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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其实不愿意现在就办这件事,可当初答应了,不能随便出尔反尔。况且对方始终在暗,一旦反悔,怎知不会徒生事端。再者说,对于两代护国公,新帝也是钦佩的,若此事操作的好,倒是能为自身获得不少助益。
这天夜里,朱漪来到小院儿。
人是闻寂雪叫来的,为的是易容。
朱漪似乎心情很好,爽快的答应帮忙,不谈任何条件。
在朱漪的手下,闻寂雪的容貌逐渐改变,成为一个肤色略黑、眉目英挺的男子,若一言不发沉凝气势,跟闻寂雪本来的模样更为迥异。闻寂雪没有朱漪易容换形的本事,也不必那么麻烦,身形方便就算了,只要脸上伪装的好,外人也瞧不出他真实身份。
闻寂雪之所以易容换装,乃是今夜要去天牢。
蔡骏驰关押在天牢。
得到新帝允许,闻寂雪可以参与审问。
这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情,他想要亲口问一问,“公孙良”为何要背叛!
这不是他想知道答案,而是想为父亲问个答案。
穆清彦想跟,但闻寂雪不让。
“放心,我只是见他一面,了断仇恨。”早先得知蔡骏驰的真实身份,已经激动震惊过了,现在,闻寂雪很平静。
如他所言,今夜天牢之行,就是去了断。
“……我等你。”天牢那地方,他也不好在外等候,只能留在小院儿。
看着闻寂雪离去,穆清彦呆立了一会儿,转身回屋。
雪家之事在了解,那么颜家呢?
现在他已知道,皇帝死前竟然提了悼瑞太子、元后,本以为是温妃所为导致元后死亡,又伏杀颜家,可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
第332章 长公主
穆清彦等待着闻寂雪返回,略有些心浮气躁,主要是蔡骏驰这人令人忌惮。倒不是怕别的,万一蔡骏驰说了什么,刺激了闻寂雪,令其暴露身份,后续的麻烦太大了。
“笃笃笃”,忽听有人敲门。
焦礼开了门,见外面站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还有一辆马车。管事的身份不明,可马车上有标识,乃是长公主府的车。
“请问穆公子可在?我是长公主府上管事,张和。”
“请进。”焦礼一面说,一面回屋去禀告。
当穆清彦听说长公主来人,心下疑惑的同时,有点不好的预感。
这会儿已接近亥时,夜市早就散了,各条大街都很冷寂,无人行走。虽说新帝已登基,戒严早已解除,可毕竟是新帝初初登位,为防生乱,京城乃是外松内紧,自然而然,也有一定的宵禁。
宵禁时间是一更三点到五更三点,这其间禁止在外通行,抓住就要笞打,且是按照时间段来量刑。当然,这其中自然有特例,如疾病、生育这等,可以宽容,而长公主的马车在宵禁时间外出,则属于特权。
“穆公子,大公子请穆公子去一趟。”张管事尽管没说什么事,可面色肃穆沉凝。
穆清彦微微皱眉,想到了长公主。
长公主的身体一直不好,不久之前先帝驾崩,不管这对父女之间因元后有多少隔阂,终究是几十年的父女。再者,嫡子女对于父母总是不同的,先帝给予长公主几十年如一日的恩宠,哪怕是弥补做戏,也会养出几分真情。
如今先帝驾崩,长公主情绪必受影响,病情也会随之变化。
这么晚违反宵禁来请人,怕是情况不妙。
穆清彦没耽搁,留下一张字条,带上焦礼就去了。
走在空旷安静的街道上,只听车子行进的声响,途中遇到两回巡夜的城卫军,张管事报上名号,便没人为难。及至抵达长公主府,府中灯火通明,但下人们行动有素,毫无喧嚣。
张管事领路,在一道门处停下,有人前去通禀,不多时便见付景春出来。
“清彦。”付景春脸上难掩疲惫,还有几分悲伤。
“可是长公主……”穆清彦低声询问。
付景春点点头,叹气道:“也是意料之中。御医说,就在这两日了。之所以今晚将你请来,是母亲的意思,她想再见见你。松坪府距离甚远,之前还戒严,他们怕是赶不及。”
穆清彦了然。
其实他仔细想过,长公主为何待颜家之事这般上心,这种上心不在别的方面,而是临死前还记得请他见一见。他们之间血缘并不近,又没什么相处,长公主就算真心关照他,却犯不着费心费力去为颜家之事操劳。
这并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现实如此。
长公主身份虽尊贵,也受宠,但并不沾权势,驸马得了尊贵地位,官场却要受限制。颜家之事隔的太久,牵涉又广,长公主怕是有心无力的,否则依着她那般受宠,会不跟先帝开口?
