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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曾见她打开过那个木盒子,里头除了路引文书外,下层似乎还摞了些纸张,旁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由此可见,她家语儿从小到大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以至于这一个多月来,侯夫人除了每日让人精心照顾殷语,自己亦一得了闲就陪着殷语外,根本没敢细问她的过往。
只想着把最好的都补偿给自家女儿,待日后语儿想要讲的时候,她再认真去听。
可今日殷语简单的两句话,就将老母亲一颗玻璃心给击碎了。
究竟是怎样流离失所的生活,才会让孩子随时随地将路引文书带在身边?
恩平侯见夫人抱着女儿呜呜地哭出了声,大步上前将两人怀在胸前,虎目蕴泪。
他亲自将女儿接回侯府,见到的知道的比夫人要多些。
当日泥石流下受伤的人不少,多数都是急着赶路的乡下泥腿子,是真正处在最底层的百姓。
然而她家语儿跟着师太给众人救治时,现场一片污糟泥水,更别提那些泥腿子身上有多脏。
可语儿压根没有半分嫌弃之色,仿佛平日里做惯了类似的活计。
一想到那境况,恩平侯就觉得胸口闷闷地难受。
就连向来站在殷淑一边的殷滔亦呆住了。
要知道他们生活在京城里,只要不出城,根本没有谁会想起路引文书这样的东西。
哪怕是要出门,自有长辈或管事打点好一切,哪里需要他们操心?
大妹妹以前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他看着父母抱住殷语难过,眼一热也靠了过去。
殷淑看着这一幕,委屈地咬紧了唇。
明明她才是在侯府里生活了十多年的姑娘,为何现在爹娘和哥哥却都护住殷语,没有人关心一下她。
眼前凑成一团的几人,就像是将她隔绝在外,无论如何她都融入不进去了一样。
五日后,凤阳宫。
燕煜面无表情地随着嬷嬷进了膳厅,就见皇后笑容可掬地朝他招手:“煜儿来得正巧,陪母后一道吃锅子,今儿个准备的是你最爱吃的麻辣锅。”
“儿臣不爱吃麻辣锅。”燕煜一脸抗拒,“母后不是说有要事找儿臣?”
皇后睐了眼燕煜,暗道一声这口是心非的小子。
燕煜六岁起就爱随着她吃麻辣锅,哪怕是吃得嘴儿红彤彤都停不住嘴。
七岁那年被他父皇教育‘男女七岁不同席’,要想吃麻辣锅回自个儿宫里爱怎么吃都行。
然而小小人儿不服气,反驳他父皇说‘陪父母用膳乃孝举’。
结果把皇上给气着了,竟然跟燕煜打赌,谁若是麻辣锅吃得少日后就不能陪她一同用麻辣锅。
小燕煜傻乎乎地就同意了。
可想而知,哪里吃得过皇上?
从此以后,燕煜便不再在她面前吃麻辣锅。
皇后又是恼皇上对她那十多二十年不变的独占欲,又是怜自家那个傻乎乎的儿子。
她想着往事,一脸是笑:“和母后一同吃麻辣锅不就是重要的事?况且,母后是真的有事找你。”
燕煜拧着眉头坐了下来。
皇后亲自涮了羊肉片给燕煜递了过去:“额头瞧着是大好了。母后让人送过去的药油可还好用?”
“嗯。”燕煜低哼了一声,将羊肉片沾了酱汁塞进嘴里。
“那是殷大姑娘专程送你的药油,母后让太医看了,说是不比太医署的药油差。”皇后细细打量着燕煜的神色,“煜儿觉得殷大姑娘怎么样?”
第8章 口是心非的哥哥
燕煜拧起眉头,没有应声只垂头吃着碗里的菜。
皇后又是一笑:“殷大姑娘给你送了药油,你何时寻了机会去人家府里道个谢?”
“儿臣没空。”
皇后睐他一眼,暗地里啧了一声。
自家儿子现在这么铁齿——
说不定哪天就脚不停地往人家府里跑,叫都叫不回来那种。
燕煜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放下筷子刷地站了起来:“儿臣尚有要事,先行告退。”
“等等。”皇后唤住他,“过两日去探望下你姑姑,问问她究竟是什么打算?还回不回北狄了?对了,记得去之前先到珍宝阁给你姑姑买套钗环首饰做礼物。”
燕煜额角一抽。
好端端的叫他去珍宝阁做什么?
