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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江身形猛地一停,裴江南猝不及防撞到了他身上,灵江抓起裴江南的领子,将他拉到眼前,眉目间笼着着一层阴郁,不耐烦道:“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裴江南吞咽口水,“你的轻功这么好,真的可能是我师叔的——”

话音戛然而止,脑袋软软垂了下来。

灵江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的打昏他,将人往肩膀上一扛,继续加快速度,在树林里快速奔跑。

迎面的风和落叶刮到脸上,灵江的眉梢紧蹙,腻腻歪歪的心里想着:突然想殷成澜了,自从见过面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分别这么长时间。

远在孤绝万仞的崖壁上,被思念的殷阁主连着打了三个喷嚏,手臂上的汗毛莫名其妙倒竖起来,他搓了搓手臂,将连按歌递过来的红糖米糕推了回去:“不吃了,腻。”

连按歌一口一个,“不腻啊,你不是还挺喜欢。”

殷成澜道:“腻歪的腻。”

“……”

季玉山在荒庙中寻了个角落独自坐着,怀里抱着那只蒙了黑布的鸟笼,一边泛瞌睡,一边还尽职尽责的演戏,嘀嘀咕咕对着鸟笼说话。

没多大会儿,灵江就扛着什么东西回来了,重重的扔到地上,发出哎哟一声。

季玉山凑过去一看,发现那人还真是裴江南,而他身上穿的也确实是白衣,只不过逃亡的一路太辛苦,硬是在泥浆中滚成了黑的。

“裴江南?影儿呢,她在哪?”

裴江南脖子酸疼,抬都抬不起来,灵江出手的时候本着‘只要弄不死,就往死里弄’的原则,丝毫没给他客气,他歪在地上扭吧了几下,发现虽然捆着他的是藤蔓,但青年不知道怎么绑的,愣是让他挣不开,并且一用力,蔓上的倒刺就往肉里钻。

“什么婴儿,你说的我不认识,我说了东西不在我身上,被抢走了。”裴江南满脸满脸脏污狼狈,像条虫子在扭动,季玉山嫌弃的皱了皱眉,怀疑影儿是不是眼神不好。

“向苏影,一年前你亲自从向府将她带走的,别给我装。”

裴江南茫然了片刻,目光忽的一闪,左右转了转,翻过身子仰面躺着,暗自松了口气:“哦,是她,原来你们是要找她。”

“人呢?你把影儿怎么了?”

裴江南眼睛在二人之间转过,听出季玉山口气里的亲昵,故意放缓了语速,吊人胃口似的,故作玄乎道:“你们是她什么人?不说出来,我不可能告诉你们,影儿是个好姑娘,我不能将她出卖了。”

季玉山刚欲答话,被灵江拦住了,蹲到裴江南跟前,手往后一摸,拎出他那只大锤子随手丢到了裴江南胸口。

那八棱梅花锤有多重呢,反正季玉山用了吃奶的劲也只能将一只提起来一点点,甫一砸到胸口,裴江南四肢弹动一下,当即便吐了一口血,身上好像有座泰山压着,将他的心肝脾肺肾都快压裂了,半口气给压在喉咙里,呼不出来,脸涨成了猪肝色,瞪大眼珠子看着灵江,脸都扭曲了。

见他快被胸口的气憋死,灵江这才抬手将梅花锤拿了下来,倒撑在地上,目光从浓密的睫羽下透出,泛着沉沉暗光,“我脾气不好,听不得废话,你要是说就快说,不说我还有一只梅花锤。”

裴江南倒喘了一大口气,终于将险些压瘪的胸口给鼓了起来,脸上的血丝根根分明的往脑袋里回血,他终于焉了,不敢再造次,粗嘎着嗓子说,“……我被人追杀,带着一个女人多不方便,我将她……”

顿了一下,“将她留在望春楼,起码不会跟着我被我连累,你、你们往回走,就能找到她,放、放了我吧。”

灵江便将兵器收起来,捡起藤蔓的一端,淡淡道,“走吧。”

说完见季玉山还蹲在地上,就倒退了一步,低头去看他,这一看,就看见季玉山的脸色阴沉,向来温和的眉眼间竟有肃杀的怒意,他抓住裴江南的领口,将他拉到眼前,“你该不会以为我不知道望春楼是个什么地方吧,把她留在那里?你到底是把她留在那里,还是将她给……”

盛怒之下浮现悲意。

他将手撒开,站起来往门外走,“枉费她一心一意要负我跟你走,没想到你——”

走到门口,说:“是留还是卖,你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吧。”身后传来惊恐的求饶声,季玉山已经知道答案了。

灵江没想到他还有点性情,多看了他几眼,想道,殷成澜到底想要他什么东西?唔,提起他,还是再想一遍好了。

趁夜到了城里的望春楼,果然如想象般,华灯初上,纸醉金迷,满眼都是红绸细软,酥胸半露。他们一进楼,就很打眼。

最为打眼的是长身玉立、冷清俊美的灵江小鸟,他往楼中一站,美如冠玉,肩宽腰窄,幽深的双眸冷冷倒影着软红尘,散发着一股非殷成澜勿近的禁欲气息,成功吓退了企图靠近的女子。

老鸨见多识广,一眼看出来他们不是来寻欢作乐的,摇着扇子忙走过去:“爷可是找人?”

