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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醉春楼后,钟云辉还特意去调查过当日对面楼厢房的人,但却没打听出来,其后便是会考、放榜,上任,钟云辉便也歇了再打探的心思。

只有一点他十分肯定:“绝不会是宗室的贵人们。”

杜君已经在翰林院当差好几月了,但他一心放在修撰书籍上,对京中这等各大家的事并不了解。

“为何?”

钟云辉压低了声音,身子朝他倾了倾:“因为上边跟宗室不睦,只顺王府与成亲王府两家能入了眼,顺王府没有适龄郡主,成亲王府向来低调,不会轻易去开罪人。”

这些在京城并不是甚秘密,文武百官皆是心知肚明。

“陛下圣明,绝不敢有人敢强迫朝廷官员的,便是有人能只手遮天,我便往后宫递折子,娘娘敬重读书人,也不会看着读书人受难的。再则,你那位未婚妻不是快上京了么,等她到了,你们成了亲,也没人再惦记你了。”

钟云辉与杜君交好,除开杜君文采出众,便是他的品行端正,从知府千金、侯府小姐,到京城闺秀,甚至这位传闻中的宗室女,这么多身份贵重的女子,他却从来没有受其诱惑,当真去迎娶这些贵女,足见心性定力极强,不会轻易折服,这也是他极为看重的一点,与这等人结交,不必担心会被利用。

杜君轻轻颔首。

他并没有把这些谣言放在心上,只是觉得…

太荒唐。

皇长子过了两岁后,钟萃便开始引导他好学,他年纪太小,若是只照着书本上教,太过枯燥乏味,怕会适得其反,让他对读书产生厌烦心理,钟萃便给你他讲故事,从伯牙学琴,夷吾宣子等,他听得认真,不时还会跟着钟萃读上几句三字经。

“夷吾与宣子幼时以贫贱结交,相识于微末,他们认识很早,后来宣子投身在恒公门下,身份不同,便成了那达官贵人了,他却没有高高在上,反倒是在恒公面前举荐夷吾为相,身份在他之上,宣子没有因显贵了便忘了结交的好友,那夷吾也没有因宣子先一步发达便妒恨,为相后在宣子面前张扬。

他们二人没有争权夺势,反倒是一心辅助恒公,尽心竭力,他们的这份情谊也叫人津津乐道,传于佳话,等你以后读书明理了,也可寻一二好友结交。”

钟萃在皇长子细软的发上轻轻拂过,皇子身份高贵,尤其是登上帝位的天子,都说拥有四海,但龙座之上的孤寂又有谁能懂呢?

在明面上不能相交,但在暗地里还是可以寻一二好友谈谈心里话的。

皇长子坐在母亲怀中,他不懂钟萃讲的,但不妨碍他听得认真,“好友”两个字他还是明白的,小模样很是认真:“明霭跟子期是好友。”

再过几月,皇长子便正式满三岁了,到开蒙的年纪了,天子已经下令宫学重开,还召了几位伴读入宫,让他们在入学前先见一见。

成亲王府的四公子是最大的,其次便是贺大学士的嫡孙,兵部尚书靖家的嫡幼子,最小的是顺王府的小公子,只比皇长子大两岁,大臣家的两位公子在皇子面前多有拘束,成亲王府四公子年纪最大,对入宫给三岁的小娃做伴读不情愿,不跟他们亲近。

顺王府家的小公子子期宗室出身,身份尊贵,在皇长子面前并不拘束,一见面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孩便抱在一起,手牵手到处去玩了。

子期偷偷在皇长子耳边说的,问他要不要跟他“好友。”

第173章

顺王府跟宫中亲近,钟萃对皇长子跟顺王府家的小公子玩到一处并不奇怪。他们年纪差得不大,更能玩到一块去。

皇长子见过了几个伴读后,钟萃还特意给每一家都备了厚礼送去,除开伴读外,钟萃原本打算为诸位先生们也备一份礼,也当是一视同仁,只钟萃如今只知定下了小顾大人,对其他先生的情况还不清楚,只得作罢。

后宫嫔妃不得干政,钟萃也鲜少去过问定下了哪些先生,打算等先生们正式到宫学讲学了再给他们备礼。

钟萃抱着人,又给他讲了个孟母三迁的故事,刚讲完,前殿就来人请了:“娘娘,陛下说请大殿下过去见见先生。”

前殿宫人嘴紧,钟萃也没有为难他们,从他们嘴里探听是谁,只让嬷嬷们跟着皇长子,好生照顾就随他们去了。

翰林院中侍读、侍讲们专为宗室子弟讲学,当今后宫多年没有子嗣,这侍读、侍讲的位置就只各设了一位,平日他们也会去帮着修撰典籍,清点归纳,宫学重开后,这两位大人最是高兴。

