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路人甲 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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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秀才走过去,那茶舍老板便瞧见了,亲自迎上来打招呼,十分热情的送她进去。
本以为经过昨天一番造势和宣传,今日就算不是爆满,也至少得有个七八成的上座率吧,毕竟昨儿的说书活动是十分成功的,凡听过的女客们就没有不惊奇称赞的,不仅纷纷表示自己要做个回头客,估计她们回去跟姐妹们一说,还得带一波潜在的客人来,怎么也不至于就这么小猫三两只啊。
室内的人两个巴掌就数得过来,实在少得可怜,幸而都聚在一堆八卦得正起劲,没有各自占据一张桌子,否则看着稀稀拉拉的就更显得冷清寒酸了。
冬秀也不用特地打听,只消带着王妈往那儿坐一会儿,便什么都清楚了。
原来今日过来捧场的女客人数的确不少,一来图个新鲜稀奇,昨日进去的女人们就不说了,那些犹豫着没去的人,听出来的人那么炫耀兴奋的一描述,可不就后悔了嘛,早知道那里面没有妖魔鬼怪,还能白吃白喝白得乐子,她们早去了,为了弥补损失,今天一大早就占座来了,二来那故事的确好听,直叫人欲罢不能,听过的人回去了还一直想着呢,晚上睡觉都惦记着后面的情节,没听过的人就更是抓心挠肺了,那故事到底有多好听啊,能叫这些人一直这么念叨着。
至此,女子茶舍算是大获全胜,推广成功。
不想正当老板看着鱼贯而入的女客们笑眯了眼时,变故陡生,一个蛮横的男人冲过来,抓起正待进门的一个女人的头发,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暴打,嘴里还脏话不断的羞辱她,那男人好似一阵疾风骤雨,来时突然,走时迅猛,临走还把那门票钱给抓走了。
原来这男人便是被打女子的丈夫,觉得老婆进茶楼听书享乐简直是岂有此理,道德败坏,无耻下流,关键还要花钱,这是一个正经女人能干的事么,定是受了那茶楼老板的引诱,若不是现场站了许多身强力壮的茶伙计,他定是要暴打那老板一顿出气的,还要让他赔偿他婆娘的名誉损失费,这女人要是进了那乌烟瘴气的茶楼还能清白做人么,幸亏他来得及时,要不然这个老婆也是不能要了的。
被他这么又打又骂的一搅合,原本正打算进门的女人们也犹豫害怕了,围观的男女又在那不停的说风凉话,假惺惺的劝她们回头是岸,搞得活像她们是一群即将要失足进窑子的女人一般。
女客们无非是图个稀奇找个乐子,怎么可能为此担负这么重的罪名,自然是打了退堂鼓,纷纷要回门票钱便掩面奔逃而去了。
至于还敢顶风作案,继续进来听书的,要么是年纪稍大没有那么多顾虑的,要么便是真书迷,实在爱惨了这个故事,听不到后续情节,简直连饭也吃不下了的。
冬秀实在忍不住给这老板掬一把同情泪,原本以为发现了开源进财的法子,哪知现在被人狂泼污水,都快变成诱拐良家妇女的老鸨子类黑心人物了。
清朝才完了没几年,去年还搞了出复辟大戏,这封建毒瘤可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在某些方面,社会对女子的严苛甚至不减反增,男女大防也是一如既往的严肃。
不管听众有多少,那对说书先生讲起故事来都是一如既往的精彩认真,十分的有敬业精神,冬秀听着稀稀拉拉的掌声,看着略显空荡屋子,都忍不住为这两先生感到委屈。
王妈不愧是这本小说的死忠粉,即便在胡同里一场不落的听那老秀才讲过一遍,现在再听还是聚精会神,一副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的迷妹表情,说书先生讲到媒婆为保命,将错就错,给杜冰雁下迷药时,她脸上便是一副担忧又愤怒的表情,当讲到李玉湖与齐三公子在洞房里相互捉弄对方时,她脸上立马又挂上了姨母微笑,眼里的欢乐几乎要溢出来。
