,能在静王府用晚膳的,想来她是第一人。
饭菜上桌,青鸾笑道,“金定知道了,只怕要嫉妒呢。”静王笑道,“坊间传闻我孤傲清高,不屑与人同食,其实只因我口味清淡,怕旁人吃不惯。”青鸾笑看着面前小几,清粥小菜一碟小点,静王笑道,“就这些了,若不足,青鸾回到同文馆再添些。”
青鸾举箸笑道,“对我来说够了,大不了睡前再加块点心做夜宵,若金定在此,只怕以为是膳前开胃。”静王笑起来,那笑容包含了许多,思念爱宠并带着几分骄傲,“金定的吃相,我是见过的,她的醉态,我也见过。”
青鸾笑容里带几分狡黠,“二哥留我用膳,是想听我说一说金定吧。”静王脸上飘几丝红,赧然着点头,青鸾便说起与金定的初识,以及三人从上青县到泸州后至秦州,听到元邕被俘后转道乌孙的遭遇,其中提及南星,说到金定将南星罩入布袋,静王抿了唇。
青鸾自顾说得高兴,待说到与南星分别,金定追上去相抱,获南星佛珠相赠,静王哦了一声:“就是金定总戴在腕间的佛珠吗?金定说喜爱檀香,是以一日不曾摘下,今日方知非是因檀香,而是因为佛珠中的情意。”
青鸾额角一跳,抬眸看着静王神色,见他紧绷着脸半敛了双眸,忙道,“南星是出家人,大昭国师,断然不会……”静王点头,“是啊,若非出家人,我倒没有机会了。”青鸾忙道,“可他是出家人,二哥勿要多想。”
静王点头,脸上又浮起微笑,“我没有多想,是青鸾多想了。”只是再不肯多说话,心事重重夹了几筷子就搁下了,捧一本书让青鸾自便,青鸾匆匆用几口,也说饱了,起身告辞,静王突然开口问道,“据青鸾所知,金定可有一起长大的伙伴?”
青鸾不敢多说,低低说不知,静王嗯一声,“金定性情不输男儿,想来从小在男孩堆里长大的。”青鸾不敢接话,惴惴道,“二哥,出来好些时候,我该回去了,明日再来探望二哥。”
静王嗯一声,青鸾忙忙退出,站在廊下吁一口气,本想着问一问怀邕小时候,可静王脸色不愉,还是下次吧,还说怀邕善妒,我看二哥比怀邕尤甚,怀邕对从嘉虽妒,自己常戴从嘉送的玉笄,怀邕从没说过什么,可静王因一窜佛珠手窜,咬牙切齿,似乎要杀了南星。
青鸾叹一口气,待到金定回来,一定要提醒她摘了佛珠再见静王。
静王隔窗瞧着青鸾离去,唤一声来人吩咐道,“明日下了早朝,截住张大人,就说本王邀他过府一叙。”接话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拱手道,“说好的半月之后找张大人,今日却是提前了,敢问王爷是为何?”
静王面无表情:“恐怕宫中要起怀王夺储的流言,为防后患,必须提前行动。”
男子领命去了,静王隔窗向外,天色已昏暗下来,几点星光挂在天幕,一轮明月缓缓升起,算着日子,大军今日应至长安,可在长安城外扎营,去年从东都到赤谷城来回,曾望过长安的夜月,较之东都多出几分经世的沧桑,也许是其时心境不同,今日竟觉得明月皎洁如银,恍然是东都城外林子里那抹银色的身影。
望了许久,想起明月千里共婵娟,不由痴了,痴了许久忽笑着低头,金定是从无闲情望月的,更不会伤春悲秋感怀哀叹,她只会活泼明朗,跳动着勇往直前。
回到书案旁,想起青鸾的主意,对着铜镜画一幅自画像,装入信封火漆封了,军中英武男子众多,金定随身带着小像,不说别的,也许得了空闲,能给本王来封书信。
有老仆进来提醒该安歇了,老仆战战兢兢的,这位爷从没有听话的时候,今日却乖顺如孩童,轻嗯一声拄了拐杖往碧纱橱而去,走几步停住吩咐道,“明日让太医院提点带几名御医过来,为本王诊脉开方。“老仆喏喏答应着,这位爷向来都是自己开方寻药,对太医只是应付,今日这是如何了?
