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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寞滑入心底,一直凉到他的指尖。
等他们吃饱饭足,便离开天赐客栈,沿着护城河漫步。河的两边都挂起了灯笼,红艳艳的甚是好看。不大的护城河中,几艘小船漂过,传来筝筝琴声,袅袅歌声。
好一副水乡渔歌和乐之画面。
岸两边有不少娱乐之地,青楼妓院,无一不有。媛湘说道:“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滇河,可玩之处竟然如此丰富。”
“滇河虽小,但却富足。前面不远处是港口,许多商人会在滇河过个夜,再往别处去的。”杜锦程说。
“哦。”幸好他们不曾破坏了这儿的详和之感。
他们慢慢地走着,媛湘四处张望,在记忆中寻找曾经的家。小时候,爹娘带她来滇河,多半是为了避暑和过冬。因为这儿气温、湿润凉快,冬天又比楚都要温暖。她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看见了熟悉的一块牌匾。
“锦绣坊”!
那是个卖布帛、成衣的老店!
“怎么了?”舒沁问道。
媛湘指着牌匾,然后从锦绣坊旁边的小巷子钻了进去。杜锦程与舒沁连忙跟上。
媛湘往前跑到尽头,往左边拐,然后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巷子,是多么的熟悉啊。它直通她们在滇河的房子,一栋不大的房子。她望着黑漆漆的房子,里面没有丝毫灯火显露出来。原来朱红的大门,看起来已经残破了,想必这些年,它一直空着,年久失修,又没有人居住,显得格外破落。
“是这里?”问的是舒沁。
媛湘点了点头,“是这里。”她喃喃地说,“看来,这里没有被抄。”
她望着曾经的家,怔怔的,没有思绪起伏。那么多年过去,她的感情已经被消耗了很多,没有那么痛了。
站了半晌,杜锦程问她:“要进去吗?”
媛湘摇了摇头,“现在天黑了,什么也看不见,我们手上也没有烛火。明天再进去吧。走,滇河不是有很多青楼吗?我们去看看美人儿,听他们弹弹琴,唱唱歌。”
“我可没那雅兴。舒沁兄感觉如何?”
“我回天赐客栈歇息。”
舒沁的身体一向不怎么好,想必走了这么多天的陆路,在马上颠簸了些天,也累乏了。再说天气一冷,他旧疾又要复发。媛湘道:“既然你们都无兴趣,就回去歇息吧。”
媛湘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她无喜无悲,没有想太多,却就是睡不着,眼睛闭得生疼。最后干脆想起来走走,才推开门,旁边的门也咯吱一声响,杜锦程从里面走了出来。
媛湘问他,“你怎么没睡?”
“听到你开门的声音,就出来了。”杜锦程道,“为什么睡不着?”
“大约昨天睡饱了。”
杜锦程微微一笑。“不睡觉,意欲何为?”
“我想到外面走走。”
“加件衣裳,外面冷。”
媛湘只好再去穿了件袄子。他们走到滇河镇的街上,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媛湘缩了缩脖子,“瞧这架势,冬天很快就要来了。”
夜晚的滇河,除了风月场所,大部分百姓都已经歇下了。还在营生的场所却并不声哭嚣,不像楚都那么歌舞升平。
杜锦程问,“还想去青楼坐坐?”
媛湘摇头,“我也不过随口说说,女孩家进去,多少要出点乱子。”
杜锦程颔首。他们默默地往前走。半晌,媛湘才问:“早先我还在房间的时候,你和舒沁都聊了些什么?”
“你说呢?”
“肯定是关于我的吧。”他们两个大男人,又不相熟,性格也不是一路的,哪有什么话题可聊?
“嗯。”
媛湘没有再追问。舒沁找她,是想把她带回皇宫吧?当个什么身份都可以,只要在他身边。可那个地方,绝不是她的家。再者,她现在身边有杜锦程了,舒沁应该会明白她的决定才是。
“明天,我们偷偷地翻到我家里去,”媛湘说,“那片围墙,对你来讲应该不太难吧?”
“是不难。”
媛湘好奇地瞥他一眼,“我时常在想,皇宫那堵墙能难得到你吗?你能来去自如吗?”
“谢谢如此高看我,皇宫的围墙太高,没有别的东西借助,凭空是翻不出去的。”
“哦。”媛湘点点头,“学些翻、墙的功夫实在不错,当个采花贼呀,偷情什么的,有绝大好处。”
杜锦程笑道,“心术不正。”
媛湘吐了吐舌。除了风月场所还挂着灯笼,别的地方已经漆黑了。走在静谥的街头,没来由,忽然想起那个夜晚。
她的钱被抢,被打成重伤……
今夜的场景,与那晚场景何其相似。以前偶尔会梦到那个夜晚,醒来后愤愤不平,那个暴打她的壮汉,真是飞来横财啊!那些钱,够很多人过一辈子了!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媛湘微微笑,“没什么。滇河很美,对不对?又安静,气候也好。以后若是有机会,我想回到这儿来定居。”
“好。”像是对她的承诺般,他握了握她的手。
他们绕着护城河走了一整圈,直至疲乏了,才回天赐客栈。走累了,睡下去自然香甜,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媛湘洗漱完毕走出门,看到杜锦程大门紧闭,舒沁的房间亦然,心想他们大约在大堂早餐,便信步下楼。
果然,杜锦程正坐着喝茶吃早点,却是独身一人。媛湘走向他,“起得这么早?”
