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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置办一套房子是大事,我不能不与市长汇报。
电话打到市长手机上,开口第一句便问我:“办妥了?”
在市长的意识里,只要我出马,就没有办不了的事。市长将我安排在工业园区主任这个位置上,是寄与了特别厚望的。
我迟迟艾艾地说:“市长,事情有眉目了,但是……。”
我不敢说要送一套房子给人,毕竟在北京买一套房,不是个小数目。这笔款怎么走账,今后怎么应付审计,事先都得想好。要不然到时被审计出来,不但会功亏一篑,而且会惹上麻烦。虽然不是自己贪污挪用,但用在不正之风上,依然是重点打击的目标。
市长显得有些不耐烦,催着我说:“叽叽歪歪干嘛?爽快点说,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鼓足勇气说:“批文要拿一套房去换。”
市长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随即骂道:“哪个狗日的敢开这个口?没有王法了?这不是明摆着索贿吗?这还了得!”
我握着话筒,静静地听市长发着牢骚。
市长是要个很要强的人,他从基层一步一步干起来,懂得仕途艰辛曲折,见惯了官场黑暗,他现在骂人,无非是痛快一下嘴皮子。
果然,在他骂过之后,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说:“你就照着别人的要求办吧!印把子在别人手里,日他娘的。”
市长认可了买房,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当初在全毕面前夸下的海口,如今能实现,全毕不能不对我另眼相看。只要全毕办下来批复,这点钱算得了什么?
我找来驻京办主任,请他帮我在三日之内办好一套房的买卖。
驻京办主任瞪大了眼,迟疑着不敢开口。他在北京担任驻京办主任快十年,从来就没想过在北京置办一点私产,不是他不想,而是确实拿不出钱。要知道在北京买一套房,在我们衡岳市同样大小的房子可以买十套还要多。
“多大?”驻京办主任终于平静下来,阖着眼不看我,脸上却是满面的不屑。
“三环以内,不低于七十平方。”我按照全毕的要求说了,等着驻京办主任说话。
他思索了一会,抬起头说:“有倒是有,只是价格有点偏高。不知陈主任这套房是买来自己住还是投资用的。”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仿佛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巨贪,语气和神色在不知不觉间表露出不屑和怨恨来。
“我自有用途。还往主任您多费心。”我不能将房子的用途告诉他,这件事,衡岳市除了市长和我,不会再让第三个人知道内幕。
落妥了买房子的事,接下来就是要钱。没钱买不到房。我又一个电话打回到园区办公室,直接找到许美丽,让她电汇五百万到驻京办账户上来。
许美丽听我说一下要五百万,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我不耐烦地催了几遍后,才小心地问我:“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有用。”我简单地说:“要快。”
“你不说清楚,我不会打给你。”许美丽固执地说:“这是我的责任,我要对自己负责,更要对你负责。”
“啰嗦1我气急败坏地骂:“老子要钱,你少啰嗦。不办好此事,老子撤了你。”
许美丽从来没见过我发这么大的脾气,过去的我在她面前都是温文尔雅,典型的谦谦君子。这也是许美丽对我倾心,愿意跟随我的主要原因。现在被我劈头盖脑的一通骂,她显然懵了,半天没说一句话,任由我在这边捏着话筒跳起来。
“放心!我不会犯错误。”我放低声音,安慰着她说:“这笔钱,有重要的用途。”
“你得告诉我用在什么地方。”许美丽依旧固执地说。
我无可奈何地告诉她说:“我要用这笔钱在北京买套房,换我们工业园区升格的批文。明白了吗?”
“这样做,不就是犯错误么?”许美丽犹豫半天说:“不如我们不要升格了,反正我们现在也是省级的园区了,够我们用了。”
“你不懂的。”我解释说:“省级与国级,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区别大得几乎不能比较。今后你就会明白,一个国级的工业园区,不但在政策上有绝对优势,而且在资金上有绝对保证。”
许美丽还在犹豫,我愈发不耐烦了。许美丽要是不把钱打过来,我空手是套不到白狼的。在北京这块人都成精的土地上,我一个外地人,只有真金白银才能让他们眉眼顿开。
我之所以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其实就是不想让徐孟达捷足先登办好事。只要徐孟达在我之后办成事,我就可以置之不理。徐孟达手里没批文,我与他的合约就不能作数。合约不作数,徐孟达就拿捏不到我的命门。徐孟达拿捏不到我,我就不用了担心与他的瓜葛。
徐孟达是个有本事的人,我不知道他在北京有什么样的关系。但他能派薛冰来办升格的事,必定是胸有成竹,手到擒来。
徐孟达的野心很大,大得想要控制衡岳市工业园区。当然,利益于他来说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小姨手里的名单。
徐孟达很聪明,他明白我最大的弱点就是小姨,也懂得小姨最大的弱点是我。只要我们两个人中任何一个人出了事,另一个人必定会迎面而上,哪怕粉身碎骨。他入主小姨的公司,就是想将小姨控制在手,控制了小姨,就等于控制了我。控制了我,不但是控制了衡岳市工业园区,而且还控制了衡岳市甚至中部省的官场。
这是一个天大的阴谋,我不能让他得逞!