冬秀觉得自己简直能在她脸上看完一出戏。
先生鞠躬退场时,所有人都死劲鼓起了掌,虽然人少,可那种热烈激动的氛围却一点不弱,昨天那位在冬秀之后进门的霸气妇人甚至还往台上抛了枚大洋做打赏,可见真是很喜欢了。
其他人见状或多或少也往台上丢了几个钱,冬秀自己厚脸皮的觉得,这成功主要得靠她的故事够精彩啊,两位先生可算是锦上添花而已,那些钱便是变相的对她这个作者的肯定和喜爱啊,连她自己都忍不住给自己点赞了,脑子一热,便把兜里的钱全撒了出去。
一时台上叮叮当当一片脆响,倒把众人从那种迷幻激动的氛围里拉出来,纷纷对她侧目而视:原来那些个围观群众有一句话说得是对的,这听书的人里还真有那样的败家娘们。
这把钱得有一二十块了吧,抵得上这两先生一个月的收入了。
两个先生也是被惊倒了,一般来说,这市井里说书的女先生比起那唱大鼓的姑娘们收入可低多了,毕竟说书这一行是男人的天下,女子可没什么市场,何况她俩又不是什么角儿,便是偶有打赏也有限得很。
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大手笔的呢,而且还是个女子给的。
两人只以为她是不小心给多了,这种事也是有的,有些大老爷们听戏听大鼓书时,兴头上来了也爱不管不顾的扯着身上所有鸡零狗碎的东西往台上扔,事后后悔了,照样腆着脸又捡回去,换来众人的嬉笑一片。
不过等她俩再三打量过这位太太的神情后,便知她是认真的,这钱真是给她们的。
两人脸上迅速浮上一层喜气,扎着手对冬秀又谢了好几次。
第72章 主意
出门时王妈一边盛赞这书说得好,一边又心疼冬秀给出去的那些钱,幸好家里先生会赚钱,又极疼爱太太,一应花销尽可随她意愿,这要是换了别家,这样大手大脚的败家婆娘回去就得挨顿呲。
走到门脸处,恰碰见茶楼那个胖老板,正指挥着伙计们收拢门口那些特地布置的鲜花彩绸。
“谢您的赏了。”老板真诚的道谢,又不无遗憾的道,“明儿这女子茶舍估计就不能开了,给您带来不便,真是抱歉,多请您海涵呐。”
冬秀还没吱声,一旁的王妈倒是急了,按捺不住的插嘴问道:“您这茶楼开的好好的,怎么就要关了呢,不是才开张没两天吗?再说了,这说书先生才开了个头呢,后面还有更精彩的故事,您突然说断就断,可闪得我们好没着落。”
后面跟出来的几个女客也纷纷应是,那位霸气妇人说到:“您是不是怕那些碎嘴子的人嚼舌头,嗨,这个您就别当心了,我们敢进去,那就不怕人说,您那么在意干么,那些满嘴喷粪的人能在这说一天两天,还能说一个月两个月不成,不理他们就完了。”
老板苦笑着回到:“要真是那些说闲话的人,我也是不怕的,做生意这些年这点定力还是有的,关键是有人说要去警局告我们茶馆去,说我们藏污纳垢,有伤风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那警察厅当真带人来查,我损失些钱财倒是小事,只怕到时候闹起来真要坐实咱们这个污名了,对各位太太的名节有害,我倒不如提前把它关了一了百了。”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不过就是个女子聚众听书的地儿,怎么就这么招人惦记呢,还要闹到警察厅去,那可是群吸血蚂蝗,万一到时候找个由头把她们都给拘了可怎么办,像老板说的,交点钱是小事,这名声可就全毁了,别人会怎么看一个进过监狱的女人呢,想一想都叫人不寒而栗。
一时众人也无话可说,却都在心里打消了再去听书的念头,连霸气妇人也只是愤愤的唾了一口,骂了声国骂就走了。
冬秀迟疑了一阵,还是低声与那老板道:“这事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
老板见她穿着也不像是什么有权优势人家里的太太,哪有能力帮到他,再听她谈吐,感觉就是个温柔的后宅妇人,估计都不知道这事的厉害关系。
虽然不认为她真能帮自己解决这桩麻烦事,可人家一片好意,也不好推拒了,便请她到靠近门口的桌上坐了。
