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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女人,想看看长什么样来着……”
“单看脸没让你失望吧,我都怀疑是校尉故意显摆的。”
“我眼没花吧?他身上穿的是校尉的官服?”
今日的长安城繁华一如既往,春光明媚,清风徐徐,拂过桃花枝捎。长街中熙熙攘攘,胡人弹奏的箜篌乐声从远处传来,商贩的叫嚷声接连不断,二楼的姑娘们言笑晏晏地向下望去。
叶知昀骑在马上,路上的行人见到禁卫们纷纷向两边退开,还有番邦人摘下帽子以示礼仪。
他扭头对李琛道:“世子,走累了没?换你来吧。”
李琛摇了摇头,笑着道:“我以前游学的时候经常跋山涉水,这才走多少路不算什么。”
叶知昀便下了马,跟他并肩走,感兴趣地问:“游学在外是不是有很多新奇的见识?”
“那会儿正是夺嫡争斗正激烈,不过潘志遥还没有血洗汝南,无论是哪里的百姓都爱议论三件事,你猜猜是哪三件?”
叶知昀以前一直待在将军府消息闭塞,想了想,试探道:“哪个皇子会登上皇位?”
李琛道:“对。还有呢?”
叶知昀摊开手,“不知道了。”
李琛也不卖关子,“第二是潘家到底有没有挖到金矿,第三就是你爹在战场立了多少军功。”
提到叶朔烽,叶知昀安静了一下,心里有些感慨,看来时过境迁,这三件事已经都有了答案。
巡逻完一圈,到了正午,李琛去酒楼买了份荷叶鸡,叶知昀在外面等他,听见旁边的人议论起来昨日的事情。
不仅是在说围住染坊的金吾卫,还有杀了潘志晰的人到底是谁,以及那座城外宅院的大火。
大火?
听到这里,叶知昀怔住,就连世子回来了也没有察觉。
李琛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在想什么?”
叶知昀回过神,一瞬间脑海里浮现的是昨天晚上,男人衣袂间山茶花的香气,或许李琛在他之后,也去过宅院?
“世子……”他想问问那把烧了宅院的火和世子有没有关系,但还是没有出声,现在的话维持这种平衡应该会更好吧。
李琛一贯没有多问,把荷叶鸡递给他,“吃吧。”
叶知昀收拢思绪,这家荷叶鸡远近闻名,烤得酥烂脱骨,外面一层脆皮冒着油,里面的鸡肉嫩滑,带着荷叶的清香,他一个人吃不完,两个人分着解决了。
连续到北衙几日,他跟禁卫们熟悉了不少,偶尔也说上几句话。
朝堂那边的情势风声鹤唳,当天晚上晋原帝召集群臣,商议了一夜,燕王一直没有回来,虽然没有明面上的证据,但染坊一事谁都清楚是何人所为。
潘家也明白两方心里门清,但他们撕开脸皮的事还是因为潘志晰,若是没有证据,潘家也会怀疑是晋原帝派人所杀,但这下通过逃回来的剑客们所言,更是深信不疑。
潘家不可能直言皇帝杀了潘志晰,巍巍皇权在前,公道是讨不回来的,他们只会从颁布的政事上去绊皇帝的脚,姓潘的一句话不说,底下一众门生故吏针锋相对。
晋原帝当然清楚是谁跟自己作对,却只能憋着,今日早朝一回来,气得直接砸了寝殿,怒不可遏地吼道:“都他妈的反了!反了!”