许美丽终于松了口,颤抖着声音说:“你千万别出事啊。”
“放心吧!我有分寸。”我安慰着她说:“我不会让大家担心的。”
资金落实了,房子也有着落了,我顿觉神清气爽,打开门,站在走廊里喊:“历玫,小历,在干嘛?”
历玫应声从屋里出来,笑吟吟地看着我说:“叫我干什么呀?”
她端详着我半天,迟疑地问:“有高兴的事?”
我笑道:“当然!大功告成。”
历玫一听,跟着高兴起来,几乎是欢呼雀跃地喊:“哪我们要好好庆祝一下了。我去给冰姐打电话。”
我没拦阻她,我之所以故意告诉她,就是想让她替我做个传声筒,告诉薛冰,不要再去忙了,事情办好了!
告诉薛冰消息,自然也就是告诉徐孟达。
果然,不到十分钟,我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来电话不是薛冰,而是徐孟达。
“恭喜老弟1徐孟达在电话里阴森森地笑。
“多谢徐哥!”我言不由衷地说,等着徐孟达继续发表见解。
谁料徐孟达却挂了电话,这让我始料不及。
捏着发着忙音的手机,我突然背上冒出一层冷汗。徐孟达打电话过来,不会仅仅就为说这四个字,我坏了他的计划,他不会善罢甘休。何况我还没拿到批文,八字才刚刚有一撇,要是中间出了一个幺蛾子,岂不是前功尽弃?
我恨恨地砸了自己一拳,居然痛得眉眼皱在一起。
老子太沉不住气了!太嫩了!我暗暗地责怪自己。
愈想愈怕,愈怕愈想,仿佛脚底下突然空了一样,恐惧感如波浪一般,一波一波涌过来,几乎让我窒息。
额头上开始冒汗,周身无端颤抖。我扶着栏杆,无神地看着远处灰蒙蒙的一片天,心里翻江倒海,悔恨交加。
历玫几乎是跳着从房里出来,挨着我站着,兴高采烈地问我:“主任,我们今晚去哪庆祝?”
“庆个屁!”我吼道:“睡觉!”
历玫被我突如其来的脾气吓了一跳,她怔在当场,脸色苍白,眉眼一动,眼泪就从她的面颊上飘落下来。
我心里一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可能会出事。要不等到尘埃落定以后,我们再庆祝,好么?”
历玫委屈地抽着鼻子,乖巧地点着头,迟疑地问我:“出什么事了?”
“现在还不明朗,我担心。”我说,准备回房间去。
“可是我已经约好了冰姐了。”
“取消!”我毫不犹豫地说:“就说你是开玩笑的,逗她的。”
“行吗?”
“怎么不行?”我奇怪地看着她说:“我们是陪着她来办事的,哪有我们办成事了,人家还没动静的道理?小历同志,来北京办事,人家可是主,我们只是陪同而已。”
“你能先她办成事一点也不奇怪。”历玫满脸神往地说:“要是你都办不好的事,换了谁也会办不好。我相信你!所以我觉得,你先办成事,一点也不奇怪。冰姐也是这么认为的。”
历玫最后补充的这句话,让我兴趣倍增。
“薛老师真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冰姐来之后就一直没去办事,就是想留着时间让你先去试试。”历玫撅着嘴说:“我都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其实你们任何一个人办成了事,不都是好事吗?还要分什么彼此呢。”
我摇了摇头,不想给她过多解释。历玫是个未谙世事的姑娘,她又何尝能懂得人世间复杂的利益关系。
“不庆祝了,我请你去吃火锅吧。”历玫犹豫地看着我问。
“你请?”我似笑非笑地问。
“我请。不行吗?”
“当然可以。”我笑着说:“不过,你请客,我买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