静王进了碧纱橱,瞧着床上的一对枕头微笑,死马当作活马医,兴许能多活几年,也没别的,只盼着多与金定相处些时日。
☆、105. 岳父母
一切有静王筹谋,青鸾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却也万事提不起精神,心中苦苦思念元邕,每日都要写书信给他,元邕却只言片语不来,青鸾开头尚替他辩解,一路率领大军疾行,他定是辛苦,没有功夫写信,可半个月不见信来,为他辩解之余,也忍不住咬牙,写几个字报个平安,也用不了多少时候啊,金定也忙,不也隔三差五有信来吗?
那日静王破开荒登门造访,瞧见青鸾搁在几案上的书信,红了眼绿了脸,咬了牙半天,终是忍不住抱怨:“以为金定忙呢,原来有空写信,我怎么一个字都收不到?虽然细说起来,我与金定什么也不是,可我给她捎去了画像,怕她不耐烦看信,还每日都给她画画。”
青鸾看向静王,“难道说?怀邕给二哥来信了?”静王嗯一声,“每日都来,说一些行军路上的事。”青鸾也咬了牙,二人咬牙相对半晌,青鸾道,“想来,是怕我们忧心吧。”静王点点头,“兴许是吧。”青鸾笃定说道,“又不是去旅行,大战在即,对于最在意的人反倒不知该写些什么,报喜吧都知道是撒谎,报忧吧,怕我们忧心。就是这个理,二哥说呢?”
静王脸色回转,指指那些信件,“可能瞧瞧?”青鸾忙忙点头,“自然是能,我都拿出来给二哥。”静王笑道,“怀邕的信,我回去后让仆人送来。”
二人释怀后方说起正事,静王笑道,“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张文渊将户部的账目纰漏整理得一清二楚,另联络了几名曾被逼强买御赐之物的大商人,东西和人都已到东都并秘密安置。”青鸾眼眸一亮,“二哥行动迅速,泸州张家庄那边呢?”静王看着青鸾,“张员外与张夫人食古不化死活不认,二夫人通透,将二人绑了送了来,东西也都在。”青鸾忙问,“二夫人可会获罪?”
静王摇头,“她是青鸾的朋友,石元帅的妻子,张文渊的母亲,自然要替她谋划好出路。青鸾放心,战事完毕后,她就能光明正大与石元帅成亲,张文渊喜武厌文,户部之事了结后,也要到边城与父母团聚。”
青鸾笑起来,为静王斟了茶,恳切道,“多谢二哥。”静王接过去低了头,带几分难为情道,“我顺便假公济私,将金定一家人接到了东都,听说桑大人脾气火爆,我担忧派去的人说不清楚,是借着触犯刑名强押来的,沿途尽可能让他们舒适,到东都后安置在我的一处别院,也安排了仆人侍奉,一切都好,就是桑夫人体弱,水土不服病倒了,我想去瞧瞧,又有些胆怯。”
青鸾噗一声笑了出来,“二哥与金定八字没一撇,倒先成了二十四孝女婿。”静王低着头,“一来强押了他们,他们会生气,二来我这身子,只怕他们嫌弃。”青鸾笑道,“二哥何必妄自菲薄呢?二哥乃是如玉君子……”静王忙忙摆手,“打住,青鸾,咱们不说这样的虚言,听说珍珠手巧,我想缝制件新衣,青鸾也知道,我不喜旁人近我的身,尚衣局一直是估计着缝制,不太合体……”
珍珠进来的时候十分为难,躲在青鸾身后讷讷说道,“姑娘,我不敢。”静王笑道,“珍珠是金定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用怕。”珍珠探出头去,“倒不是怕王爷,我是怕金定知道了,饶不了我。”静王笑道,“那就不让金定知道。”
珍珠量好了自去缝制,青鸾吩咐她用月白色,又让她找来容花帮忙,珍珠领命去了,青鸾笑道,“二哥,那命数之说,就不用跟桑家二老说了。”静王异常执着,“这个是必定要说的,要娶人家的姑娘,自身状况需一五一十,不可有半分隐瞒。”
青鸾瞧着静王,想来每个人均是有长有短,心思缜密善于筹谋的静王,在儿女之事上却执著迂腐,青鸾叹一口气:“二哥,不如这样,我们呢,先不用提起亲事,只去探望桑家二老,二哥也不用表明身份,就说是金定的友人,多去几次,一来二去相熟了,桑家二老自然就喜欢二哥了,到时候再说自身这些状况,二哥看可好?”
