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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废墟连成一片。

她努力地爬过无数倒塌的大楼,踉踉跄跄地向奥特曼奔去,一路宛若跋山涉水,历尽千辛万苦。

那一连片的爆炸她恍若未闻,也不惧怕被炸伤。

她只是一直向前跋涉。灰尘扑上她的脸颊,扑在她看起来始终模糊不清的容颜上,在她的下巴边聚出一丝尘垢,但她依旧不觉,带着惶然一刻不停地朝他奔跑。

过往的一幕幕在她心中闪逝。她记得那天踏雪而来的他,她记起那天不告而别的他。

“你还会再次遇见我……”他说过的。

黑影般的少女,终在他身前停住脚步,她一步步向前走,艰辛地攀爬至高点。她痴痴孤身立在一座倒塌的大楼的尖角上,痴痴地仰望他琉璃般的双眼。

他近在眼前,而她却不知该怎样呼唤他。

一道感应红外线扫描过怪兽全身,Mars号战机上的智能电脑开始自动分析怪兽的全身组成结构。

这里的智能计算机是人工智能大脑莫里斯的嫡系子孙,具有极强的计算能力,很快输出了检测报告。

相川快速扫视,在二十页废话中寻找到重点,然后他抬起头,一脸艳羡,啧啧有声:“太逆天了!太变态了!我们要是有这功能,还怕什么怪兽啊!我得好好筹备筹备……”

“相川,你在说什么啊,说重点啊。”筱藤好奇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出。

“那只怪兽肌肉每一寸都能吸取能量,甚至能化为己用。如果再让防卫军大量攻击下去,按照怪兽的能量转换效率,足以使云厝川覆灭了。奥特曼也许是出自这样的考虑,才攻击了防卫军的士兵。”

一阵嘈杂的声音,从战机左侧的屏幕传来。

屏幕放送着狩侑津激情四射的演讲,“我们还会进行新一轮的进攻!我们保护瀛川的心,不会因敌人的进攻而泯灭。战士们,如果你们还有余力,就站起身来,再次为守护云厝川献出力量!”

哈?保护瀛川?你确定不是毁灭瀛川?

相川有些恼怒地嚷嚷着,“干嘛啊,这个老头,简直就是想让这个世界灭得更快。”

闲院队长遥遥处于UTA的指挥部里,他的声音沉寂了一会,接着以更沉静果断的语气说:“相川,把这份报告发给防卫军的指挥中心。筱藤,不要让子弹落到它身上,那样只会使它更强!”

筱藤雏咬着嘴里的棒棒糖,呜呜地回答了几句。

往下望去,城市已经满目疮痍,到处是高楼大厦的废墟,四处还冒着燃烧的火。战场前线已经化为一片焦黑,到处是报废的坦克和装甲车,还冒着滚滚的黑烟。受伤的士兵很快被送往大后方救治,白衣的医务兵抬着担架,到处是一片忙乱。

就在这样纷乱的条件下,还是有无数队士兵一步步前进,举着手上的枪支,开始再次向贝蒙斯坦射击。

筱藤嚼碎了棒棒糖,该出手的时候,她也不会含糊。

维纳斯号在云层中闪现,一道蓝色光线射出。

一层蓝色的巨大矩形屏障顿时挡在怪兽周围,将所有的子弹挡在外面,也将贝蒙斯坦的困在里面。这是相川分析外星技术后设计出的新防护武器,屏障的坚固程度不言而喻。

战场硝烟滚滚,而在城市的上空,螺旋桨发出巨大的嘈杂声音,不可忽视。军部的指挥机,依旧在战场上方徘徊,随时下达军部长狩侑津的命令。

“密部到底想做什么!”

狩气急败坏,他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他狠狠地盯着贝蒙斯坦身上的蓝色屏障。

中士依旧尽职尽责地搜集着各方的信息,“狩部长,UTA的战机发来一份对怪兽能力的分析报告。我刚才简略地看了下……”他有些迟疑,但还是说:“中肯地建议您,不要再攻击怪兽了。”

“你乱说什么,拿来我看!”狩怒道。

狩侑津握住屏幕一边朝他一转,开始快速阅览,然后他的脸,逐渐变得又青又红。

原来自己做的一切,全都是笑话。

他不自觉退了几步,手抚着头部,有些眩晕,闭上眼,有些接受不能。但是他最终还是睁开双眼,接受了结果,定了定神,嗓子有些发涩,说不出话来。

“我们无法打败那个怪兽,为今之计,只能依靠那个奥特曼。”中士小声建议。

狩低头望着城市,沉默一会儿,才森然道:“传令,等到他解决了怪兽,我们就集中火力杀死他。”

他憎恨着外来者,也相信,这个传说中身为罪犯的奥特曼,一定会为瀛川带来灾难。

奥特曼站在满地的残损建筑中,冷漠地俯视着熟悉的战火。

他自战争而来,在战争中出生入死不知多少次,他明白死亡与战争总是相伴而行。

弱小的人类的死亡也激不起他心中半点怜悯,无论是在怎样的战争中,只有强者才能够歼灭一切敌人,弱小者只能作为垫脚石,或者变成死尸,这是理所当然的。

他又何曾珍惜过任何弱小者的生命?