读书人脸皮薄,他们多年来在这个位置上不得寸进,到底不是正经领的编修,名不正言不顺,颇有几分无所事事,白拿俸禄的感觉。

杜君去岁入的翰林,如今还不到一年,在编修处与两位大人时常打交道,有几分交情,也高兴他们不必再守着冷板凳了:“恭喜二位。”

蒋侍读一脸喜色,又带着几分感慨:“借杜编修吉言了。当年任侍读时,我还想着要大展拳脚,同彭大人和范大人两位阁老一般,教导许多宗室子弟,他们学问好了,脸上自然也有光,谁知宫中并无皇子诞生,宫学关闭,这一等就是多年。”

陈侍讲跟着点头,他们进翰林院时比杜君大上几岁,如今却都到而立了。

“陛下已经下令宫学重启,宗室子弟也会送入宫中读书,只凭我们二人是定然不够的,杜编修,你也入翰林一年了,都知你文采出众,不如你去通通关系,也给自己谋个好差事。”

翰林院的大人们对杜君上头有人的事深信不疑。

杜君入翰林一年,这一年他在翰林院里太太平平的,从前得罪过的大员连暗地里警告都没有,这些反常的行为,足以让大人们心里断定了。

杜编修文采出众,后边的靠山也硬气。

“是啊,这个时候可别去顾什么颜面不颜面了,难得有此机会,若是成了,也是正六品的官儿了,以后在宫中行走,接触到贵人们,再往上升升也是使得的,杜编修你可别犯倔呢。”陈侍讲也劝。

侍读、侍讲这个官位原本就各设有二人,如今宫学重开,自然还要调人来,他们与杜君也算相熟的了,杜君文采好,却也从不仗着文采出众便轻视旁人,为人低调,又对他们毫无妨碍,自然也乐于劝一劝,卖一个人情。

杜君在蒋侍读的挤眉弄眼下,略有两分无奈:“两位大人真的误会了,下官在这京城才不过堪堪一年,哪里有甚背景去通关系的,更不说轮到下官头上来了,下官资历浅,还是让其他的同僚去吧。”

原本他是打算等着未婚妻进京后这些谣言便能散了的,但岳家出了事,杜君的未婚妻不能入京,拖到了现在,没有人证,只凭杜君口头解释哪里能解释得清的?

所幸他便也不再解释了。

蒋侍读与陈侍讲二人看了眼,敷衍的笑笑:“是是是,杜编修没有关系,这事儿你可得上心一些杜编修,光是我们知道的,咱们翰林院里便有好几位大人想调任呢。”

他们压根不信。

杜君溢出一声叹,嘴角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门外,一个长得圆润的宫人探了个头进来:“请教几位大人,哪位是杜君杜大人?”

宫人面生,但穿的却是孔雀蟒袍,头顶蓝花翎,是有品阶的侍者,蒋侍读两个不敢怠慢,指着杜君回道:“公公,这位便是杜编修。”

圆脸宫人朝他们谢过,看向杜君:“杜大人,还请跟奴才走一趟。”

杜君看向蒋侍读二人,他们朝他轻轻颔首,杜君这才随着宫人出了翰林院,只见圆脸宫人在前边带路,一路却是往宫中去。

杜君抬手问过:“敢问公公,我们这是去何处?”

圆脸宫人不答,只道:“杜大人不用多问,跟奴才走就是了,到了杜大人就知道了,这是喜事。”

宫人行事神秘,杜君却越发警惕起来,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翰林院的同僚打趣时说的,说他背后那位贵女出身宗室,能自由出入宫中,虽现下不合时宜,但杜君却想不到他入宫的理由,下意识只能往这谣言上想了。

去岁科举时,杜君也曾随着进士们入宫殿试,他记忆好,如今还记得入宫的路,也知道那些地方不是他们能走的,见圆脸宫人没有带着他到不能去的地方,稍稍安了心,直到圆脸宫人带着他走过宽阔的殿前,跨上玉阶,杜君脚步一顿,目光落在那殿门上方外檐上的匾额上。

满朝文武,谁不知承明殿是何处?