郑柏和一众宫人跪伏在地,噤若寒蝉。
到了这种地步,晋原帝能做的事情只有两件,一是削潘家的兵权,二是扶持宗亲。
晋原帝这些姓李的宗亲兄弟,早年被他打压得死的死,散的散,小部分遣离长安,去了封地,至今留在都城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燕王。
无论朝堂上波谲云诡,叶知昀安心回到鹤亭书院上课,他本以为这样世子就不能天天跟在他身边了。
但没想到的是,李琛竟然不顾北衙事务,亲自来到学斋陪他一起上课。
整整一天,学斋里的学生们都格外不自在。
沈清栾好几次想跟叶知昀说话,但介于李琛在场,还是憋住了,叶知昀也一个字都写不下去,对天长叹。
歪头一看身边,李琛也没干别的,把书盖在脸上睡觉。
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几天,皇上召李琛进宫议事,他回到北衙繁忙了不少,不再来学斋课堂,但会按时来书院门口接叶知昀回去。
到了初夏,书院一改平日的风气,人人都变得勤勉起来,毕竟度过这个季节,八月就到了秋闱。
与往常的不同的是,夫子变成了祭酒江长晏来教导他们,同时学斋里还来了一个潘家人。
同样姓潘,这位的身份引得众多学生们的侧目和奉承,因为他从洛阳本家来,是太傅唯一的儿子。
第35章
到了用饭的时辰, 学斋一群人涌了出去,叶知昀把案几的文章收拾一下,拿着书跟祭酒请教边疆频起的匪患。
“三年前镇南大将军带兵清剿过一次, 一年前也有朝中将领前去, 可为什么匪患总是死灰复燃?”
江长晏博学多识,年轻时跟世子一样也是游学士子, 对于事态民情比他们这些安逸的学生们要清楚得多,不仅是朝堂政务, 通天文晓地理, 曾帮助梁州修建过堤堰。
不过他一向低调行事, 更多人所记得的只是他稳立局势中间而不倒。
江长晏耳朵不大灵,只约莫听见只言片语,朝这边微微侧耳。
叶知昀一见就知道他没听清, 正要重复,门口却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因为汉人和北胡交易繁盛,商贾货物来来往往,从一开始就引来了不少土匪, 但他们劫掠的目标一向是钱财,并不像今日这般大胆,敢在边界一带以至于附近的城镇明抢烧杀, 背后一定有胡族在支撑他们。”
不光叶知昀,屋里留下的沈清栾和司灵一齐望过去。
来人立在门口,年纪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一袭广袖长袍如芝兰玉树, 眉目齐整,气质上佳,微弯的眼眸看起来非常温和,仿佛带着三分笑意,一看便是个赏心悦目、好相与的人。
叶知昀还从没在书院见过此人,道:“阁下是?”
对方拱了个手,“不才潘怀。”
叶知昀微微一怔,这就是从洛阳来的显赫之人?不得不说,他身上实在是一点也没有潘家人的影子,潘家是武将世族,战功卓著,因而自视甚高,潘怀却温和有礼,话语间亦不倚仗身份。
叶知昀回礼,动作间袖袍微微下滑,不慎腕上露出一小截青铜纹路,只不过因为角度缘故他没有察觉,道:“潘公子,久仰。”
潘怀将面前的少年收入眼底,微微一笑,接着目光转向江长晏,“祭酒大人,不知学斋可否能容我留下,跟随您学习。”
说到这里,叶知昀其实非常佩服江长晏,栽赃嫁祸一事刚刚平息,潘家就敢送人来书院,偏偏祭酒面不改色,非常有气度的应下。
潘怀得了回应,道了声叨扰,正要转身离开,又记起什么:“叶公子。”
叶知昀露出一个疑惑的神色。
“下次有空我们可以好好商讨匪患一事。”潘怀道,“其实早在来长安之前,我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今日一见觉得……”
他顿了顿,上前一步,握住叶知昀的左手腕,袖袍下的袖弩冰冷,他的眼眸依然盯着少年,莞尔道,“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沈清栾微微一动,叶知昀暗自用另一只手拦下他,对潘怀回以笑意,“潘公子,来日方长。”
潘怀停顿数息,颔首道:“再会。”
他一转过身,唇角扬起的弧度隐没淡开。
同时,叶知昀的神色也冷淡下来,再没有一丝笑意。
看着他的背影,身边沈清栾一字一句道:“好一个斯文败类,好一个衣冠禽兽。”
司灵小声道:“人还没走远呢……”
“为什么要收下他?潘家那些事我不信潘志遥这个宝贝儿子不知道,还敢在此装模作样……”沈清栾正抱不平,江长晏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在意。
他捻胡道:“潘家势大,如今当避其锋芒,现在还不是露头的时候,日后等到你们登科及第再说吧。”
祭酒这话也是对叶知昀说的,三个人只得下去用饭,叶知昀道:“长安正值动荡,潘志遥为何把他从洛阳调来?”
