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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结合调查来的消息,知道陆缜和‘四宝’已经往官道出发了,但他按照对这位厂公平日的了解来推测,陆缜为求绝对的安全,八成会自己走这条山道,又为了掩人耳目,让四宝和假扮他的人走向官道,却不知踏上官道的陆缜是真,四宝是假。
他没查到陆缜会何时出发,所以干脆用了守株待兔的笨法子,这些天一直住在山里,等着赌一把。
只要能取陆缜的性命,他就是赌一把这一把也值得。
就这么空自等了七八天,底下人都有些按捺不住的时候,山道口处终于传来了动静,底下人兴奋道:“掌印,果然不出您所料,山道口有一队人马过来了,个个都是东厂的决定高手,由东厂二档头领队!”
谢乔川站起身往山下看,唇边终于泛起多日来的第一个笑意:“火药都放置妥当了吧?准备好点引子,有活口就送他们一程。”
此时他殊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第八十四章
四宝一个人坐马车忒无聊,干脆掀开帘子里跟二档头闲磨牙:“二档头,我一直以为南边的山可矮了,跟小土坡似的,怎么督主选的这座山这么大?”
二档头其实一直对督主喜欢四宝的原因十分费解,相处这半天倒是有些明白了,这欢实性子到哪里都招人疼。他笑了笑:“大才好,大才隐蔽,要是太小了什么都遮掩不住,还不如一道走官道呢,大点的山一钻进去就是天王老子都找不着了。”
四宝拿了串糖葫芦当话筒假装自己在采访:“来,说出你的故事。”
二档头给她问的也起了些谈性,砸吧砸吧嘴把当初去一个藩王府里卧底的故事说的绘声绘色,四宝卖力地给他鼓掌,旁边还有几个护卫凑趣。
一行人正其乐融融,忽然就听到一阵轰隆轰隆的闷响,几乎就在响声传来的同时,脚下的地面就震颤起来,一声声爆炸声不绝于耳,转眼山坡的乱石泥土就滚落下来。
二档头带的人到底是东厂精英,面对眼前的变故虽惊不乱,拔出长刀列好队形严阵以待。
四宝在马车里被晃的东倒西歪,勉强抠住车围子稳住身形,就听外面二档头的声音都急的变了调,厉声道:“四宝,快跳出来!”
四宝丝毫不敢犹豫,一脚踹开车门就往出跳下来,刚跳出来的那一刹那,眼看着一块半人高的巨石落下来,直接把马车砸垮了,要不是她跳的及时,现在只怕砸扁的就是她的脑袋!
四宝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马车前头受伤的马儿就冲她冲了过来,一下子把她撞下了山崖,二档头下意识地伸手想拉,两边却隔了一块巨石,等他跳过来人已经没了。
谢乔川就站在略高一些的山崖边,眼看着东厂的人被炸了个措手不及,脸上运筹帷幄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散去,就见四宝一脸慌乱地从马车里跳了出来,被疯马生生地撞到了山崖底下,唇边的笑瞬间冻结了。
一刹那间他手脚冰凉,觉得灵魂都打起了寒战,嘴唇被咬的沁出血丝来。
“四宝!!”
他颤栗一瞬之后,毫不犹豫地就要跟着跳下去,身边的几个下属眼看着胜券在握,自家上司却突然疯了,怔了片刻才七手八脚地把他按住。
有个副管事见他仍旧挣扎着要去救人,狠了狠心,下狠手用刀柄一下把他敲晕了过去,这才算是消停下来。
……
陆缜人虽然骑在马上,目光却忍不住频频往西边张望,似乎目光能穿过几道山林,落在千思万想的那人身上。
其实从直线距离来说,两人隔的不算太远,只是一个在群山的东面一个在西面,不过两三日的路程就能汇合,他明知道这个道理,却仍有些心神不宁。
正好办完事要跟他们一道返京的冯青松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对四宝和督主的事一向不会多参合,如今见督主这样上心,也难免出声宽慰道:“督主放心,四宝不会有事的,那小子黏上毛比猴还精,遇到事也能化险为夷。”
陆缜静默片刻,眉心微拢:“你觉着她现在还有那份精明劲?”
冯青松给问的卡了壳,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腹诽,他好容易把四宝调理的能干事能管人,结果到司礼监大半年一夜回到解放前了,这能怨谁!还不是怨督主您老人家!