静王认真想了想,摇头道,“不妥,那就成了藏着别样心思,有意图接近,对金定的父母不恭。”青鸾瞧着他,微抿了唇,“二哥若不听话,我就不陪着二哥去。”
静王这才勉强答应,次日一早两乘小轿出静王府往城东而来,一个依山傍水僻静的院子,青鸾叩开院门,桑驿丞迎了出来,乐呵呵道,“是青鸾啊,快进来快进来。”静王见桑驿丞十分和气,松一口气拄着拐杖过来施礼,“在下是金定的朋友,姓元名英,听说二老来到东都,特来探望。”
桑驿丞豪爽比手,“既是金定的朋友,都进来都进来。”青鸾询问起桑夫人的病情,桑驿丞两手大力拍在腿上,“说起来就生气,那些人拿着刑部公文,说我擅挪界碑,将我与夫人押解来东都,路上倒没有戴枷,伺候得也妥帖周到,就是看得紧,夫人想得开,说也不受罪,只当是旅行了,还能瞧瞧女儿,到了东都后,带头的说搞错了,将我们安置在这所院子就不再了踪影,倒是有人侍奉着,也能自由走动,可我刚想出去四处逛逛,夫人又病倒了。”
青鸾瞄一眼静王,静王抿唇不语,青鸾笑问,“可请过郎中了?”桑驿丞道,“仆人去请的,请的是太医,这两日有所好转,那太医还说,能治夫人顽疾。”
青鸾忙笑道,“如此说来,二老来到东都是好事,虽说受了些冤枉,毕竟没受罪,是值得的。”桑驿丞说不错,静王刚放松些,有小丫鬟扶了桑夫人出来,桑夫人坐下瞧着两位小辈,慈爱笑道,“劳烦你们来看我。金定这丫头野哪儿去了?怎么不见人影?”青鸾看向静王,难不成桑家二老不知金定赴战场去了?心念急转间,静王在旁毕恭毕敬说道,“启禀桑夫人,金定上战场打仗去了。”
桑夫人脸上笑容一滞,叹口气道,“那个丫头性子野,总要去战场试试深浅,才能死心。”青鸾松一口气,桑驿丞豁然而起,扑到静王面前,一把揪住静王前襟,两眼圆瞪如铜铃,“金定吾儿打仗去了?谁让去的?万一吾儿有个伤病,谁来赔?”静王想说话,怎奈脖子被勒得死紧,呼吸有些困难,青鸾忙求助看向桑夫人,桑夫人斥道,“桑蛮子,将人放开,有话好好说。”
桑驿丞却揪得更紧了些,“这小子姓元,是皇家的人,谁让金定去打仗的?还不是皇帝?他不是皇帝的近亲也是远戚,今日不能放过他。”桑夫人过来扒拉他手,桑驿丞一手将静王举了起来,一手挡着桑夫人,“拿他换回金定吾儿。”
青鸾在旁大声道,“是金定自己要去,我阻拦了,可拦不住,桑大人与夫人也知道金定的脾气,二老放心,我的未婚夫怀王爷也上了前线,有怀王保护她。”桑驿丞手一松,将静王扔回椅子上,红着眼吼道,“我的宝贝女儿,怎么能上战场受苦?不如杀了我算了。”说着话冲出屋门,一圈砸在院内一株丁香树上,咔擦一声树干应声而断,仆人们惊呼着往廊下而来。
静王轻咳着平复喘息,桑夫人在旁说对不住,也不理会桑驿丞,自由着他在院内噼里啪啦得闹腾,坐回去问青鸾道,“这位公子既姓元,他的身份是?”青鸾看向静王,静王忙道,“在下乃是二皇子,姓元单名一个英字,封静王。”
