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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到这里,她强行中断。
痛苦的事没必要总去想起,她现在要做的是让宋家能趋避厉害,安然无恙。
“是听到一些消息,大同忽然开战,其实国库并不充盈。不久前还有洪水,西北依旧干旱,多少会影响明年的粮食收成。我就想着,有备无患,其实也无需我们多囤多少,外祖父只管提醒提醒好友,如若有人意见一致,那大家分开各多备一些,宋家压力想来也不大。”
前世粮食短缺之时,其他商行为了利益都是加价往外出,只有宋家不愿意发国难财,依旧按以前的公价售卖,还给朝廷捐赠不少用作战事粮草。
捐赠粮草一事还是陆少渊单独找宋家人商议的。
为此不知多少人恨宋家入骨,导致小舅舅出事的时候纷纷都来踩一脚。
这一世,她不想让宋家再挑大梁,匀出去,各家都多囤一点,起码能让粮荒来势缓一些。
只要能有所缓解,就不会有人随意哄抬粮价,宋家就不会成为众矢之的,如此一来能少招惹麻烦。
她的提议倒真是有备无患的意思,宋老太爷点头:“确实该未雨绸缪,只有宋家商行是无法积压那么些粮食,但是人多了,便不会有问题。再且,真遇到粮荒,手里的粮食就都成了功勋啊。”
“姝儿,明儿你就拿我名帖,跟你爹爹一块把熟悉的叔伯都请到家里来商议。”
宋芷姝当即领命,宋家其他人都夸赞林幼萱心细,唯独宋迦齐看自己这个外甥女的目光不太一样,像是在思索什么。
宋家人等了那么多年,终于将林幼萱迎回来了,洗尘宴上可想而知的热闹,连带着宋家几个晚辈都喝得晕晕乎乎,要人扶着回屋。
林幼萱酒量本就浅,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大中午才睁眼。
“糟糕,我怎么就贪杯了!我这就去给外祖父外祖母请安。”
冯妈妈笑着把她按回床上,叫丫鬟去打水来给她熟悉,说道:“别说姑娘了,就是大少爷和大姑娘都刚起不久,也就舅老爷一个人清醒的。”
“舅老爷说等姑娘醒了,不着急到正院去,先去书房寻他。”
林幼萱当即再起身来:“那更得快点了,不能叫大舅舅久等。”
宋迦齐的书房离她住的院落不远,从小小的园子穿过,再出了月洞门拐个弯就到了。
“大舅舅,您找我。”她进了书房的小院,视线扫过窗边的一丛竹子,正好瞧见就坐到窗边的宋迦齐。
宋迦齐朝她招手:“快进来。”
到了宋迦齐跟前,她发现他书案上放了一堆杂记,正对他的那本被他趴盖在桌案上,应该是刚看了一半。
“您……”
“你和陆少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幼萱以为他会问关于忽然囤粮和棉花的事,结果开口就扯上了陆少渊,她一时没控制好表情,对三个字露出了嫌弃之色。
宋迦齐是什么人,一眼就看懂了外甥女对陆少渊的厌恶。
不该啊,前不久才说要嫁的人,怎么短短的日子里就厌烦了呢,仿佛两人之间有着跨越不了的仇恨一般。
按他所知的,陆少渊近期所为每一样都是在哄外甥女欢心,包括……
“你的乡君也是他给你争取的?你父亲的事,是他暗中参与了?再有上回在镇抚司,他也在是不是?”
宋迦齐连着的几个问题每一个都叫林幼萱想夸出声。
大舅舅不愧是大舅舅啊,每一个都猜对了。
“他究竟是做了什么错事,才会为你做到如此?!他又是投靠了哪方势力,还能调动当地的士兵!洪水那个镇上,他和东宫那位大人在一块,我亲眼见到了他,虽然是背影,但我不会认错。”
林幼萱一时语塞。
陆少渊躲躲藏藏,没想到还是没能躲过她大舅舅的法眼,然后就连累她被大舅舅质问了。
她很无辜地努努嘴说:“我当时真不知道他在镇子里,也是昨日得到封赏才明白过来,至于他投靠了谁……我想他一直都是太子殿下吧。”
前世他从来不跟她说政务,但从她也不是傻子,哪里能不明白他一直站在太子的阵营里。
今生小舅舅的玉佩丢失不久后,大皇子就出事了,她就更肯定他从未投靠过他人,一直是在为太子殿下办事。
宋迦齐明显察觉到她在回避问题关键,沉默地看她片刻,长长叹气一声,然后无比严肃地发问:“萱儿,他是不是真欺负你了。”
林幼萱:……
她明白大舅舅说的这个欺负意思,是陆少渊毁了她的清白,但确实是存在过这个事,只是那是前世不是今生。
她忙摆手,连带脑袋都摇得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我哪里是任由人欺负的性子!”
“那你告诉舅舅,为何他要这样处心积虑地讨好你。他绝对不是冲着宋家来的,如若要冲着宋家来,他不会归还你小舅舅的玉佩,只需要那块碎玉在手,宋家人就得乖乖听令。”
“萱儿,难道有什么话不能告诉舅舅的吗?如若你不说,定然就是舅舅想的那般?!”
她的解释根本不能说服宋迦齐,林幼萱急得脑门都冒汗了,万一大舅舅真误会了,再跟其他两个舅舅一说,指不定之间就到京城把陆少渊再捅个对穿。
陆少渊死不足惜,但不能让宋家跟着受牵连啊!
思来想去,她脑海里闪过一人,当机立断道:“是的,他不是好人!他对我好,是因为长得像他嫁人的表妹!他那表妹和他半个青梅竹马,但是没能跟他在一块,嫁人去了,他就把我当成了她!”