不等灵江开口,季玉山忍着怒意道:“你看看认识不认识他。”

老鸨捏着团扇低头一瞧,吓了一跳,“不认识。”

轰隆——八棱梅花锤横空出现,砸在地上,地里凹进去了半个坑,周围的人连作鸟四散去。

老鸨从善如流的改口,“刚刚没看出来,仔细一瞧,这不是裴公子吗,前些日子刚来过。”

季玉山急道:“他是不是卖给你了个姑娘?”

老鸨用扇子捂着半张脸,支支吾吾,瞥着四周围上来的龟奴打手。

灵江将梅花锤拎起来,又重重落在地上,这望春楼的大堂里便出现了一个浑圆的大坑,地板混在泥土里碎成了沫沫,扫了一周,“修补一个坑和重建一座楼,你选哪个?”

老鸨赔笑都笑不出来了,显然为了一个低价买的姑娘毁了她这望春楼是不值得的,便连忙伸手指向二楼的一间屋子。

他们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和黏腻的水声传了出来,季玉山脸上阴云密布,用力拍响了门。

一个一脸猥琐相的中年男子骂骂咧咧猛地拉开屋门,抬起拳头往季玉山脸上挥去,半路被灵江截住。他一抓抓到一手湿滑,心里恶心,神情骤然一暗,侧过半个身子,让男子扑空,抬脚将其踹到了楼下。

屋子里一股奢靡的热气散开,季玉山看见那情景,痛心的闭上眼,拿起地上散乱的衣裳丢到床上,哑声道:“影儿。”

向苏影云鬓散乱,香泪未干,怔了一下,将衣裳裹好,跌跌撞撞下了床,与季玉山擦肩而过,冲到灵江面前,却抱住了他手里绑着的裴江南,“江南,你是不是来接我了……”

季玉山心里狠狠一抽,不过现场没给他太久伤痛的时间,几只利箭呼啸而来。

灵江躲过箭矢,一手压下季玉山的头,一手掀翻一张桌子,和他一起躲了进去,随即几只利箭噗噗噗钉上了桌面。

这时,一声尖锐的女声撩上屋顶,灵江看去,只见裴江南就地一滚,滚到墙角,一把抓住面前的向苏影,就这么毫不怜香惜玉的将人当成了个挡箭牌。

季玉山快被气的吐血。

箭雨停了片刻,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灵江侧耳听了一会儿,忽然取出梅花锤,重重朝一面墙壁抡去,屋里砖瓦碎末惊叫声横飞,墙壁裂开血盆大口,灵江拉住绑着裴江南的藤蔓往向苏影身上绕了一圈,一手拎起季玉山,从裂口处纵身跃了出去。

刚落到街上,原本围攻的人也纷纷冲了过来,灵江高声道:“跟了这么久,也该动手了吧。”

说完,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不是,左手一个裴江南右手一个季玉山,身后还带了个向苏影,很快消失在了昏暗的街巷里。

与此同时,奉命跟着他们的驭凤阁的侍卫跳出来拦住了追杀者的路。

亏得灵江带着三个累赘还能跑的如此利索,到荒郊野外时,天边浮出了黯淡的黎明。

他刚一松手,季玉山、裴江南、向苏影便扭打成了一团,哭声骂声尖叫声纠缠成一团,灵江嫌吵,拎着他那八棱梅花锤走到不远处的树下,盘腿坐下,望着天边皎洁的月亮,开始认认真真想念殷成澜。

身后一声闷哼传来,暗色的水渍从交叠混战的三人身下氲出,季玉山捂着胸口艰难的站了起来,一只手把全身摸了个遍,没发现窟窿,捂着胸口的手便拍了两下,呼出一口气。

向苏影狼狈的歪坐在一旁,浑身发颤,怔怔看着手里淌着血的发簪,被压在最下面的裴江南痛哼一声,胸口绽开一朵暗红的花,他撑起身子,低头看了一眼,抬头恶狠狠的盯着女人。

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向苏影猛地扔掉手里的发簪,哭着扑向裴江南,试图去捂住他的伤口,“对不起江南,我不是故意的,我……”

裴江南眉间稍缓,慢慢抬起手将向苏影圈进了手臂之间,在女子试图抱住他时,他猛地收紧手臂,卡住她的喉咙,然后迅速翻身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厉声道:“不准过来,谁都不准过来!”

听见动静,灵江转过头,手肘撑在梅花锤的锤柄上,懒洋洋的望过去。

裴江南知道青年的厉害,赶紧大声道:“让我走,放了我,我也放了她!”