长公主的住处,亮如白昼。
刚进院子,便能感觉屋内有许多人,男女老少皆有。
付景春先进去,那些人都避开了,然后穆清彦才进去。
长公主躺在大床上,比起上回见面,气血衰败的更甚,生机寥寥,的确是末路之象。不过,长公主神色豁达,没有惊惶哀怨,对此早有预料,早有准备。
“小清来了。”长公主淡淡一笑,恍惚好似气色有几分恢复。
“表姐。”穆清彦换了更亲近的称呼。
长公主听他这般喊,挺高兴:“这么晚了把你叫来,也是怕我撑不过今夜。家里小辈们我都见过了,该说的都交代了,就想见见你们。可惜,你三哥和侄儿赶不来,唉,你侄儿修驰生的好,又会说,我就爱听他说话,惯会哄得人高兴。”
长公主好似开了话匣子,声音轻缓的一句一句说着,时而发笑,完全是是个慈和长辈,仿佛正常跟儿孙小辈念叨、回忆。
“修驰像他母亲,当年这亲事,还是母后做的媒。母后喜欢小孩子,皇家复杂,皇子皇女们不敢随意示好,况且人家都是有亲娘的,母后就喜欢颜家的孩子。
你当年出生,母后还让人把你抱进宫里看过。父皇见她喜欢,说把你留在宫里养,母后拒绝了。母后不敢啊,小十都没保住,母后哪敢把你留在宫里。”
悼瑞太子在皇子中行十,比长公主小。
穆清彦还知道,元后明面上只有一双子女,但实际上在长公主之前,也曾有孕,但没保住。那时元后只是太子妃,又年轻,内宅之事繁杂,难免心力不济。落胎伤身,后来隔几年才得了长公主,又几年才有悼瑞太子,可惜生悼瑞太子不顺,底子伤了,及至悼瑞太子亡故,悲痛沉郁致疾。
长公主声音怅然,提及元后和皇帝,沉默了一会儿,似在走神。
穆清彦没惊扰,静静坐着。
只听长公主话音再度响起,说的却是颜家的一些趣事。
长公主虽和穆清彦同辈,但年纪和颜芝鹤一辈相当,从小一处长大的,自然熟悉。许是很多年都没跟人说起过这些,她感觉分外怀念,不知不觉越说越多,自己觉得有趣,时而皱眉,时而发笑,语气或是嗔怪,或是取笑。
穆清彦听得多了,对于从未见过的颜家,多了两分熟悉。
长公主讲一会儿,便会走一会儿神。
当再次等待许久,依旧没听到话音,才发现人睡着了。
室内只有穆清彦和付景春。
两人轻手轻脚退出来,另有人进去服侍看守。
付景春叹道:“近来母亲一直如此,爱跟我们讲古。”
老人一般都怀旧,喜欢跟人念叨过往的旧事,但长公主并不是这样。现在变得爱念叨,是因感觉大限将至,对亲人留恋不舍,且到了余生尽头,不免回想整段人生,那些记忆深刻的、美好的、痛苦的,全都浮现出来。
今夜长公主把穆清彦叫来,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并没什么重点,也不是多么要紧,甚至可以不是穆清彦,只要是颜家的某个人就行。
“那夜宫中的事,大公子可知道了?”穆清彦问。
付景春看他一眼:“惠妃做的那些事?”