他却问:“睡得可好。”
媛湘点点头,“舒沁竟还没醒?少见的事。”
杜锦程举起左手,媛湘才发现他的手下压着张信笺。他递给她,媛湘心里已经有了预感。
她打开信信笺,舒沁熟悉的字体赫然在目:
湘:知你不会跟我回去,故我回楚都了。将来不论发生何事,你都可以来找我,随时。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来找我。不论我的身份是什么。
舒沁留。
虽然已经猜到必是舒沁走了,但仍然被低落占据了情绪。
他应该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再去找他。如此一来,他们的往后余生,形同陌路。
她安静地收起信笺,和杜锦程笑笑,“我饿了,吃饭吧。”
第32章 故居(1)
钟习禹望着陌生的客栈房间,用一块灰色的布将两件衣裳扎好,准备离开。
他的伤势已经全愈,此时的他,也将近到了西秦的边界了。他将包袱甩到肩膀上,大步离开。
一阵蹬蹬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女子的叫声:“傅晋,你去哪里?”
是若娜公主。
钟习禹知道,这一路来若不是若那公主,他的伤势恐怕不能恢复得像现在这般好。他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说:“多谢公主这些天来的照顾,我准备告辞了。”
“不行!”若那尖声说,“你走了我可怎么办?”
“公主救命之恩,他日有机会我自当报答。”
“何必要等他日,”若那道,“你走了,肯定不会回来。我不许你走。你要是敢走,我就和皇兄说,你侮辱了我,又不负责任地逃跑!”
钟习禹脸色讳暗不明地望着她,“公主,你……”
若那轻轻一笑,“怕了吧?”
“不怕。”钟习禹淡然地说,“只是不知道公主为何如此。”不过短短半个月时间,难道足以让若那公主爱上他?
若那眼里露出一丝诡魅的笑容,“你大可以当作本公主已经爱上你,非你不嫁。”
“……”钟习禹心中涌起一丝反感,“公主别开如此玩笑。”
若那却说:“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会留下来。多好的一次机会呢?你看你如今想要去哪里,想必心里都还没有规划。”
钟习禹道,“你我认识不深,别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公主的厚爱,我消受不起。就此别过了。”
“喂!”见留他不住,若那又尖叫,“你这个人怎么那么顽固呢?你身上半分银两也没有,没有钱你能去哪里,能撑得了几天?”
“我有手有脚,总饿不死。”
“这么有骨气,你就更应该跟我走。”若那说。
“为什么?”钟习禹心头闪过一丝不豫。难道……若那知道他的身份了?
若那说道:“跟我回西秦,将来的生活可以一帆风顺,岂不是很好?”
钟习禹直直地望着她,淡然地道:“这世上,除了血缘之亲,没有无缘无故待一个人好。我有什么利用价值,令公主垂青?”
若那莞尔一笑,“我救你,当然是因为你生得俊啦!我想让你当驸马,这就是你的价值。”
“……”钟习禹拉下了脸,看来他高估了若那,她想的不过是儿女情长那一层。
若那说:“你仔细想想,你虽然有手有脚,但人生地不熟,你吃饭怎么办,睡觉怎么办?现在已经是深秋了,眼见随时都要下雪,难道你要在雪天露宿?不冻死你才怪。”
钟习禹有一丝动容。
这些天,他想了很多。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跟他们一起回西秦。跟他们走,也许将来他会有机会借西秦的力量收复中楚。就算收复无望,他去西秦暂时来说,性命可保安全。可是拓桑有忧患意识,他不想带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回西秦。
钟习禹素来要骨气,人家不欢迎他,他又怎么能死皮赖脸跟着走?
第32章 故居(2)
见他不言语,若那只当已经打动了他:“我知道定是我皇兄跟你说了些什么吧?他不让你跟我们回西秦是不是?”
钟习禹仍旧不说话。
“皇兄就是那样的一个人,他对于任何新来的人,都没有好脸色。”若那道,“就算到了秦京,你也是跟我,和他并不相干,你不用管他。”
钟习禹的喉头滚动了下,“我不是那等甘于吃软饭之人。依附公主生存这种事,我做不到。”
“谁让你依附我?”若那道,“到时我求一求父皇,自然能给你安排个妥贴的职位。我虽喜欢你,也不能让别人因你而耻笑于我呀。”
钟习禹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