蓝色屏障并没有阻挡贝蒙斯坦多久,它的钩子再次狠狠撞击屏障,光屏再也支撑不住,无声无息地碎裂。

贝蒙斯坦每一寸肌肉都炸满红色的肉花,那些花宛若女人丰满红艳的嘴唇,时有颤抖,一张一合之间,发出无声的尖叫,向着莫斐斯挑衅。

很多年以后,有人提及过这场战争,他们说,这是一场残酷的搏杀。

莫斐斯不再使用超能力,而是直接扑到贝蒙斯坦身前,他用手用力地撕扯贝蒙斯坦的肌肉,强大的手劲,直接把贝蒙斯坦颈项上的一块肉撕扯下来。

伤口汩汩地流出红色的鲜血,从巨大的肌肉撕裂口望去,甚至能望见白色的骨头。贝蒙斯坦剧烈地颤抖,痛苦地嘶叫,疯狂地挣扎,钩子如镰刀一般划破莫斐斯的身躯,尖喙不停地啄着莫斐斯肩头。

莫斐斯很快伤痕累累,但却没有停止。

“嘀噔——”他的能量灯早已闪红。

他的手染满了血液,但依旧从伤口边,一点点环着怪兽的颈项,用力量撕碎贝蒙斯坦颈侧每一寸的肌肉组织,然后随手一扔,巨大的肉块直坠下来,落在地上又弹起。贝蒙斯坦的颈项上,很快只剩下白森森的骨头和血红的内脏。

它捂着脖子,凄惨地叫了起来。

莫斐斯身上也已经有很多处伤口,金色的光粒迅速从伤口中爆射而出,如无穷无尽的萤火虫般,弥漫了整片天际。

他的伤很重,几乎已经站不直了。

莫斐斯摇摇欲坠,他竭尽全力维持自己站立的姿态,然后他向天空伸出右手。

“轰隆——”这一刻,天际忽然响起闷雷声。

天忽然阴了,乌云迅速聚拢起来,遮住了天空的太阳。那些云迅速卷起,然后不断地变暗,变黑,整个过程发生得很快,甚至不超过三秒钟。黑云压城,所有人惊骇地望着这一切。

“噼啪!”雷电在黑色乌云中闪着紫光。

乌黑的卷云中心,莫斐斯的手凌空握住,然后一道长达四十多米,围绕着霹雳的白色长剑,在他手中凝聚。

雷神之剑,莫利诺斯。

莫斐斯握住它,直直地向前横劈,一道电光闪烁的光刃瞬间向贝蒙斯坦颈间割去。

电光闪过,贝蒙斯坦的头落地!

颈部只剩骨骼没有肌肉的它,再也无法吸收攻击,一剑砍断了它的颈项,头部已去,贝蒙斯坦的身躯向后躺倒在废墟中,激起一片烟尘,很快就死了。

陆军很快再次聚集起来,在城市的废墟中,残存的为数不多的士兵,举起了枪,对准了奥特曼。

也许有的士兵有些犹疑,但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而且当他们想到那些重伤的士兵时,这最后一丝犹疑也打消了。

“射击!”部队首领像狼一样嚎叫着。

霎时间,无数子弹从枪管中弹射而出,重机枪碰碰连响,手雷往奥特曼身上乱砸,便携式导弹拖起一道白烟向着莫斐斯袭去。

炸弹正好击中他的伤口,这一刻莫斐斯再次深刻地感觉到了疼痛,他已经受伤很重,狩却不愿放过他。

他很怕痛,而且这样下去,也许会死。

他也会死亡,甚至是以消逝的方式死亡,然而每一次复生,都要经历刻骨的痛苦。

从他一千岁开始,他最弱小的时期,即使拼命让自己活着,也几乎每时每刻都处于消逝再重生的痛楚中。年幼的他对这种非人般的折磨感到极度的恐惧。他害怕消逝,也害怕肉痛。

“嘀噔——”胸前的红色指示灯闪得更急。

莫斐斯下意识握紧了剑,他相信,只要他出剑,莫利诺斯会为他杀死眼前弱小的敌人。他从来学不会用防护罩之类的东西,所有他学过的,就是怎样攻击。

缠绕着强烈电光的莫利诺斯,再次噼啪作响起来,释放着强烈的杀意。

莫斐斯握着剑,对准了防卫军的士兵!密集的炮火有一瞬间的停息。

士兵面面相觑,对奥特曼非人的力量感到恐惧,他们抬头望着他,望着这个曾经的守护神,如今却伤害了人类的存在。

“愣着干什么,射击!”军官厉声命令,“你们忘记军人的天职是什么了吗?”

于是士兵继续埋头战斗,于是战斗的炮火再次拉开新一轮的序幕,枪炮再次响起巨大的声音,炸弹争先恐后地朝着莫斐斯掷去,炸得他全身疼痛,伤口已经重新裂开,金色的光子再次喷溅。但这不是他受伤最惨第一次,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

他握着剑,却迟迟没有动。

莫斐斯想起,他曾穿透土地,潜往地心的方向。在地心之廊里,找到的属于地球的奥特曼的幻影。

“莫斐斯,尽你所能,你要守护住这个星球。”盖亚如是说。

他环视周围的废墟,千里不见人影,到处是残存的城市的白骨。盖亚把整个地球托付给了他,而今日毁灭的,已经够多了。

莫利诺斯缓缓消失在手上。

“嘀噔嘀噔嘀噔……”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能量灯的红光已经闪得快速到了极点。紧接着他的身形忽然逐渐透明,然后消失在城市的废墟里。