“您无非就是担心那些闲言碎语会招来麻烦,依我看,与其这么遮着隐着的叫那些心思龌龊的人想入非非,倒不如光明正大的敞开了给他们看个够。”
“这女子到底不同男子,能进去悄悄的听个书就颇要勇气了,谁还敢在众人眼皮底下听书呢,而且敞开后不就谁都能进来吗,恐怕太过吵闹没法听书,何况还有那等无赖泼皮专爱故意捣鬼吓人,这样的事来个一次两次的,那些女客只怕就要绕着我这茶楼走了。”
冬秀笑了笑,“谁说要敞开门叫那些人白瞧啦,您可以选择开窗啊,”冬秀一指右边的窗户,继续道,“我观察过了,您这女子茶舍有一部分可是悬空在湖面上的,倘若能将这临湖的一面窗户全换上那种透明玻璃的,一来能使室内光线明亮,让听书的女客们也可在和煦的阳光里一饱湖面美景,更添趣味和雅兴,二来能叫对岸的行人们都可清晰的观察到室内情况,这里面到底有没有藏污纳垢,清晰明了,一目了然,闲言碎语自然不攻自破,三来玻璃窗即透明可见又有一定的隔音效果,能使听众们完全不受外界杂音干扰,倘若有吹拉弹唱类的声乐表演,您把窗子推开一道缝,让那音乐随着水波隐隐的扩散出去,必定能引得岸边行人驻足观听,到时候您这茶楼都不用吆喝,生意自然就上门了。”
老板听完,激动得不住鼓起掌来,连声道妙妙妙,这个法子果然是一击即中,而且居然还这么简单易行,不过费点子小钱而已,轻易就解了他的大麻烦,怎么他之前就没想到呢。
老板这下可不敢小瞧这位年轻貌美的太太了,郑重的作揖致谢,好像麻烦真的已然被他轻易解决了一般。
冬秀却没这么乐观,即便有了听书的条件,恐怕碍于社会约束,也是少有女子会走进这茶舍的,这时代的茶楼戏院若想接待女客,那是先要获得政府颁发的许可证的,否则警察们便可以大肆查封勒索,叫这家茶楼或戏院顷刻倒闭。
“您这女子茶舍若想长久,最好去警署办理正式的许可证,免得以后麻烦不断,这样也可使得那些女客们安心进门,不必忧心其他,也免了那些闲言碎语的败坏茶馆名声。”
老板连连点头称是,表示自己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把证办下来。
既然都说到这里了,冬秀也不介意再说得深一点,“茶馆的问题解决后,接下来便是怎么招揽客人的问题了,您也知道,能到茶馆来听书的女子大多不会是大富大贵之家的人,甚至很多还是手头拮据的平常人家,她们既不富裕,也无随便使用家里钱财的自由,您这门票价便是一头拦路虎,即便她们想来,也是舍不得来的。”
“正是,今日来买票的许多人都说我这门票太贵了,天可怜见,这不过是顿饭钱哪,却能在我这里消磨一天的时间,怎么还嫌贵呢。”
许多人还说就去一次瞧个稀罕,以后再不来了呢,老板也是心累,他那定价原就是为了吸引客人定的成本价,本来茶楼也没有靠着收门票来赚钱的,他们卖的主要还是茶和那份悠闲嘛,可是那些女人进去后真就宁愿渴着听完故事,也不舍得破费两个大子儿买杯大碗茶,只有及个别的人不肯亏待自己,但点的东西也有限,不过瓜子、花生而已,他为了揽生意,这两天倒赔进去不少钱。
其实这倒好理解,毕竟对自己抠门、对家人无私奉献算是这时候中华传统女性的一项美德嘛。
“其实,您可能一开始的定位就有问题,这女子茶舍与男子茶楼成立的初衷就不一样啊,女子毕竟不同男子,又没有那个闲钱和时间来泡茶馆,整日整日的在里面消磨时间、交际友人或谈生意做买卖,她们就只是单纯来听书、听曲、看表演的呀,您完全可以按那戏园的规矩,每个时间段设定不同的节目,再分别收取不同的费用。”
按表演节目来收费可比按一天的时间来收费赚钱多了,这样还可以叫女客们根据自己的喜好来选择场次,免得很多人为了值回票价,生做也要在那里坐一整天,这样不仅影响茶舍生意,那些女客们也必定觉得浪费时间,且无聊又无趣。
这就好比我们现代人去看电影,本来花十块钱就能看一场自己喜欢的电影,然后高高兴兴的回家,现在却被迫花五十块买了一张通票,可以全天观看,可偏偏这一天里其他上映的电影都不是自己感兴趣的,看吧,那真是无聊而痛苦,不看吧,又觉得自己亏本了,反正怎么都没有只看一场的幸福度高的。