穆清彦点头:“关于颜家的。原以为元后的死是温妃所为,但皇帝却说有惠妃插手,却不知惠妃做了什么。”
皇帝没精力去详说,当时的场合,他肯定也不会继续讲。
惠妃那边,新帝倒是询问过,但惠妃已是绝路,即便说了又如何?没半分好处。最后没能得到什么内情。贤郡王那头也是一样,疯疯癫癫的,据说毒酒是太监强灌下去的。
新帝是最终胜利者,没落井下石,哪怕贤郡王不能修陵寝,也给好好儿下葬,贤郡王生前之物随葬,墓室只寻常。
付景春摇头:“先帝去后,母亲病情恶化,我也没多少精力关于别的。母亲那边,也不知此事,我没告诉她。”说着略显愧疚:“等过些日子,我再打探打探。”
“不知道就算了,你顾着长公主这边,颜家的事我来办。”穆清彦忽然想起,蔡骏驰做了贤郡王十几年的幕僚,对元后之事,只怕也清楚。
“你别着急。新帝刚登基,难免忙碌,待局势稳定,颜家之事再提起来,必然会解决。”付景春有这个自信。
说到底,颜家之事并不难,先前一直没解决,乃是先帝的态度有关。颜家之事,难免涉及元后,先帝当然不愿人提。再者,那时惠妃等人势大,也是颇多阻挠。
从长公主府回来,已近子时。
闻寂雪还没回来。
*
大理寺是司法部门,通常刑部负责案件审理,大理寺负责最终审核。大理寺的监牢,也被外人称之为“天牢”,关押其中的都是重大案件的重刑犯。
此回贤郡王惠妃等人涉及的案子,干系甚大,因先帝已断了案件结果,新帝登基后,基本是清扫收尾。贤郡王府那边有宗人府料理,而一干附逆者,则由三司负责,涉案者众多,一部分关押刑部监牢,一部分关押在大理寺。
蔡骏驰作为贤郡王最受倚重的幕僚,众多大计划策划、推动者,自然受到重点关照。
新帝对此人也很关注,不仅仅是其在贤郡王府的作为,还因涉及了雪家。
天牢内关押了不少重犯,五步一哨、十步一岗。
闻寂雪并非独自一人,而是跟着几名官员,打头的便是三司主官,文书从属也都跟着。皇帝万金之躯不能来天牢这等地方,已发话,要看审案卷宗,自然不能粗略大意。
一行人直往里走,在最里面的一间牢室,只关押了一个人:蔡骏驰。
大理寺的监牢并不是修建在地下,而是地上建筑,但用料不寻常,基本是用石头修筑,糯米石灰浆浇灌,十分坚固。牢中只在高处开小小天窗,没有什么窗户,所以采光不好,地面潮湿,虫蚁多。进来时,也要经过层层把守,且必须有文书印鉴等物,通常还会有人“陪同”。
关押蔡骏驰的监牢在最深处,且相邻的几个牢室都没人,他只能听到一墙之隔的其他监牢中偶尔的声响。
地面铺着稻草,散发着霉味,也有尿骚味。
因知道要问案,狱卒们清理过牢房,收走了恭桶,否则味道更难闻。
蔡骏驰背靠墙,坐在稻草上,但他的双手被铁锁链拷在一起,两根锁链延伸到墙体内,一左一右拉着,并没给出多少活动空余。他口中也被塞了铁球,套着跟铁链子锁在脑后,一切都是为防止他寻死。
闻寂雪走在最末,穿了一身刑部属官服色,很不起眼。
终于看到蔡骏驰,平静的目光陡然锐利。
第333章 心魔
身为阶下囚,蔡骏驰神色淡然,哪怕看到三司来人也没什么波动。但在他心里,快速划过一丝疑惑。
贤郡王的案子基本都了结,哪怕要从他口中问些细节,却也犯不着晚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