那道模糊的身影,消失在倒塌大楼的尖角上。

她如幽魂一般,在废墟中寻寻觅觅,在莫斐斯消失的地方徘徊。

“你在哪里啊……”她用尽力气呼唤。

尖锐的石块刮伤了她白皙细嫩的手;砖头和折断的木块,不知让她摔倒多少次;遇到阻挡,她费力地扒开大石块继续前行,她寻遍了废墟等等每一处。

但是她没有找到,在日落时,她终于停止了寻觅的脚步。

身影模糊的少女,茫然站在废墟中,唇角勾起微笑,晶莹的泪水却从眼眶中溢出。然后她低声喃语,带着些许哭腔,“你怎么就……不看一看我啊……”你知不知道,我已经,等了你很久很久,久到可以让垂髫儿童,无数次地变成皑皑老翁,久到足以让森林化为平原,沧海化为桑田。

炮火早已停息,不知何时军队已经撤走,隐藏在避难所里的人走了出来,善后部门开始清理整个废墟。

红如血的残阳挂在云端,她怔怔地望着远方的夕阳,很久没有离开。

整个世界,徒留废墟,徒留那位少女孤身伫立。

战后的城市再次整顿起来,云厝川的中心大厦还没有损毁,巨大的屏幕嵌在大楼上,播放着奥特曼战斗的全过程。莫斐斯奥特曼攻击防卫军的一幕,被重播了三次,也深深地印在民众心中。

人们聚集在屏幕前,满心惶惑地听着专家的解答。

“他伤害了人类,造成了大量的伤亡,那些流出鲜血的士兵,他们还重伤躺倒在担架上。”女主持道。

专家有些颓废,不顾形象地抽了口烟,烟圈缓缓飞散空中,许久,他才沉沉地说:“可也是他杀死了怪兽,不是吗?”

——如果他是我们的敌人,那么又为什么,要守护我们人类?

所有人迷惑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夕阳挂满天际,染红一片晚云。

凑舜从一片废墟中爬出,他的白衣已经破破烂烂的,随处可见深深的伤口,红色的液体渗出,在雪白的衣衫上染成一片殷红。身体的剧痛,让他有些直不起身,只能歪歪扭扭倚着石块勉强站着。不过曾经也伤到过无可复加的地步,这点伤对他并不算什么。

他深深吸了口气,凭借着巨大石块的支撑,艰难地站起身,踉跄向前行进。

然后他的脚步忽然顿住。

残阳下,一条修长的人影,悠闲地站在满地废墟中,挡住了他离开的去路。

那人姿态很优雅,一派与生俱来的贵气,穿着黑色的西装,系着红色的领带,俊美的容颜,挂着一丝魔性的笑容,仿若地狱里而来的恶魔,正在舔舐着嘴角的鲜血,极为邪恶,又极为魅惑。左手握着一柄剑,一见便知,这就是传说的蛇心剑。

伽古拉很是气定神闲,他右手拔剑,蛇心剑从剑鞘中缓缓拔出,剑刃映着夕阳,闪现橘红色的光泽。

蛇心剑的剑锋对准了凑舜。

凑舜挑起一丝冷冷的笑,有些讥讽:“没想到你是趁人之危之徒,趁着我受伤,便来要我的命。”

“守株待兔,未尝不可。”伽古拉悠闲一笑,随意地勾起手指,向凑舜挑衅,“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这可是我的箴言。”

废墟旁没有风,凑舜染成血红的白外套,却缓缓地向后掀动起来,狷狂地摇摆着。

凑舜缓缓握手,一把白色的剑柄在手中凝聚,随即他缓缓抽出,泛着电光的白色剑身便从空间中霍然抽出。雷神之剑展露威严,空气瞬间变得冰冷起来,有什么鞭挞着肌肤,令人感到刺痛。

“打败你,我在宇宙里的名声会更响亮吧,嗯?”

伽古拉微笑着说,然后摆出战斗的架势。

四处涌动着不可名状的暗流,一阵阵刻骨的杀气,随着时间的酝酿,而逐渐沸腾。

利布赞星人躲在一块巨石后,胆怯地用眼瞅着他们。

他其实是不敢来的,但是切布尔星人命令他跟踪着伽古拉,然后回来向他报告伽古拉到底做了什么。作为一个奴隶,他不敢忤逆他的老板,只能亦步亦趋地来了。

他生怕自己被波及,缩在巨石后,眼睛从缝隙中悄悄窥探着。

他们出剑的瞬间,空气刹那便凝固,然后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这一场战斗,正如他切布尔星人转述的那样:“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风不断地扎着我,令我不禁拢紧了衣领,将手缩在袖子里,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杀气。一堆石块里,他们依旧保持原本的姿势站着,那个传说中的奥特曼染血的白外套还无风自动,我感到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不可避免。

忽然,他们动了。我一动也不敢动,从缝隙中偷偷看着。

他们不断地挥着剑,我感到无数烈风从剑中窜出,然后袭击向彼此。他们不断地挪移着站位,选择着攻守兼备的角度。他们的动作过于迅速,我甚至不能理解他们的高妙的招式,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高手。

那个人白色的衣服已经红得不能再红,我琢磨着他的伤是肯定流出了更多的血,然后我发现他的气力逐渐不支起来,好几次剑差点没脱手而出……”他的白衣已经染成赤红,他的动作逐渐迟缓,他的眉间的痛苦愈来愈浓,他的脚步有些踉跄。

