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明月何曾是两乡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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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你可不一样!”容璲一阵怒火升腾,对裘必应更添鄙夷,“你滔滔不绝这么久,还是没说清这和傅秋锋到底有何干系,朕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了。”
“飞光只会比你更急躁,一切都在按照它的推算发展!”裘必应瞳孔直收,神经质的紧迫不安,“我打开了澈月湖的通道之后,迫不及待便来到另一个传闻中的世界,想知道它是不是天下人都梦寐以求的桃源,但我从湖里爬上岸的一刻,仿佛有无常拘魂一般,要强行将三魂七魄撕离身体,我无时无刻不在被整个空间排斥,只坚持了三天,就不得不跳进湖中返回大奕。”
傅秋锋一愣,如果裘必应无法长留大岳,那他在大奕为何……不对!
“国公府傅秋风的身体。”容璲霎时明白裘必应的言下之意,攥着鞭柄的手紧了紧,掌心发凉。
“神木扎根于两界,力量也源于两界,两界分离,飞光便不能复苏重生,只有一个通道汲取力量远远不够,飞光需要更特别的方法。”裘必应盯着傅秋锋,“你和国公府那个不幸的孩子本就如此相似,就像是天地也在呼唤神木,你们比那些死物更适合做通道的两端,如今大岳的魂魄加上大奕的躯壳,就能成为最完美的通道本身,是两界融合的起点,是无视距离重新连接两界的门!”
傅秋锋听得十分不快,就算是朝廷鹰犬皇帝的刀之类的称呼也比门更好,他嗤之以鼻,讥笑道:“被凡人放火烧毁的神木,哪里值得天地呼唤?这世上的柴被砍光了吗?”
容璲的余光时刻落在傅秋锋脸上,害怕傅秋锋会犹豫彷徨,但傅秋锋这次出奇的坚定,他暗中松了口气,眉梢一挑,戏谑道:“爱卿就算是门,也该由他自己决定对谁敞开。”
傅秋锋眨了下眼,微妙地偏头打量容璲,想判断容璲是不是在一本正经开腔。
“你们真是无知,短见,刚愎自用,不知天高地厚!”裘必应愤然骂道,“在飞光面前,岂由得他作何想法?飞光……它让我心甘情愿为它效力十余年,它从不说话,就像长在我的脑子里,是我思想的一部分。”
“那又为何只有十余年?”傅秋锋追问。
“最初,我买通了宫中禁卫,得以在夜间来到澈月湖,我不能离开大岳通道入口太远,只能在京城附近活动,听飞光的吩咐办事,飞光也会帮我解读各种古籍,告知我久远前的历史,那段日子我至今难忘,好像让我凌驾于众生之上,再也不屑于去正视那些庸碌的凡人。”裘必应语气复杂,“直到二十年前,晋王找到了我,我一向低调,但他还是听说我对古书译解和天文地理都颇为精通,要我帮他破解一块玉佩的秘密。”
傅秋锋和容璲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也能和裘必应扯上关系。
“就是这枚玉佩?”容璲在袖中摸了摸,把那枚牡丹玉佩拿出来晃了晃。
裘必应眼神一亮,又瞬息黯淡下来,叹气道:“看来你是没骗我了,你已经得到了它,宫内人才济济,当然能看出其中文章…晚了,一切都晚了……就是这枚玉佩,我知道那是前朝所留的宝藏线索,却没想到竟被晋王所得,飞光也在其中,我当然不能告诉晋王,但又碍于晋王的势力不敢明面拒绝,只假意说可以研究一下,然后装作醉酒迷路,跌入澈月湖中,留下了一具与我身量相仿的尸体,就此诈死。”
“果不其然。”傅秋锋问他,“但你说过,不能在大岳久留。”
“我没想过一直待在大岳!”裘必应激动道,“飞光从那时起就准备抛弃我了,我每日都在询问它下一步要怎样做,但它根本不给我任何答复,我每在大岳待三天,就要回大奕停留六个时辰,这已经是最低的限度,我想等宫中风波过去再偷偷出宫逃走,可没过多久,我认识的守卫也换了人,我再也没机会离开了!它根本没有感情,它看似是在实现我的心愿,却只是在利用我达成它自己的心愿!”
“自作自受。”容璲幸灾乐祸看他笑话,“你怎么不死在大岳,省得污染朕的国土。”
“但你后来还是出宫了。”傅秋锋说,“你又有奇遇?”