想要给姑姑带礼物,从库房里取上一些就是了。
“从库房里取跟你亲自去挑选自然有差别。”皇后不紧不慢地教导儿子,“库房里再贵的钗环首饰也比不上你亲自挑选的心意,明白?”
燕煜默了默:“儿臣明日就去珍宝阁。”
隔日,恩平侯府。
“语儿和淑儿都在做什么?”
处理完侯府庶务,侯夫人就又想起了两个女儿。
嬷嬷在旁道:“二姑娘应了张府姑娘的邀约,一早向您请过安就出了门。”
“大姑娘请安后回了清芷院,一直在院子里收整晾晒太子府送来的药草。”
侯夫人起了身:“去趟清芷院。”
听说春日宴后,贵女们都采摘了不少名贵的花草回府,不过她家语儿最是特别,太子府专程补送了一小车药草过来,让侯夫人心下微微诧异。
她问了殷语,只听殷语说不知原因,便没敢过多深思。
到了清芷院,一见到在院子里忙活着晾晒药草的殷语,侯夫人登时又是忍不住心疼。
二话不说拉着女儿回了屋:“这两日好不容易放了晴,好生梳妆打扮了出门去走走。那些药草让下人去收拾就是,何须你亲手去做?”
亲自给殷语挑了春裳,又替她选了珠钗:“去长安大街逛逛,看着什么稀罕的尽管买回来。”
完了还塞了殷语一个荷包,叮嘱道,“不把里头的银子花完了可不许回来。”
殷语一脸无奈地被侯夫人推上了马车:“娘,院子里的药草等我回来了再拾整。”
那可都是非常珍贵的药草,少了根须须她都会心疼坏的!
殷语一上马车,就对上了殷滔满是不爽的脸:“娘成日盯着我读书,这下倒好,妹妹要出门逛街,娘倒是不说读书重要了,陪妹妹更重要。”
“自然是读书更重要。”
殷语本就不知娘亲安排了殷滔随行,遂道,“哥哥回去看书罢,妹妹一个人出去就成。”
殷滔狐疑地打量了殷语一眼,似是在评判她这话的真假:“京城里哪家姑娘出门逛街不是由着兄长陪伴的?若是遭人冲撞了如何是好?”
虽然他是不大乐意出门,可殷语到底是他亲妹妹,长得又那般标致,若是被登徒子孟浪了,让他这做兄长的脸往哪儿放?
殷语:“……”
马车徐徐离开了侯府往长安大街行去。
殷语挑了帘子朝外看,瞧着什么都觉新鲜。
殷滔见殷语不再说话,清了清嗓子问道:“妹妹想去哪里逛?”
回应他的是殷语带着好奇的目光:“长安大街上都有什么好玩的?”
“……”
这要说好玩的地方那就多了,真要细数哪里说得清楚?
殷滔拧起了眉:“连去哪儿都没想好作什么要逛街?”
殷语睇他一眼,默默地别过眼继续托腮望着车外。
凝视着殷语那看似倔强的侧颜,殷滔顿时产生了一股罪恶感。
大妹妹自幼流落在外,从未来过京城,哪里晓得京城有些什么好玩的。
回京这许久亦是头一回娘亲让他陪着上街,现下被他那样嫌弃,怕是心里头委屈极了。
于是,殷滔别扭地又开了口:“姑娘们最喜欢就是去珍宝阁买钗环首饰,不若先去那?”
钗环首饰?
正愁着要怎么花完荷包里那张一百两银票好回家的殷语觉得这个点子不错,遂转头笑盈盈地看向殷滔:“好。”
殷滔一瞬间就被妹妹那如同漫山遍野开满了灿烂花儿的笑脸给看呆了。
他咳了一声,吩咐车夫赶往珍宝阁。
“珍宝阁的钗环首饰贵不贵?”
花掉一百两容易么?
殷滔想了想:“珍宝阁里都是京城最时兴的钗环首饰,价格自是比寻常铺子里的要高。你、你要是银子不够,哥哥给你买就是。”
只不过略觉肉痛。
珍宝阁的钗环首饰可不便宜。
“谢谢哥,不过不用了,娘亲给了我一百两。”殷语摇了摇手里的荷包,甜甜一笑。
殷滔登时眼睛直了直。
他每个月的月例才十两银子,妹妹出一趟门娘亲就给她塞了一百两。
心头略酸。
不过转念一想,妹妹这么大才头一回逛长安大街,花上一百两也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