凑舜在伽古拉的剑锋扫过时,终于半跪在地,莫利诺斯瞬间插入废墟的石堆中,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他已经无力再战。

“你败了。”伽古拉嗤笑一声,眼神中有玩味。

蛇心剑刺中凑舜的染血的前襟,斜斜一挑。

凑舜下意识侧身躲闪,不知怎么,下一刻,血红的风衣被剑挑得随风飞起,划过空中,然后坠落在废墟的尘埃中。只剩下破破烂烂的底衣,从割破的衣服缝隙里,可以看到他遍体全身的血红色伤痕。

“人可以走,衣服留下。”伽古拉悠然道。

他捡起凑舜染血的白色风衣,掂在手里,打量了片刻,才微微一笑道:“你可以走了。”

凑舜没有犹豫,转身就走。没有惨败的屈辱,也没有逃走的耻感。在战场上,哪里有那么多尊严可讲,他曾经不知道消逝过多少次,死亡的教训告诉他,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有一丝生机,他就会抓住。

废墟里有一块巨大的废石料。

凑舜的身影踉踉跄跄地转过石料,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夕阳的最后一线光摇摇欲坠地悬挂在地平线上,高楼大厦已经损毁,那片残阳格外广阔。

在夕光下,伽古拉缓缓将蛇心剑归鞘,暗色的剑逐渐没入鞘中,只余身后的霞光溢满整片城市。

远处偷窥的利布赞星人恍然发觉不对,他焦急地跳了出来,他姿态滑稽地小跑到伽古拉近前,愤愤地道:“你……”话忽止,他缩着头,又换了个缓和的语气,小声说:“您怎么就放他走了呢?”

“我已经打败了他。”伽古拉掂着染血的白色风衣,漫不经心地道:“现在,他只是败犬而已,不追也罢。”

利布赞星人感觉头有点乱,他又不敢发怒,畏畏缩缩小声试探着问:“那要是他再出现,打扰了老板的计划呢?”

伽古拉想了想,敷衍道:“他今番受了重伤,一个月之内都不能再变身了。”他脸上带着微笑,眼神貌似很认真的样子,让利布赞星人轻易地相信了他的说辞。

只是利布赞星人依旧很着急,有些跳脚,六神无主道:“那我怎么跟老板交代哪?”

伽古拉笑了起来,虚情假意道:“不要慌,我怎么会让你难做呢,我已经替你想好对策了。”他将手中染血的白风衣递给利布赞星人,吩咐道:“将这东西给你的老板,就说莫斐斯跑了,一切照实说即可。”

他望着利布赞星人,眼神居然十分真诚。

这让利布赞星人十分感动,没想到他是个好人耶,居然连他的后路也替他想好了。

三言五语地打发了利布赞星人后,伽古拉咳嗽一声,提着剑悠悠闲闲地走向那块巨石。

转过一片废墟,有个人影倚着石块站着,他的五官很普通,平平凡凡,没有特色,他浑身是伤痕,看上去很虚弱,甚至是没有力气走动了。正是凑舜,他根本没逃远,只是躲在巨石后而已。

“戏演完了?”凑舜有些嘲弄地望着他。

伽古拉微嗤,“没见过这么傻的外星人,比你好骗多了——当然,跟你的演技相比,我还是望之弥高的。”

这是计策,是他们串通好后,骗取切布尔星人信任的计策。

真相是,在这场战斗中,两人的兵刃从来没有交接过,他们只是不断地拿剑乱挥,然后在场地里上蹿下跳,乱跑乱蹦,耍着花架子,装出很激烈的样子,凑舜为了扮弱小,还差点因动作过于剧烈而疼得差点穿帮。而那些所谓的剑风啊站位啊,只不过是利布赞星人因敬畏而产生的幻想,至于他们的招式,伽古拉根本就是瞎出剑,当然无法理解了。

其实这个“伽古拉”,根本不会用剑。

凑舜撑着巨石站起,微微抬眸,眼中有琉璃色华光一闪而逝,他慢条斯理地说:“我怎么比得上你运筹帷幄,杀人于无形呢?

——川泽景更先生。”永田町位于云厝川的南端,国立国会图书馆,政部议事堂与政部长的官邸并肩建筑于此,说是云厝川的政部中枢也不为过。

政部长的官邸是有着百年历史名建筑,也是源家人的大宅,数年前与公邸合并,同时作为政部长的办公处和居所存在着。整座大宅设置了极为严密的保护,办公室和会议室四周装满了防弹玻璃。门禁处需要指纹、虹膜和脸部的验证,多重核实身份,才能让人进入。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印在官邸门前的指纹识别器上。

那是位颀长的男子,他穿着黑色西装,戴着红色领结,姿态优雅,面上含着微笑,容貌十分俊美,然而又带着几分邪气。

经过多重辨识,AI很快确认他的身份,它温柔地发声:“欢迎回家,景更少爷。”

锁住的门很快自动分开,迎接他回到家中。

在改姓川泽之前,他的姓氏是源。

上四门居于云厝川统治的最高层,四部分司各职,手握大权。但与此同时,他们也立下规矩,上四门每一位成年子弟,都必须改变姓氏,放弃家族带给他的一切荣耀,去社会上历练学习,直到三十岁才能回归家族,改成原来的姓氏。川泽景更来自于源家,浅见琉璃来自于夏川家,皆遵循此规则。