“我失望飞光不回应我,只能在大岳湖边安顿下来,静待时机,幸好之前利用澈月湖的买卖攒下一些银两,生活不成问题。”裘必应用力摇了摇头,“我决定把飞光给我的预言写成话本,流传出去,这样如果大奕有从其他通道过来的人,也许就能找到我,集思广益,但我完书之后,又怕他们想要独占飞光,加害于我,矛盾之下只好先将此书藏于屋中,勤加习武,以备万全,但就在这之后的两年,飞光再次从我脑中苏醒。”
“你不是看透它的本质了吗?”傅秋锋笑道,“还继续为它卖命?”
“这不是我所能控制的,在它给我指示时,我是那么欣喜自己仍然与众不同……这就是飞光的可怕之处。”裘必应痛苦眯眼,“它在千峰乡找到了一个婴儿,在大岳,有一个与那男婴极其相似的人,它需要让那个人去到澈月湖边,它的力量能透过通道,诱使他许下愿望,产生与飞光的联系,成为它融合两界的基石。”
傅秋锋慢慢睁大了眼帘:“你是从那时开始调查我的?”
“调查你当然不容易,你可是大岳夜幕下无往不利的尖刀,我却连长久离开澈月湖都办不到。”裘必应自嘲一声,“飞光给了我一种能力,可以看见别人当下最需要的东西。”
“呵,这遍地都是的神通当真不值钱。”容璲闻言心情不爽,往傅秋锋头顶斜睨一眼,然后撇了撇嘴,有些烦躁,如果他和傅秋锋透过澈月湖偶然的相遇是被安排好的阴谋,他又要作何感想?
傅秋锋抬手压了压自己的头发,安抚般微微笑了笑,站到了容璲身边。
“……我利用这种能力花费数年在京城周边结交打探,才得到你一点消息,然后我终于定下计划,买通了大奕皇宫里一个不认得我的禁卫,再回到大岳重金雇佣凶悍的通缉要犯出现在重要城镇,引你前去,算准时间,穿过澈月湖离开大奕皇宫,前往千峰乡。”裘必应缓缓吐了口气,脸上再次浮现懊悔和愧疚,“我担忧事迹败露会连累我,所以暗中收买山匪绑架了傅秋风……那个国公的庶子,当时他才四岁,我在那潭能通往飞光密室的泉边等他,然后给了他们各自一剑。”
傅秋锋一刹那难以置信,随即怒道:“你杀了他?灭绝人性的东西,你连孩子也下得去手!”
容璲直接甩了他一鞭子,“始作俑者,罪魁祸首!你若真有愧,怎么不以死谢罪?假惺惺悔过,真叫人恶心。”
裘必应咬了咬牙,闭上眼睛:“我没有下死手,因为飞光只能治愈某个人,而不能直接杀死某个人,如果我杀了这孩子,大岳的傅秋锋没有及时出现,一切都将功亏一篑,我透过飞光赋予的视觉监视大岳的澈月湖,然后如我所料,傅秋锋,倒在了湖边……”
“没有人能在濒死之际舍弃求生,还是在飞光力量的笼罩之下,只要你许愿,你想要活下去,飞光就可以实现你的愿望,这是飞光的规矩,你的魂魄会重生在这孩子的身体里,然后游过地下暗河,握住飞光,让复苏的神木重临两界。”
傅秋锋哑然许久,隐约回想起自己昏死过去时许下的愿望,容璲怔愣过后,蹙眉厉声道:“所以朕呢?你们的计划全是针对傅公子和那孩子,朕又为何会来到大岳?”