宋迦齐猛地站起身:“那个混账玩意!他在玩弄你的感情?!”
说完后双眼又定定落在她脸上,仿佛在辨认她是不是又随口找了个借口哄骗自己。
林幼萱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是,然后被我发现了。他在考功名,我恼怒下说你既然利用了我,那就该给我补偿,不然就将他觊觎他人妻子一事捅到言官那边,让他德行有失入不了仕。为了让我闭嘴,他答应了。”
“我的条件就是要查清父亲当年的案子,再有脱离林家。他先前的种种,都是为了让我以为自己是他最爱的人,是我想多了,他……在乎的人里头,唯独没有我。”
说到最后,前世两人渐行渐远的一幕幕止不住的眼前滚动,她声音低了下去,眼眸闪动着水光。
那一段日子她是的真伤心难过。
正是她经历过痛苦不得作假的表情叫宋迦齐信服了,他沉默着,良久后才问:“往后和他彻底是断了?”
“断了,干干净净的,老死不相往来!”最后一句多少有点儿心虚,但林幼萱是这么想的。
鬼知道陆少渊会不会又诈尸,现在只能先当他死透了吧,不然大舅舅再问下去,她招架不住。
“我知道了,往后有什么切记一定要和舅舅说,家里人都是把你当至亲骨肉,知道了吗。”宋迦齐心疼地拍拍她肩头,让她先离开了。
远离了书房的小院子,林幼萱才敢大喘气,大舅舅刚才的表情太过狰狞吓人了,不过应该不会真去捅陆少渊一刀。
好歹是蒙混过关了。
到了苏州,林幼萱彻底放松下来,每天不是被宋芷姝带着满苏州逛,就是被外祖父外祖母带着见亲朋好友,每当听见外祖父外祖母满脸光彩说这是我那立了大功女婿的孩子,那种与有荣焉都叫她鼻子发酸。
而陆少渊在年前都在为太子顺利登基的事布局奔跑,在十二月底也没能回京城,此时一封信送到了他手里。
明方说:“这信先送到京城再送回来,白白耽搁了老些日子,而且还是宋家来信,世子爷快看看。”
宋家来信?!
难道是林幼萱?
他快速打开信,低头就看到自己手上都是刚摸过泥地的脏污,忙又放下信,仔仔细细洗干净双手再继续拆信看信。
满怀期待打开信的年轻公子却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在腊八这一日,他被宋大老爷信里短短两行字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一行字是: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第二行只有两个硕大的——下贱。
第59章
一个该是祈福顺意的日子, 被兜头一封信骂了个体无完肤,陆少渊一时间是茫然的。
短暂的茫然过后是疑惑。
宋迦齐为何要用如此激烈的语气辱骂他,这一瞬间他甚至以为是林幼萱将前世过往都告诉了宋迦齐, 可细想下便知道不该。
重生一世的事过于惊骇, 且不说亲人能否接受,林幼萱都绝不会把前世受过的苦难告诉宋迦齐。
真告诉宋迦齐了, 绝不是一封信骂他就能揭过去, 多半他此时已经被宋家的家丁打成半身不遂了。
那……这是何故?!
陆少渊握着信, 实在想不出缘由, 但有一样是可以确定的, 定然是林幼萱在宋迦齐面前说了他什么。
且不管内容, 她不是会平白无故污蔑自己的人, 想来还是说了他的无耻之举……罢了, 是什么都不重要, 他甚至感到了一丝来得诡异的欢喜。
起码她不是真正把他给忘记了。
皇帝恩典赏下来了,为了不让她一听京城就惶恐受到惊吓, 他还特意托人让她还算熟悉的李忠行亲自去宣旨, 想来她这些日子过得应该都是顺意快活的。
陆少渊眼里有着淡淡笑意,将信收好,放入随行的小布袋中。
明方听到动静,回过身就见自家主子笑着收拾东西,跟着也露出笑:“今日腊八, 小的给世子爷买粥去吧。”
陆少渊本想点头,下一刻又摇摇头:“南方很少过腊八,不一定有, 就别去麻烦了。”
明方迈出去的腿只能收了回头,错眼就见他往外走, 又迈开步子跟上。
哪知得来淡淡一句:“你歇着吧,不必跟了,我在城里走走。”
苏州……他前世来了许多回,可惜每次来都是匆忙,为了公务,为了赈灾,为了平乱,唯独现在,他没有公务缠身,可以真正轻松地看一眼。
看看她遗憾一生不曾到来的地方。
他顺着客栈的楼梯拾阶而下,一路出了门,来到铺着石板的长街。
四处都是白墙青瓦,宅子与宅子的缝隙中隐约能看到一条绕城的河流,不时有乌篷船慢慢荡过。
他随意选了一条胡同,慢慢踩着步子穿过,耳边一会是女子训斥孩童的声音,一会是谁家正下厨跺菜板发出的声响。蓝天与小巷,是人间烟火味的宁静平和。
他那已经乱了许久的一颗心随之安静下来,穿出小巷子,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了水边。
一个头发半白的老爷子摇着船划近,瞥见他站在岸边,当即吆喝道:“可要搭船。”
姑苏话,他有些听不懂,但从对方的神色中猜到了意思。
也无不可。
他颔首。
乌篷小船很快就来到他面前,他顺着低矮的石块往下走,跳到船上。
老爷子又问他去哪里,他这会听懂了,回道:“劳你沿河转转。”
他一口标准的官话,老爷子当即明白他不是姑苏城里人,咧嘴笑一声高声说好:“公子是京城人士啊,来探亲的?”
老爷子操着一口不怎么流利的官话和他搭起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