改姓后的他们一般是不方便再回家的,只是今天川泽必须回到这里取一件东西。

那是两个罐子,类似于奶粉之类的东西,被他秘藏在房间的暗格里。

这东西是年少时,他在外星人街道搞来的特制的药粉,他一度曾乐此不疲地使用它,对它报以对毒品相同的热情。离家的时候,他以为再也用不着这种东西,所以就没动,但是现在他很需要。

川泽把暗格复原,再打开盒盖,闻了闻里面的味道,满意地点点头。外星人发明的东西不错,现在还没有过保质期。

然后他推开门,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源家会议室的门半掩着,从里面传出激动的争执声。

有个苍老的男声,带着十分的威严和冷定,不急不躁地道:“狩部长,你害陆军折损了大部分人手,这是你战略的错误,怎么反而怪在我们夏川家头上。”

一道人影走过了门边,川泽景更停住脚步。

川泽有些好奇,侧耳细听。普通人或许还耻于听墙角,但对于川泽来说,这完全就是获取信息的最好渠道,毫无负罪感。

“你不要忘了,是莫里斯冻结了我的空军调动许可权!”狩侑津带着怒火道。

那道苍老的男声,淡淡道:“狩部长,莫里斯是智能大脑,他有自己的意志,我们也管不着。”

“没有你们的许可,它会冻结我的部分军权?它可是你们夏川家的产物!”

“莫里斯是瀛川的政事智能大脑,它有权反对自己认为错误的命令,作为人工智能大脑,它的预测一向是准确的。狩部长,你是在质疑我们夏川家对于莫里斯的研究吗?”苍老的声音威严地道。

“我有权防卫整个瀛川!那个邪恶奥特曼一定不怀好意!为了不被毁灭,我们理应先下手为强。”

“目前那个奥特曼的目的还不明确,如果他真的要毁灭人类,我们再确定是否要攻击他不迟。空军调动许可权就先冻着吧。这是就我们夏川家的决议。”

这句话一定锤音。

川泽景更从门缝中望里望去。

这是一场全息投影会议,千里之隔的多人能够面对面交谈。

那个苍老男音的主人,应该就是夏川家的老家主,已经离去。一身白色军装的闲院空我,一直冷静地沉默着,没有发言。此时他站起身,对源和狩微微鞠躬,也离开了会议。

只剩下心里生闷气的源哲也和喘着粗气的狩侑津。

终于,源没好气地对说:“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着。”

狩犹如火药桶,一点就着,顿时再次爆发,怒吼道:“我吃饱了撑着?我一心为保护人类,你就偏心那些外来者!你要弄清楚点,谁是地球人!”

一场口水仗争论再次打起,两人直说得口干舌燥。

源气不过,开始用对方的儿子撒气,讽刺道:“狩部长,您的儿子快二十岁了吧,怎么现在还只会舞刀弄剑,籍籍无名哪。”

狩大怒,唇枪舌剑回道:“你儿子景更,都二十四五了吧,现在可是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啊。”

这明显也是讥讽川泽不入流,即使如此,川泽还是愉悦了。

川泽的唇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以前的他很穷,过惯了大把挥霍的日子,以致于那时的自己过得很窘迫。可现在,他已经有了一份工作,能够为自己挣一份薪水。这足以让他自豪了。

源却用嫌恶的语气道,“少提他!——他就是个小怪物,就是个心地险恶的豺狼,即使装得再漂亮,也改不了豺狼的本质!”

川泽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心里倒是盼着他赶紧死了的好。”源犹自不解气,恶狠狠地咒骂道。

川泽的唇角缓缓变平了,脸上不再挂着笑容,而是面无表情。

原来是这样吗,这么久了,他还是一直都没有原谅过他。即使他不再为所欲为地伤害别人,即使他已经改邪归正,但是他还是不相信他,视他如洪水猛兽。一场口水仗争论再次打起,两人直说得口干舌燥。

源气不过,开始用对方的儿子撒气,讽刺道:“狩部长,你儿子快二十岁了吧,怎么现在还只会舞刀弄剑,籍籍无名哪。”

狩大怒,唇枪舌剑回道:“源部长,你儿子都二十四五了吧,现在可是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啊。”

这明显也是讥讽川泽不入流,即使如此,川泽还是愉悦了。

门外人影绰绰,修长的男子微微低着头,俊美的容颜上,唇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容。

他的笑容很单纯,只是因为纯粹的喜悦。

曾经,他疯狂恣意,不论他挥霍多少,都有人自动点头哈腰地给他送钱来。后来他放弃了那样的生活,发誓与过去一刀两断,才忽然发现,自己变得很穷。

囊中羞涩的他,甚至只能选择一个弃置的破报亭作为秘密组织的基地。

幸而,他遇到了凑舜。

他亲自担任了凑舜的经纪人,千般谋算,百般计策,凑舜也不负众望地攀上了娱乐圈的顶流。一纸合同,凑舜百分之八十的盈利都归了秘密组织。现在,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一份工作,薪水是他自己努力换来的,这足以令他自豪了。

源的背影被厚厚的椅背挡住,川泽看不见他的神情,却有些期待父亲的反应。

源久久不语,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川泽眨了眨眼,敛声屏气地等待着。

也许是赞美,也许哈哈几声,是就算是服软般叹口气也行。

这一等,就是许久。终于,源哲也因过分厌恶,而提高了嗓音,用嫌恶的语气,评价了他的儿子:“狼子野心!他就是个心地险恶的豺狼,即使装得再漂亮,也改不了豺狼的本质!”

