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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起她父母,周嘉妮不由得泄气。她知道,如今谢灵境与她关系有所改善,也能说说笑笑了,可一旦提起她父母,对话便会戛然而止。
老实说,在未像那一晚,她二人在这间病房里,促膝长谈了一夜前,周嘉妮看她,如洪水猛兽。她还曾一度疑惑,放着家里爸妈不要,苏蔚为何要将苏菲托付给谢灵境。如今看来,是是非非,可不是道听途说那么简单的。
“其实吧,爸妈也不是真要你的钱,他们不过是想……”周嘉妮顿住,是想什么呢?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了。
谢灵境拿出手机,看都不看她,只笑:“听说最近,你没少相亲啊?”
不等周嘉妮反应,她又笑:“你敢跟你爸妈说,你不想结婚生子吗?信不信,他们立马要跟你断绝关系。”
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的,一提起相亲,周嘉妮的脸沉得比阴雨天还要暗。那种被摆在了明面上,像个物品一样被讨价还价的感觉,她今生都不想再去体会了。
“我不明白,”周嘉妮看她收起了手机,“以前我觉得,我在家是个公主,可现在,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大罪的犯人一样。”
“很简单啊,”谢灵境看着她笑,“一来,你如今丢了好工作;二来,丢了找到金龟婿,再往上爬一层的好机会——这个他们铁定是怪我的;这第三嘛,周围大环境如此,你想想,你的同学,朋友,是不是大部分都有了固定对象,甚至结了婚,生了孩子的?向来要面子的周家人,怎么可能还由着你这个小公主任性?”
她捏了支笔,往周嘉妮额头上点了下:“醒醒吧,你所认为的亲情,就真的是爱吗?”
周嘉妮答不上来。
“嘿,亲爱的,”有人推门而入,一阵风似的刮到了谢灵境的跟前,一伸手,“给我。”
周嘉妮就看着谢灵境从口袋里掏了张纸币出来,被卡罗尔医生迅速卷了走。
望了还在哐当作响的门,周嘉妮诧异:“她这是……”
“去买卫生棉条了。”谢灵境淡定道,显然,这不是第一次了。只是……她皱了眉。
“怎么了?”周嘉妮瞧出了她的异样,问。
“没什么。”谢灵境笑,“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去忙了。”
周嘉妮点头,看她走去了门边,又喊:“我听卡罗尔医生说,你因为我的病,特地将一个很重要的项目,申请了延迟到岗,我……”
谢灵境转身,望了她,静静道:“相信我,术后康复期,你会需要专业人士在身边的。”
顿了顿,她又往回走,坐到了床边,看周嘉妮这几天就憔悴了许多的一张脸,明明还很年轻,可就连笑的时候,也始终萦绕着一丝哀愁。
“当年,我能力有限,不能为苏蔚做更多,只能陪着她,走完她人生中的最后一段路。可你不一样,你能治得好,而我也已身经百战——稍微夸张了点。”她摆头,成功逗笑了周嘉妮。
“所以,”她按了周嘉妮的手背,“你不用怕,你会好起来的。”
周嘉妮仰了仰头,试图稳住眼泪:“对不起,”她咬了嘴唇,“之前我还骂你,说你……”
“放心,”谢灵境笑,“我才不会说什么‘都过去了,不要放在心上’这种虚伪的话,我这个人你现在也知道了,小气得很,别人骂我的话,我都会记一辈子的。”
周嘉妮再度被逗笑。
“等你好了,”谢灵境本想将这事当作术后礼物送她,现在看来,不如先给她个可为之奋斗的希望,“我介绍瑞士新艺术学校的同学给你认识,你去学习,说不定,能激发艺术灵感呢。”
“真的吗?”周嘉妮瞬间坐直了身子,许是太过于激动,她生平第一次,拥抱了谢灵境,她的姐姐。
谢灵境被抱得发懵,嘴上却还不忘玩笑:“你也别先高兴得太早,万一卡罗尔医生手一抖,给你弄成了脑瘫……”
“呸呸呸,乌鸦嘴!”周嘉妮连声道,放开了她,“你快去忙吧,让我自己先消化下这个好消息。”她笑,“再待下去,爸妈就该来了,你看见他们,又该添堵了。”
谢灵境这才起身。
恰好罗思澜来瞧周嘉妮,在病房门口碰上,谢灵境又被拉着说上了好一会话,方才脱身。
才回去门诊大楼,迎面就见瑞德也回来了,她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看去,就见外面露天停车场上,宋君临的车正好停着。
也是她眼神好,一眼就看到,一位米色大衣加身的时装女性,正好矮身坐进了副驾驶座里。
谢灵境迅速地在脑海中检索了一遍,可以确认,她并未见过这个人。
“哎,”她打断笑嘻嘻正要开口的瑞德,“那个女人是谁?”