灵江扫了眼已经被气的头顶升烟的季玉山,淡然道:“你来决定。”

反正跟他也没关系,灵江抱着梅花锤往回走,回到城里的望春楼,见打斗已经停了,暖香红帐处硝烟狼藉,老鸨坐在门槛上嚎啕大哭。

趁人不注意,灵江跃上被他砸出窟窿的二楼房间里,拎起被遗忘在角落的鸟笼准备离开。

有人挡住了他的路,那人一身劲装黑衣,模样周正,离他三丈远的距离,冲他抱拳,客客气气道:“公子,在下是驭凤阁影卫齐英,奉阁主之命暗中保护并协助季公子,齐英见公子身手不凡,风采卓绝,便心生结交之意,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可否告知?”

驭凤阁里不仅养的有信鸟,还有一批藏在暗处从不露面的影卫,灵江早就察觉,所以行事一向避着他们,他与他们没有牵扯,所以也就从没交过手。

不过对于这些人,灵江是老大不爽的,尤其是看起来他和殷成澜独处,可周围隐藏极深但依旧能被他发觉的影卫真真都够烦了。

故而,灵江不耐烦的瞅他了一眼,千言万语句嫌弃尽在不言中,拎着自己的鸟笼转身离开。

他还不知道,天亮之后殷成澜就会收到飞鸟传回的信,信上没有一个字,只有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人写意的身形。

第14章 鱼戏叶(十四)

望着他很快消失的背影,齐英微微蹙起了眉,不过并无恼怒的意思,抬手摸摸下巴,对身旁人道:“查不到他的身份?”

“是。”

齐英道:“江湖上竟有连驭凤阁都查不到的人,有点意思,照实禀告阁主吧,人我们继续跟着。”

等灵江回去,裴江南已经不见了踪影,季玉山抱着抽泣的向苏影坐在一旁,看见他,苦笑了下,“有劳了。”

灵江随意一点头,问,“何时走?”

季玉山将外裳披在女子肩头,“明日。”

灵江便道,“那睡吧。”拎着鸟笼走进了漆黑的林子里。

荒郊野外的风从阴森的野林子里刮出来,呼呼啸啸,凄凄婉婉,好像下一刻就有鬼怪要扑出来,一片漆黑的树林里正常人是不会往里面钻的,季玉山知道灵江小鸟估计又去找鸟窝借宿了,还有点羡慕,毕竟住鸟窝不仅不花钱,还有鸟暖被窝。

他就这么陪着向苏影在荒野外坐了一宿。

第二日,季玉山在城中找了马车和马夫,留了地址,让马夫送人回去。

向苏影坐在马车里,拉着他的袖子,神情柔弱,我见犹怜:“玉山哥哥不陪我一同回去吗?”

她一说话,声音里柔的好像要溢出甜腻来,直把灵江听得浑身发毛,脸绷的沉沉的,目光也愈发的冷。

季玉山看出他的不耐烦,也没功夫再哄向苏影,敷衍的点头,“走吧。”

正欲唤马夫,却被向苏影忽然撞进了怀里,梨花带雨的哭道,“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你是对我最好的,我知道我不是清白之身了,可我从来没忘记过玉山哥哥。”

路上的人好奇的张望过来,季玉山抿起唇,垂眼望着她。

向苏影泫然欲泣,红着眼睛抬起头,“玉山哥哥,你还愿意娶我吗?”

灵江抱着他那大锤子立在一旁,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伤害,他甚至想到如果季玉山答应了,那他以后就改叫他棒槌,绿油油的大棒槌。

季玉山道:“我不愿意。”

显然他还没到棒槌的地步。

向苏影一愣,睁大了眼,没想到他会拒绝,喃喃道:“我知道我有负于你,我只是受了蒙骗,我——”

季玉山皱眉,“不是,你是太蠢了。”

松开手,往旁站了一步,“我不在乎你负我,也不介意你清不清白,可我介意你这么的蠢,不辨是非,不分好坏的蠢。你不仅蠢,你还忘恩负义,我待你再好,也抵不过他笑一笑。为了自己私情,枉顾爹娘的养育之恩,说走就走,连爹娘都不管了。”

向苏影从没见过季玉山这样和她说话,还说些让她丢脸的话,她想要发怒,又想起自己的处境,只好压下去,咬着下唇,含泪望着他:“如果不是你一直都对我这么好,我也不会觉得……”

季玉山叹了口气,“影儿啊,你不仅蠢,还——”

他没说下去,灵江已经懒得听了,将大锤子潇洒的扛到肩上,转身走,替他接下没说完的话,“贱得慌。”

向苏影被打击的晃了晃,柔弱的身体几乎要撑不住了,“可你来找我了……”

季玉山将银两递给车夫,退后一步让开路,摇头道:“我只是看不了你爹一大把年纪了苦苦哀求,就差给我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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