景更的笑容逐渐僵硬在脸上。

“我心里,倒是盼着他赶紧死了的好。”源说。

川泽的唇角缓缓变平了,脸上不再挂着笑容,而是面无表情。原来是这样吗,这么久了,他还是一直都没有原谅过他,也还是不相信他。洪水猛兽,莫过于此。

源哲也离开会议室的时候,川泽景更正静静地站在庭院里等着。

川泽低垂着头,神情有些漠然,一动不动,也不说一句话。他站得很远,站姿也很礼貌,就像是恭敬地等着父亲散会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偷听,伪装得没有一丝破绽。

源哲也刚看见他,便皱起了眉,脸色愈发阴沉,厌恶地别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迈步就走,似乎根本不想看见眼前这个人。

父亲的身影走过庭院,远远地去了。

川泽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目送着他离开,然后他又站了很久,久到腿有些发麻,太阳的光照又不知斜了几分。整个院里只剩川泽孤独地站着,身形带着几分单薄。

“你怎么回来了?”有一个沉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川泽霍然抬头。就看见源哲也正面沉似水,背着手,回到了走廊里,远远地看着他。

景更蓄起一丝笑容,配着俊美的容颜,显得十分温文尔雅。

“父亲,我回来拿两样东西,顺道来拜见您。”他微笑着开口,语气是那么尊敬,措辞是如此礼貌。

他温和的语气,却让源哲也感到无比讽刺和险恶,源哲也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即使眼前这个人,再怎么彬彬有礼,他也不会忘记他的真面目,斥道:“少给我装好人!”

想必在父亲眼里,他跟传说中的好人,还隔着十万八千里远。

景更微微一笑,他酝酿许久,再次温和地开口:“……母亲还好么?”

源哲也脸色阴沉到极点,露出深恶痛疾的神色,“你还想再见她?”他厉声说完,猛然举起手直直地指着川泽,眼神中聚拢着愤怒,疾言厉色道:“你忘记她是怎么得了恐惧症的么?”

“我没忘。”川泽景更似笑非笑,“我只是……有点想她了呢……”

他声音很低,难得带了一丝温柔,然而听在源哲也耳中,却是深沉不明,甚至充满恶意,那语气,就像是邪异的恶魔在不怀好意地向人招手。

源怒火中烧,眼神带着愤怒,“你想她了?我看你是想折磨死她!”

景更低着头不言不动。

源已经愤怒到极点,横眉怒目,“拿了东西就赶紧走,这个家不欢迎你!”

他把袖子狠狠一拂,转身就走,穿过围廊,走入太阳照不到的阴影里。

“父亲”。川泽忽然低低地一声。

他的声音很低,源却听到了,于是源哲也的脚步顿住,却依旧背对着景更。

阳光微微一转,建筑的阴影,遮住了川泽影子的一角。

川泽抬起头,依旧带着温和的微笑,他淡淡道:“请您不要忘记,我还是您的儿子。”随即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发出自嘲的笑声,微笑说,“不过,也许这是您不需要的吧。”

从小到大,父亲见到自己,就只有愤怒和呵斥,甚至是怨恨,和颜悦色?更是从来没有过。

源哲也的身影顿了顿,阴影中他的背影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他再次疾步向前走去,他脚步迈得越来越快,很快转过挺远的一角,消失在川泽的视线中。

川泽景更微笑着。而在父亲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之后,他抬起头,笑容逐渐消失,明媚的阳光下,眼神显得受伤而落寞。城郊的荒野,一处废弃建筑矗立着。

利布赞星人气喘吁吁地送货回来,抹了抹头上的热汗,顺着楼梯向上爬去。

贝蒙斯坦把莫斐斯奥特曼重伤的景象深入人心,也因此为切布尔星人招徕了不少生意,数天之内就卖走了两支怪兽压缩枪。

生意兴隆的切布尔星人自然欢欢喜喜,然而他依旧对利布赞星人不假辞色。但是任劳任怨的利布赞星人,并没有对他的主人抱有怨艾,只是觉得理所当然。利布赞星球的人,是天生的奴隶,无论被怎么对待,他们都会接受。

他艰难地走了六十阶楼梯,走到仓库门口时,隐隐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不用多虑,人类会成为我们杀死莫斐斯的助力。那些人类会逐渐害怕莫斐斯奥特曼,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站起来驱逐那个无恶不作的家伙。”沉沉带着低笑的声音,是那位传说中的剑客伽古拉的。

利布赞星人拖着沉重的身躯,迟钝地推开仓库门。

一道修长的身影,优雅地伫立在仓库里,穿着黑色西装,系着红色领带,彬彬有礼,然而唇角却挑起一丝邪恶的笑容。他的左手握着一把精致的剑鞘,那柄长剑昭示他强大的力量和剑客的身份。

而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奴隶。他想。

利布赞星人带着有些敬畏的心里望着伽古拉,再一次感到自己的卑微和渺小。

黑色的芯片无声无息地贴着切布尔星人的机械背部,无声无息地发送着干扰信号。

切布尔星人将伽古拉奉为上宾,十分礼遇,因着伽古拉之举,生意顺遂,故将他的过错一笔勾销。他喜滋滋地搓着他的黝黑的手臂,“伽古拉阁下果然艺高人胆大,竟敢去挑战莫斐斯,幸好能把他打得重伤而遁。”