“嘿呀,您这话说得对哇,这样一来不仅客人们高兴了,我们也轻松许多呀。”
老板看着冬秀,眼里简直要冒出小星星来,他真是在这一行干太久,居然也变得墨守成规不知变通了,可这年月不耍点新花样就活不下去呀,这北京城里多少家茶馆都因为老成守旧最后落得个倒闭关张的下场。
冬秀觉得这老板十分上道,不仅一点就通,还很是谦虚好学,一点也没有因为她是个年轻女子就轻视敷衍她,大概好为人师是所有人的通病吧,总之看着胖老板那仿佛小学生一般求知若渴的乖觉眼神,冬秀是越说越兴奋,最后连广告宣传、包月打折、满十送一等现代常用的营销手段都说出来了。
反正在她的嘴里,这茶舍的前途是大大的,指不定明儿就能享誉京师呢。
老板听得也是颇为激动,仿佛是被传销组织洗脑了一般,只觉脑子发热,气血翻腾,恨不能立马就行动起来。
最后还非得请冬秀到东来顺去涮羊肉,冬秀倒是很心动,一入秋,胡竞之就带她去那里进补过了,那东来顺的涮羊肉不愧是北京一绝,特别是那浓郁鲜香的芝麻酱,啧啧,满口留香,回味无穷,配上那片得纸片般薄的鲜羊肉,真是好吃的没话说。
可惜,她是没那个口福了。
冬秀摸着自己下巴上冒出的几个痘痘,十分遗憾的推辞了老板的请客。
王妈是听不懂那些生意经的,可看那老板被太太几句话就哄得服服帖帖的,心里也不由得咋舌不已,都说无徽不成镇,这徽州人仿佛都成了精了,天生就有那做生意的本事,就连太太这样的深闺女子也能随口来段生意经,还能让这老于世故的老板心悦诚服,可真是了不起。
“马上就是十五了,咱们也去买些月饼吧。”正好那稻香村就在附近,冬秀便与王妈一路走过去。
“哟,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昨儿陆家给咱们回礼了,送的就是云腿咸味月饼。”
哎,人家这样殷情有礼,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在伙计的推荐下,买了盒最畅销的团圆百福的月饼礼盒,打算明天过去拜访一回,别的不说,陆老太太倒仿佛真是个豁达的妙人呢。
第73章 拜访
为了给家里那俩孤男寡女制造独处空间,冬秀硬是带着王妈在外面磨蹭游玩了一整天,直至夜幕降临的时候才将将从戏院里出来打道回府。
看着带弟那股子羞涩幸福的小女人神情,冬秀便知她俩的事基本算成了,真想不到,看着老实巴交的崔有粮居然这么有行动力。
“你俩倒是打算什么时候把喜事儿办了呢?”逮着个独处的机会,冬秀便直接问出了口。
带弟闻言先是脸上爆红,扭捏吱唔着不开口,后来见太太并无调侃打趣的意思,反而是很认真的在询问她的意见,这才开口道:“我是想等到明年再说的,起码也要伺候着太太您把孩子生了吧!”
哟,千万别,那你真是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去了,不说冬秀没有什么勇气在这乱世里生孩子,就连胡竞之也仿佛是个隐性的丁克主义,对生孩子传宗接代这种事一点都不热忱,幸而她的经期一直很准,平日里算着安全期,到现在也相安无事。
其实这时候的避孕手段也很多,不提本国自古流传下来的各种土法子,就连国外也有药理的和物理的各式法子,只不过或者对健康有害,或者体验感觉不好,再加上国人一直以来多子多孙的想法,使用的人倒是极少,便是想买还不一定找得到途径呢。
“那他的意思呢?”冬秀收回飘飞的思绪,再次询问。
带弟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他自然是想越快越好!”
冬秀心下了然,崔有粮这个年纪,放在现代还有人自称宝宝,可在这时候绝对就是即将迈入老光棍行列的人了,现下有了喜欢的姑娘,这姑娘还不嫌弃他是个孤家寡人,自然想要尽快娶回去,只怕恨不得明天就能入洞房,明年就能抱上胖儿子呢。
“这样的好事哪能耽搁,你要是认准了他,那咱们就赶快操办起来,趁着天气凉爽,把喜事给办了。”见带弟有些犹豫,她又劝道,“你们要是愿意,婚后依旧住在这里,反正家里房子多,你不过是挪个地方而已,咱们还跟以前一样呀!”