“啊?”瑞德顺了她的视线,回头看,思索了下,“我不知道啊,我就负责将苏菲和墨非交给你先生,不是吗?”
“……”这是什么老实人?
察觉到谢灵境的低气压,瑞德暧昧地搂过了她的肩,聪明道:“放心,他要是敢出轨,你也可以啊。我就牺牲一回,来,对我出轨吧。”
他一挺胸膛,被谢灵境毫不客气地,照着就一掌拍了下去,弯腰连连咳嗽。
“你,咳,你这是蓄意谋杀,你知道吗?”瑞德闷哼。
电梯门一开,正对上吴姗姗的脸,不同于前几日的惨白,今天的她化了淡妆,若隐若现的腮红修饰了妆容,显得气色好多。
“谢医生,”她跨出了电梯,靴跟扣了地面,哒哒两声响。“我能跟你说两句话吗?”她微笑,问。
谢灵境知道她今天出院,想来或许是最后一次见了,便点头,两人走去了落地窗前。
“谢医生,我想跟你说声谢谢。”吴姗姗扣了手里的包带,笑,“过完年,我就要回北京了,明年去那边上班。”
“那恭喜你呀。”谢灵境也笑,她可以想象,要做出这个决定,吴姗姗该下了怎样一番决心。
就在前天,吴姗姗的父亲在后知后觉了女儿擅自退了婚后,曾一度情绪失控,拄了拐杖,也要冲去吴姗姗的病房,扬言要打死这个不孝女。
当了围观众人的面,吴姗姗一改往常,只对她父亲表达了两个意思:他患有癌症晚期,要不要手术,看他自己决定,反正她不会伺候了,顶多出钱请护工;第二,她要回北京了,希望他不要再来干涉她的生活。
只这一段话,她便关上了病房门,无论外间再如何吵闹,如何哭天喊地,她都仿若未闻。
谢灵境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正从台子上下来,对此事,未做任何评价。
“谢谢你,”吴姗姗再次道,“也谢谢你先生,车祸的事,替我摆平。”
“其实,你最该谢谢你自己。”谢灵境颔首,“选择都是自己做的,只是看后果,能不能够也自己承担。”
口袋里手机再度响了起来,她按住,对吴姗姗道:“那,再会了。”
直到看她的身影消失在了电梯里,吴姗姗才提了包,缓步走出了这栋大楼。
外面天还是阴的,可吴姗姗却觉得,她的内心,从没像今天这样,阳光充沛过。
晚间下起了小雨,这蒙蒙雨丝很是叫人纠结,撑伞似乎没有必要,可不撑,终归还是会湿了头发。
从浴室出来后,宋君临还没有回来。两个孩子今晚歇在了她姑姑家里,周曼丽想趁着他们离开前,多与孩子们相处。
放下吹风机,松着蓬蓬的头发,谢灵境重新走进了客厅。她的包还放在了沙发上,露出文件一角。她走了过去,顺手扯了出来。
这是什么运气?她看了白纸黑字的鉴定报告,想。
门锁咔擦一响,是宋君临回来了。
谢灵境像是做贼一般,将那份文件,迅速压去了苏菲的涂画本下。
“嗨。”宋君临脱下大衣,挂去衣架上,走了过来,自沙发后揽了她的肩,往她额上亲吻一回。
鼻尖萦绕若有似无的香,她不禁问:“你喝酒了?”