上回染坊动乱,沈清栾和司灵不见了叶知昀,四处寻找,最后还是李琛传来的信,帮他扯了个由头,两人见到信才松了一口气,为此叶知昀愧疚至极,赔罪了好一番。
沈清栾道:“这事我知道一点,是为了巩固势力。”
“你是说联姻?”叶知昀一想就大概猜出来了,用联姻招揽势力,是潘家惯用的招数,只是不知道,这位潘家正儿八经的大少爷,是要娶哪个千金小姐。
“琅琊袁氏。”司灵道,“尚书令袁丛仁的长女,门当户对。”
袁丛仁手握重权,负责为皇帝执行繁琐的政事,这一点不说,更可怕的是袁家在琅琊可是名门望族,论中声望来说首屈一指,且族中女眷教导有方,知书达礼,极具才德,曾流传出来一句话:天下士子无不望娶袁氏女。
倘若袁家和潘家联姻,那真是天秤朝一边倒了。
叶知昀笃定道:“皇上一定会干涉的。”
沈清栾道:“如何干涉?有道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皇上还能下旨不让他娶不成?”
当天晚上燕王从宫里回来。
这个天气已经有些炎热,李琛和叶知昀一起收拾冰鉴,往里面倒冰,再商量放些酸梅汤。
“过两天我在院里种点西瓜,等熟了再冰上吃。”李琛的袖袍已经捋上去了,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
叶知昀听了笑,“嗯,我给世子扛锄头。”
李琛想了想那个画面,一点寻常小事,也跟着他津津有味地笑弯了腰。
两个人说着话,燕王从竹帘外走进来,他一贯神色严肃,此刻眉头紧锁,更是冷峻,一副风雨欲来之势。
李琛压根没分去一丝注意,依然在捣鼓冰块。
叶知昀觉得不对劲,道:“殿下,出什么事了?”
燕王看向李琛头也不回的背影,顿了顿,脸上思虑复杂,对他道:“潘怀定了和袁家嫡长女的婚事。皇上下旨……”
叶知昀想:不会真如沈清栾所说,要直接拆了人家的婚事吧……
“——要把袁家小女嫁给李琛。”
燕王言简意赅,这一句话的威力对于他们无疑是海啸山洪,李琛顿时像是被火炭烫了手,那碗酸梅汤险些摔落。
叶知昀连忙一伸手,稳稳接过碗,没让汤水洒出来。
厅堂里静得可怕,他低着头,对面李琛一动不动。
皇上这一招可谓是阴损狠辣,瞬间把袁家推到了悬崖顶,一女嫁潘家,一女嫁宗亲,那袁家到底该站哪一边,若是一般宗亲袁家也不用顾忌,就当小女儿是枚弃子,可这位是燕世子,无论如何都会引来潘家的猜忌。
少顷,男人才慢慢有了反应,他转过身,挑起一边眉,似乎感到很可笑,语带嘲讽,“袁家?”
燕王冷峻地道:“虽然皇上说了容你考虑,但你也该清楚,这件事没有拒绝的余地,不日就会颁下圣旨。”
“没有拒绝的余地。”李琛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考虑这句话对他的适用性。
叶知昀垂下眼帘,有些摸不清燕王的态度,凭对方的言辞来说,燕王受皇上重新重用,应该已经站到了风尖浪口。
不料这时,李琛忽然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微微俯身和他对视,那双狭长的眼眸近在咫尺,里面是片深邃的湖泊,“你来决定吧,我要不要娶袁氏女?”
“啊,我?婚姻可是终生大事我、这我怎么能决定?”叶知昀一听他居然把这么重要的抉择权放在自己手里,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