京城居,大不易。
这小两口都是没家没业,没根没底的人,要是叫他们出去另外租房子过,那生活压力可就大了,要是有了孩子,凭他俩一个拉车的一个做帮佣的,指不定都养不活呢,更别提送孩子去上学了,能继续住在这里自然是最好的。
带弟当即就要跪下来给她磕头,冬秀被唬得一跳,忙拦住了,“做什么呢,咱们可不兴这样的!”
看太太那一脸惊慌的样子,带弟倒被惹得笑出来,小姐这怕被人跪拜的毛病可真是一点没变,也还是那样善良肯为人着想,她上辈子肯定是烧了高香了,能遇到太太这样的好人,今后定要更加用心的伺候太太……
敲定了她俩的事,冬秀心下也十分高兴,叫了王妈按本地的风俗去采买婚礼用的各色物什,打算好好给她俩办一场。
“太太,我看这婚礼倒不必办,叫一桌酒席咱们热闹热闹就是了,他俩又没个亲朋友邻的要宴请,有那个钱还不如给他俩多置办些紧俏的用品,像被褥、衣裳、喜桶、喜盆之类的,再不济买些银簪子、金耳环的也划算哪。”
冬秀拍拍脑门,她光顾着高兴了,细想想还真是的,她自然是把带弟当自家人看待的,可在别人眼里她却不过是个下人是个买来的丫头罢了,谁会来捧一对下人的场呢,到时候她办婚礼却请不到宾客,岂不是尴尬,到底还是经事的老人想得周到些,便干脆全托付与她去办。
这件事算是尘埃落定,转眼却到了她回访周家的日子。
按照之前约定好的,冬秀一早吃过早点,这才不慌不忙的带着王妈过去了。
周老太太果真是个妙人奇人,这才不过月余,居然也能似模似样的说国语了,虽还别扭生疏,可只要仔细去听,其中意思倒能领会个七七八八的,基本能做到沟通无阻了,对于一个一辈子都窝在家乡的老太太来说,学国语的难度估计只比新学一门语言逊色点吧,可她不但学了,还学得很不错呢。
反观那个大儿媳妇,身上照旧弥漫着一股暮气,仿佛身体里住着个七老八十的迟暮老人,与周老太太正好掉了个个。
至于王妈说的那个新来的人,冬秀也见着了,就是这家的二儿媳妇,那伶俐干练劲儿简直活脱脱一个再世王熙凤,看她那副活泼爽直的做派,倒不似江南水乡来的小女人,有了她在一旁插科打诨的活跃气氛,冬秀才不觉尴尬了。
叫谁来说都是这二儿媳更讨喜些,有她在,那本就木讷寡言的大儿媳妇简直就被挤兑得没地站了,活似个隐形人一般,可冬秀暗自观察着,却发现周老太太并没有随着性子一味的喜欢偏袒二儿媳,对那大儿媳倒是颇有几分照顾和怜爱。
“我们才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敢出去胡乱走动,整日困在这大宅子里,连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也没有,真是怪不自在的,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现在可真是后悔了,当初被老大给哄了来,连乡下的祖宅都给卖掉了,现在是想回去也不能了。”
周老太太可不是个悲观的人,现在能半嗔半怨的说出这番话,可见真是无聊得狠了。
以前在乡下生活时,多么惬意自在啊,平日里做做针线,逗逗孙子孙女,又或者与老人们闲话说古,又或者捡那有趣的话本子看看,再不济还能田间地头的随意溜达,哪像这城里,人挤人、车赛车,风沙也大,气候也燥,又满是陌生的口音,叫人连逛一逛的兴致也没有。
二儿媳忙劝道:“娘,您就是初来乍到的还不习惯,故土难离,谁都有这么个适应的过程,不信您问胡太太,我看她如今就适应得很好哇!”
这位二儿媳的国语居然比周老太太说得还要好些,也是叫冬秀叹服的,想她家里的带弟,那可是足足花了三个月才说得有些腔调的。
“没错,我刚来的时候也很不适应,想家,想我娘,可慢慢的就知道这里的好了,这儿毕竟是天子脚下,全国之首呢,那繁华锦绣可是咱们乡下没法比的,不说别的,就是吃喝玩乐,也能叫您天天不重样的受用好些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