陆缜见他沉默不语,思忖片刻,斟酌着问道:“你跟四宝处的时间长,她的性子想必你比我更了解…”他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顿了顿才道:“前几日我和她的事你也知道…你觉着我哪里做的不妥当?”旁观者清,而且冯青松又是对四宝颇了解之人,他特地把他带上就是想私下问问他。
冯青松对两人闹不愉快也有所耳闻,但是陆缜直接问自己哪里不对倒是让他有些吃惊,他难免有些踌躇,陆缜缓缓补了句:“你是四宝的干爹,我也拿你当长辈看待。”
冯青松略有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这才道:“其实您没什么不对,你对她事事周全,她想到的没想到的您都替她考虑好了…”
他见陆缜皱眉,又忙补充道:“可是恕奴才直言,倘您拿他当个金丝雀,这样宠着惯着倒是没什么,只要他能看得开,您说什么他听什么,您给什么他要什么,以后若是能好聚好散,也不见得坏事,可奴才瞧了这几个月,您是真心想跟四宝过日子的,这样的做法便有些欠妥了。”
他说到过日子的时候也觉着忒别扭,咬了咬牙干脆一鼓作气说完:“四宝这孩子看着点头哈腰的没什么骨气,但脑子里的怪念头也不少,奴才原来处过对食,稍微管的多点了,她就劝奴才要给对方留点空,互相要多信任多了解,不要逼得太狠,开始奴才还觉着不以为然,后来分了之后细想确实有道理,毕竟日子想要过的长久,总没有一边把所有事大包大揽,一边却毫不知情的道理。不过您和四宝差的确实忒远了…哎。”
陆缜先是蹙了蹙眉,握住缰绳的手不觉紧了紧,随即生出一股恍然来。
他知道两人之前有问题,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甚至这个问题一味地对她好都解决不了。他对四宝的衣食住行无不精心,但是外面的事却从不对她多说,并非有意瞒着她,只是觉得她就该每天过的开开心心把自己养的白白嫩嫩,不必为这些恼人的事费心,左右外面的事都有他担着,她只用一辈子平安喜乐就是了。
这不能怪他不体恤人意,魏朝的女子九成都是这么过来的,每日最多也就是为内宅琐事烦心,而在四宝这里连内宅琐事都没有,世上女子多是如此,他又没有成过亲,不知内里如何,想纠正都不知道怎么参考,如今被冯青松一语道破,陡然明澈起来,他果真是错了啊。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尚还能放肆,可以骗她哄她欺负她,想不顾一切地独占他,而真正爱她想跟她白首偕老,就得学会隐忍克制。
冯青松继续道:“就是宅门里头,外面看着男主外女主内,但真正的至亲夫妻,有什么事都是商量着来的。”他说完又笑了笑:“四宝知道自己学识礼数跟您差的太远,这些日子三更眠五更起的开始把这些学起来,当初我教她的时候她要是能有这份劲头,只怕早就…”他后半句被陆缜的突然转头给吓了回去。
陆缜直接问道:“她学这些…是为了我?”
冯青松一愣一愣的:“您不知道?我以为您…”他暗叹一声当局者迷,掩嘴咳了声:“四宝其实也没有明说,不过我带了她这些年,她那点心思瞒不住我的。”
他猛然想起这些日子四宝的种种努力和提心吊胆,还硬逼着自己和合不来的人打交道,心里一下清明起来,偏他没有认真对待这事,只当她是一时兴起,现在想明白了却更恨不得捅自己两刀,心疼的无以复加,立时想要走到她面前跟她道明心意。
他少有什么事是后悔的,唯独这件事越想越是后悔难言,薄唇紧抿着,有种想要拨马回程去找她的冲动。
他正懊恼的时候,整队人马突然分开了,成安面有惊色地报道:“督主,二档头过来了。”
陆缜微微一怔,心里已经生出些不妙的预感来,竭力沉声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二档头浑身是血的被人架到他面前,苍白着一张脸勉强在他面前跪定了:“请督主责罚,我护送四宝监官的时候,山路上有人用火药埋伏,好些弟兄被炸死炸伤,四宝监官也…坠入山崖,不见踪影。”
晴天霹雳,他脸色一下子变了,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住,想说话,喉咙却像是被人给割去了,半晌才挤出一个字来。
“找。”
……
“她怎么还不醒?”