裘必应一声长叹:“只有你,是飞光也判断不及的意外,在飞光的力量透过澈月湖时,通道就被开启,你是恰好这时掉进了通道,又在通道关闭的最后关头毅然跳湖回去,也是因为你的搅局,飞光放弃了计划,治好了他们,但在治疗的同时也抹去了这段记忆。”
容璲听见这个答案,反而放松下来,并没有任何人或神安排他的命运,是他自己走向傅秋锋,他当着裘必应的面单手扣住傅秋锋的肩膀一转,在傅秋锋还愣神时把他拥向怀里,在傅秋锋耳边低低笑道:“怪不得我们会在那么奇怪的时候许愿,但你竟然不首先想着活下去,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傅秋锋也低头挑了两下嘴角,五味杂陈地说:“我那时心如死灰,本无意求生,把愿望许给了你,却阴差阳错活了下来,甚至还找到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所以这不是任何人的计划,是只有你与我打破所有必然得到的偶然,最幸运的巧合。”
容璲把他搂的更紧,闷闷地感叹:“黑暗中渗透的诡计之音无孔不入,将每个人的四肢关节穿上吊线,覆挂在命运的指掌之下,无知无觉地成为随波起舞的傀儡,但操纵傀儡的人,又何尝不是被系绳所缚。”
傅秋锋安静片刻,一言难尽道:“陛下,您这样显得臣是个粗人。”
“不用显得,朕知道你的粗细。”容璲暧昧地笑了起来,仰头贴在他耳边小声调侃。
傅秋锋脊背一阵战栗,吹在耳廓的凉气带着些许酒味,他暗忖这是又开始耍酒疯了,轻轻推了容璲一下,无奈地偏开微红的耳尖,让容璲注意影响:“陛下,这里是地牢。”
“哼,反正他没机会走出去了。”容璲像贪恋傅秋锋颈侧的温度似的,懒洋洋的挂在他身上,把下巴搁在傅秋锋肩膀,另一条胳膊也松松的顺着肩背垂下去,指尖轻轻敲着傅秋锋的腰,语气黏糊,“你都让它失败一次了,这次再加上朕,就是锦上添花,何须怕一根破树杈。”
“你们……我说了这么多,你们还不明白吗?”裘必应在一旁气急吼道,“飞光不是失败,它只是暂时蛰伏!它在等待更好的时机!容璲,它相信你会是未来的皇帝,而你有朝一日见到与傅秋锋十分相似的国公府庶子,就一定会接近他,而魏休后人的性情飞光再清楚不过,它知道傅秋锋不可能安度晚年,傅秋锋早晚还是会来到大奕,现在你得到宝藏飞光,傅秋锋就在你身边,它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
“好,它蛰伏之后,你还在继续帮它吗?”傅秋锋耳朵发痒,勉强板着脸维持威严,背过一只手拽开容璲的胳膊,容璲身上还残留着些许酒气,和幽香混在一起,并不难闻,反而充满让人难以自持的魅力。
“它彻底抛弃了我。”裘必应咬牙切齿地说,“它再也不回应我了,我游过暗河险些溺死,它只是静立在密室的高台上,对我的质问充耳不闻,我这时才幡然醒悟,我铸下滔天大错,必须悬崖勒马亡羊补牢。”
“呵,你脑子真是病入膏肓,说的朕都以为你嫁给负心树杈了。”容璲收回胳膊搭着傅秋锋肩,回身嘲笑道,“朕算是明白了,你根本不是诚心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你把过错全推给飞光,你真正恼恨的是飞光兔死狗烹,如果两界融合,你也会和你瞧不起的蝼蚁草芥们一起被碾成尘埃。”
裘必应沉默半晌:“无论你怎么想,我确实豁出性命去弥补过错,我尝试去杀国公府的傅秋风,但千峰乡在飞光的力量范围之内,它在我得手的一瞬间就治好了他,后来国公府的别苑防卫变得严密,我无法得手,只能乔装打扮成道士,去京城找机会警告容瑜,只要你一死,也许就没人能得到宝藏,等傅秋风长大以后也会离开,飞光只能被继续困在千峰乡。”
容璲脸色一寒,深吸口气点了点头:“等朕要杀你的时候,这笔账会在每一刀上细细清算。”
“哈,我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裘必应不理会他的威胁,“亲眼见过那无垠的宇宙之后,谁还会在乎这具微乎其微的身体痛苦与否?……我离开京城之后,觉得扮成道士是个好办法,我化名裘必应行走江湖,重写了两本《金銮秘史》,自称得到天书预言,把除了澈月湖以外的七处通道用各种名目一一封死毁掉,后来晋王之乱结束,我本想趁机收回玉佩,让宝藏从此成为传说,但未曾想五殿下也得知了玉佩在晋王手中。”
“所以你们撞上了,你不但没有取走玉佩,你的《金銮秘史》还被五殿下夺走半册?”傅秋锋的情报已经能接上这段,“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这也一定在飞光的预言之中。”裘必应坚信道,“《金銮秘史》的预言已经过时,飞光才是能时刻掌握命运轨迹的神木,我只来得及烧毁上卷,下卷的半册被五殿下抢走,我带着剩下的半册拼命逃亡,暂时隐匿行迹,直到容璲登基,我就知道我又失败了,一切还在飞光的计划之内。”
“你的失败只是你的失败,不代表飞光的成功。”容璲冷哼,“既然所谓的预言可以改变,那命运也绝不会永远被谁掌握。”
“你一定会有认同我的一天。”裘必应说,“我最后做了一个选择,仔细思考人选之后,找到太子余党的首领公子瑜,称自己是当初提醒太子的人,带来天书,我想让公子瑜得到宝藏,但这最后的抗争,只得到了今天的结果。”
“公子瑜非但拿走了天书,还把你敲成傻子囚禁起来。”容璲鼓了两下掌,“喜闻乐见,大快人心!公子瑜做的漂亮!”