桑夫人起身就要下拜,青鸾忙扶住了,“我们是金定的朋友,来瞧瞧桑夫人。”桑夫人看向静王,斟酌着说道,“王爷这腿……”静王敛眸道,“娘胎里带来的毛病,不能走路。”桑夫人嗯了一声,“承蒙王爷关照金定,妾在此谢过。”静王忙说不敢,脸色微微有些泛红。
桑驿丞发泄过冲了进来,指着静王道:“你是皇家的人,倒是帮老夫打听打听,是谁派人去上清县押了老夫来东都的?还有,让皇帝下圣旨,将金定吾儿召回来,否则,老夫杀到金銮殿去。”桑夫人笑笑,“他不是普通的皇亲,他是圣上二子静王爷,这些小事自然能为你做到,你稍安勿躁,先坐下歇歇。”
桑驿丞抹汗喝茶,桑夫人探究瞧着静王,“这女子上战场多有不便,王爷可曾想过?”静王点头,“想过,金定贴身的亲卫都是从一位武将府上挑来的女子,个个都身手不凡。”桑夫人嗯一声,“看来王爷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今日我与桑大人都有些累了,还有别的话,不妨改日再说。”
青鸾与静王被轰了出来,小心翼翼绕过满院狼藉出了院门,青鸾笑问,“二哥可被这未来的老泰山吓着了?”静王吁一口气,“桑大人直来直去还好应付,桑夫人绵里藏针,已看穿我的心思与来意,也猜测到是我派人将他们接到东都来,我羞惭得想要钻进地缝里去。”
青鸾一笑,“想娶人家的宝贝女儿,哪来那么容易?”静王重重点头,“皇帝对着岳父都礼让三分,何况是我?我会持之以恒,桑夫人书卷气浓厚,想来喜爱诗书,我要投其所好。桑大人力大如牛,不,力大如猛虎,不可小觑,我也得当心些。”
青鸾乐不可支,“二哥态度诚恳,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静王恳切瞧着她,带着些不确定与担忧,“青鸾觉得,金定会向着我护着我吗?”青鸾一歪头,“二哥怕了?”静王抿一下唇,“一文一武,一柔一刚,确实不好对付。金定会向着我的吧?”青鸾摇头,“那可不一定,多数女儿都向着娘家的。”
“金定与普通女儿不一样吧。”青鸾看静王自语着上了轿子,回头瞧着小院,抿着唇偷笑,二哥这一上心,还真是不得了。
☆、106. 摘星楼
很快传来前线的消息,大军已抵边城与石元帅会合,几场战役后双方各有胜负,战势绞着中,后方粮草迟迟未到,将士们饱受饥饿之苦,符离又突然派兵突袭,殷朝军队战败,向后溃退百里,皇帝震怒。
好在粮草到后大军反扑,将符离回驱五十里,皇帝方高兴些,下令宫中宴饮庆祝。
此时已入八月,青鸾已行册封,自然也在受邀之列,进宫上了摘星楼,帝后淑妃宸妃都在,元熙坐在皇帝膝头,皇帝喂他吃些果子,青鸾刚落座,太子太子妃携了皇长孙进来。
太子在皇帝面前不敢造次,规规矩矩颔首,叶蓁瞟了青鸾一眼,目光中似带着几分得意,叶蓁刚落座,皇帝朝着她怀中皇太孙伸手,“来,到皇爷爷这儿来,与你熙皇叔一起玩耍。”乳母忙忙抱了过去,皇帝一边膝头坐一个逗弄着,笑得开颜。