“世子再耐心等等,毕竟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虽然有个斜坡没伤着筋骨,但是皮肉伤总免不了的。”
四宝就是被这一问一答吵醒的,她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口干舌燥,头晕眼花,脑袋疼的简直要炸开了,强撑着起来便是眼前一黑,恍惚中以为自己被磕碰瞎了,一边在心里流泪骂老天流氓一边奋力眨着眼,等眼前的金星散尽,终于可以瞧出眼前的场景了。
入目是一处布置的十分富丽华贵的闺房,家具都是檀木做的,墙上还挂着琵琶古琴,窗边种了些奇花异草,身下的床铺也是柔软如云的。
她还以为自己被陆缜救了,下意识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就见一位身形挺拔的男子和一位窈窕的女子正在说话,她定睛看了看,竟然是木起笙和秀娘。
四宝这下是真懵逼了,老实说哪怕她见到阎王或者是再穿越一次呢,她都不会觉着多奇怪了,但是见到木起笙和秀娘就实在是太奇怪了,好像这俩人跟乱入的一样。
她怔了好半天,勉强整理了一下思路,就听木起笙含笑问道:“提督夫人已经两天了,觉着身子好些了吗?”
他上回只是惊鸿一瞥,没来得及细细欣赏美人就走了,如今终于逮住机会能敞开了瞧,眼睛都舍不得挪开,越看越觉着这位年轻的提督夫人真真是貌美,娇嫩的一碰就能掐出水来,他恨不得把人连皮带骨一口吞了。
这声提督夫人叫的怎么有点怪怪的,四宝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抬起头道:“多谢世子关心,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是被您救了?”
她突然想到会不会是木起笙派人埋伏在山上的,眼神不觉微微一变,微微低头遮掩了过去。
木起笙只顾着欣赏美人,不曾觉察,倒是秀娘看了出来,掩嘴一笑,轻声解释道:“夫人莫怕,我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我和世子恰好有事路过山脚,听到山腰有响,本欲上去帮忙,没想到却见夫人昏倒在山脚处,我和世子便将夫人带了回来。”
这话倒是实话,木起笙本来准备尾随陆缜选个好时候出手抢人的,但又不好跟的太近怕被东厂番子觉察,于是选了一条离得不远的山路,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不费吹灰之力地把美人弄到了手,还不用跟陆缜正面对上,真是让他欣喜若狂。
四宝听完表情也怪怪的,不过还是勉强撑起身子道谢:“多谢世子了,劳烦您送我回隔壁,隔壁自有人会通知我们督主。”
木起笙一笑:“这荒郊野外的,哪有什么隔壁?”
四宝怔了怔,秀娘继续解释道:“这是我们世子在郊外的一处私宅,周遭并无人烟。”
四宝心里已经感觉不对了,强忍着不安问道:“那就劳烦世子通知我们督主一声,日后必有重谢。”
木起笙看了秀娘一眼,秀娘会意地下去,他轻佻地用扇子挑起她下巴:“不用日后重谢,夫人现在就来好生谢谢我吧。”
四宝想到他在外的名声,脸色一下子黑了,躲开他伸过来的扇面,手心微微沁出汗,竭力镇定道:“世子自重,世子救我我心里只有感激的,不过要是闹出个不好,让我们督主面上难堪,只怕也不好收场,您说是吗?”
木起笙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敬陆提督是位枭雄人物,不过我们滇南王府也不是好对付的,他这样的权势滔天身居高位的人物,怎么可能会为了区区一个女人跟我翻脸?”
他说完就想凑过来一亲芳泽:“陆提督虽说也算个风流人物,只可惜却是太监,夫人就不必为他守身如玉了吧?本世子敢说,只要你跟了我,我待你绝不会比他待你差。”
他说完就抓住四宝的手腕,沿着纤细莹白的胳膊一路往上,迫不及待地想要尝一尝美人滋味。
四宝想到他在外的名声就给恶心的不行,下意识地往后躲开,一把甩开他的手,木起笙见她反抗,反而更觉兴奋,直接一撩衣袍坐在床榻上,伸手桎梏住了她的两只手,边打量她边念念有词:“你那夫君是个太监,你又何苦 抱着贞节牌坊不放呢?!”
她慌忙挣扎,一脚踹了过去,木起笙急忙躲开:“好个小野猫,够劲。”
她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心念急闪,最终定格在他调戏洪秀未果,嫌恶震惊的表情上。
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古怪神色,慢吞吞地重复他方才的话:“区区一个女人?”她缓缓道:“您还记得上回你调戏的我们督主身边的一位男妾吗?”