川泽景更轻笑着,故作惋惜地叹道:“可惜没有杀死他,可惜啊。”

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利布赞星人心道。

他今天跑遍了云厝川,实在太累了,蹒跚着脚步。他的肩膀依旧缩成一团,低着头,微弓着背,走到切布尔星人身旁,畏畏缩缩地小声说:“老板,货送到了。”

“怎么送的那么慢!送到就给我继续送!”对于他,切布尔星人立刻变了脸,满脸蛮横,他庞大的身躯移动,用机械手夹起一支怪兽压缩枪,粗鲁地塞到利布赞星人手里,“又有客户订了货,你去把货给送去,去去去,听到没有,快去!”他像撵苍蝇一样,又像鞭打劳累的马匹一样驱策着他。

“是,是。”腿脚像灌了铅,传来一阵麻木的感觉,利布赞星人却还是唯唯诺诺地应承着。

他抱起那支怪兽压缩器,将它藏在背包里,又取了地址,便再度拖着蹒跚的脚步再度出发,这一趟,又不知道该有多远。

今日天有些阴暗,将雨未雨,暗云聚集。

左侧一道楼梯,通向楼上,楼下却是一片垒成台的废墟和铁片,蛛网在灰尘遍布的建筑旁结着,墙壁脏污而且染着黑色痕迹。

利布赞星人拖着麻木的腿下楼,其间还摔了一跤,滚落了数层台阶,他费了两三次的力,好不容易地爬起。待他好不容易下楼,准备出发时,楼上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低沉声音。

那声音是深沉却又暗藏张狂,充满邪异的魅力,“慢着。”

黑色皮鞋碾压过最后一阶楼梯,踏着烟尘,穿着黑西装的修长男子缓步走向利布赞星人。

川泽景俊美的容颜上勾起一丝意义不明的笑容,他低沉地笑出声,缓缓问:“你是否感觉很累?是否感觉无法几乎再为你的主人服务?是否为此感到悲伤和愧疚?”

利布赞星人摸了摸脑袋,迷惑道:“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还能帮你。”

川泽轻声一笑,背着的手伸出,手中拿出一个药罐。

利布赞星人愣愣地望着它,它像是奶粉罐一般,只是体积却很小,似乎是售卖品,他仔细看时,上面的包装上印着一些字体,他努力地辨认,“强化,强化什么……”

川泽唇角的笑容充满迷惑性,邪异而充满魅惑力。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击败莫斐斯那个恶魔吗,秘诀就在它。这里面是能够使人强壮的药粉,只要抹一些在身上……”

他开启药罐,一阵怪异的香味从里传出,里面是白色的药粉。

川泽挖了一些药粉,撩开袖子,抹在小臂上。他小臂的肌肉便快速地鼓胀起来,变得极有肌肉感,充满了强大的感觉。

”……就能强化那部分的肌肉,就能给你,无穷的力量。”川泽轻声慢语地诱惑着他。

川泽诱惑着他,如伪装成蛇的撒旦诱惑着夏娃。

“只要一抹,你就不再感到太过疲惫,也不会为奔波劳顿而苦,就可以更好地为你的老板服务。当然,这些药粉的强化效果只是暂时性的。怎么样,要不要买?”

利布赞星人从来没想到过,地球还有这种好东西。不但能够强化自己,还能到处跑腿而不觉得累,还能够更好地为老板服务。

只是他感到有些犹豫,缩着肩低着头思量,许久,才试探性地问:“多少钱?”

“不贵,两万日元。”川泽说出适中的价位。

这可是他三分之一的积蓄啊。但是利布赞星人酸软到麻木的腿部,让他感觉自己有点撑不下去,他盯着这盒诱惑着他的药膏,再望望一脸笑容充满引诱力的川泽,狠下心道:“好,买了。”

川泽随手将那盒药粉扔给他,姿态很是随意。

从他颤抖的手中拿钱的时候,利布赞星人双手紧紧箍着钞票,实在不舍得放开,川泽用力抽了数回才夺了过来。

“银货两讫。”川泽轻笑。

他微微侧脸,瞥眼望向把药盒当宝一样攥在手里的利布赞星人,唇角微微一勾,不易察觉地勾出一个十分邪恶的笑容,就恍若恶魔诱惑他人进入陷阱后,展露的得意的微笑。

猎坑已用草掩好,只待猎物落网了。天阴沉沉的,暮晚时,天色已经暗得很了,昏暗得看不清人的脸。

夕阳已经几乎沉入地平线,晚云再次被逐渐建起的大厦遮住。城市的废墟在这十天之内回收尽了,被损毁的城市逐渐被修补成原来的样子。公园里,来往的人群终于散尽了,徒留喷泉孤单地喷出一条条水花,冬季的枯枝败叶瘫在花坛中,这时节,是没有花的。

天色暗沉,几只泛着浅浅蓝光的蜻蜓,飞过公园的荆棘丛,偶尔停住在枯败的叶片上。

一道模糊不清的暗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寒风呼呼地刮了起来,她似乎并不冷,只是孤单地坐着,她很安静,很安静地凝望着喷泉的水花,远远地,凑舜能感受到一股弥漫的忧伤的气息。