“是。”将自己也摔进了沙发里,宋君临搂了她的腰,脑袋枕去了她的膝上,闭了眼。“你好香啊。”他笑,一双手开始不安分。
“我去给你榨杯橙汁吧。”谢灵境推了他,要起身。
“先这样,让我躺一下。”他笑,压着她不起。
谢灵境无法,只得随他去了。
“你,跟谁喝的酒?”她手指轻巧,揉了他的太阳穴,似是不经意地问起。
宋君临很是享受她的按摩,闭眼答:“我同学,也是公司即将上任的经营主管。”
谢灵境“哦”了一声:“女的?”
宋君临脑袋歪了歪,睁眼看了她,似是在问,“你怎么知道”。
谢灵境停了手:“还是今天穿了米色大衣的知性女人。”她甚至不再是疑问了。
宋君临翻身起来:“你看见了。”他想起今天去医院接苏菲和墨非,“她叫江蕾,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大学毕业后,她去了英国留学,上个月她妈妈因病提前退休了,所以她回来。至于我今天开车送她,是因为她刚好来公司面试,又和我妈约了午饭,我也是顺路。”
谢灵境静静听了他解释,垂了眼,最终也还是叹了口气,起身:“我还是去榨橙子吧。”
她心里乱得很,只想先一个人待一会儿。
宋君临却拉住了她:“你生气了?”
她侧头想了下:“我生气,大概是因为,找不到可生气的点吧。”她拂下了宋君临的手,独自走进了厨房。
圆润饱满的橙子,乖巧堆在了果盘里,她随意捡起一个,握在了手里,却再无下一步动作。
直到橙子原本冰凉的果皮,在掌心渐渐温热了起来,她再度叹了口气,扔下了橙子,回去客厅。
听见脚步声响,原本伫立在了桌前的宋君临,缓缓转过了身:“这是你的?”他手里捏了份文件,盯了谢灵境,问。
第58章
那份被谢灵境藏在可涂画本下的鉴定报告,就这么轻巧地, 被宋君临拿在了手里。
“我们不是……”他恍惚了下, 又摇头,大踏步走了过来,一把将谢灵境搂进了怀里, “我好高兴。”
谢灵境的身子是僵硬的, 宋君临以为, 她是想要给自己一个惊喜, 如今惊喜被发现,她自然不悦了。
他拉开了些距离,低头看了她笑:“这一次,我会陪着你一起,生育这个孩子。”他宽厚的手掌,抚上了谢灵境平坦的小腹。
谢灵境却毫不犹豫地,就打下了他的手:“我想你是误会了,”她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 “我已经预约了医生, 明天就去手术。”
看了宋君临瞬间变色的脸,她无动于衷:“我压根就没打算要这个孩子。”
宋君临愣了一下:“所以你, 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同我商量一下。”
谢灵境咬了嘴唇:“因为没有商量的必要。拥有生育权力的人,是我,不是你。我告诉你一声,在我看来, 已经是商量了。”
或许是话说得太过直接,她眼看着宋君临的脸色,渐渐深沉。
她试图柔和:“我们已经有墨非了,还有苏菲,而且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仿佛并没有什么说服力,宋君临一度捏紧的拳头,松了开,转身就走。
没走开两步远,他又蓦地转身,冲到了谢灵境跟前,逼得她直直贴上了背后墙壁。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能没有你?”他抵了谢灵境,强迫她不得不抬起了头,直视自己的眼睛。
只是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有一时的惊慌,有诧异,却唯独没有,退让。
谢灵境在很久以前,就学会了该如何坚守底线。
他最终还是放弃,放开了她,颓然转身,连外套也没有拿,就出了门。
门锁咔哒合上,谢灵境仍然靠了墙,没有动弹。她怕自己一挪步,便会立马瘫软下去。
实际上,她连挪步的力气,也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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