淑妃瞧着沉了脸,这些日子她果真害喜,皇上却不来了,她听到些风声,似乎是这位怀王妃进了谗言,手托了腮瞧着青鸾笑道,“听闻怀王妃能瞧出有孕生男还是生女,那么,倒是说说太子妃腹中是皇孙还是郡主?”青鸾笑笑,怪不得叶蓁这些日子老实,又难怪她得意,原来果真遂愿,又怀上了,当下笑道,“妾并没有那样的本事,不过是道听途说,淑妃娘娘孕吐早,是以……”
淑妃抚着腹脸上添几分喜色,之前那是装的,如今才真正开始,若如此,腹中就是男胎,叶蓁在一旁变了脸色,太医刚诊出喜脉,她就开始孕吐,难道说?她看向青鸾,她又不是神仙,岂能让她说准,当下脸色回转,笑颜如花眼波如水看向太子,她再次有孕,帝后待她更是不同,太子也笑说她肚子争气,昨夜里还对她说,若再生个儿子,东宫的事务还是由她操持。
太子回她个笑容,就听外面有中官说一声,“静王殿下到。”在座的都有几分诧异,这样的场合静王从不出现,今日为何来了?太子起身迎了出去,笑说道,“二弟腿不好,就该在府中安生养着,何必巴巴得进宫来?”
静王瞧着他,“听说军中粮草补给慢了半月,将士们是忍着饥饿打的胜仗。”皇帝唤一声静王,微笑说道,“朝堂之事,待宴后到御书房去说。”静王默然落座,太子坐回去,想一想得说几句,一脸委屈分辨道,“启禀父皇,孩儿通宵达旦夜不能寐,牵挂着前方将士,生怕有一时一刻的耽搁,可是天降大雨,其后又转小雪,路上泥泞,是以粮草到得迟了,已经斩了粮草官以儆效尤。”
皇帝嗯了一声不辨喜怒,静王依然没说话,青鸾啊一声,“对了,如今东都还是夏末,可边城早已入冬转寒,请问太子殿下,这寒衣冬靴棉被在路上了吧?”太子唔了一声,脸色有些难看,青鸾忙笑道,“非是妾干涉军务,怀王也在前线,妾难免关心则乱。”
宸妃在旁喊一声苦命的皇儿,抽抽噎噎哭了起来,皇帝看向太子,太子忙道,“有一批已经在路上了,另外的正在赶制。”静王喝一口茶没有抬头,只说道,“在路上的只有两万余套,前方十数万将士……”皇帝唤一声太子,声音有些发沉,“果真?”
太子拱手道,“启禀父皇,战争突然爆发,且是盛夏时节,军部也没有太多的过冬之物,都是加紧采买而来……”皇帝喝一声住口,静王又道,“皇兄,往北而去至燕山一带,有的是过冬之物,听说,是户部拿不出银子。”
皇帝脸色暗沉下来,“英儿,我朝国库充盈,岂会没有银子?”静王从袖子里拿出一卷奏折,拄拐杖艰难起身,来到皇帝面前,跪在地上呈了上去,“户部一位官员,虽官职低微,可心忧天下,看到户部账务和库银舞弊,写了奏折却不敢交出,孩儿府上一位老仆是他的远亲,带他来求孩儿,孩儿本不想管,可是三弟远在沙场浴血,后方却无以为继,想来不禁忧心,就大着胆子来见父皇。”
皇帝接过去凝神细看,看着看着手颤了起来,在座的人雅雀无声,青鸾给景姑姑使个眼色,景姑姑带了熙儿出去,皇长孙的乳娘也抱着皇长孙跟了出去。
皇帝看过一咬牙,奏折朝着太子的脸扔了过来,太子也不敢躲,任由着那奏折打在脸上,趴伏在地泣道,“父皇容禀……”叶蓁站了起来,“什么户部小官,什么远亲老仆,都是预先设好的圈套吧?”
