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你可以叫我德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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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忠可迷迷糊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有三尊雕像。
右边的一尊,手拿黄金权杖,身着素白长袍,肩披银纹短衫,高高的衣领上镶着两颗璀璨的钻石扣,环身金色飘带与暗金花纹腰带遥相呼应,脑袋上还戴着一顶金银相间的冠冕,冠冕的正中一枚金珠烁烁光华。
身后的披风宽大绵长,无风而动,看上去神圣而又高贵。
雕像的容貌像是蒙了一层柔光,看得并不清晰,但真正让李忠可诧异的是,这雕像的脑后居然还有一道运转不休的光环。
犹如活物一般,忽明忽暗。
硬是将这雕像衬托得像是天神下凡,让见了想要跪下祈福。
李忠可没跪,因为他看到这雕像的脚边,还簇拥着密密麻麻的小雕像,这些雕像随意而又丑陋,看着不仅疯狂,还十分愚笨。
左边的一尊雕像,却是坐在一张金光璀璨的座椅上。
细细看去,那座椅居然是由一枚枚金币组成。
坐在上面的雕像穿着西服,打着领带,每个手指上都戴着一枚有着硕大宝石的戒指,甚至还戴着文明帽,手中杵着文明棍,右边的眼睛上戴着一枚金丝边的单片眼镜。
皮鞋锃光瓦亮,二郎腿翘得那叫一个随意放肆。
一根雪茄被夹在手中,烟气缭绕,化为各种不断变化的金钱符号,只一眼过去,就让人心中涌起无数贪恋。
若非座椅的下半部,满是黑泥,犹如污秽,甚至还咕嘟咕嘟冒着泡。
每一个黑泥泡炸开,似乎都能看到有人影在其中一闪而过。
李忠可八成就忍不住往这尊雕像走过去了。
正中间的雕像则有些奇怪。
左右两边的雕像,都有着明显的人形,而这尊却没有。
一眼看过去,就像是一座山,一座高大却又看不到道路的山。
山的顶端,顶着一颗明黄色的五角星。
似乎没有什么神异,宛若盆景。
但李忠可在看到这尊雕像的一瞬间,整个人就麻了。
在他眼中仿佛看到了无数双手,无数赤着上身的人,在不断的、坚定不移的向上攀爬。
上山没有道,只有密密麻麻的荆棘,只有尖锐的山石,只有绝境与痛苦。
不断的有人从上跌落,不断的有人攀进了死胡同,那飘飘洒洒而下的鲜血,形成了一片鲜红的血雨血雾,笼罩了半座山头。
可这些人啊,总会吸取前人的教训,顺着前人的道,继续前行。
若没有道了,他们自己就去开道,若他们失败了、走错路、没了命,总有后来人。
恍恍惚惚中,李忠可甚至在这些人中看到了强哥、看到了耗子……甚至看到了自己!
李忠可呆滞了一瞬,在这一瞬之中,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明悟涌上心头——
伟大之所以是伟大。
便在于伟大任意一个细微的思索或动作,都可以轻易的左右世界的走向。
凡人没有方向。
伟大就是方向。
有人说他们是宗教,教化世人有今生苦果,乃前世之恶,信我守戒,可入天国,给予心灵藉慰与希望,指引信者前行。
也有人说他们是资本,左手金钱右手大棒,顺者荣华富贵,逆者灭顶之灾,给予福报,却又间接推动了世界发展。
还有人说……
他们是革命,是鲜血,是无数红色信念汇聚而成的——星的国。
鲜血铸就的道路坚不可摧,用命填埋的错误刻骨铭心,唯有认清世界觉醒自我,这伟大的漫漫长路,才能举世皆行!
前方纵然荆棘遍布,你我同去,又有何不可?
星星之火终将燃于星辰大海。
渺小之人也能同星辰对话。
这是一条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的大道。
成神有多难,那么这条道就比成神难上无数倍。
因为成神只有一人,而这条道却是无数人!
一条看似永不可能的红星之道!
哪怕是不可名状的未知,也必然会因此动容。
李忠可惨然一笑,这是在让我做出选择啊。
这还有什么好选的?
没有犹豫,他向正中的雕像走了过去。
可还没等他靠近。
雕像就突然涌出了一团红雾。
像是活物,钻入李忠可的身体当中,他不由打了一个激灵,恍恍惚惚中从梦中醒来。
现实中的他大汗淋漓,赤身躺在一张不足半米宽、没一米五长的床上,脚都露在床外。
周围光线昏暗,空间逼仄,但却还算温暖,隐隐有一股煤炭味。
有人坐在床边,就着窗户透进来的天光,在看着什么。
察觉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你醒了?”
因为逆着光,李忠可看不清对方的相貌,但从听到的声音来判断,对方应该是名男性。
“是您救了我?”李忠可吃力的从床上起身,靠在床边的墙壁上,有些呼吸急促的问道。
“也不算救吧,我只是把你从捡了回来。”对方搔了搔头,十分实诚的说道,“得幸亏现在还没彻底降温,要是苏拉河冻上了,我就是想帮你也帮不了。”
苏拉河?从提丰城外城而入,沿着内城边缘而出的分界河?
李忠可不由感到一阵侥幸。
他跳车而下,摔进湖中,已经体力不支,还没游上岸就在水中晕死过去。
要没人救,十有十成会被淹死。
哪还能这么顺利,根本不用逃安检,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进了城。
“谢谢先生的救命之恩。”李忠可十分诚挚的说道,稍微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想请问一下,我现在是在哪?”
“提丰城老城区东河里……边上就是苏拉河,是提丰城最穷的地方。”对方自嘲的笑笑说道,“家里就我和我女儿两人,这里是阁楼也是我的卧室,我女儿睡在楼下。”
李忠可不由一愣,“不好意思先生,我有点想不明白……如果您单身一人,您救人,我还能理解,可您有女儿,有家人,那您为什么要救我呢?救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陌生人,难道提丰城就没有警卫纠察?您不怕吗?”
对方听了李忠可的话先是怔了怔,然后哈哈大笑,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你是外地人吧?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来过提丰城?”抹了抹眼角沁出的眼泪,对方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声,问道。
李忠可傻乎乎的点了点头,他有些搞不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方起身,将阁楼的窗户打开,冷空气顺着窗口淌入房间,纵然外面没有什么风,李忠可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站在窗口,那人背对着李忠可,十分平淡的说道,“这里是东河里,是老城区的贫民窟,是内城的垃圾场。”
“这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灯火霓虹,有的只有捡拾垃圾为生的拾荒者。”
“死人在这里并不罕见,密党更是时不时在此出没,没人会关心这里多了一个什么人,或少了什么人。”
“这样破烂不堪的地方,你觉得谁会在乎?警卫纠察?这可太可笑了。”
李忠可并不觉得可笑,他十分认真的看了对方一眼,半晌才道,“可就在这么破烂不堪的地方,您却依然愿意向人伸出援手。”
对方却摇了摇头,“我只不过为我女儿未来着想罢了,我可不想让她认为,她父亲是个见死不救的混蛋……她学习成绩不错,还是有机会走出这的。”
“毕竟……一些恶习一旦染上就无可救药……”
李忠可心神震动,不由自主的将这句话低声重复了一遍——
他从来没有想到他会在这样的地方遇到这样的一个人,明明跌落在泥泞里,却又磊落得让人心折。
“我叫李忠可,还没请问先生的名字。”
“你这小孩可真有些奇怪……我姓鲁名德,你可以叫我德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