“我来到大奕之前,京中流传的《金銮秘史》是一个落魄秀才所写,想必是得到了藏在屋中的最初手稿,冒名盗用刊印,结果为自己惹上牢狱之灾。”傅秋锋叹道,“这难道也是飞光预料之中?”
“傅秋锋,你敢赌吗?”裘必应悲悯地凝视傅秋锋,“我看得出来,你在乎容璲,你若不想让他死,就该自尽以绝后患,否则飞光必会千方百计让你见到它,只要你触碰它,你所有自以为是的理智在神力面前都是螳臂当车,我就是前车之鉴。”
“只要飞光控制了你,两界隔绝再也不是阻碍,飞光强行拉回已然不同的两处空间,届时天塌地陷,万千生灵要遭受灭顶之灾啊!我是活不过今日,也不在乎怎么死,但你难道不想为你的陛下想想吗?”
“闭嘴!”容璲扬手狠狠抽下一鞭,血滴在半空甩出弧线,“你哪来的资格恬不知耻要求别人牺牲?朕就算拿到飞光,也只会将它扔进火山深海,不会像你一样满足私欲罔顾人命,更不会让它控制傅公子。”
“三百年来能完全不受飞光影响的人只有魏休,连魏休的亲信官员都带着飞光销声匿迹,大鄢朝快要亡国也要将宝藏封存起来,不让别人得到飞光,还不足以说明吗?”裘必应一口断定,“你也是最没资格信誓旦旦的人,你的怨恨随时都能毁掉你自己,你的欲望、疯狂、渴求、嫉妒……哪一点都与清醒坚守泾渭分明,飞光甚至不需要刻意蛊惑你,因为你本就向往毁灭!”
“你又了解朕什么?”容璲慢慢放下右手,指尖绕了绕鞭子,抬臂抱在胸前,眼光沉冷地嘲弄。
“想想吧,你敢说你不想让这座皇宫化为乌有?你不想让那些高高在上饱食终日的皇亲国戚灰飞烟灭?你不想让这世间所有荒诞畸形的秩序规则坍塌崩溃?”裘必应咄咄逼人连连发问,说完这一串,才虚弱地边咳边喘,脸色灰白枯槁。
容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脸上像罩了层坚冰,一阵戾气逐渐上涌,眸中闪过杀意彻骨的刃光。
如果是遇到傅秋锋之前,裘必应不等说完就已经人头落地,容璲强忍杀气之余都开始佩服自己的脾气,但这时傅秋锋比他更火爆,直接飞起一脚踹了过去。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傅秋锋攥紧他破破烂烂的衣领一扯,盯着他低声威胁,“我当暗卫三十年,只要是人,就一定有恐惧的东西,你既然研究飞光这么多年,必须把所有成果都给我吐干净。”
裘必应咳了几声,渐渐平静下来,缓慢地抬头盯着傅秋锋,胡子和血浆黏在一起,皱纹深深堆积,一点点露出一个被逼至绝境的、似要背水一战的狞笑:“你们真要一意孤行?”
傅秋锋本能地感到不妙,但裘必应那点武功,就算把他放下来解开穴道也不成气候,更何况他现在重伤在身。
“你们忘了吗?”裘必应道,“我有一根飞光剥下的木刺。”
作者有话要说:我灵机一动,我这本文里一直没什么正经系统,还标着系统标签,有点欺诈嫌疑,但今天打完飞光的补丁之后,这就是本文唯一指定系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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