太子低喝一声闭嘴,叶蓁声音更大,“这分明是有些人意图嫁祸太子谋夺储位。”皇帝朝静王看了过来,静王默然不语,皇帝又看向青鸾,就听皇后一声冷笑,“倒是挑的好时候。”静王拱手道,“孩儿腿部有疾,怎会有夺储之心,挑在今日虽扰了父皇的兴致,可是家丑不可外扬,是以没有到御书房或者朝堂上去说。孩儿只是说出真相,一切但由父皇定夺。”
皇帝嗯了一声,“户部这些昏庸之辈,欺上瞒下,实在可恶。”事到如今,皇帝依然设法为太子开脱,只说是户部官员昏庸,不提太子半个错字,青鸾心中有些急,静王依然气定神闲,又磕个头道,“父皇说的有理,皇兄对这些官员仁至义尽,为了弥补亏空,一直在变卖御赐之物。”
皇帝低了头铁青着脸,颤抖的手藏在袍袖之中,太子不知究竟,心下一松,父皇似乎并不打算追究,就是啊,江山天下是父皇的,以后就是我的,户部的银子我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何必旁人置喙?皇后闻言锁紧了眉头,她与皇帝是结发夫妻,了解得多些,此时只盼着静王手中没有凭据。
静王看着皇帝,回头唤一声来人,两个老仆抬了一个大木箱进来,木箱打开来璀璨夺目,皇帝只探头一瞧,每一件都是赏赐时用心挑选,自然都记得,其中几样乃是太子生辰时御赐,是皇帝亲自画了图稿让内藏库督造,其上有皇帝亲刻下的字迹。皇后站了起来,颤声道:“皇上明鉴,分明是有心之人刻意陷害。”
皇帝拿起一件玉观音仔细瞧着,只不说话,静王看向皇后,“皇后娘娘若如此以为,不妨派人到东宫库房去,看看这些东西可否还在。”皇后咬牙,“静王说的有理,本宫这就派人前往。”皇帝沉声喝道,“都闭嘴,元宁你来说,这些东西可是你变卖的?”
太子张张口,叶蓁给他使个眼色,太子膝行上前,一把抱住皇帝膝盖哭道:“父皇,户部库银亏空,都是前几任老臣遗留下来的积弊,儿子接手后怕父皇失望,不敢实言相告,可又没地方找银子,便想出这样一个法子来,东宫最值钱的就是这些,儿子已经嘱咐了那些富贾,命他们不可变卖,待儿子有朝一日前去赎回。”
皇帝嗯了一声,“好儿子,是朕这些年太疼爱你,太惯着你,太纵容你……”说着话一用力,将太子甩开,起身一个窝心脚踹了过来,太子捂着心口滚倒在地,皇帝看向静王,“太子禁足东宫,不许再涉任何朝堂事务,这军中补给,英儿来管吧。”
静王忙叩头道,“多谢父皇器重,孩儿身子不好,父皇还是择朝中正直贤良之臣。”皇帝没说话,大踏步下了摘星楼,就听左班都知一声呼,“陛下摆驾紫宸殿。”
皇后愣愣坐着,叶蓁朝静王冲了过来,咬牙道,“一个瘫子,心思恁地恶毒。”说着话伸出脚来,青鸾伸臂拦在静王面前,“怎么?太子妃要打人?”叶蓁冷笑道,“今日便踢他几脚出我胸中恶气。”青鸾瞧着她,“太子妃还是保重腹中胎儿要紧,那才是你的前程。”叶蓁愣了愣,转身去扶太子。
宸妃过来搀扶静王,被静王错身躲开,宸妃哎吆一声,“还跟小时候一样的脾气,谁也碰不得。”青鸾唤一声二哥,静王自嘲一笑,“今日跪得久了些,我自己慢慢能起来,就是要费些时候。”
皇后从愣怔中回神,踱步向静王走来,静王换个姿势坐在了地上,仰头瞧着她,“母后有何吩咐?”皇后冷笑道,“你安的什么心?”静王眸光森然,“母后以为孩儿安的什么心,便是什么心。”
