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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微”俩字,给了科技馆,据说那里的技术已经到了精微的地步。
“且放”俩字归属于王府大宅。
邢可沉吟着取什么名给时正的这所中式庭院,耳边,时正已经说道:“题字挂在书房上。”
既然是书房牌匾,就得弄得文雅些。
问卿、得意、谓我、存在……乱七八糟的名字闪过她的头脑……最后觉得“存在”这个名字给了灵感,司机不是说过,时正身边的人都喜欢找他刷存在感吗?
于是提笔写下“思故”俩字。
我思故我在。
时正最后选了“知微”“思故”“且放”三幅字,吩咐管家从明天起赶制出来,装饰到各处。
知微挂在书房门头,思故刻成景石放在科技馆前,且放挂在王府大院里。
邢可没有异议,只是稍稍感到惊奇。
为什么单独不用“临道”呢。
转头又想,人家的地盘,不管怎样做都是合理的,她没多话,询问去哪里休息。
管家带着邢可来到一个典雅的房间前,指着悬挂在门旁的电话说:“邢小姐有什么需求,就呼叫一下。”
电话的角度刚好对着闭路电视,方便查阅客人居住情况。
邢可道谢进门。
房间里有屏风、美人榻、拔步床、垂纱帘,吊灯用画龛围了起来。
光彩富丽堂皇。
邢可看完了屏风上的画和题诗,又做了几个简单的瑜伽动作助眠,却还是没有睡意。她踱出门来,站在庭院走廊里,看着假山小池,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
她很怕晚上,老是失眠。
这大半年来都是这样。
大概夜里不睡的人,白天多多少少总有什么逃避掩饰的吧,白天解不开的结,在夜里慢慢耗着。
没人的时候,深入骨髓的郁痛,就更要命了。
邢可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大半天没刷微博,热门话题里顶起了一个大v的话:真心喜欢一个人但得不到ta的回应,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看到楼下的回复,她瞬间扎心了。
273赞的回答:感觉自己垃圾得不行。[失望]
191赞的回答:所有的原则都打折了。[心碎]
128赞的回答:唯你最钟我意,唯你不识抬举
50赞的回答:十秒钟看一次手机
……
邢可看到一条回复,“感谢他没有微博,庆幸他不知道我的微博”,想都没想,手指自动点赞,等她回味过来时,十分寡欢。
她开始有意识的找点别的事情做。
她翻开时正的微信资料,不出意外,朋友圈是空白的,也没有个人痕迹。
他的生活,她想着,不仅是一成不变,而且是一尘不染。
邢可坐在长廊竹椅里,又看了半小时院景,还是没睡意。
她的手里攥着手机,尽管在担心凌到的左臂伤势,犹豫了又犹豫,还是没拨出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就算拨了又怎样,他早就把她拉黑了,一脚踢出了他的世界。
四周太静,不闻虫鸣。
邢可客居在西边,与她遥遥相对的东面,是时正的私人院落。
院子呈回型结构,主人的卧室、衣帽间、茶室、健身房分布在回字的外围建筑里,正对着中间的一座雅阁。
阁子垫了地基,高于所有房间,四面安置玻璃墙,墙外种植扶飒树木,绿意深沉。
今晚有客到访,时正打开悬挂的led电子屏,接收家里各处的闭路电视画面。从一进门,他就调到客院,正好捕捉到了邢可坐在走廊里发呆的样子。
眼前的女孩,跟他在资料照片上看到的,有些不一样。
她本来是尖下巴,大眼睛,雪白的肤色,黑鸦鸦的眼睫,五官配在一起,秀美无暇。再加上修眉下有一道深眼窝,就拉出了上半脸的深邃感。
可是现在,她的漂亮被撑大了一圈儿,表情越来越静郁。
就算她感兴趣了,看着某个东西,眼珠也像是定住了一般,不兴波澜。视线没有焦距,仿佛沉溺进虚空。
这大半年的夜里,她坐在岸墙上看对面的万家灯火,就是这个样子。
时正看惯了她的这种样子,从来不去打扰她。
他走到平时打坐的凉毡上,盘膝而坐,阖目,双手自然垂落膝前,做起了晚课。
画面上的邢可摘起门旁的电话,按下2号键呼叫管家。
通话毫无疑问转移到时正的蓝牙耳机里。
“喂?打扰下。”电话里的邢可满怀歉意,“我想要一杯牛奶。”
时正了然,“睡不着?”