凑舜远远望着,一时脸颊被寒风鞭挞得刺痛。

一旦靠近她,他的视线就会变得模糊,她的力量压制他的视觉,他从来没有看清她过。然而她的身影却一直在心中徘徊不去,那感觉——很熟悉,很渴望,也很思念。她于他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吸引力,让他的视线萦绕着她旋转。

凑舜无法自控地走近她,一步步,直到他走到她面前。

她似乎发觉,转过脸,微微歪着头望向他。他看不清她的眼神,只感到身周一片寂静。

“一直想着事情,也许会让自己更伤心。”他这么低声说着。

少女的眼神很悠远,她望着这个面目普通的白衣少年,却又仿若远远地穿过了他。

“伤心的事吗?并不算是。”她轻轻道,“因为也有很多开心的事啊。”

在地球每年转冷的时候,天会下白软软的东西,后来他说那是雪。层层的雪堆积在森林里,堆在树叶上,堆在荆棘丛里,堆在枯草上,满山满野都是白皑皑的。

那时还是孩童的她,就会躲在山洞里,他升起热烘烘篝火,虽然有一些暖暖的感觉,但她还是觉得很寒冷。然后他就会用自己的体温,捂暖她的脚。所以每天入睡的时候,她都会很暖和,也会在被窝里偷偷地笑。

所幸还有他,真心真意地对她好。

少女用很温柔的语气说:“我在找一个人。”

她的神思飘飞,“我不知道他是谁,又来自哪里,不知道他的名字,也记不起他的样子。我只记得他的眼睛。我只记得,有这么一个人,我在等他。之后的许多年,那座森林消失了,变成了平原,那些山丘,都已经移了位。后来我才发觉,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一千年。”

“他离开的时候,大雨落得很急,我站在泥泞里,冒着雨等了他三天。他不舍得我受寒的,可是这次,他却没有回来。”

她落寞地说着,孤身站起来,伸出手,仿佛在接着什么。

少女想起那日白天,那个伫立在城市森林中的巨人,至今记忆深刻的,是他琉璃色双眼,与雪白的身躯——那曾是他真实的姿态。那天她在废墟里找了很久,却没有找到。

他会忘了她吗,忘记曾经在地球的森林里,他救过这么一个女孩。

“如今我以为等到他了,却发现,还是找不到他。”她轻声道。

风忽然凄迷起来,更为凛冽地刺着他的肌肤,他的心因为刺痛,而显得有些空茫,过了很久,才想起:

是这样么,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

一片白色的寒花落在他的额头上,然后融化了,他这才惊觉,已经下雪了——她伸出手,接的是白亮亮的雪粒。

“我们第一次见,我却与你说了许多。”她轻轻地道。

第一次见?凑舜只感觉她似乎在看他,又似乎没有,可那又如何呢。他闭上双眼,试图压抑住自己心中的那份酸涩感,然而酸酸的感觉还是直冲而上,他握紧了手,终是再度睁开眼,还是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能模糊辨出,她的发色很暗,服饰也是暗沉的,似乎与夜色融于一体。

偏偏有白色的雪落下,落在他的肩头,他觉得有些冷,有些凄凉。

“我们不是第一次见。”他慢慢道,“我们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你忘了么?我要杀幽御前的时候,你阻挡过我;去找山童的时候,我又遇见了你。”

少女一怔,微微歪头,有些迷惑,然后有些歉意地道:“是么?可是我并不记得你呢。”

她从不会刻意地记住某些人,外界的事物在她眼中如流水般逝去,她的眼里心里,都有一个人。

也许,她从来没有留意过他,留意过曾有这么一位少年,一直在默默望着她。

他的嗓子又干涩了许久,才最终逼出一句话:“会再遇见的罢。”

少女浅浅地笑起来,白色雪擦着她红色的唇瓣飞过,她的眼眸灿若夜空中璀璨的星子,美丽如画,然而他眼前却是一片模糊,连颜色都是一片黑暗。

她轻声说:“是的,我想我终会再遇见他。”

声音逐渐远去,他这才蓦然惊觉她已走开了。凑舜顿时有些仓皇地抬眼,想要看清她。

然而暗色的裙摆拂过一地雪白,少女踏着满地的雪花离去,身影很快消失不见,只余清冷的声音幽幽随风传来,“而且,我有预感,这一天,已经不远了。”

凑舜眨了眨眼,已经能看清眼前的一切。

他感到有些失落,站在满地的雪里,孤身伫立了许久,久得甚至让他有些想嘲笑起自己。

耳边蓝牙有叮声传来,提示他有人申请通话。然后蓝色的虚拟屏幕在眼前展开,凑舜的控制着接通了电话。

“最近很闲?”一个磁性的声音从蓝牙中传来,声音很低,却有种张狂的感觉,是川泽的声音,“现在你可是四料影帝了,《无罪》播出后,人气也水涨船高,不少人向你伸出了橄榄枝。这些天我从邮箱的那些代言邀请函里,找了些不错的,合同协调好了,你去试试。”川泽作为经纪人,还是会负些责任的。

凑舜心情复杂地道,“拍什么?”

“顶尖的奢侈品的代言。”川泽简略地介绍说,“时间和地点已经发到你蓝牙里的微型计算机上了。”随即又顿了顿,道:“你用真容出去多有不便,届时你那个替身也会去拍摄地,你跟他寻个机会换回身份即可。”

凑舜点了点头,“我会去的。”

他挂了通话,仰头望向天际,暮色落下,夜晚已掀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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