木起笙身上鸡皮疙瘩又起来了,伸出的手不觉一顿,嫌恶道:“提他做什么?”
四宝微笑道:“因为我也是。”
木起笙:“…”
幸好他虽然好色,脑子却也不傻,一看这小美人娇美可人的样子,呵呵笑道:“跟我玩这一套?”
四宝撇撇嘴:“我们督主就喜欢男人,又怕引人注目,所以命我们俩假扮成女子跟在他身边。”她说完摸出司礼监的牙牌来扔给他:“这是我在宫里的官职。”
木起笙看了眼牙牌,他也算见多识广,翻来覆去地看完不甘心地承认这是真的,又难免想到洪秀,若不是洪秀亲口所说,他也看不出他是男人,心里难免动摇了一成,突然又邪笑道:“是不是的,要亲眼见过才知道。”
四宝见他面露迟疑,心里已经定了几分,大概寻摸到这位世子怕什么了,于是咧开嘴笑的比他还邪魅:“看来世子是不见到我的几把不死心了,非得我把你按到床上被操爽了你才信吗?”
木起笙:“…”
可怜他生平调戏过人无数,但是被人用污言秽语调戏还是头一遭,大脑和身体都出现了一刹那的空白。
四宝心里先想陆缜道了声歉,狠了狠心,笑的恶意满满,撑着下巴轻声道:“你知道我们督主为什么喜欢男人吗?因为他不喜欢在上面,只喜欢在下头。我的本事就算不比嫪毐,但也是不差的哦,世子既然有心,咱们不妨试试?想必世子也是‘花径不曾缘客扫’吧?就怕你试过一回,以后都不会再想女人了。”
木起笙:“…”
他何曾被人这般调戏过,差点没扬手甩四宝一巴掌,不过看那吹弹可破的肌肤,还是硬压下这股恶气。
有时候男人干那事儿也是需要情致氛围的,就比如他喜欢夺人妻妾的病态心理,一半是因为好色,另一半是喜欢看那些女子一脸哀痛绝望,却不得不流着泪躺在他榻上任由他亵玩,他才更能大展雄风,心里才能满足。
原以为这样娇怯怯的小美人定是要嘤咛垂泪哭个不住,他才更有能耐在床上施展开,没想到美人的车飙的比他还快,油门踩的比他还响!眼前这情形,不管四宝是真女人还是假女人,他都实在硬不起来,更别提大展雄风了!
若是敞开衣裳一瞧,美人真是个太监,那他这辈子都要落下心理阴影了。
木起笙满面阴戾,看的四宝心里惴惴,脸上还是做出一脸猥琐,最终木起笙逼着自己也没硬起来,于是一拂袖转身去了。
四宝等他一走就开始提心吊胆,就见秀娘又端了碗甜汤过来,柔声道:“夫人喝点甜汤润润嗓子吧。”
四宝连带着对她也没什么好印象,本来沉着脸不欲理会,但转念一想,突然问了句:“你好歹也是她身边的第一得意人,木世子这般好美色,你难道就不想为自己筹谋一二?”
秀娘低声道:“我是世子的人,世子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这三观啧啧…四宝简直觉得她在古代没法呆了!想了想又不甘心地继续道:“你对你们家世子倒是用情至深,只是我见你年岁也不小了吧,你们世子这样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若是有朝一日你成了半老徐娘,他要抛弃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到时候你就由着他那一众姬妾糟践,你把一颗心都给了他,这样的结局你就不觉着难受?”
这话真真是诛心之言,秀娘慢慢地转过头,眼底涌动着的疯狂和很绝让人心寒,她声调都高了几分:“不会有那一天的!!”
那眼神根本不是正常人能有的眼神,就是神经病人都不会那么危险,简直像是新闻里的变态杀人狂!四宝给她看的手脚发凉,还是咬咬牙强行刺激一波:“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秀娘垂下眼,再抬眼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日温柔似水的模样;“夫人说得对,这事我做不了主,只能先把自己该做的做好,听天由命罢了。”
四宝莫名地看了她一眼,直觉秀娘绝不像她表面的那般温柔无害。
秀娘端起托盘准备往外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转身轻声道:“夫人也不必太过担心,只要夫人守得住,定能化险为夷,重回提督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