听到是时正接电话,邢可愣了下,“嗯。”
“还在担心吗?”
画面里的邢可背向了闭路电视,隐藏起了表情,最后,她还是答应了:“是的。”
“稍等下。”
时正走出雅阁,路过客厅时,拿走了管家的手机,见到邢可后,就把手机递给了她。
邢可拿着红果7puls,有些疑虑。
时正报出开机密码,说道:“管家的电话,给凌先生打过去吧。”
看来是自己紧攥手机的样子落入他的眼睛里了,邢可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时正去取热牛奶,借故离开。
回来后,邢可的脸色仍是沉郁的。
他没说什么,递上牛奶,她接过去,却没喝,有些迟疑。
时正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睫上,看它一抖,不动声色问道:“怎么了?”
邢可把牛奶放在茶几上,拉过肩包,在里面掏了掏,没拿出什么。
时正依然耐心地看着她。
迟疑了一会儿,她才解释道:“其实,我喝了牛奶也睡不着,我需要的是两片安定。”
通常,她会把定量的药片放在蓝色小药盒里,收进肩包的小袋。今天,凌到扳住她的肩膀,她挣扎着滑落了肩包,大概把小药盒弄丢了,到了晚上,当她焦虑得睡不着觉时,想服药,才发现它不见了。
时正把牛奶重拾起来放在她手上,“趁热喝,吃药对身体不好。”
邢可小口小口喝着牛奶,眼睛定定看着屏风,似乎又陷入了沉迷。
时正拍拍她的头,拉回了她的思绪,“听进去了吗?”
“对不起,您说了什么?”
“你有没有尝试下,摆脱对药物的依赖性?”
他的声音是温和的,使用了询问语气,醇厚如暖风。
邢可被动的点点头,“我试过。”
“结果呢?”
“戒药之后,好过一段时间,后来感觉很差劲,又给吃上了。”
“什么时候会感觉到差劲?”
每次见到凌到,都是储光光作出事来的时候,平常她都很好。
邢可抿紧了嘴,并没答话。
以时正谨小慎微的性格,他又秒懂了。
裤兜里的红果震动了起来,他站起来稍稍欠身,“如果还睡不着,半小时后来休息室找我。”借机离开。
时正走向客厅,用红果接到了研究所里的电话。
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在医院接走邢可时,他帮她拾起掉在地上的肩包,看到一个小药盒蹦在墙脚边,顺手捞起来塞进了口袋里。回来后,他就叫管家把盒药送到科技馆去鉴别药片成分,并有种直觉,这药可能给邢可带来了副作用。
研究所里的现象分析师,特地停下了手头的工作,优先鉴别出了结果:内中含有丙咪嗪和阿米替林,属于三环类抗抑郁药。
并非是邢可所声称的安眠药安定。
时正终于懂了,邢可为什么夜里不睡觉,跑去看万家灯火。
她的眼窝,现在陷落得越来越深,脸上从来没有笑容。
她在向所有人隐藏她的状况,隐瞒她的吃药史,对外努力展现最好的一面。
通往客厅的路上,有幽深曲折的回廊。时正站在走廊里,对着夜色沉默很久,一双沉笃若定的眼睛,兴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
他有足够的耐心,足够的时间去包容邢可,前提是她愿意走出来,走近他的身边。
一段单调的铃声响起,打断了时正的推想。
他摸出自己的手机,接通了司景的电话,“还有什么事?”
司景的嗓音很柔,“我跟着王医生新学了一种按摩手法,能不能请您体验一下?”
“你在休息室准备好,我马上就来。”挂断了电话。
休息室里熏起了香氛,准备工作完成,司景调出一首轻缓的小夜曲,通过声控系统放出来。回头看时,时正拿着手机,长腿一迈,已走进门。
她微微笑着,站在沙发床边等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