圆脸宫人没等到人跟上,转头一看,见杜编修看着承明殿的匾额,见他已经知道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圆脸宫人也不意外,朝他伸了伸手:“杜大人,陛下正等着,快随奴才走吧。”

杜君呼吸一重,整了整衣裳,客气的回道:“公公请。”

圆脸宫人带着他侯在门外:“杜大人客气了,奴才姓杨。”

“杨公公。”

杨喜朝殿里说了声儿,不一会便有殿前伺候的宫人出来:“杜大人,陛下有请。”

杜君随着人进了殿中,行至御前,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下官杜君参见陛下。”

闻衍看了他一眼,语气如常:“起身吧。”

“谢陛下。”杜君行事规矩,不卑不亢,便是面见天子,他的脸上也不曾有过惧意。

闻衍在折子上点了点,随口问道:“杜大人在翰林院可还习惯?”

翰林院编修枯燥,但杜君性子沉稳,倒是耐得下心来,何况整理书籍对读书人来说有益,杜君自是满意的:“回陛下,翰林院的大人们为人高洁,向来不藏私,对下官也多有指点,下官并无不妥之处。”

闻衍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他本还以为这杜君文采高,但在为人处世上过于刚直了些,不会转变,从他屡次得罪当朝官员就能看出来,分明有更好的办法,他却偏生要当面落了人没脸,叫人下不来台,最后反倒结了仇。

现在看来,他倒是也能客套,既回了话,还把翰林院一众人夸了下,跟早前天子对他的印象有些不同,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闻衍往后靠了靠,挑挑眉:“杜大人倒是一心埋首在书里,朕这里可是有数道弹劾杜大人的折子呈上来。”

天子话落,身边大总管杨培便捧了厚厚一摞折子叫杜君看了清楚。

闻衍问他:“大臣们上折说你是个能干的人,朝中正缺了杜大人你这种能人,让朕把你派去边境历练历练,杜大人觉得如何?”

杜君恭恭敬敬的:“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下官听从安排。”

闻衍点点头:“朕也觉得杜大人是个能人,不过去边境就免了,杜大人这一张脸去了边境,怕是不知多少女子要伤心了,不过倒是有个去处适合你。”

他侧头问了问:“明霭到了没?”

杨培看了看外边:“方才就派人去请了,奴才估摸应该快到了。”

杨培刚说完,就听外边见礼的声儿传来,他脸上下意识漾起笑模样来。

杜君见状,有些好奇门外是谁。

闻衍就着喝了口茶水,朝杜君说道:“有人跟朕谏言,对你十分喜欢,朕也爱惜杜大人才华,不忍见你远赴边境苦寒之地,正逢如今宫学重开,杜大人你就升为侍讲,行走宫中为皇子和宗室们讲学吧。”

杜君一愣,倒抽了一口冷气。

外边传言说他上边有贵人,还是一位宗室女,传言许多,但杜君向来没放在心上,因为他心知肚明这是假的,他不过是一家世平平的外地学子,只是在读书上有几分天分,这才侥幸高中。

但陛下的话,偏偏证实了是“有人在天子面前谏言”,所以他才能入了翰林院,也才能跟同僚说的一般无人对付他?甚至连这些弹劾他的折子都尽数被压了下来!

所以当真是有这位宗室贵女?

杜君浑身冒出冷汗来,急忙想解释一二,想说他已有未婚妻,也愿意被派遣到边境去,这位贵人的好意他注定只能辜负了,天子却扭头,朝着门边招了招手:“明霭来见过杜大人。”

杜君先一步抬手见礼,“下官杜君见过…”

杜君一抬眼,明显愣住了,只能看着被嬷嬷抱在怀里的小孩睁着亮晶晶的眼看着他。

宫中这般大年纪的孩子,翰林院的同僚们已经在杜君耳边说过许多次了,正是贵妃钟氏诞下的皇长子。

且,杜君还认出来,皇长子便是当日他在学士楼对面厢房里见过的小孩。

杜君不傻,醉春楼,大皇子,甚至承明殿压下的折子,所有的都联系起来了,甚至都指向一件事。

是皇长子在保他。

第174章

明霭还记得杜君。

确切的说是记得他这张受妇人姑娘追捧的脸。

一看到杜君,皇长子便拍了拍嬷嬷的手,示意嬷嬷把他抱过去一些,嬷嬷日日伺候,知道他的意思,把人抱到了杜君面前。

他小手抬了抬,很有皇长子的威严,奶声清脆的说道:“免礼。”

说完,他朝杜君伸手双手:“抱!”

闻衍脸色一变。

他看着皇长子目不转睛的看着杜君,心里有些吃味,似玩笑一般的说道:“朕还从未见过他对谁这样喜欢过的,就连上回见过的小顾大人,都不见他主动要人抱的,爱卿可是头一回。”

天子的语气从杜大人变成了爱卿,却叫杜君心里一沉,忙退后一步,拱拱手:“下官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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