皇后惊得后退一步,静王肖似他的母嫔,尤其是这一双眼,清亮俊雅,不同的是他的母嫔从来目光温和,而此刻的静王,若含恨的夜枭,难道他知道什么?往事历历涌上心头,这些尘封的旧事已多年没有想起,也从未出现在梦中,下手做了才得到许多,是以做过了从未后悔,皇后挺直了脊梁昂起头,笑道,“想要打垮太子,你是白日做梦。这些年倒是小瞧你了……”静王笑笑,“孩儿谢过母后小瞧之恩。”
皇后沉了脸转身就走,宸妃看着她背影一笑,“她这些年趾高气扬,今日倒少见的落魄。”淑妃在旁抚了肚子笑道,“哎呀,宴会不欢而散,还被吓得不轻,走了走了。”宸妃讶然瞧着她,“你怎么还在?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得回避些,你放心,虽说是小公主,可皇上膝下还没有公主呢,待生下来一定喜欢,不用盼着是皇儿,再怎么也比不过熙儿啊。”
淑妃哼一声抬脚就走,青鸾恳切看着宸妃,“母妃也请回吧。”宸妃指指静王,“可是……”青鸾搀住宸妃手臂笑道,“二哥,宸妃娘娘乏了,我先扶她回去。”
静王笑说声好,青鸾拽了宸妃就走,宸妃下着楼梯絮叨着,“静王还没起来,也没个人帮忙,怎么就丢下他走了?”青鸾有意岔开她的话,“怀邕打了胜仗,母妃可高兴吗?”宸妃笑道,“自然高兴,这小子如今越来越争气,不枉我与他舅父那么多年的栽培。”
楼上静王先缓缓跪坐了,待拿过拐杖艰难站起来时,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两腿疼得钻心,抖着腿下楼而来,眼眸中却藏了笑意,一切都按着计划进行,复仇指日可待。
☆、107. 中秋夜
中秋之夜月朗星稀,同文馆十分热闹。
瓒与肖娘还有青鸾的小叔父小婶娘于日前抵达东都,青鸾又邀了静王与桑家二老,珍珠与容花带着人忙里忙外布置,葛二与葛二嫂在厨房忙碌,大厅中欢声笑语不断。
瓒猴儿一般依偎在青鸾膝头,青鸾抚着他后背笑,“都九岁的大孩子了,还这样黏人。”小婶娘笑道,“每次见了我都这样,说是将我当做他阿姊了,这几日见了真人,就不搭理我了,不认识一般。”瓒仰起脸笑道,“才不是呢,小婶娘出了炀城,就跟小叔父说,这下好了,摆脱了家里那几个黏人精,你我夫妻可再来一次新婚,我听到了,才不敢相扰的。”
众人哄堂大笑,静王也忍不住翘了唇角,温和看向桑家二老,桑驿丞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与金定一般风格,桑夫人则细嚼慢咽,一派大家风范,静王笑意更深,本想让二老去他的府上,与青鸾商量后,觉得青鸾说的有理,青鸾笑说:“二哥府上太过冷清,再说了,不是说了先不挑明吗?就算桑夫人心中有数,咱们只做不知。”
青鸾搂了瓒看向肖娘,肖娘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只是鬓边添了银丝,笑唤珍珠道,“再给肖娘添一小碟软糯的点心,肖娘爱吃。”肖娘看着她慈爱得笑,一年多不见,姑娘长高了,更添几分沉稳,周身的气度令她想起圣文太后,不过姑娘较之圣文太后的高华,又多出几分慵懒的娇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